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假意瞪了侯君集一眼,然后笑道:“你这是在将朕的军呀,好吧!为了你练出这一支精兵,朕就放下身子一回,你说个时间,朕亲自去替你借钱。”侯君集一脸感动,连连鞠躬道:“臣谢主隆恩!”
第二天,侯君集引着李世民、房玄龄等秘密来到了他所说的那个富商家中,原来就是安康公主常去学琴的窦家。因为襄阳的那段渊源,侯君集和窦乂很熟悉,彼此倒不拘束,他向窦乂说明来意,告诉他自己是替皇上来借修洛阳离宫的钱的。他挤眉弄眼地对窦乂说道:“窦老先生,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皇上借钱,你要的利可不能高了。”
窦乂怎么也不敢相信当今天子会驾临他的府第,他战战兢兢地道:“不知朝廷要借多少钱?”陪侍在李世民身侧的房玄龄说:“五十万两白银,利由你来定。”
一直站在窦身后的一个少年说道:“既然是皇上借钱,这利我们就不要了。”说话的是窦乂的义子慕一宽,他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四个字来:“百万两银”,然后拿起一枚印章落下,双手奉到李世民面前道:“凭此字据,可在小人长安的几家商铺里随时支用。”
李世民颇为吃惊地看着他说道:“一百万白银一年的利钱可不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慕一宽拱手回答说:“皇上连翠微宫都舍不得修,向小人借钱要办的定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小人生长于斯,舞不动刀枪,但也该尽一份力量。我想,家父的心思也一定跟小人一样。”窦乂赞许地点点头,这父子二人的作为让李世民颇受感动,他将那张纸递到侯君集手里,然后走到书案前,看着窦乂说道:“朕也赠你几个字!”说罢,提起一管毛笔写下了“大唐义商”四个正书大字。
烈日炎炎,校场上立着一百多条军汉,汗水从他们的脖子上不断淌下。微服的李世民领着房玄龄、侯君集等人从营门走了过来,李世民看了一眼校场上的军汉,问房玄龄道:“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房玄龄回答:“是从河东几千名府兵里挑过来的,共一百五十人!”
李世民走过这支队伍,在校场前的大帐中坐下来,看侯君集开始挑兵。侯君集朝身边一个亲兵使了一个眼色,亲兵抱起一捆箭放到侯君集面前的几案上。侯君集问:“数清楚了,是一百五十枝吗?”亲兵大声答道:“回大帅,一共一百五十枝。”
侯君集抽出一枝箭,用手指一弹。迟德立高喊:“第一行第一名出列!”
一个士兵走出队列,迟德立一指几十步外的一道箭靶下令:“站到那里去!”那名士兵跑到靶下,侯君集猛然张弓搭箭瞄准了他头上的箭靶,久久地引弦不发,现场气氛紧张起来,渐渐地箭靶下的那名士兵身体开始发抖,突然弦声一响,他扑通蹲下,箭头刷地飞入靶心。
侯君集冷冷地对迟德立说道:“让他走吧,下一个!”
就这样连着试了几十个人,面对飞来的羽箭,没有一个不发慌的,侯君集露出失望的神色,当一名士兵甚至吓得晕倒在地之后,侯君集有些不耐烦了,他大声道:“谁敢来,自己走过去。”
一名大个子士兵神色从容地走到靶下。
侯君集伸手一摸,拿起一枝箭来正要搭在弓弦上却发现这枝箭没有箭头,侯君集脸一沉,一扭头,那名给他抱箭来的亲兵吓得扑通一声跪倒:“是小的没有细验!小的再也不敢了!”侯君集没有理睬他,抬头看了迟德立一眼说道:“按飞虎军的规矩,这该怎么办?”迟德立大声应道:“去一臂。”
李世民等人闻言无不骇然,房玄龄看看皇帝的表情,正欲起身说点什么,突然耳听得侯君集对迟德立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迟德立没有忘记皇帝和左仆射就在一旁,他的目光中露出些许迟疑。
侯君集大声道:“迟德立,你难道忘了,这里是飞虎军军营!”
迟德立不敢再迟疑,他拔出腰刀,挥刀剁下,那亲兵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侯君集面不改色,一伸手道:“拿箭来!”
一只手给他递过一支箭,侯君集一回头,这次递箭的人竟是李世民。侯君集面带感激之色,欲说些什么,李世民一摆手:“该射了。”
侯君集张弓搭箭,一声弦响,箭流星般飞出,贴着头皮扎进大个士兵的头顶,大个士兵连眼都未眨一下。迟德立发令:“好,你到那边站着!”
一个上午,一百五十名士兵全部考校完毕,包括那名大个子兵在内,校场上只留下了八个士兵。
侯君集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升上了头顶。他转脸对李世民拱拱手道:“已是晌午,就请陛下在这帐中用些饭食吧!”李世民说道:“那就客随主便了。”几名士兵提着食盒进来,在李世民等人面前摆下几样饭菜。李世民的面前有一只鸡,还有豆腐。李世民举起筷子正要夹鸡肉,一抬眼看见一个小校走到侯君集面前,从食盒里取出四样
咸菜来。李世民的手犹豫了一下缩了回来,指着鸡对身边一名亲兵道:“你把这个端走。”亲兵露出犹豫的神情,李世民加重语气道:“嗯,你没有听清朕的旨意吗?”亲兵这才端起那只盛鸡的盘子离去,李世民的筷子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落在了一块豆腐上。
操场上也支起一张桌子,几名士兵过来将饭食摆在桌上。八名士兵中有七名走向桌子,狼吞虎咽起来。只有那名大个子兵昂然不动,另外的七名士兵都看着他发笑。有人在喊:“傻大个,过来吃啊!”大个子却像没有听见似的,钉子一般立在原地。桌上很快吃得只剩下些残羹剩炙,侯君集走了过来,看看桌上的饭菜,又看看大个子士兵,说道:“你为什么不吃,难道不饿吗?”大个子兵回答道:“我饿,但大帅并没有发令让我们吃饭。”
侯君集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大个子兵回答:“屠长贵。”侯君集大声道:“好,屠长贵,你留下!你们七个都走吧。”那七个吃饭的士兵一脸愕然。
李世民看着这一幕,不由微微颔首,他放下手中的一只饭碗对房玄龄说道:“有君集在这里,朕可以放心了。”
李承乾的手下终于弄清了段大胆卖马被抓这件事儿,是李恪在后面捣的鬼。当恒连把此事禀报给李承乾时,这位太子爷的脸气得铁青,他怒冲冲地说道:“我说嘛,魏征素来不过问兵务上的事儿,有人出去卖军马,我这飞虎将军都不知道,怎么倒叫他查着了!原来是老三指使人去报的信儿。”
张玄素在一旁道:“从近来这几件事儿看得出,他二人已经互有勾结,沆瀣一气了。殿下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既要防着皇子中的这个老三,又要防着朝臣中的这个老三,你可够不容易的!”李承乾点点头道:“我今后一定小心这两个家伙。”
张玄素深知东宫是个招血雨腥风的地方,光小心是不行的。从李恪平日的做派上,他已经看出了这位三皇子怀着不小的野心,这让他想起了从前李建成被弟弟扳倒的命运,他开始为李承乾谋划一个能使储位更为牢固的长久之计。张玄素首先想到的是太子的婚事,他捋着胡须对李承乾道:“你和海棠的事儿,我看皇后娘娘心里早就有数了,不如赶紧把婚事儿办了吧。有了海棠的那份嫁妆,哼,两个老三想扳动你东宫这棵大树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承乾有些奇怪地说:“谁不知道侯家穷的家徒四壁,她能有什么嫁妆?”张玄素点拨他道:“你难道没看出
海棠他爹的这股子势头?侯君集眼下掌着一半御林军,大唐天下,还有哪个女子能带来一笔比这更值钱的嫁妆!”李承乾这才明白张玄素的意思。他倾慕海棠已久,能娶回这么个美若天仙的妻子又得到这样的好处,他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便同意了张玄素的建议。
太子本人点了头,张玄素就开始上下张罗,长孙皇后巴不得早一天娶回儿媳妇,就借着他的话茬儿去跟李世民商议。李世民与侯君集一家的交情那么深,自然不会推阻,事情很快有了眉目,不几天,一道圣旨下来,由张玄素择吉日往侯府保媒。
挑了个好日子,张玄素带着几马车的聘礼,引着一行吹鼓手敲锣打鼓地来到潞国公府门外,侯君集喜气洋洋地将他引进
客厅。保完大媒,张玄素不住地恭喜侯君集,侯君集也对张玄素千恩万谢,他吩咐人摆下谢媒酒,请太傅大人入席。张玄素心里高兴,禁不住多饮了几杯,酒过三巡,脸上已露出几分醉意,开起了侯君集的玩笑:“皇上让我来保这个大媒的时候,我可是一万个不乐意呀。皇上问我,你这个老家伙,保个媒怎么都推三阻四的,你猜我跟皇上怎么说的?”
侯君集知他是说笑,故意板起脸应道:“还不是因为看不起我侯君集。”张玄素一本正经地道:“哪里的话,我当时对皇上说呀,老臣怕去侯府吃
咸菜。”侯君集一阵开怀大笑,说道:“我侯君集再穷,就这么一个闺女,这顿谢媒酒,总得请吧,看得出张师傅今天高兴,你就敞开了喝吧,酒虽不好,但一定管够。”
站在一旁的迟德立给张玄素满上酒,双手端起杯递了过去,张玄素接过来对侯君集道:“君集,你和迟将军敬了我这么多杯了,我也该回敬一杯才是,来,我替大唐的亿万苍生敬你一杯。”张玄素后一句话说得很重,侯君集脸色一变,放下酒杯道:“张师傅,你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