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守宫砂

欧阳静茹>>守宫砂

第三章

那书店老板把旁人暗示的意思一下的罚款刚交上,这边我们就开始着手重新装修和重新排列书架了,更因为有一些想巴结张福荣的人明的暗的来帮忙,只半个月时间,书店就开业了,法人代表当然是我了。

我的十万块钱没有全用下去,只用了五万块钱,那当然跟我一到用钱时就牙疼有关系,张福荣没有想到其他,还时不时安慰我,我也乐得装白痴扮可怜,不动声色喜滋滋地做老板。

但是好景不长,真的做起小老板来那份罪还是够你受的,工商税务和一些官场上的事有张福荣的朋友帮忙打点,可是还有很多事情是让人头疼得不行,比如说电费,人工,进货,出货……最麻烦的是跟几个黑市的盗版商打交道,正版书和盗版书的进价有天壤之别,开业半个月,我回家只有哼哼叽叽的心思了,连张福荣偶尔来这里我都没什么心思搭理他,看这破书店,想要在几年之内为我赚几百万真是太难了。我不否认我有点怕吃苦,更不想否认我对这种每天进点小钱的书店有点看不上眼。五百万啊,老天啊,要是天上下钞票就好了。

书店开业第三个星期,邓家庆到菩堤市来了,他是因为出席一个什么珠宝论坛会过来的,一本正经地给我打电话,晚上和他在一家酒店吃自助餐时还表现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我心里做好了准备,他借钱给了我,这次他来不是要本也得要点利息回去,我也没什么他稀罕的东西,估计除了陪他睡觉。虽然不情愿,但起码他不是我很讨厌的人,眼睛一闭,什么事都容易过去的。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没想到我这点心思一下子被邓家庆看穿了,吃完饭后他问我:晚上准备了什么活动没有?

我装作有点为难的样子说:没有啊,随你吧。心里想,老狐狸终于要向俺这小羊羔下手了。

他看着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说:到我住的饭店去吧。

我想反正也逃不过,也没太表现得矜持,懒洋洋地说:好啊!

他又笑了一下,很有绅士风度地一路小心地帮我拉车门,帮我开电梯,直到他住的国宾饭店十八楼。

晚上你会陪我睡觉吗?关上门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哑口无言地看地下,眼眶有些发红,虽然我做好了跟他睡觉的准备,但是他这样直截了当,还是伤了我的自尊心。

他笑嘻嘻地打开电视,既没刷牙,也没来点什么前奏,走过来就要吻我,我想反正就那样,眼睛一闭很快就过去了,没想到他突然放开我,一下子仰躺在床上,说道:肖尘尘,你变了,变得让我很失望。

我惊慌地看着他,打了个冷颤。

他说:你知道不知道?你以前一直在我面前高贵又矜持,连碰一下你的手说一两句亲热点的话你都会表现得很不高兴,可是现在你却像个妓女,随便就可以把你带到酒店,还可以随便地吻你,我能猜到你是因为借了那十万块钱对我有一种报恩或补偿的心理,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男人最反感这样的感情,如果因为你借了我十万块钱而表现得对我更矜持也许我会更喜欢你更欣赏你,要知道,天下的女人其实脱了衣服都差不多的,不同的是感情交流的过程和心灵交汇的美妙之处……

我抓起自己的包,羞愧万分地冲出了饭店。

这番羞辱让我半天也还缓不过劲来,可是我明白就算那时候我撞桌子挠墙也无济于事,如果依我以前的脾气,早就把钱凑齐甩到他脸上痛快走人,但现在不说我拿不出十万现金出来那么潇洒地甩出去,就算能拿出来,我想我也不会甩到他脸上,要甩也得甩到我自己口袋里。

不过也因此事让我对当初面目模糊的邓家庆有了新的认识,他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俗气男人,还有一点就是,他应该是我二十八岁时得到五百万的一个希望,我现在身边只有他和张福荣两张牌,在金钱上,无疑他的比张的含金量要重一些。

邓家庆离开菩堤市一个星期后,我跟张福荣找借口说我深圳一个同学重病,也买了机票回深圳,因为飞机晚点近四个小时,一个香港驻东莞某地产集团的董事跟我勾搭上了,反正也无聊,我也就膝盖上摊了本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

你在那里出差吗?他问我。

是的,我说。

我是到菩堤市出差来了,现在去深圳,我的根据地是在东莞呢!

我说喔。

看你很像江南的人,是吧?他问我。

我说是的。

江南女孩子都很漂亮。他说。

我故意说我是个意外。

然后他哈哈笑着从包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名片夹,拿出一张名片来,递给我,我刚接过来他又拿回去了,掏出一支笔来在上面一边写字一边说:这是我一个私人的号码,打名片上的号码找不到我,打这个号码是绝对可以找到我的。

我暗暗在心里冷哼了一下,男人为了泡女人总会有一些老套又可笑的伎俩。登机后我们就分开了,他坐的是头等舱,TMD有钱就是不一样。

阔别这熟悉的城市两个月,我一直以为对它恨之入骨,甚至以为我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它,但是当我听到飞机上的播音员说到它的名字,说到它的地面温度时,还是有一股莫名的暧流涌遍了我的全身,我想,我还是爱着它的,虽然离开时我是如此的义无反顾。

熟悉的街道,漂亮整齐的建筑,与悠闲的菩堤市完全不同的忙碌的人,一张张年轻但显疲惫的脸。将我的小行李箱放进预订的酒店,我悄悄打了辆的士回到我曾住过但被那个男人赶出来的家,当初和陈浩在一起时,我也曾偷偷来看过,那里换了保安,我放弃了想进小区的念头,在我曾经的家的下面看过去,阳台上晒着女人的内裤和内衣,我的心一阵绞痛,忍住要流泪的冲动,我咬紧牙暗暗对自己说:肖尘尘,下次再来这个地方的时候,是你拥有五百万的时候,就算身败名裂!!!

走到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我看到行人总会不知不觉地自问,一百个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人拥有最好的是什么?房子?车子?美女?幸福的家庭?诱人的职位?大笔的存款?还是精神上的富裕?

我想我是值得拥有那些优秀人所拥有的一切的,每个人都是上天赐予这人世的独一无二的礼物,但只有百分之十活出了自己的风采,我不要像那九十个人一样晃晃悠悠灰头土脸地过日子,我要挤进那百分之十的人当中,哪怕挤得头破血流,哪怕最后伤痕累累,但我绝不愿意从来没有参与没有奋斗过,那就像老天从来没有给过我生命一样可耻,我要向这个世界证明,我可以的!而这所有的一切,除了幸福的家庭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外,其他的所有都可以用钱来买到,或者说是可以交换到的。

我总得要做成一件事情,不然还不如现在就死去。

回到深圳后,我送了一位从前的同事一只价值三千多的戒指,并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她新买的两室一厅里,很快在另外一家医院又做了处女膜修补术,因为有了经验,知道怎么样避免发炎和怎么样更快地恢复,这一次,我只花了一个月便完成了手术的启动,恢复,和休养,张福荣那里,我跟他说重病的同学已经好了,但我的一个好朋友看中了一个不错的门面,我想和她合作以及正在商谈各种事宜,所以要过些时候才能回菩堤市,他在那边叮嘱我万事小心,每天一通电话互诉衷情,要是甜言蜜语有腐蚀作用的话,估计连接咱们俩的电话线早烂得一塌糊涂了。

终于有一晚,我觉得一切都差不多了,打电话给邓家庆,他陪我在饭店的露天咖啡厅喝了咖啡以后,带我到他家里了,叫我说对他的感觉,实话吧,说爱那是没边的事,但肯定有点喜欢,那是一种普通女孩子对有钱人的一种本能的好感和难以抗拒,这次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大道理讲什么精神沟通灵魂交汇的狗P话,我洗完澡后他很快也洗好了,出浴室时只穿了件白色内裤,听说穿白色内裤的男人有洁癖,他过来吻我,我逃避了一下,能感觉到自己的唇很冷,但他已经开始有些感觉了,慢慢地吻我,又熟练又老到,边吻我边褪去我的衣服,吻到胸部的时候,我的胸罩便离开我了,吻到我大腿的时候,我的内裤便离开我了,我一直紧闭着眼,想像他是另外一个男人,但他的动作与另外一个男人完全的不同,说心里话,邓家庆的准备工作做得还是很到位的,但可能是我心里对他没有什么激情,我就只能冷冰冰地感受他的手和唇如何从我身上的这个地方游离到那个地方,一点想回应的想法也没有,然后,我感觉到他有些失控了,听到他越来越狂乱的吻和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我之所以能如此冷静地感受这整件事情,可能跟我现在的心态有很大关系,我现在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但还不是一个十足虚伪的人,我装不了在对他没感觉的时候还对他迎合和兴奋,更装不了高潮,整个事情下来,除了刚开始有点疼时我轻叫了一下,连哼都没哼一声。

我冲完凉回来,他很不可思议的样子问:尘尘,你?

我不看他,自顾自地钻进被子里,我知道他肯定看到了床上那紫红色的血花。

他突然紧紧地把我搂住,轻声而坚定地说:尘尘,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真的,太意外了,我一直以为你……

我故意轻声而委屈地说:我只是谈过恋爱,但没有和男友做那个……

他钻进被子伸过手臂来让我靠在他胸膛,我能听到他的心怦怦跳,过了好一会儿,他温柔地问:这次回深圳办事吗?

我说:不是,有些想你,我只是过来陪你,过几天回菩堤市。

听了这话他显然非常开心,说道;你那小书店能赚多少钱啊?回深圳算了,想上班就找个安定的班上,不想上班就在家里呆着,要不在这边看看有什么你想做的事情,比如说开个什么公司,免得跑来跑去又辛苦又麻烦。

听到这话我心里动了一下,但没说别的。

现在,我又站在菩堤市了,又站在张福荣的面前,他是来向我说明分手的,因为有人检举他作为市府要员,作风不检点,我有些难过,虽然我不是很爱他,也没想过要嫁给他,但是想到是他先不要我,心里还是感到说不出的郁闷。我说:福荣,认识你是我的一件幸事,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嫁给你,你能告诉我你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吗?

他说:媛媛,我不想隐瞒,我非常喜欢你,可是我实在是无法下决心和一个在夜总会认识的女孩子结婚!

我书店里有一个店员是江西的,叫林小美,二十一岁,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娇小玲珑,爱上了一个大她整整十二岁的男人,常常红着眼睛跑来上班,同事们一看她就取笑她:又和你那位钻石男人呕气了吧?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毫不隐瞒地向所有她认识的人说她与“钻石男人”的故事,包括他们是怎么样认识,怎么样牵手,甚至怎么样吵架说赌气的话,心情不好时就翻个白眼谁也不理,当然顾客除外,不然我早就炒掉她了。

我和书店另外六七个人都对她的“钻石男人”怀有浓烈的好奇心,终于有一次生意非常不错,我心情大好,请大家就在这条街的“ECHO酒吧”泡吧,她笑嘻嘻地说:媛媛姐,我能不能让我那位也过来啊?

我当然举双手赞同,其他的同事们更不用说了,我们收拾好到酒吧已经九点多了,八点钟她就和她的“钻石男人”通了电话告知地址,十点钟她的“钻石男人”还没来,我对他没有一分好感,我最讨厌不守时的男人,不是一般的讨厌,是深恶痛绝,十点二十分,钻石男人终于在她的频频催促和发嗲下姗姗来迟,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男人长得像极了香港的大丑,我看了差点晕倒。

这人来了以后,跟大家依次点头打个招呼,跟林小美时不时应付一下,其他时间就没命地玩手机短信,我想他可能跟我们不熟不好意思,就跟小美打招呼叫她多照顾她,没想到林小美再怎么热情和迁就,人家就是没当她回事。

我看了很冒火,这个典型的装逼贼,要是碰到我,早一脚踢到黑龙江去了。和小美去洗手间时忍不住问她:你们交往多久了?

她说:半年了。

我问: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她说:在一个交友晚会上。

我压住性子说:他看起来不怎么会照顾人啊?

她说:是啊,虽然他大我一轮,可是什么事都好像是我操心一样。

我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钻石男人呢?

她说:我觉得他不像别的男人一样老来急巴巴的讨好我,而且她是江西男人,江西男人都比较顾家。我是江西人,想嫁个江西人。

我问:那他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是个什么样状况你知道吗?

她说:他现在三十三岁,有自己的车,有自己的楼,在一家美国公司做事,老板蛮器重他的,每年有几次出国的机会。

我不说话了,这样一个男人无疑是小女孩心目中的钻石王老五,我瞎操哪门子心啊?

刚从洗手间回到酒吧座位,我和小美还没坐好,“钻石男人”对我们说他有急事要离开了,小美见此执意要和他一起走,看他那为难又不情愿的样子,我真想当头给小美一榔头,人家说不定是去和美女约会呢!你这个不识趣的跟着去算哪门子事哟!坏人家好事可是天地不容的啊。看小美那傻样,我只有在心里哀叹。我想打死我也绝对不会弄到这种地步的,不确定一个男人主动喜欢我,就算我很喜欢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就算忍个半死,就算感情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没人知。

和店员们喝完酒已是凌晨近两点,可能心情不大好,我喝的酒不算太多,但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出酒吧门没多久就被一辆人力车给撞了。

不要以为我被人撞了就有奇迹发生,或者是像那些小说或是电视剧里的人物一样遇上个有钱人或是碰到了初恋情人或是遇上个让我生活发生重大转折的人,事实上什么P事也没有,撞了就撞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和另外一个喝得口齿不太灵光的人,傻乎乎地瞪四只眼睛打量我,可怜的人力车主也看着我,做出想赔偿给我点什么又想找借口让我自己负点责任的样子,我厌恶地皱了皱眉,边揉着撞破皮的膝盖边自己跛着脚一跳一跳地走开,几个店员跟过来,我打了辆的士,在车上交待了几句就回家了。

再说张福荣说跟我分手后,我开始难过了两天,但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想一想男人只能作为前进路上的垫脚石,想把对方当作长久的依靠毫无疑问不是很快失衡便是完全的无依无靠,虽然如此,多少还是有些失落,总觉得空洞洞的,以前没事总有个人牵挂打打电话什么的,现在却孤苦伶仃,感觉自己很是可怜。

被人力车撞到的第二天傍晚,那天我没有去书店,正歪在摇椅上没头没尾地看电视,听到敲门声跛着脚跑过去开门,没想到是他,用眼神很牢地盯着我,好像要吃了我一样,看我半天望着他不做反应,突然一把搂过我,死命地又拥又吻,嘴里说:你这个小妖精,你太折磨人了,你为什么不给我电话?你太狠心了。

我又觉得他可怜又感到好笑地说:你不是说跟我分手吗?我还给你打什么电话呀?

他说:我知道那天说的话过分,不过是因为当时受到领导批评说的气话而已,我想只要你一个电话打给我,我们就可以甜蜜如初了。

我推开了他,没说话,我可不愿意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再说了,一个主动回头找我的男人我不怕他会飞掉,我又懒懒地靠在摇椅上,心里多少对他有点过意不去的感觉,毕竟这里的一切全是他给我的。

看到我的伤后,他很心疼的样子,跑到楼下买消炎药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我手上或脚上有点什么小伤总是让它自动痊愈的,他帮我弄好收拾了乱糟糟的房间后,突然跟我说:媛媛,我们结婚吧!

我这倒是吓一跳,以前偶尔也幻想过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会是什么样子,但没想到他真的说出口来,我本能地说:你不是说你不会和一个在夜总会认识的女孩子结婚吗?

他说:你不要再说这话让我难堪了,我上次一说就后悔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明白人的一生太短,要碰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又对自己有感觉的人太难了,我遇上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我要你做我的妻子,而且单位已经知道了,还是尽早结婚的好。

听到他如此说,我想他可能是真的,想了想说: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为什么?他吃惊地问。

我说:因为你太小,我想找一个年纪大一些的。

他气得要疯掉的样子,对我说:你这是什么破烂理由?没见过你这么不可思议的女孩子。

我咬牙不作声。

过了半天,他忍不住又开口问我: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是不是嫌我没钱?一定是这样的,如果我很有钱,你会不会嫁给我?

我没有回答。

他呆了半天,好像下了决心一样,开门走了出去,我的心一下子像被掏空了,软软地靠在沙发上,思绪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