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十九岁阿妹去意彷徨-苦婚

涂俏>>苦婚

第十八章十九岁阿妹去意彷徨

阿妹是湖北黄梅人,鞋匠小于的小老乡,今年19岁,居住在邻村的一幢出租房内,是我暗访时发现的迄今为止年龄最小的“二奶”。一般女孩子读大学一年级的年纪,她却已经让香港人包了3年,如今进退两难,不知何去何从。

走吧,毕竟和他有3年的感情。留吧,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温柔的陷阱,既没有做女人的尊严,更没有生活的明天。在一种无法诉说、无从解释、无可奈何的生存环境里,她不断忍受灵肉撕扯的煎熬,并愈来愈感觉到脚步的沉重与心灵的酸楚。

2月20日傍晚时分,在邻村阿妹家楼下的四川小饭馆,由我埋单,和阿妹、鞋匠小于吃饭聊天。这次聊天是住我楼下的鞋匠小于一手安排的。他见我独来独往,十分寂寞,便好心地介绍阿妹给我认识做朋友。阿妹身高1.55米左右,胖乎乎的,体重肯定超过55公斤,脸上还挂着稚气的笑容,就像是一位惹人怜爱的邻家小美眉。

“阿敏姐,你在深圳待了多少年?”她扬脸问我。

“8年。”

“哇,你肯定认识些人,帮我找个工作吧?”刚认识我不到半个小时,阿妹就央求我。趁着鞋匠点菜的间隙,她悄悄告诉我,大年初四她赶回老家打胎,被父母骂得半死。她也认为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决定独自找工,再慢慢与他自然分离。

我问她究竟怎么会走错路?阿妹盯着饭馆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眼中渐渐溢出泪水。

我很想嫁给他,就跟他不死不活地挨了3年。他是香港人,自己买了辆货柜车,跑单帮,生意并不太好。他跟老婆分居多年,有一个12岁的女儿。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挣到多少钱。

他害了我。刚开始跟他时,他说自己在分居阶段,在香港的法律中,分居5年以上算自动离异,现在这种事情他提也不提。我想,他根本不会给我一个结果。

今年春节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坐在床上谈心。他忽然看着我说:你也19岁了,在家乡如果有合适的男朋友,可以找一个,跟着我这个又老又穷的人,有什么意思呢?听完他的话,我心里很难过,眼睛很疼,想哭,可是我强忍着,我不敢哭,不敢在他面前哭,因为他多次说过,他最讨厌女人哭,女人的眼泪是会让男人倒霉的东西。所以,我将泪水一点点咽回到肚子里,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也就在今年春节前,我怀孕了。打电话告诉他,他叫我自己考虑。我心中很茫然,不知道怎么办?电话里,他直率地说出他的忧虑。他说:我没有给你名分,也没有钱,我不想让细佬仔(小孩)受苦,别人家的细佬仔过得那么好,比不上人家,我们自己心中都不好过。

我的眼泪哗哗地掉了下来,我知道,他不仅是无奈,内心也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只好提出回家乡打胎,他给了我5000元。我回到家中,将孩子流掉了。

年后,他打电话叫我回来。我又问他,假如我再次怀孕了,怎么办?他好像很烦,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以后注意一点,要戴套了。但是,真正上床时,他又好像忘了这件事。我害怕怀孕,不知道怎么避孕,他也从来不教我。

(一)

算起来,年纪轻轻的阿妹已经先后有两次被包的“历史”。

她家有六朵金花,这在农村,注定了受穷。她是家中的老幺。13岁出门闯世界,先后在江苏、浙江与广东珠三角一带打工,1998年春节过后来到深圳淘金。她是一个很孝顺的女孩,只要有点钱就寄回家去。

国内众多的媒体曾经告诉我们打工群体的进步:80年代求“生存”,90年代求“发展”。据我考察,在90年代,来自农村的打工妹们虽然被冠以“发展”的主体,但她们的结局不容乐观,她们仍旧生活在发展的边缘,随时可能沦为被抛弃的多余人。就像阿妹,她读书读到初中一年级,因家贫不得不中途退学,诸多大字不识,缺乏技能,在城市劳动力竞争激烈的社会里,很容易被抛弃。

在深圳,经过半个月的奔波,阿妹的松糕鞋底被削去薄薄一层后,工作还没找到,不得不答应去见见同乡女友给她介绍的那位香港老头。

老头看起来60多岁,在香港开运输公司,是个老板级人物,很有些钱。笑起来的时候,脸像一朵璀璨的秋菊。

怎么比自己的父亲还老?见面的时候,阿妹吓得缩头缩脑地拼命往后退缩。介绍人用身体挡住她的退路,劝她:你已不是处女,又没有钱,回家不也是一样要嫁人?天底下男人都是一样的。下回有年轻的,保证给你介绍。

阿妹口袋里只剩50元钱,留在深圳交不起房租,回家连路费都不够,钱包瘪意志也就不够坚强,只好点头同意。

老头见阿妹点头,很开心,乐颠颠地带介绍人和阿妹去酒楼吃饭,花了半个小时就吃完饭。嘴巴一抹,急如星火带着阿妹去租房。租房很神速,半个小时就租了一套二房一厅,再赶到村里的一家大型超市与家具城,买了沙发、衣橱、床垫、床架、床上用品、梳妆台、茶几、凳子,还有热水器、电饭煲、煤气灶与煤气罐,付了50多张百元大钞。等到商店把货品送到家中,打理完毕,已是凌晨2时。

鬼才愿意跟他上床?阿妹心中打着鼓,坐在新买的沙发上,磨蹭着。

老头唤她去冲凉,她嘴里应着,手脚没挪动。唤了3次,她才进洗手间。

老头性子急,阿妹一出来,就搂着她,阿妹坚决不允。

他问:“为什么?”

阿妹摇摇头说:“没什么。”

“你不开心?”老头盯着阿妹的脸色,想从那张光洁明净的脸上找寻答案。

“我哪里不开心?”阿妹强作笑颜,“端了人家的碗要服人家的管。”她重重地一声叹息钻进被窝,紧紧闭上眼睛。

等老头的呼噜声山呼海啸,阿妹却了无睡意。她想了许久,觉得自己好傻,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心中好乱、好烦。她想离开老头,深更半夜的,她又能往哪里去?身上的钱连住宿费都不够。阿妹也觉得,如果不辞而别也对不起老头,人家毕竟是正经想跟她过日子的,阿妹为他寻找的理由是,因为他为她置办了这么多家当。

次日早晨,老头7时30分就起了床,心情极好地拉着阿妹去饮茶。吃过大碟小盏之后,他又带阿妹去罗湖逛。在一家商店里,买了一件40元的短袖上衣送给阿妹,阿妹穿得好看,他又买了一件同式样不同颜色的上衣给她。见她手腕上空落落的,又慷慨地替她买了一块百把元的手表。

中午,两人在外面吃西餐。老头叉起一块牛扒,望着她问:“你会不会煮饭?”

“不会。”阿妹说。

老头也不恼,仍然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我教你!”

第三天,老头去了香港打理公司业务,过了七八天才回来。他给阿妹带了一对金耳环,一只18K蓝宝石戒指,还掏了500元给阿妹零用。阿妹的眼前,金光闪烁,蓝宝石的光芒如梦似幻。她的心醉了。但睡觉时,阿妹则早早躺在床上装睡,老头轻声唤了她几声,她假装没听见。老头给她脱衣服,要她裸睡,阿妹不干。老头继续剥阿妹的衣衫,阿妹就说:“干什么,我不喜欢的呀!”

老头没出声。过了好久,黑暗中传来他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为你好,穿胸罩睡容易患上乳癌。”

这个夜晚终于熬了过去,早晨老头一回香港,阿妹就痛下决心,等老头下次回来,就与他摊牌。

过了5天,老头一回到出租屋,阿妹就告诉他,自己想回家看父母,一人在外不太习惯。口气生硬而坚决。老头盯着她的眼睛看,尽管很惋惜,很留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是覆水难收,等阿妹讲完,又给了她800元港币,祝愿她一路上走好,平安返家。

拎着行囊走在大街上,街上车来人往,流向四面八方,阿妹却不知道往哪里去?泪水缓缓地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二)

阿妹从城市的南端到了北端,在笋岗一带找了一家十元旅店住下。一个星期后,她到一位同乡家参加聚会,碰到鞋匠小于的胞兄大林。大林也是鞋匠,问她最近忙什么?她说什么也不忙,正在忙着找工作。

过了几天,鞋匠大林就给阿妹介绍了一位香港“老公”。

这次“相亲”是在大林住所附近的村口马路边。在熙攘的集市,嘈杂的人群中,阿妹看到一位40岁左右的男人在大林的陪伴下向她走来,他五官端正,身材不高,看上去有些偏瘦。

阿妹又想往后退,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大林悄悄附在阿妹耳边说:“暂时跟着他吧,有好的我会帮你介绍。”

香港男人自我介绍叫阿德。阿妹听不懂粤语,男人只得用半通不通的普通话和她交流。在酒楼喝完茶后,阿妹被阿德带往他在村中租住的二房一厅单元房。

阿德的二房一厅中,所有的电器与家具一应俱全。阿德抢先一步冲进里屋,将零乱的床铺稍做整理,叠好被子,这才带阿妹进屋看看。看得出来,这里长久无人收拾,空气中弥漫着单身男人杂乱不堪的气息。

后来,阿妹才知道,就在这套出租屋里,阿德原先包过一位女仔3年,去年两人才因故“拜拜”。

阿德请阿妹坐,他说:“我这里乱一些,你来了就好了。你想来就来,由你决定。”

阿妹觉得他比起原先那个老头来要年轻,口气很和善,就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想,我缺少谋生手段,工作十分难找,不如过一天挨一日。没想到,竟然就这样挨了3年。

翌日清晨,阿德6时30分就出门过香港去了。临走前,将房门钥匙交给了阿妹。阿妹早早起床收拾房间,她将家具擦了一遍又一遍,洗了地板和所有的衣物,然后,打开电视机开始看电视。

经历了太多的打工艰辛,阿妹忽然有种强烈的依赖感。她凝视着桌上相框里阿德的彩色照片出神地想,唉,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但是,这个男人靠得住吗?会对自己好吗?

那年,1998年春节刚过不久,阿妹才16岁。正当16岁花季少女在父母呵护、关爱的天空下幸福成长的日子里,阿妹却开始了被人包养的无法言说的日子。

她心安理得,吃穿不愁,还有些富余寄回老家,打电话说“工作”蛮轻快的,也有钱赚。在一半麻木、一半糊涂中,就这样缺心少肺地过了3年。

(三)

其实,就在阿妹忐忑不安,生怕自己遇人不淑时,阿德更是小心翼翼。他曾经被人放过一次“鸽子”,有过一次十分窝火的经历。

用阿妹的“红娘”——鞋匠大林的话来说,这个村的各个出租屋里,凡是包养类型的“婚姻”,一开始,香港男人都是不相信大陆妹的。有钱的是大爷,他们抱着居高临下的施舍心理,对待向他们投怀送抱的女人,普遍认为大陆妹贪财、懒惰、图享受。当然,大陆妹也不信任他们,认为香港男人风流花心,不牢靠。双方要交往很久,才能看出彼此真实的心思。

大林弟弟鞋匠小于的看法是,超过3年以上的“婚姻”,可以说已经度过了互相猜疑的心理不稳定期。

阿德于1995年夏天,经朋友介绍包养了一位四川妹。两个人相处了一年,这一年一直平平顺顺的。那时,阿德挣得比现在多多了,每月给女仔三四千元,女仔似乎也没有太多要求。第二年的一天,阿德结清货款,身上揣着万把块钱回到出租屋。

次日早晨,阿德出门,女仔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告诉他:“我缺钱花,拿了你5000元。”

阿德愣住了,重新关上房门,急切地说:“你还给我,这是刚刚结的货款,我有用的。你要钱的话,当面问我要,不能不打招呼就拿的。”

女仔不给,说:“我真问你要,你会给我吗?我家里有急用,等着钱花。”

女仔的声音很大,房间又不隔音,令要面子的阿德很难堪。他们是经朋友介绍结合的,他准备下次返回深圳时,约朋友到出租屋来为他评评理。

两天后,阿德赶回深圳,打开房门,期待着女友扑上来,倒向他怀里,不料人去楼空!所有的家电、家具都不翼而飞,只剩下地板上未来得及清扫的尘埃与纸屑。女仔将所有的东西都搬空了,连一双男式拖鞋都没有给他留下。他惊恐得张大了嘴巴,半天也没有合上。

“唉,她有没有搞错啊!这么狠心,你要人家买新的要花很多钱的。”几年后,当阿妹知道男友阿德曾遭前度女友“洗劫”后,很为男友愤愤不平,发自内心地狠狠地骂那个女仔。

“其实,这种生活不适合我。我今年19岁,你想想3年前,我才16岁,是很喜欢玩的。我原先有许多朋友,我也好结交朋友与老乡,但是,为了表示我的忠心,让他高兴,我慢慢改变了许多。”

阿妹被包之初,阿德常常告诫她,不许带男孩子到家中玩。阿妹很乖,怕阿德不开心,不仅与所有男孩断绝往来,也日渐与女同乡疏远,一心一意搭建二人世界。阿德明白地告诉她,原先包养的那个四川女孩子,喜欢带老乡来玩,先带大批女老乡,后来发展到男老乡,最后拿了他5000块钱,跟一位老乡私奔而去。

在恋爱上,阿妹是一片空白,她和阿德是先“结婚”后恋爱的。独自在异乡打拼,和老乡的来往又逐渐断绝,阿德很快成为她生活上的重心。在与阿德耳鬓厮磨中,小小年纪的阿妹开始懂得如何心疼男人。阿德很瘦,为了让他长胖一点,阿妹就自己做饭、煲汤,讲究均衡饮食、营养搭配什么的。后来,阿妹做饭的手艺简直让她父母瞠目结舌。他们不明白,上有5个姐姐的娇女孩,怎么干起家务活来手脚这么麻利?

16岁的女孩子,经历3年的“婚姻生活”后,少女时代所有的人生设计和生活梦想的轨道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在这个时候,阿妹觉得阿德人好,这辈子就这样跟定了他,与他长久地过下去。不料,自去年春节开始,在亚洲金融风暴的冲击下,阿德生意走下坡路,开始入不敷出,每月不再给她3000元家用,只是一次给100元或200元,而且许久没有接济以后,还问她有没有钱?阿妹是诚实的,只要身边有点钱就会说有。她说有,他就不吭声,也就不给。当阿妹山穷水尽、弹尽粮绝没有钱吃饭的时候,他才给一两百元,不会让她饿死。自去年春节以来,阿妹只给父母寄过1500元。

慢慢地,阿妹对这个没落的男人有了怀疑和抵触情绪。徐志摩会对他所追慕的女人说:许我一个未来吧!阿妹不会说此类充满诗情画意的话。随着身心长大,她知道阿德不会给她未来,她的未来即便是梦,也是破碎的,她必须为自己的未来做一点切实的安排。

(四)

阿德好赌马,而且不分香港马与澳门马,只要马会有马赌,他照例一个星期赌4次。有时,他过香港忙于打理业务,先将几千元放在楼下士多店老板那里,每逢赌马,他就打电话遥控指挥买马。谈起阿德赌马,阿妹就很生气,说:“你想想看,香港电话算国际长途,一分钟7元钱,一个电话至少说上两分钟。每次赌12场,至少要打12次电话,算算看?花销惊不惊人?”

更让阿妹生气的是,阿德赌运不佳,常赌常输,常输又常赌,在恶性循环里斗争。有一次,阿妹拖欠了一个月房租,阿德出了趟车身上有钱,慷慨激昂地表示要给阿妹交租,恰巧那天是星期三赌马日,他在转眼间拿钱去小卖部赌马,结果赌输了,无钱交租。阿德好赌常欠租,害得阿妹见了房东就乱躲。

说到底,维持“大爷”与“二奶”关系“正常”的纽带是金钱。在过了两年平静而安康的日子后,自去年初开始,阿妹心生绝望,对阿德的抱怨开始升级,两人的关系一日不如一日。

当阿妹对没有钱的前景心生恐慌之际,便谋求婚姻关系的正式确立,也还是找张长期饭票的意思。她一次又一次,逼着阿德给她一个明确的“名分”,阿德只得告诉她,香港老婆不同意在离婚书上签字。阿妹第一次直截了当地指责他说:“说到底,你对我没有责任心。”

阿德自以为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立即反问道:“你要我怎么样才算有责任心?”

阿妹理直气壮:“你根本不会为我考虑!”

“你要我怎么考虑?”阿德无力地进行反驳,仅问了一句,然后,沉默不语。

阿妹自己也惶恐得很:“难道你就不会为我的将来考虑一下,我怎么办?”

“你叫我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钱!”

“你有钱也只会拿去赌,不会为我考虑。”阿妹嚷了起来。经过这些年的共同生活,她找准了这个男人的致命伤。

“不相信算了!”阿德觉得很委屈,嗓子有些沙哑了。

吵得最凶的那次,只是为了很鸡毛蒜皮的一件小事,迅速升级发展到双方乱砸东西。本来嘛,两人好端端地谈着心,谈着聊着,忽然为了窗外天空的颜色是蓝的多还是灰的多而争辩起来,各持己见,谁也不让谁。阿妹很纳闷,原先这点小事是不会这么容易吵架的啊!现在似乎很难相处。

两人争了两三个来回,阿妹说不过他,就抬脚使劲地踢了他一下。阿德不停地摇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你别乱搞,搞得我去香港再也不回来了!”

阿妹狠狠地说:“谁稀罕你理我!不回来就算了!”她操起一只玻璃杯往25英寸的康佳彩电上砸去,杯子破了,屏幕出现一个小小的凹坑。

阿德从梳妆台上拎起阿妹的化妆盒和化妆品,统统砸到地上,顿时,满地都流溢着护肤奶液的黏稠液体。

阿妹“哇”的一声哭出来。阿德也带着哭腔诉苦:“你不要在我面前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好可怜?我告诉你,我更可怜,我混到今年46岁了,还是一穷二白,我还想大哭一场呢!”

阿德说完,草草地拣了几件换洗衣物,站在门口回头望了望室内,带着几分伤感和留恋,出门过了界河。

(五)

阿德走的时候,阿妹身上只有100元钱。

阿妹脸色惨白,呆呆地望着刚刚关上的房门,听着阿德在楼梯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她的勇气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绝望的恐惧。她害怕在孤立无助的状态下被痛苦湮没,哭声一串串地从她的喉咙中撕扯出来。

过了一个星期,阿德没有音讯,交房租的期限又到了。当讨厌的房东催租催了3次以后,阿妹不得不拨通阿德的手机。

“你想怎么样?要想跟我分手,就说声算了,想不分手就赶快来帮交租。”阿妹一听见阿德的声音,情绪又开始不稳定起来,声调忽高忽低。

“好!”阿德只说了这么一句。“好”是什么意思?是要分手还是要交租?阿妹听了心中直打鼓。她吵归吵,真的要离开阿德,不仅要离开这个尚能温饱、不用劳累的环境,还要斩断那种对阿德类似亲情的依赖感,她还没有那么强大,也不会那样绝情。

事实上,阿德第二天就回到了深圳,只是不敢回家,在他家对面的美容美发中心借住。美容中心的老板是他同乡,免费给他提供一张美容床。在香港,因为他包“二奶”早闹得沸反盈天,家早已不是宁静的港湾,他再不愿意在香港居住。

第三天,他请朋友帮他给阿妹代交了房租,百无聊赖地在美容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星期,躺得骨头也酸,气也消了,就怀念起阿妹的种种好处来,于是,决定回家。

那天,阿妹见他回来,没有答理他。他主动赔礼说好话,也无济于事,两人就这样冷战了三四天。阿妹每天不管他的饭,他只得去茶餐厅吃。几天来,本来就瘦的人,现在更像一根竹竿了。阿妹看着有些心疼,决定主动投降,于是,打电话叫阿德回来吃饭。

阿德吃了阿妹饭的第二天中午,他打电话给阿妹说:“我今天晚上回来吃饭,你去买些菜,身上没有钱了吧?我回来给你!”

阿德的嗓音平静而从容,在阿妹听来,却似天籁之音,令她欣喜若狂。

当晚7时,阿德回来吃饭。喝完阿妹煲的汤后,阿德将阿妹揽在怀里。两个人重修旧好,好不亲热。

阿德问阿妹,想了这么多天有什么想法?

阿妹迟疑地吐出下一步的打算:“我想再和你待一年,明年20岁了,我就回老家开个店。”

阿德许久没有说话,也许他已经意识到分手是迟早的事,或者说分手是最好的结局。想

到曾经爱过的女人,不久将要天各一方,一股辛酸涌上心头,便问:“你有什么要求?”

“你说呢?”阿妹将包袱踢给阿德。

“是不是需要钱?”这是“包下”少女青春岁月和肉体的男人所必须面对的现实。维持或解决另类契约婚姻的纽带或钥匙还是金钱。

阿妹满怀期望地看着他:“是啊,老公,你给我多少?”

“你要多少?”阿德的声音好虚弱,像个患了重感冒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阿妹双眼放亮,充满了热望。

“我给你1万元港币吧!我已经破产了,除了那辆货柜车。”阿德的神情变得过分严肃,“你会突然明白,好日子已经结束了,假如你愿意挨穷,就跟我一起过,不要大吵大闹,如果你想离开,我给你1万元去家乡开个美发店……”

阿妹眼前一片雾霭沉沉,心里一阵阵发冷。

阿妹的故事,是前后花了3天时间才说完的。讲完自己的难处,阿妹问我怎么办?

怎么办?我两眼茫然,开不出任何药方。

夜读笔记(十五)

在历代很有成就的大诗人中,蓄妾拥姬很有“名气”的,唐朝的大诗人白居易可以排上前几名。

白居易怀着对女性的极大同情心理,先后写了《上阳白发人》、《陵园妾》等诗歌,疾呼宫中人“苦最多,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他在浔阳江头偶逢琵琶女,对这位“老大嫁作商人妇(应是外室,妾)”的乐伎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怆。恰恰是这样一位为官清正、为民疾呼的诗人,也喜欢纳妾蓄姬。

唐孟棨《本事诗·事感》:“白尚书(居易)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蛮善舞,尝为诗曰: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美姬樊素的嘴小巧鲜艳,如同樱桃;小蛮的腰柔弱纤细如同杨柳。现代人形容美眉们说什么樱桃嘴、小蛮腰或杨柳腰,就是从白居易那里学过来的。

白居易是情种,不仅对樊素、小蛮这两个姬妾非常钟爱,他对容貌姣好的女子都有一份疼爱。

有一次白居易到徐州守帅张愔府上做客,张家小妾关盼盼为客人表演了歌舞,白居易大为赞叹,说关盼盼是“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

两年之后,张愔病逝于徐州,张家的妻妾纷纷自寻出路,但关盼盼却决心守节。她与年迈的仆人住在徐州城郊的燕子楼里,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燕子楼是张愔生前为关盼盼建的别墅。关原是个妓女,被张纳为小妾。她居然能在丈夫死后,15年不嫁,独守燕子楼。人间的真爱使一个妓女变成了贞妇。

白居易深为关盼盼的重情而感动,但他想既然关盼盼如此一往情深,为何不到九泉底下去追寻张愔,陪伴张愔呢?那岂不是更圆满?他按照关盼盼的诗韵,赠诗唱和。诗是这样写的: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白居易写这首诗时也许并没有逼关盼盼殉情的意思,关盼盼一边读一边流下眼泪,说道:我为张愔守节十几年,并非惜命不肯随之而去,而是怕千年以后,人们议论我夫重色,有从死的爱妾殉身,岂不损害了我夫的德行?!于是写诗回答了白居易:“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污雪毫。”然后,绝食而死(参见杨淮《古艳乐府》)。

当白居易听到关盼盼的死讯时非常震惊,他觉得自己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心里又是敬佩又是内疚。可能因为有了这次的经历,在自己年老多病时,为了避免酿成关盼盼那样的悲剧,他将正值青春的侍妾樊素、小蛮等放出,让她们各奔前程。后来,他曾多次赋诗提及此事。有一首《又复戏答》是这样说的:

柳老春深日又斜,

任他飞向别人家;

谁能更学孩童戏,

寻逐春风捉柳花。

老暮中的白居易,已经无力像孩童那样寻逐春风捉柳花了,还是让她们自愿嫁给别人家。这在当时来说,让姬妾遣散,恢复自由,是这一类女子最好的归宿。

白居易是坦率的。他喜欢美妾,绝不遮遮掩掩。在《〈不能忘情吟〉序》中,他自忖年事已高,自己又退耕学佛,欲去长物,屏声色,但对樊素、小蛮却又万分地舍不得,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噫!予(我)非圣达,不能忘情,又不至于不及情者。”他“不能忘情”,又不是一个不懂感情的人。这种坦然,比那些又做婊子又竖牌坊的人,让人觉得真实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