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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鲁建总是一早到酒吧。
这段日子,颜小玲也来得早。早上是没有客人的,颜小玲有点百无聊赖。她打开了音响。一首节奏明快的舞曲随即响起。颜小玲突然心血来潮,随着音乐扭动起来。她扭动时,望着鲁建,向鲁建灿烂地笑着。
她就这样旋转着,旋转着,旋到鲁建前面。她拉住鲁建,要鲁建同她一起跳。鲁建说,我不会跳。颜小玲说,我教你。鲁建很勉强地站起来,和她胡乱地跳。一会儿就出汗了,两人都兴奋起来。
颜小玲说:“大炮好像很听你的话?”
鲁建说:“是吗?”
颜小玲说:“大炮可是个人物,他关系广着呢。”
鲁建说:“噢。”
颜小玲说:“听说大炮背后有人。他现在挺能的,什么地方都摆得平,听说警方也摆平了。”
鲁建说:“是吗?昨天不是来了个警察嘛,你瞧大炮见到他那样子,差点没喊‘报告政府’了。”
“昨天有警察来过吗?”
鲁建很惊异她这么问。她这是在装傻吗?他反问道:“你是从哪知道大炮这些事的?”
颜小玲说:“谁不知道大炮呀,他那张嘴。大炮经常在酒吧舞厅做生意,听说现在舞厅酒吧里的摇头丸什么的都是他提供的。”
鲁建很讶异:“真的?”
“我骗你干吗。”
鲁建想,真的应该防着大炮了。大炮这家伙乱来,不怎么好控制。他让大炮办事老是出格。他叫大炮去吓吓王光福,结果把王光福打伤。在酒吧开张那天,鲁建叫他把那个调戏俞智丽的讨厌的家伙撵走,可大炮又自说自话把那人围起来打了一顿。
见鲁建不吭声,颜小玲似乎找到了感觉,她搂紧了他,轻声说:“你在想什么?”
鲁建说:“没想什么。”
这时,酒吧的门突然开了,门外的光线射了进来,鲁建被刺得都有点睁不开眼睛。一会儿,鲁建的眼睛才适应过来,他看到光线的中间站着一个人。由于光线过分强烈,那人看上去成为一个剪影。那个人是姚力。
鲁建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他担心得没错,看来姚力真的盯上他了。他得装得老实一点。他满脸笑容地向姚力走去,一副巴结的姿态。他一边走一边对自己这样低三下四感到恶心。可有些人你没办法不同他打交道,有些人总是像苍蝇一样缠着你不放。
姚力冷冷地说:“你是鲁建吗?跟我走一趟吧。”
鲁建小心地问:“有什么事吗?”
姚力训斥:“哪来那么多废话。”
鲁建说:“好。好。”
姚力说:“走吧。”
两人走在热闹的街头。鲁建一直在想这个人为什么把他带走。没理由啊,现在又不是严打,可以胡乱抓人。他又在心里检讨自己最近的行为。他想不起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来到派出所,姚力让鲁建坐下,态度还算客气。
姚力说:“也没什么大事情,随便聊几句天吧。”
鲁建说:“是。”
姚力用他多疑而锐利的眼睛观察着鲁建。别看这个人态度不错,点头哈腰的,如日本皇军前的汉奸,其实这个人内心是不服的,敌意着呢。他们这些人比任何人都伪装得好,已练就了很好的自我保护能力。姚力想,让他内心不服吧,总有一天会叫他服的。现在,鲁建的态度让姚力想起他在领导面前点头哈腰的傻样,他有点儿郁闷,对那个写他匿名信的人更恨了。
姚力说:“出来一段日子了吧?还适应吗?”
“谢政府关心,还好。”
“听说你是冤枉的?”
鲁建吃惊了。他不知道姚力葫芦里卖什么药。鲁建说:
“事情过去了,不去想它了。”
“噢?”姚力好像不相信,“你不怨恨谁吗?”
鲁建是怨恨的。这种怨恨隐藏在他的身体里。但他说:
“不怨恨。”
“不怨恨就好。希望你有这样的认识。你虽然出来了,但再进去是很容易的。”
“是。”
“你想一想,你的周围,你的朋友有谁对政府不满的吗?”
“没有。”
“噢,你回答得倒是快。”姚力冷笑了一声。
姚力的笑让鲁建不舒服。鲁建低头不语。他的脖子硬邦邦的,那是内心抵触的反应。
姚力觉得鲁建的脖子很刺眼。这脖子粗壮、结实,此刻像斗殴时的牛,肌肉往外蹭。姚力突然对这个脖子感到恼怒。
“你自己都不相信你的话吧?”姚力的脸变了,刚才和蔼的表情变成了漆黑,“恐怕你自己也对政府不满吧?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你再好好想想,你周围,有谁对政府不满?”
鲁建还是低着头。他有一种屈辱感。不但屈辱,想起这个人曾把他的生活毁了,他还感到仇恨。他叫自己安静,然而他的情绪显然受到了影响,他冷冷地说:
“想不出来。”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想不出来。”
“你有情绪嘛,你怨恨政府?”
鲁建不再吭声。
“我了解你们这种人,看上去低三下四的,其实心里不服,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所谓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