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俏>>苦婚
第十五章“二奶”能当职业吗?
(一)
入住28天以来,我先后结识了阿婷、阿艳、阿月、阿金和阿银姐妹以及阿洁和她的邻居女仔,了解了这几个女人或长或短的故事。可以说,这些“二奶”都为生计所迫,为图一个温饱不得不被经济条件好、收入稳定的男人包养。她们住在与香港仅一河之隔的皇岗口岸附近的海湾村,自然是有赖于港人,主要是货柜车司机的包养。这只是事情的一部分,还有一些年轻女仔从内地涌到深圳,竟把为人“二奶”作为一种“职业”,或者说是谋财手段,专门勾引香港男人。如果说她们跟妓女有什么区别的话,妓女面对的多为散客,她们则卖给一两个常客。
这一类的“二奶”,多数是有足够心机的。她们摸清了港人包养“二奶”的心态,那就是胆小怕事,不敢张扬。既要“性”福,又要脸面。更要命的是,在短暂的包养过程中,她们掌握了港人的家庭电话号码,仿佛摸到别人的命脉,藉此来威胁男人,让港人无可奈何。当她们自认为“榨”够了一定数额的港人钱财后,多数会一不做二不休,将出租屋内的电器悉数卖光,再择另一个村居住,另筑新巢,等待下一个港人上钩。
在暗访过程中,我也曾听到“二奶”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某某又搬走了,某某拿了香港人多少多少钱,某某将香港人的电器卖掉了。当我向她们打听这个某某的时候,遗憾的是,这个某某远走高飞无处寻了。据阿洁估计,这种类型的“二奶”占村中“二奶”总数的5%左右。
2月15日上午,当我发现村内每栋楼房的底层商铺上都张贴着同样的一张转让启事时,才引起我的注意。
转让启事是这样写的:
家电转让:因回家低价转让29英寸松下彩电、VCD音响一套、全新空调一部。
孙小姐95×××——92835
我从水果店铺的门面上撕下这张纸条,老板娘主动告诉我,有些“二奶”骗那些香港人的钱,包了几天后,趁香港人出门开工,将东西拖走,再张贴启事贱卖电器。这种张贴每隔个把月都可以看到。
上午10时,我用阿敏的名字传呼转让启事上的孙小姐,不到两分钟,孙小姐就给我复了机。电话那头的嗓音圆润而饱满,她力邀我先看看电器再定夺,至于价钱,一切都好商量。
“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卖电器呢?”我刨根问底,“毕竟是全新的电器啊!”
“不瞒你说,我们都是姐姐妹妹的,说说知心话应该没有关系。毕竟是和香港人吵翻了,我一气之下,就将行李拖到我表姐家来了……”
她还说,她目前租住在蔡屋围,要我坐中巴去找她,到达蔡屋围大酒店后,再传呼她,她会叫妹妹来接我。
30分钟后,我到达蔡屋围大酒店。传呼孙小姐后,又过了5分钟,一位长相极为普通的女孩子来到酒店门口,迟疑着问我:“请问,你是不是阿敏?”
接上头以后,她在前头领路,我们边走边聊天。
“你姐姐为什么卖电器?二手电器不值钱,真正要买起来又很贵的!”我说的是实话。
“姐姐找了个香港人,香港人花心得不得了,姐姐一气之下,就退了房租,拿了电器就搬到这边来……”沿着蔡屋围村的斜坡一路上行,她的话语如同上坡的脚步一般,越来越沉重。
“你是哪一年来深圳的?”
她笑笑冲着我露出一颗小虎牙:“我初中毕业找不到工作,我姐已经在深圳住了两年,她叫我过来给我介绍男朋友,全是香港人。一个是职员,一个是画家。”她轻蔑地哼了一声,“画家也小气得令人发指,除了请我吃饭什么也不给我,他以为我是义工啊!”她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说:“我只和他吃了3顿饭,就再也不愿意见到他了。”
走到一栋外墙是白色贴面砖的私人出租屋前,她打开一扇底层的防盗门,请我进去。我正在门口弯腰换拖鞋,她突然返身对我低声交待:“我的事情不要告诉我姐姐。”
(二)
不足10平方米的客厅光线昏暗,三只看不出颜色的沙发早已破旧不堪,一台25英寸的松下彩电屏幕上,李玟正卖力地推荐波导手机。一位肤色白皙、面庞微胖的年轻女子从沙发上欠起身来。
“你好!”她笑着跟我打招呼。她笑起来很动人,那对晶亮的眼眸,在她那双凤眼里面闪烁,像夜空里点燃起的火苗。高挺的鼻梁下,有一双性感的厚唇。如果不是上天搞错的话,她与妹妹简直就不是一对母亲父亲生的。
我在沙发上落座,诉说为什么要图便宜买她二手电器的缘由,很自然地,又如此这般说出被人“抛弃”的悲惨经历。我这一招屡试不爽,毕竟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对于本身就处于弱势群体或是特殊群体的人来说,这一点很重要。
我刚说完,孙小姐气愤得跳起来说:“又是一个香港人坑人,真要命!”她把一缕金黄的头发从脸上吹开,生起气来,也显得那么娇媚:“我那个香港人58岁了,玩什么玩哪?一开始还骗我说离了婚。就只允许他骗我们,我们就不能骗骗他们?我对他说,你别惹我,再惹我告你老婆去。”
“后来呢?”
“我就甩掉他了,我跟他两个月,什么都没捞到,我把电器偷偷运出来跑了。”望着屋内的战利品,她得意地笑起来。
我问她:“那个香港人不来找你麻烦吗?”
“那不可能。”她摇了摇头,仿佛她能够把包养过她的香港人摇掉似的,“年纪大的香港人胆小怕事,我把房子一退后,他到出租屋里找不到我,听说我在卖电器,看到我张贴的东西,传呼我,一开口就骂人。我盯着表看,任凭他骂了3分钟,我只说了几句话,他就挂了电话。”
我有些心焦地等待她的下文,仿佛说书人说到紧要处突然卖关子似的,她突然打住,不慌不忙地用一只金色打火机点上一支七星万宝路,吐出一串圆形的烟圈,烟味在窒闷的空间弥漫开来,她才接着说:“我说,你有什么鸡巴用?还到处抠女呢,也不看看能不能雄起来,再骂,我告诉你老婆去。”
她妹妹突然大笑起来。
我问:“你知道他老婆的电话?”
“当然!在一起时,我问他他怎么会讲呢?我就每次小心搜他的东西,看到他一个工作证件上的地址,再托一个小姐妹的香港老公去替我打听,一点一点地问,打掉200多元钱国际长途电话费,才确定了他家的电话号码。”
她说,早些年鬼迷心窍,想嫁过香港去生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但可以搞搞香港人,从他们那里弄些钱。她得意地说,两年来,她至少搞掂了20个男人。
她来自贵州省遵义地区,农村妹,今年26岁。
她家竟然有3台25英寸的彩电要出售,我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和她约好下午4点找人来扛。然后,我便拜拜。
我没有买她的二手家电,也就断了联系,无法搜证她3年“搞掂20个男人”的“传奇”本领,对我的调查而言,也算是一个缺失。
(三)
在村里,无人不知蓓蓓的故事。“二奶”们都说蓓蓓很厉害,玩得转,把香港人哄得团团转。她们总是以佩服、羡慕的口吻谈论蓓蓓,但无人敢于效仿。蓓蓓去年搬离了这里。这个故事,是邻居阿艳说给我听的。
蓓蓓今年大概24岁,湖南妹,22岁那年来深圳,先在皇岗口岸的某西餐厅当部长,因为拿了小费不上缴,被公司炒掉了。蓓蓓人小鬼机灵,总是未雨绸缪,在炒之前就找好了下家,让一位香港人包养她。香港人是一个建筑工人,也就是水泥工,每月只拿1万多元工钱,手头有些紧巴巴的,蓓蓓就有些不满。
有一天,蓓蓓的一个同乡来看望她,同乡是坐台小姐,告诉蓓蓓自己已经挣了20来万,准备回老家开一家美容厅。蓓蓓羡慕人家,开始谋划如何聚财,思来想去就在香港人身上打起了主意。
深圳的物价相比于内地是很高的,但又比香港便宜得多,所以节假日、周末港人愿意过境消费,有的男人甚至专门过来寻花问柳。蓓蓓有目的地出击,很快钓上了一位青年文员,两人在一家酒店开房,蓓蓓极力卖弄,哄得港人在床上发狂,高兴得死去活来,很快呼呼入睡。蓓蓓趁香港文员冲凉时,偷了他的钱包就跑,跑到楼底下打开钱包一看,才790元人民币。气得她当街大骂不止。
香港文员一看钱包丢了,赶紧传呼蓓蓓。蓓蓓不知怎的,竟也敢复机。文员就说:拿走了钱无所谓,本来就应该多给你一些,只是你不辞而别,心中不自在,很牵挂你。几句知心暖肺的话,让蓓蓓动容。又一个周末,文员再次到深圳来传呼蓓蓓,蓓蓓回电话说:我与你有感情,但你是逢场作戏,不肯跟我结婚,钱又给得少,我不如去做DJ。说罢,就挂了电话。
文员再次传呼蓓蓓,求她回来,并保证每月给她4000元家用,外加1200元房租。蓓蓓想了想,觉得还算“按质论价”,就让那文员包了。
这以后,文员对蓓蓓很好,给钱也逐渐大方起来。当然,也处处防着她。夏天,香港人穿着特制的贴身短裤,将随身带的零用钱放在短裤里,还分开两边放。他跟蓓蓓干那件事时只脱一边裤脚,完事后赶紧穿上。
蓓蓓每天会开玩笑摸摸他的屁股,猜一猜他带了多少钱,猜了十几次后,练出了好眼力,只要文员一脱下外裤露出内裤,蓓蓓就能准确地估摸出他今天带了多少钱。去年国庆节,年轻文员带了4000多元来深圳买东西,在蓓蓓的出租屋内落脚,蓓蓓百般奉承,让他玩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中午醒来,蓓蓓早就不见了,香港文员摸摸特制内裤,钱也没有了。不论他如何再传呼,蓓蓓根本不回他电话,此后也就远走高飞难找寻了。
据知情人说,蓓蓓后来还骗了七八个香港人,现今住在黄贝岭一带。
在深圳,极少数从内地来的女孩子,会与两三个男仔组成犯罪团伙,先让女仔以色欲引诱香港男子进入他们租下的出租屋,当房门一关,男人猴急的时候,两三个男仔即刻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抓你一个“现行”,然后是官了还是私了,敲诈或抢劫一大笔钱财。这一类勾当,据说那些喜欢花街柳巷的男人只要稍有警觉,一般都不会往陷阱里跳。但是,像孙小姐、蓓蓓这样的“二奶”,总是会让那些沉醉在温柔富贵乡里的港人放松警惕,让他们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破财。
对此,阿艳愤愤然,大骂蓓蓓破坏了“游戏规则”。
夜读笔记(十二)
韩非子寓言一则:卫国有一对夫妻,一起向神祷告。妻子祈求说:“让我不付出什么就得到五百匹布。”其夫听了非常不满意,责备妻子说:“怎么只要五百匹布呢?”
这位妻子反唇相讥道:“再多了,你就要去买妾了。”
——见(《韩非子·内储说下》)
这则寓言故事至少说明,在古代男人稍微有钱就思谋买妾,或者说有钱才能去买妾。即便到了现在,“二奶”现象的背后,依旧是金钱的驱动。
古时候,买一个妾需要花多少银子?
宋代朱彧《萍州可谈》记说:“京师买妾,每四钱名一竿,美者售钱三五十竿。近岁贵人务以声色为得意,妾价腾贵至五千缗。”按旧时铜钱计量一千个铜钱为一串钱,又称一贯钱、一缗钱,值银一两。
我在前面夜读笔记(十一)中提到“以妾换马”,那么,马价是多少呢?各朝马价不一,妾的价格也不一样。《金瓶梅》中多处写到买卖女奴,可以拿当时的马价做一比较。《金瓶梅》第九回,西门庆买来服侍吴月娘的丫环小玉,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给潘金莲上灶的丫环秋菊,花了六两银子。在第二十四回、三十七回、六十回、九十五回、九十六回,写买卖11岁至13岁丫环,价格均在四两至五两银子之间。当时一匹马的价格,第三十八回写西门庆骑的一匹高头点子青马,夏提刑佑计为七八十两银子;第四十三回写云离寺的两匹马,是他兄长云参将从边疆捎来的,西门庆相了一回说不是好马,即便马不太好,这两匹马也要值七十两银子。一个丫环的价格远远抵不上一匹马的价格,按四十三回的行情,一匹普通的马约三十五两银子,可以换七个丫环。小妾的地位高一些,不过也高不到哪里去,从北魏曹彰到北宋苏东坡的以马换妾或以妾换马,也不过是一匹马与一个妾的交换而已。
吴思在《当贪官的理由》中对明代的银价有个推算:“那500两银子,按照当今国际市场上贵金属的常规价格,大概相当于43000多元人民币。如果按银子在当时对粮食的购买力估算,大概有现在的20万人民币(《潜规则:中国历史的真实游戏》,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P44)。按照吴思的估算来套,从唐朝到明朝买一个妾,约需三十五两银子,合当今3010元人民币。港人包“二奶”,每月的费用,一般都在3000元至10000元人民币之间。这样算起来,现在的妇女“包”给人家一个月,就相当于古时春娘或者潘金莲卖给人家一辈子,
现在妇女“值钱”了,我们妇女的“价格”是大大地提升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