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世纪30年代末
��桩子伯与姚佳初识,是1938年的晚春。
��姚佳作为国内有名的水利专家,正在黄河流域实地考察,为她的研究课题“悬河导泄图”补充佐证。就在这时,她接到有关方面的密令,在黄河大堤的“豆腐腰”上,也就是郑州与开封之间,勘探一处险要地段,要求堤内紧接主流、河床高、堤薄,堤外海拔低、落差大。一旦从此决口即成排山倒海之势,横扫日军如卷席。
��当然,后边这句话并不在密令之上,完全是她主观的推测臆断。
��姚佳因不服水土,抱病在身,三日打鱼,两日晒网,“工程”进展极缓。此时,桩子伯所在的三十九军已调豫东驻防,辖区包括这段黄河的“豆腐腰”。
��有关“掘堤”之说,那会儿已在国民党军界上层盛传。对这种荼毒生灵之事,稍有良心者都避之如水火,唯恐摊上这十恶不赦的差事,到头来落下个千古罪人的骂名,遗臭万年。
��据说,上峰为此事相当恼火,就以重赏军饷、军火为诱饵通报全军,响应者仍寥寥无几。最后在反复加码之后,郝国自告奋勇,应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之古训。
��这当属军界上层之绝密。像桩子伯上尉军医这等职位还远不能涉及。他只清楚是到黄河换防,并不知道郝国已接受炸堤的密令,如果他清楚郝国之行为,一定会当面翻脸,赏这位上校旅长一粒子弹。
��有关方面责成桩子伯从速为姚佳诊治。那会儿桩子伯的医术,因擅长中草药已小有名气。在他之前,姚佳已看过十几位颇有名气的医生,均无疗效。
��桩子伯老生常谈,抚抚脉相,观观舌苔,翻翻眼皮。姚佳素衣素裙,见桩子伯没啥鲜招儿,脸上便露讥笑。不料桩子伯笑得更响,令姚佳愕然。追问再三,桩子伯才慢条斯理地说:“姚女士的病有如阮籍的醉酒。”
��仅此一句就撩拨得姚佳顿呈赧颜。桩子伯视而不见,仍慢条斯理地阐释:“魏晋时,阮籍为竹林七贤之一。他常以酗酒托志,拒不入世。司马昭相中了他的女儿,想替儿子司马炎求婚。他当然不会与弄权的贪官结亲,采用的拒绝方式是终日沉醉不醒,不与司马昭派来的媒人见面。如此一醉就是六十天,保全了女儿和自己的名声……姚女士,不知您以为然否?海某莽撞了。”
��姚佳赧然淡笑,脸上泛起红晕,像淡淡的落霞。她起身姗姗飘入内室,若一朵柔云悠悠离去,转瞬又飘然而至,倒掉了刚为他泡好的茉莉花茶,换成上等的银针沏上。
��桩子伯说:“委婉和顺但不因循称作委蛇,不过此终不是长法。姚女士,您软抗不过去的。况且您已染上积郁,若再这么拖下去,会弄假成真,抱疾卧床……”
��姚佳一脸惶色问:“积郁好治吗?”
��桩子伯不敢言重,笑笑说:“听医生的话就好治,不听就难说了。”
��
��加深桩子伯和姚佳之情的还是旅长郝国。
��郝国玩女人像大狗熊掰棒子,掰一个扔一个。他从见姚佳的第一面开始就瞄上了她,用他的话说见了这道细菜,才清楚过去吃得不少,全是死荤臭腥、粗制滥造。照他的老脾性,这只棒子早就掰了。但碍于她是上峰派来的,他一直强压着邪火儿没朝外冒。他打算等决堤混乱时,极尽兴地“掰”极细腻地“品”。他视姚佳是只煮熟的鸭子,没得飞没得跑,早晚是他口里的菜。可视归视,闻着肉香不得下嘴,也是一件挺难受的事。他常以查哨为名,深更半夜还在姚佳的窗前踅摸。
��桩子伯洞烛其奸,一直为姚佳捏着一把汗。
��这日,郝国高价请了一位道医,求教“锁阳术”。此术为道家南派的“大锁阳关法”,如果修成,便能“宵驭九女,夜无虚夕,并终夜不泄”。
��桩子伯闻讯,用手枪逼着道医,往药锅里加了兑制的料剂。郝国服用后,遂成了“见花泄”。此类患者比宦官还宦官,心有余而力不足。道医逃跑后,郝国找桩子伯叫苦连天说:“我咋成一坨棉花了?咋成一坨棉花了?”
��桩子伯装模作样地把了一阵脉后说:“你这是练功出偏,走火入魔,气废阳关,生精则泄,已治愈无望。”
��郝国戚戚哀哀地想,我这不成假家伙了吗?空有心劲,比骡子不如。
��桩子伯窥透了郝国的一腔苦衷,心中乐不可支,却一脸医学、一脸无奈。从此,每每一见到郝国,桩子伯就少不了默唤几声“见花泄”,随之开心一笑。
��这晚,郝国极投入地窥视姚佳洗澡。不承想黄雀在后,桩子伯的一只大口袋犹如天降,罩郝国了个严实,接下来便是一顿皮鞋伺候。桩子伯的手枪像鸡头在郝国的脑门上好一阵啄米,他嘴里含着一只核桃变了腔调后大骂:“郝国!见花泄!姚佳是我的女朋友,你若再敢起坏心,我砸你这稀饭罐子!”
��郝国像堆稀泥瘫床三日。
��桩子伯清楚郝国的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是出了名的,加上此人手下还有几千杆枪,会顺顺溜溜咽下这口恶气?桩子伯放心不下,劝姚佳回南京家里暂避一时。
��姚佳死活不肯回避,说“悬河导泄图”到了关键阶段,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桩子伯只好充当骑士,每日里形影相随,游移在荒无人迹的黄河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