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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俞智丽的坚持下,医院同意她提前出院。俞智丽住到家里面。鲁建替她配了药水和针头,她还是需要打吊针的。俞智丽曾在厂医务室干过,护理是在行的,即使调到工会,也经常照顾生病的职工。但俞智丽回到家后,宁愿自己忍着,就是不打针吃药。这可把鲁建吓坏了。他不知该怎么办。出院时,他向医生保证过一定会给她吃药的。他甚至怀疑她这是另一种自杀方式。
鲁建想把俞智丽送回医院。他说:
“你这怎么行?”
俞智丽说:“我慢慢会好的。没事的,你放心干你的事去吧。”
鲁建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打了针,吃了药,好得快呀。”
她凄惨地向他笑了笑。她的脸依旧很苍白。他以为她这次会恨他,但她的眼里没有怨恨,反而对他似乎有某种歉疚。她说:
“我不喜欢吃药。你是不是担心我想死?你放心吧。我还没活够呢。我哪里还有勇气再死一次呢。你去店里吧,没事的。”
鲁建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打针呢?你为什么要这样苦自己呢?”
她不再说话。她想没有人会懂她的心理。她死不了,身体会慢慢恢复的,她是个生命力比较顽强的人。她已不想死了。她只是想惩罚自己。她要忍受病痛,不靠任何药物,让肉体的痛苦去冲淡内心的痛苦。是的,她想起那一幕,她就觉得羞耻。既然上天不想她死,那只好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她这辈子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受苦。
她的内心还有一个秘密,她的另一个自己没有回来,一直在天上,满怀怜悯地看着她。这样的注视,使她这种自我受苦变成了一种自我感动,从而得到心灵的巨大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无人能够体味。
这几天,鲁建一直在她身边,照顾着她。他的眼神是柔软的。他替她烧稀饭,还加了小米,烧的时候满屋子飘香。俞智丽闻到这香味,肚子酸酸的,直想哭。她对他不是没有怨恨,她只是压制着这怨恨,不去想。想到他受的苦,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是应该忍受的。
她说:“是谁教你烧小米粥的?”
他说:“这谁不会做啊?”
她的脑子里出现一些日常生活画面。在她的意识里,她总是把自己排斥在这种正常生活之外。
俞智丽还是没胃口,她只吃了几口小米粥,就不想吃了。鲁建非常担心她的身体。他劝她重新回医院。可她表面软弱,态度却十分坚决,她说,你别担心,没事的。鲁建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他想,她这时应该是有怨气的,应该感到心里不平,她应该是发火的,干吗态度老是这么柔顺呢。要是以往,鲁建可能会粗暴地强迫她去医院。这个诱惑还是非常强烈,但这次他忍住了。“我不能再这样,那会把她整死的。她这么可怜。”这样想着,他流下了眼泪。但他不想让她看见,他转身出了门。
他很担心她会死去。她好像还是想死去。她不打针不吃药怎么行呢?她是这么虚弱。看来他是没办法让她回医院的了,也没办法让她打针。他想起了王艳。也许王艳有办法让她想开点。他真的很担心她的身体。
鲁建走在去王艳单位的路上。他看到姚力迎面向他走来。他心跳骤然加快。他不想见到这个人,可这个人偏偏总是出现在他眼前。他想躲避他。他本能地停住了脚步。这时,姚力也看见了他。姚力问:
“你看着我干吗?我有什么不对吗?”
鲁建没吭声。他加快脚步,低头走了。姚力见他这么灰溜溜的样子,更得意了,他喊道:
“你他娘的老实点。不然叫你吃狗屎。”
鲁建越走越快。他的脑子里充满了仇恨。他想,所有这一切都是这个人的缘故,他这辈子都毁在这个人的手里了。他一定要收拾这个人。
想起这会儿俞智丽的状况,他努力平静自己。得先把俞智丽的事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