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乌云满天的地方-好女孩,坏女孩

“真是的,怎么又瘦了。”

洗完澡,智友站在体重秤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道。她的体重一直在不断的下降,结婚以后的这六七个月里,已经瘦了差不多整整7公斤。

“160公分的个子,才43公斤算什么呀?!再这样瘦下去,我就得改名叫白骨精了,啊,真是讨厌!好像最不该瘦的地方也缩水了,难怪衣服是越穿越松。”

从体重秤上下来,她转身从浴室的壁柜里拿出一瓶润肤乳,打开盖子倒了一些在掌心,又开始端详起镜子中的自己来,也许是刚才称体重后受的打击影响了心理,智友觉得自己看起来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而且脸是越来越小了,虽说小脸美女好,但也不能就只剩下恩昊哥一个拳头那样大小啊。不过果然是我的脸,还是怎么看怎么漂亮,嘻嘻嘻……”

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自恋了半天,刚才对体重下降的不快被扫得一干二净,智友开始往腿上抹润肤乳。

用请住家保姆来威胁恩昊,他居然也没什么反应,专心致志地思考如何才能让恩昊这个软硬不吃的榆木疙瘩开窍,万年不化的冰山融化这个高深的问题,智友心不在焉地往身上抹润肤乳。

“真是很奇妙的气质。”

一看到刚来上课的兼职讲师,智友便给慧因递了一张纸条。一般来说,平时见到老师,即使只是兼职讲师,大家也都会礼貌地尊称一声教授,可是看着黑板前站着的那个女人,智友根本没办法把她和“教授”这个总是和白发皱纹之类的联想挂钩的词联系起来,倒不是因为她看上去只是20多岁的样子,而是觉得把她叫做教授,似乎是对她的一种不礼貌。讲台上的这个女人有着一种奇妙的气质,冷冷清清的目光感觉就算是技艺再高超的画家也难捕捉其神韵,每一次她露出朦胧的笑容时,似乎整个人都不由自主被她牵动着,正仔细听着那个女人声音的智友,打开了慧因传回来的小纸条:“你更漂亮。”

看了小纸条,智友难掩笑容地回过头朝慧因看去,慧因则向智友心领神会地眨了眨眼睛。

智友越看越觉得那个讲师气质独特,神韵动人,以前觉得度分如年的两个小时课程竟然就这样在自己的打量审视中转眼过去,下课后智友仍沉浸在她的课中,不,应该说是沉浸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中,转头看看四周,发现下课后,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飞速离开教室外,其余的大部分人都仍然留在教室里,智友才知道原来喜欢上这个老师的人不只自己一人,尽管教室里开着空调,可是那个讲师还是满脸的细汗,看着她掏出纸巾轻轻地拭去汗珠,智友把书放进书包。

“权智友,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认真听课啊!”慧因轻轻地拍了一下智友的肩膀。

“觉不觉得她越看越有魅力啊?”

“人是挺漂亮,不过说实在的,课讲得一般。”

“不是说是第一次讲课嘛!”

“也不是所有人第一次讲课都讲得不好的。”

“哪有人一开始做什么就都能做得好的?人一紧张肯定就会影响实力的发挥的。”

智友无意识地替第一次见面的讲师辩解着。

“要是学生都像你这样,那老师们躺着讲课都可以啦!”

“教授不也是人嘛?我们应该宽容点儿嘛,理解万岁不是?”

“切!你还真是帅哥美女都不放过啊……”

慧因给了智友一个露齿的灿烂得近乎讨好的笑容后把手搭在听到那句话瞪了她一眼的智友肩膀上,平时根本没有人会主动接近智友,她自己也自动自发地和同学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有慧因会真正用对待朋友的态度对待她,所以智友很喜欢和慧因在一起,两人唧唧咕咕地谈论着昨天喝酒的事,并肩往外走去。

“权智友同学。”

智友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便停住了脚步。

知道自己在学校没什么朋友的智友很好奇会是谁在叫自己,转过了身子见过道里站着的是那个叫“池景善”的女讲师,今天是第一天上课,智友对以前从没见过的讲师会知道课业并不出众的自己的名字这件事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礼貌地对她说:“池老师您好!您今天的课讲得很好,我很喜欢。叫我有什么事吗?”

智友恭敬的话语让景善不由得朝她走近了两步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走过来心里又暗自后悔:“怎么可以这样毫无理由毫无准备就叫住她呢?”

本来就因为紧张而布满细细汗珠的额头上,现在更是连冷汗都流了出来。虽然这么多年来从恩昊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智友的事情,也在报纸上见过她的照片,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却是第一次。

“真人比报纸上的照片看起来要清瘦得多,但确实是一个天生丽质的漂亮女孩儿。”景善心想着。

既不知道想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说的话,自己却还是无端端地把智友叫住了,景善想着自己这样的无聊举动,突然觉得非常可笑,也非常愚蠢。暗暗地深呼吸了两下尽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景善微笑着向智友伸出了手:“你好,今天看到你很认真在听课,给了我很大支持呢!我是池景善,很高兴认识你。”

“哪里,我是真的很喜欢您和您的课呢!我也很高兴能认识池老师您!”

同样伸出手的智友并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景善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师您第一次上课,一下站两个小时很辛苦吧?”

“这倒还好,很怕自己有太多不足的地方显露出来,没有把课讲好讲清楚,所以上课的时候一直都很担心,紧张得一直出汗呢。”

“不会啊!今天的课您真的讲得特别好,我听得很明白啊,如果是这样讲课的话,我想下学期开学班里可能就不会出现重修生了。”

听着智友称赞自己时真诚得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话,景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苦笑。眼前这个看起来清纯可爱得像朵百合花的小女人,的确与总是有着难以掩饰的忧郁冷淡的自己有着天壤之别,自己那时每天兼着两个补习班的课程才勉强靠着自己挣的钱艰难地熬到大学毕业,人的出身是无法自己选择的,然而尽管明知如此,挂着玄恩昊妻子头衔的这个女人,露出这样明朗干净笑容浑身散发着天真不知世事艰辛的这个女人,还是激起了景善那久久无法褪去的危机意识和竞争意识。

“不介意的话,请您用这个擦擦汗吧!”

把她叫住的是自己,而现在最最窘迫的也是自己,反倒是她——权智友一点儿都没有觉得尴尬或怎样,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手帕递了过来,景善顿时感觉到一堵厚厚的墙横在了自己前面,这种感觉她很清楚是什么,绝对难以否认的——忌妒。

因为这条手帕和恩昊常用的那条手帕虽然花纹略有差异,但颜色却是一样的,看得出来是同一系列的,智友向接过手帕的景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这手帕我用过两次,可现在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了,我想把它送给您可以吗?”

“嗯?”

“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无论是谁都会想送对方一点什么东西当作礼物来表达心意,刚才我看到老师您额头上的汗珠时,就特别想把这个当礼物送给您。”

智友脸上露出的那种毫不知情的坦然笑容让景善觉得很不舒服,生在富豪世家,父母疼爱若掌上明珠,真的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可以安全不用为生计发愁,无忧无虑地生活,智友脸上的笑容纯洁透明,没有任何世俗生活的阴影,这让景善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艰辛的生活,也许就是因为权智友那清朗透明的眼神,还有那找不出任何缺点的家庭背景,才让她成为恩昊的妻子。

景善手里拿着智友递来的手帕,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眼神。

突然间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景善的心,原想叫住智友,好好打量一番,说不定在心里狠狠嘲笑一下,可现在真看到她却根本无法用任何恶毒的语言来形容她,只觉得自己刚才的心思无比丑陋,看着眨着眼睛真心称赞自己的智友,景善有一瞬间真觉得自己像是某种生活在阴暗角落见不得人的生物。无从得知景善内心想法的智友还是很自顾自的亲切地说着:“老师,您不必手下留情,尽管给我们多布置一点儿作业吧,我们会好好地跟着您学习的。”

“谢……谢谢你们。”

“瞧我真是太没眼色了,在这儿说个没完没了的,您上了一节课肯定累了,想要去休息了。那我不打搅您了,老师我们明天见。”

看着智友笑着冲自己挥挥手转身离去,景善把手按在了被隐忍的情绪憋得怦怦乱跳的心口,郁闷得简直想找个地方吐一吐,脑海里一幕幕地浮现出自己当初大夏天挥汗如雨在外面做着小本生意,艰难度日,好不容易才取得博士学位的那段生活,智友的笑容不时地闪现其中挥之不去。景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前所未有的真正难题。

智友的同班同学们没有和智友打招呼,三三两两地从她身边走过,身后留下了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景善呆呆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在自己眼中渐渐消失,然后低下头把目光集中在手里拿着的刚才智友送的手帕上,神情恍惚地走到垃圾桶旁边,抬手把手帕扔了进去,那一刹那,一阵寒气袭上心头。

看到因为昨天的醉酒事件而向慧因露出难看脸色的准秀,智友连忙找了个话题:“今天,我们这儿来了一个新的女讲师。气质好极了,给人感觉很奇妙,十分吸引人,如果我是男人的话,肯定会被她迷住的。”

看着准秀扭头倾听自己说话的样子,智友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把准秀的注意力从慧因身上转移了过来。

“你夸得这么好,让我还真是想见见那个人,看是什么样的出众人物,能让嫂子你这么赞不绝口。”

“其实……先说好,这件事可要对恩昊哥保密哦!”

准秀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一定会保守秘密。

“我呢,有两科选修课要重修。”

“哈哈哈哈……不要误会啊,我是因为你的表情太可爱才笑的!”

这是早就在意料之中的事,准秀觉得智友既要做一个好太太,又要做一个合格的媳妇,难免无法兼顾学业,她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出乎自己的预料了,自己甚至有一段时间认为智友迟早会提出休学,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孩儿,准秀心里不禁又开始埋怨那个一直不知珍惜所有,把心思都放在求不到的人身上的恩昊。

“她名字叫池景善,啊!对了,我刚才出来的时候,那个讲师还把我叫住了。”

顿时,准秀的笑容凝固了。

智友接着往下说:“当时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还很奇怪,你知道我在学校不大跟人接触的,所以应该没什么人会叫我,回头一看居然是她,原来是因为我上课很认真听讲给她留下很好的印象,不过不知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这是不是说明现在我也是有点儿知名度的?呵呵呵……其实想想也觉得没什么,我和恩昊哥结婚的事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是吧,准秀哥?”

听着智友那毫不知情的天真猜测,准秀气得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爆出了青色的血管。

“就算知道你是谁,也不能那样冒冒失失地就叫住你啊!这样打招呼多不礼貌啊!又不是那些追星族,你要小心一点儿啊,说不定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呢!”

“哎呀!准秀哥你不要这么严肃嘛!人家就是觉得知道我是谁才主动和我打招呼的啊,不是说了嘛,人家是觉得我有好好听课才注意到我的。就像以前和母亲一起去看话剧的时候,我看到的演员朴海美走上舞台的时候,别提多兴奋了,心都怦怦的快要跳出来了,可能当时也是看得特别聚精会神让她注意到我了,后来谢幕的时候,朴海美好像还认出我来了,冲着我笑了笑呢,哇,准秀哥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兴奋,简直比考上大学还激动。”

听着智友的话,准秀只是非常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虽然自己大学和恩昊、景善都是同班同学,也知道景善和恩昊10年的爱情长跑,可因为恩昊很少谈及他们之间的事情,而自己也不是喜欢探问的人,所以到现在自己对景善的了解少之又少,只知道,景善家境不好,是自己努力工作才自费上完大学的,话不多,跟谁都冷冷淡淡的,绝对不是一个主动的人。

而刚才却听智友说景善竟然主动和她打招呼,准秀着实吓了一跳。之前因为景善一直拒绝多年来对她一心一意从不改变的恩昊的爱,准秀对她一直没什么好感,而这一次则对这个叫景善的女人越来越反感,厌恶之情难以控制地进一步扩大、蔓延。

“她叫住你,真的是因为觉得你有认真听课吗?有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

害怕自己不小心透露出自己认识景善,准秀故意目不斜视专心开车似的用一种无关紧要的语气问了一句。

“其实我也觉得那可能是个借口,因为她把我叫住之后,除了那句话都没再说什么,感觉不是很想亲近,所以我觉得我的猜测应该没错,也许就是因为在报纸上看过关于我的报道,才想看看真人的,人都是这样的嘛,换作我肯定也会这样,不过这样看来,恩昊哥还真是有名啊,连我也沾了他的光变成了小小的知名人士。”

“因为结婚了之后,嫂子也开始受到公众瞩目了啊。那要是接受了采访,不就得让人追着签名了?”

“什么瞩目啊!我才不喜欢那样子,我只想平平凡凡地生活。”

“可是你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过平凡生活的,而且你现在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什么平凡的生活啊。”

准秀的话引起了智友的好奇心,于是她改变了坐姿,把视线定在了准秀身上,不知为什么,智友总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感觉和准秀一起聊天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恩昊,虽然自己天天絮絮叨叨的都是些日常琐事,但准秀都会耐心地听,对自己的幼稚问题也会毫不厌烦地一一作答,看着这样的准秀,智友总会把他和以前的恩昊的影子重叠起来。

“那准秀哥你觉得自己很平凡吗?”

“当然,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平凡的啊!”

“我也觉得准秀哥过得很平凡,我就特别羡慕这一点。”

准秀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车里。

“慧因姐曾说起她自己的经历,她曾经休学单独出去旅游呢,很厉害对不对?听着她的话,我就觉得自己是一只井底之蛙,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自己什么都干不了似的,心情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单独出去旅游过,也不敢这样,就连去釜山也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的。”

“就快放暑假了吧?到时候和恩昊一起出去旅游吧!适当把上课时间调整一下不就可以了吗?”

“可是恩昊哥能去吗?我们连蜜月都没去旅游。”

智友那无意间说出的话语中饱含着对恩昊的埋怨和惆怅,像是在自我安慰一样,智友总是对身边的人解释说是因为爷爷的去世才没有去度蜜月的,可心里知道是恩昊根本不愿意和自己出去,对此她不是毫无怨言的。

“我的意思是说,恩昊哥工作那么忙,应该不可能有时间和我一起出去旅游的嘛!我不是在说恩昊哥不想去,你明白吗?准秀哥?你可别以为我是在说恩昊哥的坏话哦!”

智友赶紧帮恩昊开脱着。

“我回去之后会去看看恩昊的日程安排,看能不能安排个时间让你们出去玩儿一趟。”

“不用的,不去也可以的……”

听到准秀说要替自己安排一下的话,心里虽然很高兴,但智友却也能想像出恩昊对这件事的反应。

智友脑海中突然间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准秀是自己的亲哥哥就好了。”

智友没有姐妹,所以根本没什么人可以说说心事,可如果向准秀打听抱怨两夫妻之间的事,又明显不可能,也很可笑。

“准秀哥想好夏天要去哪里度假了吗?不过不管去哪儿肯定都是跟多喜姐一起的。”

看到不假思索就点了点头的准秀,智友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惆怅和羡慕。

“要不干脆4个人一起去,怎么样?”

“……那样也可以吗?”

准秀点了点头:“我今天回公司就跟恩昊商量一下。”

“准秀哥,真是太谢谢你了。”

“多喜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只是稍稍想像一下可以和恩昊一起出去旅行,智友就觉得自己兴奋得心怦怦直跳,也许自己和恩昊之间的关系会因此有所改善也不一定。

“你结婚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真是越来越少了。”

听着景善带着隐约埋怨的话语,恩昊心里一阵歉疚,虽然这并不是自己所要的婚姻,可自己却不知不觉在努力承担自己身为丈夫的责任了。

“对不起!”

以前总是自己主动和景善联系,景善一直都是冷冷的若即若离的样子,可结婚之后,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接到两个景善主动打来的电话了,也许她不像看起来那么不在乎自己。

“难道真的就和人们常说的那样,一旦人离得远了,心也就跟着渐渐远了?”

“干吗突然这么说呢?听着真让人伤感。”

看着景善那水墨画般的眼睛,恩昊又往她杯子里加了些酒,可当自己的视线停留在杯中那琥珀色液体上时,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了智友的脸,那双曾经让自己落荒而逃的眼睛顿时让恩昊感到一阵心慌。

“我,今天见到你妻子了。”

恩昊脑海中浮现出的智友的微笑和面前景善的微笑交叠在了一起,他脸上掠过几分惊讶。

“哈!有那么难以想像吗?干吗那么惊讶?”

“在哪里见到她了?”

“还能在哪里?学校里呗!因为课程表突然有些变动,所以今天就开始上暑期的课了。我站在讲台上,一眼扫过去,就认出那是你的新婚妻子,权智友。”

虽然明知道不该问,景善可能会因此不高兴,可恩昊还是忍不住想问问景善,见到智友之后对她说了些什么,不,其实恩昊想问的是景善到底有没有跟智友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你不用担心,我什么都没跟她说,其实这件事儿我干得挺傻的,真是没头没脑,看到她从我身边走过,就一时冲动把她叫住了,结果简直糗死了,把她叫住看她回头走向我之后,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该跟她说什么。”

“……”

“她比我想像中的要娇小得多,人很漂亮,好像也挺开朗的。”

一阵沉重的压抑感从心底涌了上来,恩昊拿起桌上的酒杯,觉得就因为这么点儿事就对用心守护了十余年的景善产生怀疑的自己是那么的卑劣可笑,自己应该知道,只可能是不懂事的智友对她没完没了地叨唠些什么,景善她只会是默默地听着而已,绝不可能主动说些什么恶意的话,自己明明知道景善是这样的个性,却还是怀疑她是不是对智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恩昊越想越觉得自己无比庸俗。

“以前我可能不相信一切,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感情,可今天我却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也许是从看到你老婆的那一瞬间开始的吧,我一直在想,以前那个一心一意对我的人,只把我一个人放在心上,眼里只看得到我的那个人是不是现在心里已经有了其他女人的影子,我很可笑吧?”

景善淡淡地说着,就像在谈论一件和自己毫无相干的事情一样,可旁边听着的恩昊却从中体会到一种深刻的凄凉和难过,他拿起酒杯,一口灌下了杯中的威士忌,景善把手放在恩昊微微张开的嘴上,轻轻地抚着被酒润湿的嘴唇,望进他的眼睛:“瞧,我真的很傻,现在才知道自己好像是个很贪心的女人。”

看着接二连三把酒灌下去的恩昊,景善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让自己和他十指交叉起来。

“恩昊,你对我说实话,你对我的心还和以前一样吗?”

“……嗯!”

在恩昊回答问题之前,已经看出了他眼中闪过犹豫神色的景善,发出了一阵凉凉地低笑声。恩昊意识到景善正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来安抚一下景善有些受伤的心。

“早知道当初就更贪心点了。”

不知是出于幼稚的冲动还是觉悟的勇气,景善低声地做出了这样的表白,可显然有点不合时宜,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个,恩昊却无法开心起来,表情反而更加沉重,景善有些羞涩也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一种莫名的伤感不断地敲打着她曾以为对恩昊无动于衷的心,这不是爱……她明白自己无法真心对这个人承诺“爱”这个字……站在那个天真纯净的女孩子旁边的他,和自己平常看到的他那么不一样,这就是天作之合的真实版本吗?眼前的恩昊带给景善的是一种逐渐远去的感觉,让她不由更加用力地握住恩昊的手。

在自己饱受繁重生活折磨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像穿破大雾而来的温暖阳光一样包容着自己,给自己安慰。

20岁那年刚遇到他的时候,曾经因为他那与自己天差地别的优越生活而对这个男人敬而远之,对他的主动靠近感到恐惧而总是躲避,景善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在了解这个男人的真心之前,自己曾经多少次地仿若碰到洪水猛兽般地因为恩昊那无可挑剔的条件而后退逃避。

“为什么一个这么优秀的天之骄子会喜欢上这么微不足道的自己?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还是会10年不变地守候着自己?”

景善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断地这样问着自己,却从来没有除了“他爱我”之外的答案,自己不是不知道爱着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称不上爱,可不知为什么却又害怕说出自己和他的关系与爱无关这样的话。

看着紧皱双眉的恩昊,景善有些后悔那个时候自己那样直接地拒绝了他的求婚,如果说自己那时是因为害怕变得卑劣而离开了他,那么现在的自己又为什么感觉如此凄凉?那个让自己意识到自己所欠缺的是什么的女人,不,应该说那个脸上充满着清澈笑容的女孩儿,在那个女孩面前景善愈加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低俗。

然而有着那样心情的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拿起电话打给恩昊。

“对不起,我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她看起来好像很开朗的样子,可实际上却很爱哭,有很多脆弱的地方。”

像听到什么惊人的消息一样,景善一下子抬起了头。

“现在她还不知道关于你的事情。”

恩昊的话,似乎是在警告景善不要靠近自己的小妻子。

“是我错了。”

“我不是说你什么,我只是想把事实告诉你而已。只是觉得让你知道了比不知道合适。”

“呵呵呵……”

从内心深处涌出的空虚笑容让景善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尽管觉得不应该再笑了,可是那股瘙痒着五脏六腑的悲凉笑意却无法停止。

“景善!”

恩昊担心地看着景善,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立刻感觉到了那纤细肩膀的阵阵抽动,他伸手抬起景善的脸。

“!”

景善泪汪汪的湿润眼睛让恩昊霎时感到一阵窒息,原来,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而是直到现在还依然深爱着的女人,恩昊立刻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对景善所说的话,像乌云一样扰乱自己思绪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轻轻地搂住了景善的肩膀。

恩昊读懂了景善的眼泪,她不是不爱自己,只是她无法说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根本就不应该说那些话,原谅我好吗?”

恩昊抚着景善脸颊的手指感到了一阵湿意,他忘情地把景善拥进了怀里,直到现在恩昊才完全了解心爱的人的眼泪意味着什么,那是即使整个世界都在哭泣,却仍希望那个人能够微笑的心痛……把强忍着哽咽声音的景善紧紧拥在怀里,恩昊低头把嘴唇贴在她耳边,低声坚定地说道:“我爱你。”

当听到这句话的景善像一只被箭射伤的鸽子一样无力地靠在自己胸前的那一瞬间,一股难以承受的疼痛掠过了恩昊的心,冷静清醒的心却做出了最不理智的事情,抛却了良心、责任,恩昊再一次听任自己的感情驱使,让身心都走向了景善,向她袒露了自己的心扉。

好可怕!不是因为独自度过漆黑的夜晚,而是因为那个应该在家的人却不知为何不在家,虽然知道深更半夜给别人打电话是一件极不礼貌的事,可是智友却像个失去理智的人一样,用颤抖的手指在电话按键上飞速地按下号码。

“对不起,准秀哥,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准秀和多喜一进门就看到智友那苍白惶恐而又带着歉意的脸。

“嫂子,没事的,别担心。”

“就是啊,智友小姐!就像准秀说的那样,不会有什么事的!”

多喜轻轻地搂着智友,让她坐在沙发上。

“恩昊哥不接电话,我打了很多次,他都不接。”

听着智友神经质地不停喃喃低语,多喜不禁担忧地抬头望向准秀,可准秀眼里也同样闪过一丝尴尬和担忧。

“准秀哥,连你也不知道恩昊哥去了什么地方吗?”

看着焦急万分的智友,准秀顿时无语。

“那肯定是出事了,应该赶紧去找一找。”

多喜一把抓住了站起来的智友。

“智友小姐,这么晚了能去哪里找啊?再说你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啊,还是坐下吧,坐下来冷静地想一想。”

好久都没有和准秀好好地享受二人世界了,原本打算两人一起过个温馨浪漫的夜晚,可智友突如其来的那通电话破坏了所有的浪漫气氛,在开车赶往智友家的路上,准秀给专门负责给恩昊开车的金司机打了个电话,可得到的答案却是:他把恩昊送到了酒吧便被命令离开了。

打量着这间空阔而没有生气的房子,看着无助惊慌的智友,看来作为一个妻子她还是年纪太小了,准秀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干吗过来,站在这里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能给智友丝毫的帮助,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围了他。

以前多喜从准秀的口中已经多少知道了智友的婚姻生活既不平坦也不幸福,可是平时看惯智友明亮开朗样子的她,今天突然见到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她,吃惊心疼之下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抚智友那如同大雨中从窝里掉下来的雏鸟般无助的心。

智友抓着多喜的裙角,怯怯地一遍遍问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肯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当然了!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不管是医院还是警局早就会有电话打过来了。”

智友点了点头,把手放在了胸口上,祈祷似的姿势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刚才的话,看着这样的智友多喜不禁皱起了眉头。

“智友小姐,我们会一直跟你呆在一起,所以不用太过担心害怕,我猜总经理肯定是和朋友们在一起喝酒喝得太高兴,所以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恩昊哥不是那样会因为喝酒就忘事的人。”

“谁说的,你太不了解男人了,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只要专心做一件事时就会同时忘记其他的事,如果知道智友你会这么担心的话,总经理肯定会记得打个电话回来交代一声的,因为原来不知道你会担心,所以可能是现在正谈到兴头上,所以就把打电话的事给忘了。所以不用担心的。”

智友愣愣地眨着眼睛,似乎想确认多喜的话。

“就拿我和准秀来说吧,曾经因为这样的事吵过不少架呢,所以你看,准秀也是这样的,放心吧。”

“真……真的吗?”

智友有些不相信地看向准秀,虽然不是自己在等的人,可是有人来到这间荒凉的屋子里陪着自己,智友感到之前一直充斥心间的恐惧和忧虑似乎稍稍减轻了一些,无意地抬头看到墙上的时钟,智友的嘴唇不禁抖动了起来:“实在很对不起,这么晚了还……”

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智友立刻觉得很对不起准秀和多喜,后悔在自己丈夫最好的朋友和朋友的恋人,同时也是自己丈夫的下属面前如此厚颜无耻,毫无诚府又不知趣,而另一方面,智友心里又在隐隐地羡慕着这么晚了还呆在一起的他们。

“智友小姐,我建议你先去用冷水洗个脸吧!担心这种东西,是只要有一点苗头就会不断成长的怪物,后来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的,这样只会吓到自己。你去洗把脸,冷静冷静,然后我们陪你一起喝杯啤酒,总经理一两个小时之内肯定会回来的。”

找回理智后智友的心头一直充斥着对他们俩的歉意,听了多喜的话后,便同意地点了点头,朝浴室走去。

“这真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来做的事嘛!紧张得我口干舌燥,智友也是,虽然是挺严重的事也不用那样啊,脸色难看得吓人,简直就是面无人色啊!”

“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我总得去找找恩昊吧?”

一听准秀的话,多喜连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准秀,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

“不对的人是恩昊,不是我!”

“你去找那个明知不对还要去做的人,能有什么用?难道只是想听他解释些什么吗?我知道你很担心,可是请你也冷静地想一想吧!”

“唉!”

“虽然你和恩昊总经理是特别要好的铁哥们,但这是绝对私人的问题,谁都不好也不能插手,即便是亲密如你我,也都有一些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我觉得再好的朋友,也会有一些不想让别人干涉的事。不管是对是错,那都是恩昊他自己的选择,而之后的结果也当然应该由他自己去承担和解决。今天看到智友小姐这样,我也觉得很难受,可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留在这里陪她等而已!即使这样,也许我们现在也已经干涉到他们的生活了。你试想一下,如果有旁人介入到我们俩的生活里,你会觉得心情舒畅吗?我们之间出现了问题就应该由我们两个人自己解决,外人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来说三道四。”

“恩昊不会这样,他不是那种会脚踏两条船的人!”

“我相信你认识的恩昊不是那种人。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相信他、等待他。所以你现在惟一要做的事就是坐下等待你所相信的那个朋友!”

准秀朝发出哗哗水声的浴室方向望去,把手插在了裤袋里。看到自己视如亲妹妹一样的智友打开门时露出那张苍白的脸的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如果恩昊当时站在自己面前的话,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冲向他,然后死死卡住他的脖子,逼问他到底干什么去了,他想听听恩昊的解释,听听那个是非分明、善恶清楚的恩昊对他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做出的解释。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多喜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恩昊做出如此异于寻常的举动,可身为好友的自己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忍住心中的冲动和烦闷,安慰智友,陪她一起等恩昊回来。

“准秀,你知道厨房在哪儿吗?我去拿些啤酒过来。”

“我去拿吧!智友一会儿出来的话,你再劝劝她吧!”

多喜冲听进自己的劝告改变了心意的准秀笑了笑,准秀看了笑嘻嘻的多喜一眼,往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