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湘:西南联大始末记 下-过去的大学

师范学院

师范学院系联大迁昆明后,于一九四○年设立的,本为培植云南师资。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并设置初级部二班,指定云南省教育厅保送八十名学生。院长黄子坚(钰生)教授,曾代表张伯苓的常务委员职务,教授“教育概论”。有一次广播:他以教育家的立场批评某些联大同学“少年老成”,不像青年人,太实际,无理想,缺乏青年人的雄心壮志。

师范学院教育系主任陈雪屏教授。樊际昌(逵羽)教授和周先庚教授授“教育概论”,任樊祖和继祖(述先)教授分别教授中国和西洋教育史,倪仲方教授授“心理卫生”、“发展心理”,陈友松教授讲“社会教育”,沈履(复斋)教授授“青年心理”,胡毅教授教“教育统计”,教员有严倚云,助教则为陈熙昌等三人,训导长查良钊(勉仲)授“青年问题”。公民训育系主任由陈雪屏教授兼任,并授“教育心理”和“人格心理”等课。后由田培林(伯苍)教授继任,曾作忠先生亦曾任教该系。公民训育系大部分课业,与教育系相同,故教授方面,很难限定某教授属教育系或公民训育系。国文系教授有彭仲铎(啸咸),授国文专书选读“水经注”及“各体文习作”。沈从文教授著作等身,在联大还是副教授,讲授“中国小说史”和“现代文学”。张清常先生也是副教授,但他精通文字学,所以也讲授“训诂学”。联大教歌即由张教授谱曲,他还长于乐队指挥。当时的副教授还有萧涤非、余冠英诸位先生。英语系教授有凌达扬(廷显)教授,和马葆炼专任讲师。史地系有孙毓棠和陶绍渊(子潜)副教授,赵书文专任讲师,王履常、周简文曾任助教。理化系许滇阳教授兼系主任,黄新民、余人元先生是教员。师范专修科学科与教授均与师范学院同。师范学院同学除了师院专聘教授外,各学系均同于文、法、理学院。他们不但官费(不同于贷金),而且还要多读一年,真是得天独厚。师范学院并附设小学和中学各一所。

联大的学生

西南联大一年级也有军训,每星期有半天军事训练,必修而无学分。

西南联大的体育课,每星期两小时,也是必修但无学分。马约翰教授要我们少穿衣服。昆明的冬天如遇阴天,天气也很冷,但马翁永远是一袭短袖衬衫。他更要我们永不要静止(Boysneverquiet)。侯洛询教授要求我们每一分钟投中十二个篮球,因而有的同学,学分修满,但不能毕业,还要回校补修体育。马启伟、黄中孚、邵子傅、王英杰、夏翔、魏丕栋、牟作云都教过体育。

联合大学教授约五百人,来自平津三大学及全国各地,聚集了全国学术界权威。同学约两千多人,有者来自后方,有者自沦陷区逃来。根据蒋梦麟的记载:同学们往往不止穿越一道火线,有者乘黑夜偷渡敌人把守的桥梁或河流,被发现而遭到射击,或被逮捕杀头;有者穿越敌人防线而几天吃不到东西,但阻止不住青年人摆脱敌人向往学习的心。这些青年有者经验丰富,有者年龄稍长,个性坚韧。在任何困难环境里,他们的精神愉快,弦歌不辍。常常可以见到师生如父子,同学如手足的感人情景。但有时在一个寝室住了几年,上下床铺不相识的人也不少。

柳无忌教授在他的《烽火中讲学双城记》中说:“在中国情形特殊,大学教育没有因为弥漫的战火而中断。这次是不寻常的战争,在敌人侵略下,黄河流域与长江下游两处的锦绣山河与城市相继沦陷,首都两度迁移,各大学也被敌人占领或破坏,学生与教授在后方过着流离奔波的生活。可是民族精神依然兴旺,而‘士气’更因炮火的洗礼而变得更刚毅,这是我们在大学内教书时所引以为自满与自豪的。战时的学生,饱尝艰辛,却没有颓废。他们求学的态度是严肃的……”

联合大学同学的生活确是艰辛的。他们大多从沦陷区冒生命危险而来,已如前述。在校生活全赖公费,起初尚足以维持营养,后来物价上涨,连温饱二字都很难求。大部分同学只有一套内衣裤,一袭长衫,一条卡其布西裤和一双皮鞋。衣服穿脏了利用午睡时间洗一洗,晒干了再穿,好在昆明一年好天气多。爱穿西服的学生,衬衫只有领子和袖子。每年冬春二季,昆明天气晴爽,且不下雨,因而校内井水干枯,饮水洗脸都成问题。起初学校用两位女工(昆明称“X嫂”)分舍送热水,其后也免了。再加上宿舍电灯常常停电,图书馆座位不够,因而凤翥街茶馆便成了读书玩桥牌的场地。但凤翥街狭小,马粪铺地,鸡犬相闻,实在太脏太乱,后来多半转移到文林街去,文林街茶馆便与联大同学结了不解缘。在这种生活环境之下,更使联大同学生活多彩多姿,多半利用课余时间,到外面兼差。于是家庭教师、报馆、邮局、法院,甚至于放午炮、管警报、电报局、办杂志,全有联大同学参与。

联大的学生社团,也是五花八门的。只要不妨碍他人,组织社团出壁报学校全不干涉。喜爱文艺的同学组织文艺社,喜爱新诗的同学组织“新诗社”,喜爱画画和木刻的同学加入“阳光社”,文娱团体则有话剧社、联大剧团和青年剧社、联大戏剧研究社,其后有“南针社”、“木铎社”等。一九四五年秋,由“文艺壁报”作班底,和一部分喜爱文艺的同学演变为“冬青社”,还请了闻一多、冯至、卞之琳作导师。这年暑假又有了戏剧社。体育方面有“悠悠体育社”、工学院则有“西南合唱团”、“喷火体育会”等。这些团体有时举办辩论会、讲演会,假期举办夏令(或冬令)营,有时也演话剧。

联大的壁报更是琳琅满目,蓬筚生辉,贴满了大门左首的围墙。在当时的环境,办杂志、办报纸,因为纸张贵,印刷费高,不是件容易事,倒不如出份壁报,较为简单。西南联大的壁报,开始于一九三八年秋季工学院的《引擎》和《熔炉》。文法学院迁回昆明,群社出版了《腊月》,跟着便有《联大论坛》。到了一九三九年,壁报就发达起来,有群社的《群声》,明社的《南针》、《微言》,木铎社的《木铎》,文艺社的散文半月刊《文艺》、《热风》,和《热风》相对的有《照明弹》。新诗社的《新诗半月刊》、阳光社的《画刊》,时常有些心血结晶之作。论坛社的《论坛》,还有一张壁报叫《论衡》,用毛笔写的行书小字。

各社团或各系同学,也常常请对某一方面有独到见解的教授或校外学者来讲演,听讲的每每挤满了大型教室,有时爬满了窗台。

一九四一年冬,日军侵占香港后,许多学人包括陈寅恪教授在内,身陷其中。先是,《大公报》发表了一篇社论,谈到香港沦陷,许多学人未能逃出,也谈到寅恪先生不知下落,而某要人竟用飞机运狗。其后有两位同学,在校门口贴出《喊》壁报详述其事,以致激怒了部分同学,于午饭后由昆华农院食堂列队游行。这是联大学生走出校门参加进步活动的一个开端。

西南联合大学两千多同学在昆明,分散在几个地区:

新校舍:在昆明北郊大西门外,一九三九年建成,有泥土版筑的围墙,分南北二区,中隔环城马路。北区较南区大约四倍,有大门相对。初时大门尚可关闭,其后风雨侵蚀,无钱修理,门虽设而不关。有校警大队,虚设耳。进大门有土路稍宽,由南向北直通北墙小门。路西为生活区,进门去左边有校警室,面对小操场。操场之北为军训教官室,更北有宿舍约卅二栋,一九四○年被日机炸毁两栋。每栋宿舍中间为甬道,两旁各置双人木床约十张,可容四十人。两床间有一长条木桌,本为自习之用,但因灯光黑暗,同学多半在茶馆读书,长桌仅供堆置杂物而已。

宿舍长方形。泥土版墙,南北为门,东西各开小洞四五。并竖以木棍,初时冬季尚糊以棉纸,其后棉纸亦免。中竖木棍,仅防君子耳。茅草为顶,每年冬季加盖新草,冬暖夏凉。虽偶有漏雨,同学即在室内撑伞而睡。宿舍之北为厕所及盥洗室,盥洗室空屋一栋,中间设砖架,洗脸在此。洗澡则须于深夜,不怕冷之同学方可为也。旁有一井,雨季有水,干季则于晨起前先为厨子汲去。昆明自秋迄春,晴天无雨,井枯无水,以致饮水为难,同学好坐茶馆之一因也。

到了雨季,尚未踏实的泥土,整个翻起来,到处泥泞,从寝室到教室,图书馆到饭厅。泥巴坑、小水沟不计其数。校舍西有小门,出门小桥流水人家,而师院附中在焉。土路之北端小门,外为铁路,越路为山坡,且小冢起伏,为跑警报之绝好去处。校内土路之东为教室、教务、总务、训导处及图书馆。最后有饭厅二栋。进大门右有青年消费合作社,售零星食物。土路之旁有水池,池旁有树二三株,树旁还有两三块大红石,池内满生青萍,青萍下有时蛙声鼓鼓,亦一景也。春季因无井水,同学以面盆取池水置于床下,晨起去其上面之青萍,下面之泥土,中间之水用以洗脸。

水池旁有广场,为学生聚会之处,月会亦在此。除常委外,政要、学者、贵宾到校讲演之场所。场北有升旗台,台后即大图书馆,可容六七百人,黑木大桌,长板凳。每至考试,天不黑同学便拥在门外等开门。尤其到了晚七时开门前,同学更多,门一开蜂拥而入,大门时被挤坏。盖参考书不多,先到者先借,后到者只有叹气而已。且座位有限,抢不到只好去茶馆,斯亦泡茶原因之一也。

图书馆旁为各系办公室,教务处、注册组、总务处、训导处均在附近。学校大政方针,同学选课贷金请求俱出于此。再北有小水沟,沟北有大饭厅二栋,不仅吃饭且为演戏之所,有桌无凳,八宝饭立而啜之,亦不以为苦。想吃饱必须早到,否则只好闻余味而已,然从无因争食而生纠纷也。广场东有一小径,径东墙内有一教室,小径通东北区,亦有教室六栋。图书馆瓦顶,有门有窗,稍具规模。教室则土壁铁皮顶,每遇骤雨则铮铿有声。

出新校舍,越环城马路,进门即为南区。南区在护城沟(无水日沟)与环城马路中间,也是围以土版墙。南区整个属于理学院,各系办公室、实验室、教室均在其中,另外有校医室,铁皮顶、土版墙,但有门有窗。校医室外面,为生物系实验场所。高崇熙教授改良的剑兰,美而艳,有时盛开其间,为整个南区增色不少。东南有便门,出便门数十步,进城墙缺口西南行,为昆中北院。

北院位于昆明城内,面临文林街,据云为李鸿章祠堂。由文林街进大门有大殿,悬金底黑字“乾坤正气”匾额一方。因而被校方名此殿为“乾坤正气”,大型教室也,通史、概论一类课程均在此上课。另一大型教室为“昆北南食堂”,经济系之会计学、民法概论等大班均在此上课,或供教授学人演讲之所。再进为一运动场,场旁有二层楼,原有单身教授宿舍,后改助教宿舍。宿舍与操场间有矮墙相隔。宿舍之东有小径,路旁荒草没胫,乱石成堆。循小径东北行,有砖造教室数间,尚称整洁,文学院课程多在此。出北院大门,越文林街为南院。

南院在文林街之南,与北院相对,本为高年级同学宿舍,一九四一年后改为女生宿舍,男同学非经许可,休想越雷池一步也。进门有小型操场,原有大教室二间,其一为“南天一柱”。本一大殿,有匾题曰“南天一柱”,因以为名焉。一九四○年夏日机肆虐,去其屋顶之北半,潘光旦教务长,曾在其南半顶下主持教务。一年级经济概论,亦曾于此讲授。“昆南阅览室”,亦大教室也。一九四一年后南院改为女生宿舍,男同学可望而不可及矣。

师范学院在昆明城外,凤翥街之西,昆华师范原址。昆师疏散后,即为师范学院所在,房屋较整齐。教授数位,亦居其中。

工学院在拓东路二馆一仓——迤西会馆、江西会馆及盐行仓库。自新校舍穿越昆明城区,步行约一小时可达。南盐拓东路,北临农田,并有大运动场。虽然庭院楼阁、殿宇庑廊,看起来似甚巍峨,但宿舍——盐行仓库——臭虫之多,令人惊叹,每使初到同学,无防臭虫经验者战斗终夜。三年下来(一年级住新校舍),多成捉虫能手。经济史上谈到欧洲中古农奴生活,夜间睡眠,衣服须盖在被上,床上有很多虫类,大概如此。

附带再来看看西南联大教授的生活。联大的教授尽是当代的权威,已如前述,但他们清苦的生活,必令你不敢相信。一九四○年至一九四一年,因避日机轰炸,散居各处,他们每天到校上课,至少要走二十里路。根据吴大猷教授的忆述:“累不必说了。皮鞋走石子铺的路一天来回二十里,不几天便要打鞋掌。更苦的是袜子。那时我有一条黄卡机布的裤子,膝盖都补上大膏药或补钉。在学校里有些人穿的会好些,但不管谁穿什么,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我买菜煮饭倒不很怕,最生气的是生不着炭风炉。我知道生火的方法,但实行时有时不灵。有时将未燃的炭放在邻居的火上,等烧红了再拿回自己的炉上。早上有课时,我便提了菜篮和一把秤,带到课堂黑板下,等下了课再买菜回家。有一天好容易买了两条鲫鱼,拿回来放在小院子水缸前,正要洗它,入房里不过几秒钟,出来时已少了一条鱼。一看,便见一只乌鸦衔了一条鱼飞上房顶了。虽然说,能被乌鸦衔上房顶的鱼大不到哪里去,但正因为鱼不大,两条丢了一条,是很惨的事。”

至于联大同学“吃”的情况呢:一九三八年学生贷金每人七元尚有鸡蛋可吃,一九四四年资金涨到一千元,食的却只有“八宝饭”、老菜叶、毛皮肉。早上稀饭两大桶,花生及盐菜一小盘。午饭四盘菜两桶汤。米由政府配给,砂石、谷子、稗子、糠屑夹杂其中,米色又红,故曰“八宝饭”。买菜在下午三时之后,菜市将散未散之时,残菜剩肉,囊括而归,故菜为老菜叶,猪皮带毛。早上校门前一列长摊的鸡蛋饼和油条豆浆,文林街小吃馆的米线饵块,给了很多的诱惑,但非人人可享。老教授负米数十里外,气竭而不怨,豆芽菜煮豆腐,一家四五口,如此而已。一九四○年间日机滥肆轰炸,上课时必须提高警觉。警报一响,立即外奔。警报分三段:“预行”、“空袭”、“紧急”。初闻空袭警报而跑,继则闻预行而跑,最后胆量稍小之同学,见晴天即开溜,所谓“跑晴天”是也。一日之间,警报有达数小时者,不仅无法上课。甚或终日难得一饱。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培植出大批科学家、文学家、哲学家,在教育界、工商界出类拔萃者亦不少,可谓难能矣!

至每年毕业人数,则可根据档案约略统计,但亦仅其大概而已:

一九三八年度毕业三○五人均为北大、清华、南开同学,联大仅十七人,师范七人。一九三九年一○六人(恐有误)。一九四○年一二三人。一九四一年三六五人。一九四二年五一四人。一九四三年四九八人。一九四四年毕业三八六人,从军二九一人。一九四五年三八○人。

几篇文献

抗战胜利后,一九四六年四月,准将师范学院独立设置,北大、清华、南开各恢复原校,西南联大于七月一日结束。新校舍大厨房后面土丘下,立起了一座“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其文曰:(标点为本书编者所加)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

文学院院长冯友兰撰文

中国文学系教授闻一多篆刻

中国文学系主任罗庸书丹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九月九日,我国家受日本之降于南京,上距二十六年七月七日芦沟桥之变为时八年,再上距二十年九月十八日沈阳之变为时十四年,再上距清甲午之役为时五十一年。举凡五十年间,日本所掠吞蚕食于我国家者,至是悉备图籍献还。全胜之局,秦汉以来所未有也。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原设北平,私立南开大学原设天津。自沈阳之变,我国家之威权逐渐南移,惟以文化力量与日本争持于平津,此三校实为其中坚。二十六年平津失守,三校奉命迁移湖南,合组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以三校校长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为常务委员主持校务,设法、理、工学院于长沙,文学院于南岳,于十一月一日开始上课。迨京沪失守,武汉震动,临时大学又奉命迁云南。师生徒步经贵州,于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六日抵昆明。旋奉命改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设理、工学院于昆明,文、法学院于蒙自,于五月四日开始上课。一学期后,文、法学院亦迁昆明。二十七年,增设师范学院。二十九年,设分校于四川叙永,一学年后并于本校。昆明本为后方名城,自日军入安南,陷缅甸,乃成后方重镇。联合大学支持其间,先后毕业学生二千余人,从军旅者八百余人。河山既复,日月重光,联合大学之战时使命既成,奉命于三十五年五月四日结束。原有三校,即将返故居,复旧业。缅维八年支持之苦辛,与夫三校合作之协和,可纪念者,盖有四焉:我国家以世界之古国,居东亚之天府,本应绍汉唐之遗烈,作并世之先进,将来建国完成,必于世界历史居独特之地位。盖并世列强,虽新而不古;希腊罗马,有古而无今。惟我国家,亘古亘今,亦新亦旧,斯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也!旷代之伟业,八年之抗战已开其规模、立其基础。今日之胜利,于我国家有旋乾转坤之功,而联合大学之使命,与抗战相终始,此其可纪念一也。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昔人所言,今有同慨。三校有不同之历史,各异之学风,八年之久,合作无间,同无妨异,异不害同,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终和且平,此其可纪念者二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天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斯虽先民之恒言,实为民主之真谛。联合大学以其兼容并包之精神,转移社会一时之风气,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此其可纪念者三也。稽之往史,我民族若不能立足于中原、偏安江表,称曰南渡。南渡之人,未有能北返者。晋人南渡,其例一也;宋人南渡,其例二也;明人南渡,其例三也。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乃能于不十年间,收恢复之全功,庾信不哀江南,杜甫喜收蓟北,此其可纪念者四也。联合大学初定校歌,其辞始叹南迁流难之苦辛,中颂师生不屈之壮志,终寄最后胜利之期望;校以今日之成功,历历不爽,若合符契。联合大学之终始,岂非一代之盛事、旷百世而难遇者哉!爰就歌辞,勒为碑铭。铭日:痛南渡,辞宫阙。驻衡湘,又离别。更长征,经峣泽。望中原,遍洒血。抵绝徼,继讲说。诗书器,犹有舌。尽笳吹,情弥切。千秋耻,终已雪。见倭寇,如烟灭。起朔北,迄南越,视金瓯,已无缺。大一统,无倾折,中兴业,继往烈。罗三校,兄弟列,为一体,如胶结。同艰难,共欢悦,联合竟,使命彻。神京复,还燕碣,以此石,象坚节,纪嘉庆,告来哲。

更有一进行曲校歌亦在其中。罗庸教授作校歌,冯友兰教授作“引”及“勉词”、“凯歌词”,张清常教授作曲。

【引】八年辛苦备尝,喜日月重光,顾同心同德而歌唱。

【校歌词】(满江红)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官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城三户,壮怀难折。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逐雠寇复神京,还燕碣。

【勉词】西山沧沧,滇水茫茫,这已不是渤海太行,这已不是衡岳潇湘。同学们,莫忘记失掉的家乡,莫辜负伟大的时代,莫耽误宝贵的辰光。赶紧学习,赶紧准备,抗战、建国,都要我们担当!同学们,要利用宝贵的时光,要创造伟大的时代,要恢复失掉的家乡。

【凯歌词】千秋耻,终已雪。见雠寇,如烟灭。大统一,无倾折。中兴业,继往烈。维三校,如胶结。同艰难,共欢悦。神京复,还燕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