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女记者相亲见“老爸”-苦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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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女记者相亲见“老爸”

(一)

这是新型移民城市特有的现象:进入2月以来,回内地老家过年的游子一拨拨回到深圳,回到暂时的栖身之地。村内的主干街道上,一扫春节前的寂寥与清冷,开始晃动着越来越多的青春鲜亮女孩子的身影。不远处,落马州过境大桥也忙碌起来,一辆又一辆货柜车穿梭往来于深圳与香港两地。

2月9日,在麻将馆认识的同乡阿春来找我,她准备给我介绍一个香港人。这之前,阿婷“老公”要帮我找一个香港男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兑现。我决定按阿春的安排先去“相亲”。

阿春认为,一个内地女仔跑到深圳来“嫁”给香港人一般只有两种形式:自由“恋爱”和经人介绍。自由“恋爱”指自己在打工过程中,或是在坐台的过程中结识港人,尔后或主动进攻或被动接受。经人介绍则分为两种,一种是经同事介绍,阿春的男人就是西餐厅女同事给介绍的;另一种是同乡牵线,一个女孩子“嫁”给香港人,再将家乡的同乡或邻居女孩介绍给这个香港人的同事或朋友。这种经过同乡牵线而成功的另类“婚姻”在村内占的比例最大。

据悉,在附近的一幢新落成的大厦中,有一个“十姐妹联盟”。一个四川妹子做了港人的“二奶”,她将家乡的邻居女儿介绍给这个港人的同事。之后,邻居女儿又将她的亲戚介绍给港人同事的邻居,雪球越滚越大,不到一年,这个四川妹子先后从老家带出了9个女孩,同样的道路、同样的命运、同样做小,促使这10位女孩义结金兰,结拜成异姓姊妹。我多次打听这“十姐妹”,先后费了许多心机,想结识她们,始终没有成功。

2月10日上午10点半,阿春带我去邻村的一家西餐厅。邻村更靠近深圳市未来中心区,因交通更便捷,地价更贵,经济也更繁荣,由好几条街巷组成,比起我居住的那个村庄来,要宽敞、繁华、热闹得多,也复杂得多。

我和阿春刚走进西餐厅,阿春老公就站起来跟我们打招呼,他身旁有一位香港人,这是“老爸”(广东话叫“老痘”)级的人物,满脸爬满微微细细的皱纹。头发倒是十分茂盛,因为是临时染过,在发茬处有明显的半寸长的灰麻色白发。

相互寒暄后,阿春拉着老公上街玩,剩下我和“老爸”一同饮茶。

(二)

“你系边度(是哪里)人?”“老爸”问。揣摩他那张一说话就满是皱纹的脸,我敢打赌他超过60岁,比我爸的年纪都还要大。

我仅仅会说一点点并不标准的粤语,为了迎合他,我也像所有的“二奶”们一样,开始跟他讲广东话:“我系(是)江西人,你知不知道江西?”

“我知。”他笑了起来,“江西妹不错的。我最怕找湖南妹,四川妹也不好,太疯了,江西妹好保守,不太会出街乱走。”可能是被湖南妹、四川妹“咬”过吧,他一副怕井绳的样子。

“你钟意不钟意(喜欢不喜欢)玩?”他又试探着问我。我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正在考虑措词时,他又告诉我,“我依家(现今)在一家建筑公司做工,管管材料,一个礼拜返屋企(返家)两次。星期三同埋星期五,有时,星期六或者星期天都答。”这意思是,跟上他,不会让我夜夜独守空房。

我很费劲地听着,在他看来,我的确是一副认真相。等他唾沫星子乱飞一阵之后,我犹疑着问:“你点解(为什么)要包女仔,点解到呢个村来?”

我问话的意图很露骨,就是要正面了解港人,包括眼前这位“老爸”为什么还要在内地养小老婆?

他有点诧异,抬起脸来,露出了惊讶的目光:“我老婆身体唔(不)好,她有癌症,已经两三年了。我只好包个女仔喽。再讲,我仔也包着一条女仔,也在呢个村。我仔让我跟他合住,房租就可以省一点。”

把重病在身的结发妻子抛弃在家,同儿子一道在外“纳妾”,要不是我正在隐性采访,我早拍着桌子骂他个狗血喷头。我忍住性子,笑着问:“你给多少钱?”一般女仔这样明目张胆地询问包养价格,一定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对方可能会觉得你贪钱,不敢包养你。但是,作为暗中调查,我就想亲耳听见一般条件下男方开出的包养价格。

他以一种施舍的口吻丢来一句话:“一个月3500块。这样已经够多的啦!”他的话就像在肉菜市场买肉,开出了很大的价钱,很有诱惑力似的。

早茶端上来了,4个小件,两碟白粥配上橄榄菜。我虽然很饿,却丝毫没有食欲,懒得动一动筷子。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他估计我可能嫌少,就急切地说:“不少啦!房租是我仔交,家里什么都有,你只要买一点点菜就行啦!”

“好啦!”我佯装答应,转换了一个话题继续问他:“你以前包过女仔没有?”

他一听这话笑了,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并不避讳地说:“有,以前包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四川妹,一个是湖南妹。她们都不好,一个同我住了两个月,另一个待了一个礼拜就跑走佐(跑掉了)。”我看着他那鼓起而凝重的眼皮、脸颊的痦子和厚厚的下唇,心想任何一个年轻女仔,只要不是为了钱,跟他不到一天都会逃跑。

“唉,”他挥挥手叹了口气说,“依家年轻女仔,最难寻的是老实、本分,我同阿春老公讲,这次要寻个年纪大的,他们讲你29岁。我就想,这个年纪要想包出去,困难一点,不过,我是不嫌弃你的……”

他以宽宏大量的目光审视我。在他们眼里,“女人三十豆腐渣”,自然要降价处理,这仿佛符合市场规律。

“好,我考虑一下再同你联系。”想着要同一个渴望“老藤缠嫩枝”的老头子共进早餐,我就恶心。我急于脱身,赶紧推托有事要开溜先走。

也许是从未遭受过女仔的拒绝,他一把撕下轻言细语的假面具,突然提高声音,火冒三丈地说:“你也不想一想,自己都快30岁了,依家不寻个人靠靠,将来怎么办?依家街头大把靓女,我……”

他本以为能狠狠打击我一下,让我回心转意,我却嫣然一笑:“这个问题吗……我刚刚被人抛弃,现在什么也不敢想,我想回家看我老爸,看看他染了白发没有?”

说罢,我就气昂昂地离他而去。

当天晚上,阿春知道情况后,反倒安慰我不用担心。有空她还会给我介绍“对象”。

2月14日,情人节,隔壁邻居又给我找了一个香港人。第二天,我见到了一个在香港某厂打工的小统计,45岁左右,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救世主姿态,仿佛一旦包下我,我就过上了天堂般的幸福生活。当然,我并没有跨进天堂,并非是我先开口拒绝他,而是他根本没有看上我。

夜读笔记(十)

有关老夫与小妾的几则笔记小说:

镇江靳翁,五旬无子。夫人鬻钗钏,买邻女为妾。翁归,夫人置酒于房,以邻女侍,曰:“吾老不能生育,此女颇良,或可延嗣。”翁赧然。夫人谓己在而翁赧也。出,反扃其户。翁逾窗出。曰:“汝意良厚,但此女幼时,吾尝提抱之,恒愿其嫁而得所。吾老矣,又多病,不可以辱。”遂谒邻而返其女。逾年,夫人自受妊,生子贵,登第为宰辅。

——明·郑瑄《昨非庵日纂》

浙中有年六十三娶十六岁女为继室者。人嘲之曰:“二八佳人七九郎,婚姻何故不相当。红绡帐里求欢处,一朵梨花压海棠。”

王雅宜七十娶妾,许高阳嘲之曰:“七十做新郎,残花入洞房。娶犹秋燕子,健亦病鸳鸯。戏水全无力,衔泥不上梁。空烦神女意,为雨傍高唐。”

——王文濡《笔记小说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