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城市相亲

我早就说过,这一切就是一个圈套!不管它看起来多有趣,最后还是圈套!

中午王小小打电话给我说,她可以给我最最便宜的机票,我问她到底是多便宜,值得你“最”上两声。她倒好,和我玩起了心理战,反问道:我王小小出马,你说呢?

——我说?要我说啊,有王大姐你这句话堑底,就算是机票全免另赠空姐三万英尺香吻八个我也不会受宠若惊了!

——免费加香吻是吗?这有什么难的,飞机上做梦是不另收费的,你放心好了!

我怎么能放心呢?最终得我掏钱啊,电话都挂了半个多小时了,我才想起她还是没告诉我到云南的最最便宜的机票到底是多少钱?

不过我相信,看在我和王小小认识交往七八年的份上,或者王小小会看在我并不象外表那么傻气的份上,她是不会卖给我最贵的票的。

我还可以这么想,十几个月以前王小小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就十点吧,海上皇酒楼,我这次绝对绝对不会失约了。”那次她也用了重叠词以加强语气,后来果真没失约,十二点刚过我在众多顾客羡慕的眼光中为这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强人很绅士地拉了拉椅子。

虽说现在机票的价格一如王秀花的脸,饭前饭后都可能是截然不同的,但是我认为王小小是不会给我底价的,要知道当初她咨询我弄一个票务代办点的可行性时,我当时可是举双手赞成,理由是:不错,听说是暴利行业!

可是这个下午真正困扰我的却不是机票,而是到底她王小小是如何知道我要去云南的?我可是昨晚才在心里决定的!这里面不会是有什么圈套吧!

是王秀花告诉她的吗?不太可能吧,王秀花可是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认为我和王小小有点或者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当然没确凿证据这位受过比较高等教育的女士是不敢挑明了质询的。但比较高等的教育也教会了她如何旁敲侧击指桑骂槐阴阳怪调脑筋大转弯!按理说担心的事并没有变为现实,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女人之所以称为女人,就不能以常理论之。反正王秀花是这样的,我的清白常常是她晴转阴和雷阵雨的起源!

最主要的是王秀花还不知道我要去云南啊,这个决定是昨晚在王秀花已经熟睡的时候我看着她,看了好久,直到看到两眼昏花呵欠不断的时候就想起来跟着马上下决定的。至于决定之前我是否有过什么潜意识的透露吗?如果这样的话,那得从昨天下午她给我打电话开始回忆起了。

昨天下午我快下班时接到了王秀花来电,她先用让我感到有点大事不妙的温柔语气问我,下班后有约人吗?我脑子马上以五倍于“奔四”的速度扫描一遍,确认最近绝对清清白白日月同鉴之后,便报以一贯的低声下气说:“没——没约人啊,怎——怎么了?”说完我都觉得自已无可救药了,好不容易三代贫农一回,竟也理直气壮不起来!

——那你就早点回来吃饭哦,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大闸蟹!

——回——回——我这就——就回,请问要带点什么回去吗?

——哦对了,家里没酱油了,醋也没有,等等我再看看,盐,盐好象也不够了!

——我这就去卖!

能分配到一点工作让我口齿也伶俐了许多。不过这也是我意料之内的事,家里都有几个月没做过饭了,下面条倒是经常,不过都是即食面!

后来开饭了,主要是大闸蟹,陪衬的是腌萝卜一碟,卤水掌翼一盘,红酒两支。

王秀花一个晚上都很美,晴天总是美的,虽然雨天会给人浪漫的感觉,但由于我不爱带伞,所以我还是宁愿天晴好了。

——来,再吃一个吧,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大闸蟹呢?

——同病相怜!

——什么?为什么?

——天生了横行的命,却没有横行的日子!

我一边拆着大闸蟹上的麻绳一边懒洋洋地说。

——你什么意思?对我不满意了?

不好,一片乌云来!

——王秀花,来,我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你喝了酒脸红红的真好看。

哈哈,一阵风儿刮!乌云散尽。

酒足饭饱,在我涮碗的时候,王秀花也很体贴地把电视开了,并调到我最喜欢的节目《妇女之友》。

不一会,我们就一起坐在沙发上一边剔牙一边看电视了。这时,隔壁的麻将声准时响起,王秀花把电视声调高了一些,然后盘好腿,一把拉过我的胳膊说:

——老公,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嗯,说吧。

——我们局里的这批福利房又开始申请了,你说我申请好还是不申请好呢?

——有房子分当然好了,我在私企就别想有这好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批的地点不错,在西丽湖那边,一平方才不到一千块。

——哦,不错不错,咦,这主持好久没出来露面了。

——老公,你有没有听我说嘛!

——听啊,一千块的房子嘛,买,我买,不就一千块嘛,我卡上还有五千多呢。

——你去死吧!(我的小胳膊上瞬间青了一块)

——哎呀,这蚊子真有劲。

——把脸转过来!

——干嘛?

——你给我听着,我听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批福利分房了,过了这村可就没哪店了。

——那就买呗!

——单身不能买的,必须结了婚才有条件。

——你不是副科长吗?什么全局第一个硕士吗?

——博士也不行,这是政策!

——哦,我不懂的就叫政策。

——你少来了,说,买不买?

——我们都在罗湖上班,西丽那边住好象有点远哦!(我尽量语调平缓)

——那又怎么样?你又不能在罗湖给我买房,我住这破出租屋可是烦透顶了,又脏又乱,什么人都有,一年搬几回,想买好一点的家具都不敢,一搬家不是坏就是扔,一到晚上四面八方全是麻将声,再下去,我都要神经衰弱了!

——搬家还不都是你说的吗?是你要换环境的。

——是啊,所以我烦了,再也不想换环境了,我想要有自己的窝!

我没再出声,刚打了一个饱嗝,大闸蟹的香味重又涌了上来。此时酒意已经完全退下去了,我说过,我并没有外表那么傻气,我其实挺聪明的,我奶奶在我小时候夸过我一回聪明,我至今也没忘掉,本来嘛,记忆力好也是一种聪明。

哦对了,我说我不傻的原因是因为我终于听出来了,王秀花嘴里的房子不过是个掩饰,是个圈套,她的目的是想结婚!这一点我早就有预感了,我想她以前没提出来是因为她没找到好的借口,不敢轻易打草惊蛇。因为她也知道,我并不象我的外表一样的傻气。

此时我不得不冷笑一下,女人啊,这就是你们的圈套?即使你们可以为了更真实,而真的弄了一套一千块的房子摆在我面前,我一样不会上当的,哼!

不过不管怎么说,王秀花今晚的脸色是一直飘红,艳若桃花,令我一度产生了只有对陌生美眉才会有的冲动。后来我在床头抽烟的时候,想到了动用年假去云南散散心的念头。动完念头我又转过脸去注视着王秀花泛红的脸,心想,要是我的那只著名垃圾股也能飘红三五天,我就可以解套了。

说起股票,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周守业这孙子已经有三四个月没见到他了,作为我的股票经纪人就算我不找他,他也该找我啊。我信任他比信任我妈都多,我每个月给我妈就几百块,我给他的可是我的全部血汗钱啊,虽说给我妈的是投弹,给他的是投资,一个有去无回,一个也许有回。但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该这么辜负我的信任啊!

当初我在一家证券交易所开了户,本来是稳稳当当眼看持的股票顺利升了一块三毛八了,这时候,周守业屁颠屁颠跑过来,先递了一根“中华”,接着问候了我所有家人包括死了三年的老黄狗,然后再来了一根“中华”,最后言归正传:

——小弟现在调到证券所上班了,交易员。这职位也没什么好,就是平时股票什么的内幕消息多,比如庄家开始买入哪只股啦,几时抛出啦,哪只股要重组啦,哪只要合并啦,反正就是能跟着大庄赚点小钱呗。不知哥们你有没有玩玩股票啊?

——玩,我当然玩了,不过玩不大。

——玩那么大干嘛,什么叫作炒?就是小钱赚大钱!一点钱投进去,翻几遍象炒菜似的,几个回合下来,小钱就变大钱了!

——真的?

——那当然,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我能骗你?上海的“王百万”听过吧,中国第一批股民,几千块炒成了几百万!

——好象听过。(我是有点印象,再皱皱眉,应该能想起来)

——你看最近股市都是一线股炒了炒二线股,接着再狂炒三线,三线完了又炒一线。现在二线不正在热炒吗?我已经选好几只三线的热门股了,马上二线完后,这几只绝对是三线领头羊。怎么样?要不要玩一玩,机会可不等人。

——好啊,买哪个?

周守业一看我兴趣来了,却又停住了,眨巴一下小眼睛,慢吞吞地点了一根烟才说:

——你看,外行了不是?这股票会买还得会卖,讲究的是时机,股票再好也有升跌,要想赚钱就得用心盯着,低进高出!

——看来我是赚不了这钱了,我天天上班哪有这功夫啊。

——你老哥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想啊,我是那种有好事不帮朋友先赚点的人吗?

——你?呵呵,不清楚!(我实话实说)

——开玩笑,你想啊,我就是干这个的,天天盯着股票,你老哥要是真想在股市赚一笔,你就把钱打到我们证券所,办到我名下,我帮你操作,只是到时赚了钱可别忘了请我吃饭哦!呵呵!

——这不废话吗?好,明天就转过去。(说完我还拍了拍胸脯)

接下来的事情是这样的,那一次庄家们并没按他们定的规律办事,炒完了二线股突然调头打个回马枪,又炒一线股去了,三线股只能跟着二线一直调整再调整。后来我从报上知道了,当时刚好年终业绩公布,绩优的一线股肯定受追捧了。

我并没有怪周守业,毕竟是意外嘛,跌的钱也没跌到他口袋里。再说这点风险意识我还是有的。不过没几天,陈红的话改变了我的看法,她说:“你真笨,周守业让你把钱打到他名下,这样你的每次交易他都有手续费赚,不管你赚了赔了,反正一个月倒腾你几回,他就够生活费了。”

当时我心里是如开天窗,恍然大悟。但嘴上还是保持了我的豁达:“唉,算了吧,如果他只是赚点生活费,那就由他吧!”

一小时后我就在电话里软硬兼施警告周守业:守业啊,我那只股票既然跌了也没事,就放着吧,哪天到不赔了再说,就当是长线投资嘛,反正年底不也有分红送股什么的吗?就拜托你帮我守这个业了,呵呵!

好险,差点进了周守业这小子的圈套,看来还是陈红比较义气,真该早点把她当做知已看待,而且还是红颜知已,应该不会错的。

有了这一层想法后,陈红打电话说请我喝咖啡我自然就一口应承了,而且在电话上我就坚决表示,这咖啡一定得我请,无论是以男士的角度,还是以感谢提点的角度,我都应该请客!当然,我的固执是的点名气的,所以陈红也就不再争执下去了。

我们坐在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的那张桌子的对面的这张桌子上。绿格子的台布盖着小方桌,桌子中央摆了一支玫瑰花,我在侍应转过身后用手捏了捏花瓣,确认了它正如我想的那样是塑料的。

陈红注意到了我的动作,向我露出了知音的微笑,展示出了我爱看的,也是她特有的深深酒窝,一边一个,相映成趣。酒窝中间是两片薄薄的嘴唇,我认为,这就是陈红说话特别快还保持流利的原因。这就叫天赋,天赋就是那种可以从长相上都能看出特长来的人。

我们聊得很开心,从读书趣闻到国足九零蛋,再从同居注意事项到青瓜美容。最后我们都感慨良多,叹韶华易去,红颜易老,不禁一阵唏嘘:

——真想不到啊,一转眼就快三十了,出来深圳也近十年了,好象做了场梦似的。

——是啊,偶尔老朋友见面就特别容易觉得时间如流水,不知不觉就流走了这么多。

我们突然很低落地回忆起一个个已失去联系的旧朋友,因为很久没音讯,不知近况,提起名字来就有了一种世事茫茫的感觉,让我一下午心酸了很多回。后来还是陈红提了好意见:

——这么多老朋友都没了音讯,因为他们常常换工作换住地,大家都为了生活东奔西跑,也不知以后老了会怎么样?这社会有什么是真正可以保障的呢?

——是啊,铁饭碗都没了,还能有什么真正保障的呢?(我又一阵心酸)

——我想如果要点保障,唯有买保险了,自已给自已买个保障!

——你说得很有道理,看来只有自己靠自己了。唉——!

——所以嘛,我就选择了做保险这一行,无非就是为了帮更多人了解如何为自己找个保障。哦,对了,你买保险了吗?

——没有,有过人找我买,我没买。

——你不想要个保障?

——不!我也要靠自己,给自己买个保障!(我有点激动地说)

离开咖啡屋时,我们紧紧地握了手,并互相一再叮嘱,要保持联络,不要又失去一个老朋友了。我还一再郑重地感谢她为我精心选择了一款双份的月供保险,让我从此有了一份保障,生活更从容!

我迫不及待地想和王秀花分享这份从容,可她却骂我是猪!就我这腰身怎么可能是猪呢?我正要论理,她又说开了:“你就是猪,让人家狐狸精抛几个媚眼,逗你伤感一下,就忘了东南西北,傻乎乎地就买了保险,还双份!你这个蠢猪!就算要买也不用跟那狐狸精买啊,我姐不也是做保险的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大蠢猪!”

我非常平静地听完,然后又非常平静地娓娓道来:“王秀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第一,我不是猪,也不是蠢猪,更不是大蠢猪,如果我都是的话,那就是说,你作为我的女朋友,你就是母猪罗?你这不是在骂自己吗?再说,你姐做保险我是知道,但她不找我,我能去找她吗?我总得避嫌嘛,对不对?如果她没有你漂亮那我倒可以不避嫌,但偏偏她比你漂亮又还单身,听说当初也暗恋过我。。。”我正在低头扳着手指慢慢道来的时候,一只飞旋的扫帚自天而降,跟着我便眼前一黑——

结果我的额头需要缝五针,并要在家休息几天。等到拆了线才去上班。拆线那天我想又跑到医院太远还挂号太麻烦,干脆就在屋村里的私人诊所搞定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读书时候踢球身上也没少受伤,缝针的事也遇了三回。手背一个,大腿一边一个。

我进了诊所找了个白大褂面前坐了下来,正要开口,那白大褂不愧是医生,不用我开口就看出我的来意来了,一把摸了摸我的额头说:“你拆线吧,先打个点滴吧!”轻描淡写说完就自顾自在药方上画符。

——哎医生,不用吧,不就拆线吗?拆了洗一下,换块棉花不就行了吗?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啊,当然你是医生罗,只是。。。

——只是什么?我是医生我就要对病人负责,你这种伤口很容易感染的,打点滴是对你的生命负责,这知道感染的后果吗?刚才我还感觉你有点低烧呢?

我一听吓一跳,赶紧用手摸摸额头,并没什么异样。

医生看到我的动作不耐烦地说:“摸什么摸?发烧自己摸得出来的吗?没知识!快到那边去坐着。”

——医生,我还有一件事,请问打点滴要多少钱?(我鼓足勇气问)

——就一百六!

——要不我明天再来吧,我没带够钱,我以为拆线几块钱就搞定了。(我此时声音细如蚊蝇,而且感觉到脸上已不再是低烧了,绝对是高烧!)

——那你带了多少钱?

——就,就,就一百块!

——没有了?

——没了!

——好吧,医者父母心嘛,今天就先收你一百块吧,看你人也挺老实,下回有空再送回六十块钱来吧!

——我一定一定,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使劲点头哈腰,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打完点滴拆完线我走出诊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一边走回家一边想着要不要告诉王秀花我去云南的事,她要问起我去干嘛,我该怎么说。去散心?不行,她一定会尖叫着认定我可能是去会网友了,百分之百是女网友!

要不说出差?更不行,我是做广告设计,从来就没出过差。这个蒙不过去的。

要不说探亲?可探谁呢?大姑妈?二表叔?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秀花肯定会给我妹妹去电话查口风的,万一。。。唉!千万不能低估了女人在反间谍中的天份。

思前想后,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是带上王秀花,可这还叫散心吗?还不如不去呢。第二就是不去了,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看来这两条路其实就是一条路,我唯一的出路。

可这只是一条回到起点的路啊!

我越来越真实地感受到我正处在一个怪圈的中心。身边的每一个人就象是一个个无形的圈。让我防不胜防,无从逃避!

它们是一环扣着一环,当我还没来得及为跳出一个圈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已经又钻进了另一个圈!

我是如此地百思不解,既然生活本身就是个圈套,把你赤条条地诱拐而来,最后又让你赤条条地撒手而去!为何还要赋予我们那么多的思想去感受痛楚!

也许这一切只是个玩笑!

我还没回到家,就在路上碰到了王小小,她居然被一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搂着腰,这人是坐我对面的同事李大牛。我和他可真的是——大牛啊,天天见!

当他们一起微笑着站到我面前时,我便醒悟起了,原来我想去云南的事在办公室说过,无疑是这个李大牛泄了密!

我歪着头笑笑地看着他俩说:“不错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你们是天生一对呢?一个小小,一个大大,哈哈哈。。。”

王小小等我笑完对我说:“我俩是来看你伤得怎么样了?关心关心病号的。顺便告诉你,机票你哪天要给我来个电话就行了,我给你打六折!”

我谢过她,然后也不便做灯泡,就告辞了。

我没走回家的路,刚才想的事还没想出头绪来,就转了头往人行天桥走过去,没想到这一转头,让我终于下定了去云南的决心。

刚上天桥,边上冒出一男孩,递给我一张小卡片,我接过一看:深圳民航,机票四折!

我还犹豫什么呢?

我的散心,我的出路只需四折!

2002年7月13日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