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听到广播说天气多云间阴会有雷阵雨，我想，这天和地之间空荡荡的，是应该有点雨水什么的填充填充。

想到昨晚输了钱，今天一早便去银行取点零花的钱。走出家门穿过一条小街，再上一

座人行天桥，下桥，就到了中国银行。刚进银行大厅我便惊叫一声“哇，好多人啊！”

任何高调的事情总不会是长时间的，惊讶也不例外。转眼间我就心平气和怡然自得地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了。营业厅的面积不大却挤满了人，我眼睛挺大却空洞得如同平原上的旱雷，有无限伸延的空间。

营业厅的窗口虽然很多，但真正营业的窗口永远只是两三个，从前面每一张脸上写着的烦躁无奈焦虑可以预感，从我站立的地方到营业窗口这三米长的距离将会是一至两个小时的路程。不过我并不以为然，我有相当多消磨这种时间的经验，首先我想到天色尚早，许多习惯夜生活的朋友还在睡梦中，这是天赐给我尽一个朋友道义的时刻，我给想起来的每个朋友发去了温馨短信息，提醒他们是否有解手的需要。

果然好心得好报，一个来自异性网友的信息翩翩而至，

“正在梦里发急，就被你惊醒。”

我猛然记起小时候奶奶教我，千万不要去吓“三急”的人，翻脸的机会是很大的，如果因此而让他损失一条裤子的话，造成世仇的机会也是很大的。于是我惶恐地回复，“不好意思，让你一大早就受精了。”

“没关系，我梦里急的是找东西，找不到心慌。”

“找什么？”

“找早餐，结果鸡蛋全坏，饼干不见，牛奶太淡。”

“那么你愿意我做你的早餐吗？”

“咳，我早上一般不吃肉。”

“经过一夜休整，在这么美丽的早晨醒来，你真的不想来点荤的吗？”

“你干嘛，今天这么麻，仔细想来，昨晚梦里还真有你。”

——我已经成功迫使到了对方虚伪地说梦里有我了，那么，就到此为止吧。

我目测了一下，到营业窗口大概还的一小时路程，当然我并不着急，我说过对付这种时间我有经验。我会在很短时间内找到新乐趣的。

果然，我现在只不过按了一下回车键分了个段落，我就找到了新乐趣。

我站得比较靠后，我前面有许多背影，那么我就看背影。这时候边看边笑的朋友先别笑，你可以问问自己你活了这么多年有过真正让自己全心全意去观察一群背影的时候吗？没有吧，当然没有，你们总是很忙，是不是？既然没有，那就不要去取笑一个比你们有经历的人！

正所谓不看不知道，背影真奇妙。在我慢慢深入观察后发现，没有一个背影是相同的。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苦苦思索，如果指纹不同是为了警察容易破案找证据的话，，如果脸蛋不同是为了不会叫错爸爸老公的话，那么背影不同又是为了什么呢？我想起达尔文说过，物竞天择，那么，背影的存在要是没有它的理由的话，一早就淘汰了。可是它竟然还存在，并且以花枝招展的方式耀武扬威地存在着。

由于背影的问题太伤脑筋，所以后面的一小时路程竟然飞快就过去了，看来我对付这种等候的时间真是很有经验。站到了营业窗口的时候我还在思索着，口里机械地对营业员说，我要取钱，然后掏出存折递了过去，这时候我惊讶地看到存折中间竟夹了一叠崭新的钱。

原来我昨晚赢了钱，我一大早是来存钱的。

存好了走出营业厅，看到了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景。为什么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是多云间阴，现在就成了倾盆大雨。难道说多云间阴之后必定就是倾盆大雨吗？难道就不能例外一次吗？这年头可是什么事都有例外啊。

再说了，我还忘了带伞。

营业厅门口跑几步就是人行天桥，天桥有遮阳板，对了，今天应该叫遮雨板了。我几大步跨了过去，决定在天桥上等雨停下来再回家，而且天桥上欣赏雨景也肯定比银行门口好，一个单身壮年男人在银行门口站立过久很容易招来猜疑目光的，即使是在雨天，因为一颗猜疑的人心从来就没有晴朗过。

雨势越来越大，似乎有永远不想停下来的样子，然而我一点也不担心，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一场雨就能挡住我的人，我之所以不走，完全是我对雨天发生了一点点兴趣而已。有一首歌叫《分手总是在雨天》曾获得过我的共鸣，可是就在刚刚我就推翻了它，因为我看到了雨中有很多成双成对的男女在共同撑起一把伞，看起来他们今天一点都不象要分手的样子。我甚至看到有个女孩差点摔倒，旁边的男孩赶紧扶住了她，然后他们对视着笑，笑着笑着俩人突然转身快步走了，步子加快了很多，很有匆匆的意思，这样的情节很令人生疑，怀疑他们是想把这天气的这云这雨带回家去。

如果这也算一篇小说的话，那么写到这里节奏已经彻底慢了下来，按惯例，慢下来的节奏往往酝酿着一个峰回路转的小高潮。是的，我也正在这天桥上努力构思着一个峰回路转的高潮情节。比如我想到我家楼上前几天刚搬来一家人，有姐妹俩二十岁左右，当时人多没敢认真看，所以不好形容，总之是很漂亮就是了。反正丑人各有各丑，漂亮的人却是大同小异的。于是我便开始构思，姐妹的其中一个这时候刚好从外面回来，经过这天桥，她有一把伞，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礼貌地对她说，小姐你好，你住我楼上的，我急着要回家去收一份传真，能不能借你半个伞一起回去？

我想用我真诚的语气和目光，相信她也很难拒绝我，再说刚才淋了一点雨，湿湿的头发自然垂到额前，正是我这种发型的最完美状态，对于一个涉世未算深的女孩子来说绰绰有余了。

不过我还想深了一层，她可能会有几种反应，一种是惊愕一下然后羞涩地想了想答应了，一种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还可能不单答应我，并且调皮地接过我的话说，你要借我半个伞，那几时还啊？那我就会打蛇随棍上，趁机说我用电影票来还你好吗？然后她会说什么呢？

这时候，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走了过来，那是我的一个熟人，他有伞，并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我刚想答应，突然想起万一我一走开楼上调皮的女孩就来了怎么办？于是我笑着婉拒了熟人的好意，看着这熟人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心底涌起了温暖。

我刚要继续构思女孩会说什么呢？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走过来，又是一个熟人，他也有伞，也热情邀我同伞，我又婉拒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又涌起了温暖在心里。

雨一直在下，我一直在构思，同时，我竟然也一直在遇到熟人，每一个人都带了伞，我无一例外都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数一数，竟然一共遇到了十二个熟人。在遇到第九个熟人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时，心底已经没有温暖涌起了，麻木的力量是很大的，足于摧毁感恩的心。在遇到第十二个人的时候，甚至他还没有看到我，我就走过去对他说，我不需要你的伞，你走吧。

我发誓，我从没有在同一座天桥上遇见过这么多带伞的熟人。

就这样，为了等待一把虚构的伞，我拒绝了十二把递过来的伞。

第十二个熟人也消失在了雨中，雨势还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我不急，电话却突然着急地响了。来电的是一个生意伙伴，果然家里真的有一个重要传真，而我早上忘了开传真机了，我必须在五分钟内回到家。形势突然急转直下，我必须上路，一个人，没有伞，直接面对的是滂沱大雨。

我拨足狂奔，雨其实也并不可怕，只要我姿势正确，它就只能淋湿我的前半身，而后半身它是无能为力的。

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却另有一种彻底的淋漓尽致，雨水迷朦了我的眼帘，雨中的物体看起来也有了抽象画般的变形，水墨画般的渲染，总之，我看到了另一种平日不曾见的风景。

可惜我无暇细赏，一会我就奔到了大楼门口，我掏出铁门钥匙开了门，正要进去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清脆叫唤——哎，等等我，别关门。

我转头一看，雨幕中一个蝴蝶般的身影飞快奔至，走近一看，竟然就是楼上新搬来的女孩。

哈。原来她也没带伞啊——我开心地想。

6/16/2003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