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阿西莫夫-蛋白质女孩

艾萨阿西莫夫

上礼拜我未曾珍惜的蛋白质女孩变成别人的女友,为了麻醉自己,我和张宝跑到台北最大的舞厅。

我一走进,艾萨阿西莫夫就发生了。

“‘艾萨阿西莫夫’?”张宝问。

“艾萨阿西莫夫是美国科幻小说家。他有一个短篇叫‘夜’,讲在一个遥远的星球,星星1000年只出现一次。当它们出现时,那景致太过美丽,全星球的人都发了疯……”我边说,边指着吧台旁身材弧度像北斗七星的女人,“那就是1000年只出现一次的星星!”

张宝摇头笑笑,“30乘以9等于多少?”

“270。”

“你能追到她,就像你能活到270岁的机率。”

我们看着一名美女。唉,美女,多么贫乏的字眼,好像称鲸鱼为鱼,不合逻辑,只是突显了我们缺乏想像力。她独自站在那里,自成一个星系。一群男人环绕着她,仿佛人造卫星。她冷漠,没有人敢上,好像知道她的大气层缺氧。她好身材,没有人敢多看,怕裤子突然变小不能穿。她的嘴唇发光,像诱导的灯塔。她的腿长,适于紧急迫降。

“她和我们不属于同一联盟。”张宝说。

“联盟?”

“每一种职业运动都有联盟,实力相同或地域接近的球队分在同一联盟。爱情也是。你想不想认识萧蔷?当然想,但她一件衣服抵得上我们一年的房租,所以她和我们不属于同一联盟。吧台旁的女人,不但和我们不同联盟,她根本和我们是不同的运动!”

“我的爱能飞越联盟!”

“你的爱爬都爬不动。这就是你交不到女朋友的原因,你自不量力,精神都耗费在无谓的期望和伤心。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女人,你的心会痛得像被狗啃。你要相信,那些女人拒绝的不是你,而是你的阶级。”

“你干脆一次告诉我,哪些女人和我们不属于同一联盟。”

“在以英文名字互称的公司上班的女人、公司有‘助理副总裁’这种头衔的女人、办公室在20楼以上的女人、用‘Project’这个字眼来描述手边工作的女人、迷恋财务杠杆或其他大型杠杆的女人、懂得‘台股期指’和‘殖利率’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女人、意大利字知道得比英文字多的女人、头发挑染成红棕色的女人、去香港的频率超过去万华的女人、因为认真而美丽的女人、E�PHONE广告中的女人、日常对话中会用到‘宰制’、‘父权’,或‘后殖民论述’等字眼的女人、穿黑色内衣的女人、戴紫色墨镜的女人、家里有两面镜子以上的女人、有移动电话却从不开机的女人、去过瑞士的女人、会咬着一根红玫瑰跳探戈的女人、吹长笛或弹钢琴的女人,还有任何知道S&M不代表Sales&Marketing的女人。”

“照你这样讲,这世上和我们同一联盟的女人只剩下我阿妈。”

“或许再加上我们公司倒垃圾的欧巴桑。”

“你怎么这么没自信?”我教训张宝,“好歹我们也大专毕业,混过美国的野鸡大学。现在的薪水虽然不高,至少有年假和劳保。吧台旁那个女人虽然漂亮,但智力也许还停留在丽婴房,她没通过托福的听力测验,出国通常是两周而不是两年。她以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种家禽,托尔斯泰是一家泰国餐厅。她以为梵谷是一个地方,塞尚通常用来灌肠。”

“梵谷不是一个地方?”

“你要相信:文化让我们有气质,学历让我们有魅力。”

“你怎么这么迂腐?”张宝说,“这不是台大同学会,谁在乎你毕业后又拿到什么学位?你如果上去跟她搭讪,她不问你的学历,只看你的Porsche。你如果带她回家,她不看你的奖状,只问你的银行。”

“我就不信。”说完我正要走过去。

“你完全没有成长。弱水三千,你要饮掉一缸。出身贫贱,偏偏爱摆排场。你难道不记得我们是高维修女子的手下败将,发誓从此要追求善良而不是胸腔?你现在又去找这种火山爆发型的女人,想靠她的岩浆让自己解渴清凉。你知道她永远不会和你卷起袖子拼装IKEA,下班后赶到医院探望你妈。你永远不可能请她吃贡丸汤、15块的蛋饼就让她高兴一早上。”

“我知道我们的差异,但是爱可以让我们合为一体。”

“你明明知道她不可能爱你,勉强和你在一起也只有性和shopping。你永远都会怀疑她爱你的动机,每一天都在紧张你的幸运会突然到期。当她在你身边时你不准她接手机,她谈起别的男人你就认定他们有暧昧关系。她不在时你觉得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到她家时会仔细寻找不是自己的男性内衣。于是你步步进逼,一定要她每天说爱你爱你。半小时查一次勤,她每天下班你都说‘我送你’。最后她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不愿再与你的不安全感为敌。”

我同意张宝的每一句话,但我的脚却一步步走向她。我有一百个不要和她搭讪的理由,但此时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她能把我变成野兽。当星星出现时,那景致太过美丽,全星球的人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