晚上,同学陪我在泡沫床睡,她老公和那男孩睡厅,地上铺了一床席子,她姐姐姐夫睡那边房。我说我刚来清远,你来这么久了,带我出去玩玩吧?她说这没有什么好玩的,乡下地方,比不上深圳百分之一。没办法又问她服装店的事,可是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名堂来,我更是疑窦重生,听他们几个人的对话,也好像没一个人提起过服装店的事,难道同学有什么要骗我?她到底想骗我什么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又因为这床确实太特别,我一宿没入睡,终于快五点钟,迷迷糊糊将要入睡时,就听到客厅有人起身和来回走动的声音,我又惊醒了,但假装睡着,心里怦怦直跳,不知道他们这家人到底要做什么,这么早就起身,太吓人了,不料同学翻身起床,“叭”地按亮电灯,明亮的灯光晃得人眼十分难受,她说,丰,起床了。
啊?我吓得尖叫起来,看手机,真的才只有五点过五分,“这么早起床干什么?”
“去听课。”她说。
听什么课?我一头雾水。
“没什么,就是听一堂课而已,老师讲得很好的,你起床吧。”她笑着说,开始梳头发。
“我不去听,你去听吧,这么早,我多少年没这么早起床过。”我说。
“懒鬼,还是起床吧,这课很有用的,你去吧,我前几天跟老师说了,我要带一个人去听课,老师都答应了,这样的课听了很有益处的。”她说,弯下腰来拉我。
我使劲地缩身子,装作还是睁不开眼的样子说:不行不行,我真的不想听,管他是什么重要什么有意义的课我都不去听,我这个人太懒了,你们去听吧,回来的时候叫醒我,我再跟你去服装店。
“起床吧,这里很乱的,我们全家人都去听课,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个房间我不放心。”她认真地说。
我一听这话,汗毛都竖起来了,这话暗含着我一走就有可能被人暗杀而没有一个人来救我,还暗含着可能她家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车熟路地回来把我给干掉,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在这个破地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是清远的什么具体位置,连坐的哪一路车都没看清。
我乖乖地起身,跑到洗手间把三千多块钱现金放在手提包里,然后把现金卡放在牛仔裤的后兜里,防备一有意外,就将卡扔掉。
我们六个人收拾整齐出了门,天还只是蒙蒙亮,绕过几家民房走到街上,这才发现不时地有三三两两的人往右前方走去,跟一个一个游魂似的,我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从脸上一直蔓延到下身,活了三十几岁,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无声但却让人心惊胆颤的场景,我身边的几个人一言不发,认真地赶路,让人不由想起去死亡的路上,那些孤魂野鬼无助而被迫的样子。
我停下来,身子微微颤抖着,同学也停下来,望着我,眼睛像死人一样毫无生气,路灯的光照得她脸上一片惨白,像个死了几百年的女鬼。
我不想去了,你去吧,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们。我说,感觉到说出的话在颤抖,就像我的身体一样。
“都去听课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啊,再说,这么早,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她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不能去,一定不能去,我有一种感觉,只要跟上他们的脚步,走上他们的路,我一定死路一条,他们那样子哪里是去上什么课?分明就是赶赴死神约会嘛。
她过来拉我,我站在原地不动,然后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虽然她的眼神让我害怕,非常非常害怕,但我不得不这样做,我说:你告诉我,我们是当年最好最好的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她略迟疑了一下,说:我没有难处。
你骗我,你的眼睛告诉了我。我说。
“既然你都说我们是当年最好的同学,难道我在水深火热之中你都不拉我一把?”她低下头说。
“如果有能力,我一定会拉你,但起码你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不对?”我说。
她姐夫走回来,其实他已经走了好远一段路了,说:你们还在这里干吗?怎么还不走?课都快开始上了。
我诚恳地说:姐夫,我和小妍是最好的中学同学,你应该听过她说的,你知道我虽然年纪大,但却不怎么懂事,我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夫一样看待,就算最不济,我们也是老乡,我妈妈和你妈妈,都是好朋友,我们在外不说互相帮助,最起码和对方打交道是放心的对不对?我跟小妍说我不想去听课了,我真的不想听,她不同意,你看呢?我有必要去听课吗?
她姐夫看着我,好像想什么问题,过了一会说:那好吧,你今天不要去听课了,你们再好好商量商量吧。然后转身走了。
我看着小妍,她看着我,她好像也在考虑很难办的问题,天在我们默默无语和相互不信任的对视中完全亮了,行人开始多起来,那些刚才成队成团的飘忽的影子也渐渐不见影了,小妍说:这样吧,我们先去吃早餐吧,中午我带你去逛街。
这个时候,我完全明白她所说的服装店是个骗局,其实昨天我就怀疑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现在,她的这一句话打断了我一切幻想和梦想,我突然很难受,为我那一去不复返的少女时代,那最美丽的十二岁到十八岁的青春岁月,她们曾在我的记忆深处如此美丽动人,柔软而充满了甜蜜,但是这一切,被她用最冷漠最轻松的方式摧毁得一干二净,她代表的不仅仅是我的十二岁到十八岁这段无忧无虑的岁月,她更代表了一种纯洁和永不摧毁的记忆,现在,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一个时代,一个记忆,一段最美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