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3)-放下武器

叶正亭在市委秘书长林彬和新上任的市计委、经委一把手的陪同下来合安调研,主要是对工业区进行考察,叶正亭在合安县级干部参加的形势分析会上,只字没有提对工业区改革的意见和措施,也没有对工业区目前四面楚歌的困境进行分析,他只是说合安工业区在我省改革开放的历史上是做出过重要贡献的,至于下一步如何走,市委和市政府还要做具体研究。郑天良发现叶正亭甚至连在“国企第二阶段深化改革战略会议”上的基本观点都没有重申和强调,如果要是按效益来决定改制方案,合安工业区第一个要卖掉的就是啤酒厂,因为啤酒厂是亏损最大的企业,现在的市县两级政府硬着头皮向啤酒厂输血并用行政措施强迫全县销售摊派的啤酒,硬撑着挽救一个不可救药病入膏肓的企业。但大家都不说,叶正亭也没说。合安太敏感,工业区与黄以恒的政治名誉是连在一起的。

叶正亭没有让宣中阳等县领导班子陪他们吃晚饭,叶正亭一行自己在蓝湖宾馆吃工作餐,这使郑天良觉得叶正亭有点作秀,因为省里领导下来都是要县领导陪同吃饭的,难道你一个市委书记比省委书记官还大,也许是叶正亭不想跟宣中阳在酒桌上说太多的与工作无关的话。不过,散会前,林彬秘书长解释说:“叶书记要求全市各党政部门到下面去都不允许大吃大喝和前护后拥,这是叶书记改进我们工作作风的一个重要举措,市委马上就要下发专门的文件将其制度化,希望各位要理解并贯彻执行。”

宣中阳在走廊里对叶正亭说:“叶书记,我晚上回家吃过饭后到宾馆来看你,有些事我还想跟你私下里进行汇报。”

叶正亭说:“你的工作也够辛苦的了,晚上就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晚上也想歇一歇,看看足球,英超利物浦对曼联,一场龙虎斗。”

宣中阳对足球不感兴趣,但叶正亭这样说了,他也就只好顺着往下说:“那我晚上就不来打扰你了,好长时间我也没看电视了,看一场球赛放松一下神经。”

叶正亭说:“我们既要会工作,也要会休息,苦行僧的领导是很乏味的。要是我有钱,我也会像大连的薄熙来市长一样养一支足球队。”

他们说笑着握手道别。

郑天良回到家里让周玉英给他熬稀饭,赵全福打手机让他去红磨坊吃饭,但郑天良说不去,明天一早还有事。叶正亭在合安,郑天良不敢轻举妄动,他感到这个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市委书记总会要在河远做出一点什么事来,叶正亭跟黄以恒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领导干部。

郑天良被黄以恒釜底抽薪后一脚踏空,女儿郑清扬居然又跟吴颢私奔,他气得心脏痉挛,血压猛升,医生要他注意控制好情绪,保持平静的心态。于是他从沈汇丽的身体上找回了一种平衡,他想象着沈汇丽是黄以恒的人,一种被补偿的感觉每天都在抚慰着他受伤的情感。但这些话他是不能随便说的,在听到叶正亭出任河远市委书记的那天晚上,他在红磨坊喝得酩酊大醉,他尽情地笑和不计后果地喝白酒,赵全福说:“你有什么事这么高兴?”郑天良说:“我女儿从深圳打电话来了,她在一家广告公司任职,月薪三千块,比我还高两三倍,能不高兴吗?”赵全福看出了郑天良的心思,就跟他开玩笑说:“我觉得你是在为黄以恒连任市长而高兴。”郑天良扳起脸:“你不要瞎说,黄市长跟我公私关系都很密切,刚才他还给我打电话问我女儿清扬什么时候到市里上班,他还要为我女儿接风呢。我说女儿到南方去了,黄市长感到很惋惜。”赵全福问晚上是不是还回去住,郑天良说你给我在二楼开一个房间,当晚,他将沈汇丽从河远约回来,两人在套房里一夜销魂,沈汇丽问郑天良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真让人受不了,郑天良趴在沈汇丽柔软而光洁的裸体上热汗淋漓地咬着她的耳朵说:“因为你的身体就是一粒毁天灭地的‘伟哥’”。沈汇丽在郑天良的煽动下蛇一样紧紧箍住郑天良,两条蛇在吱吱作响的床上缠在一起,你死我活。那天晚上,郑天良死而复生。

今晚,郑天良在家里吃饭坚持保留着农村用的大碗,他嫌城里的小碗吃饭太麻烦,尤其是喝稀饭三两口就卷进了胃里,今天晚上郑天良喝了两大碗红豆稀饭,小菜是周玉英腌的五香萝卜干。周玉英说:“你看你的吃相像从牢里刚放出来的。”郑天良说,“牢里整天是酒肉,所以从牢里放出来的人吃稀饭就特别香。”

女儿从深圳打电话回来了,她说自己在深圳很好,让父母放心,她还在电话里对郑天良说:“爸,我留给你的那封信太刻薄了,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哟。我在深圳拉广告,发觉这里的吃回扣和以权谋私勒索钱财简直到了不顾廉耻的地步,相比之下,老爸你还是算相当廉洁的了。”郑天良听到了女儿的表扬,比听到领导的表扬还要高兴,他对着话筒谦虚地说:“你老爸做得还很不够,还需要继续努力。”这个电话让父女之间的隔阂一下子全消除了。吴颢在一家外企当工程师,月薪四千多,他们每个星期才能见一次面,大家都很忙。

郑天良觉得女儿离家出走从客观上为自己解了围,不然送上门的女儿一脚悬空,这会让他在进退两难中蒙受巨大的耻辱。所以他在前些天去市里开会遇到黄以恒时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黄以恒问起清扬的事,郑天良轻描淡写地说:“清扬嫌市里的发展空间太小,在我把调令拿回去的时候,招呼没打一声,跑到南方去了,死活不愿来河远。真没办法。”他的意思是女儿根本看不上你家建群,所以就以先斩后奏的方式对权势进行了一次坚决的反抗。说完这些话,郑天良心里就像夏天吃冷饮一样神清气爽。他似乎看出了黄以恒脸上有一丝落寞的神情,这种神情对郑天良是一种安慰。

郑天良放下饭碗的时候,家里的电话铃响了,郑天良拿起电话,是市委秘书长林彬打来的,他说叶书记让你马上到他房间来一趟。

郑天良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在激动和迷惘中调整不好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叶正亭找他干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姿势和心态跟叶书记说话,他甚至想到了是不是叶书记知道了他跟沈汇丽和王月玲的关系,要是那样的话,他就全完了。但他坚信,这两个女人不会出卖自己,也没有必要出卖自己,而赵全福只是隐约知道一些,他手里绝没有证据。不知怎么了,郑天良越往下想,心里就越没有底,而且想的都是一些令人绝望的事情。

赶到蓝湖宾馆二O九套房,轻轻敲门,里面的声音说请进,郑天良稳定了一下情绪,故作镇静地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