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子航又给苏麻打来手机电话。苏麻依旧病卧在床。因此她将手机电话轻轻放至床的一角任凭它不停地鸣叫。
施子航在给苏麻打了一阵手机电话后非常烦躁地将自己的手机丢向一边。
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宿舍的单人床榻上一只接续一只地吸着烟。
这是一个晴朗的周未。而对于此时的施子航来讲简直是阴云密布。
室内烟雾弥漫在他头部的上空缭绕着他的思绪。
由此可知他的单身汉生涯并不快乐。
他那一段不幸的婚姻使他有一种对异性逆反的心理。但对于苏麻他是破例的。苏麻曾是他大学时追慕的对象。直至目前他也没能将苏麻手到擒来地扑捉住。于是他更加重了想扑捉住苏麻的野心。他犯了男人的通病。那就是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从速猎取。
他想得到和占有苏麻的成分要比爱苏麻的成分大得多。
精力充沛的施子航常常以跑步和拳击的方式消耗与抵消着青春的热能。尽管如此他却极力排除着苏麻以外的女人。
他在掐灭最后一只烟的同时突然有了这样的决定。那就是驱车前往苏麻处去探望苏麻。
他人一闪进那辆普通的轿车内便让车子疾驰起来。车子很快在苏麻居所的停车场停住。按着以往的记忆他找到了苏麻家的门栋号并且准确无误地按响了苏麻家电子门的号码。
温莎为他打开了门。他闪入楼道并速度地进入电梯。那样子仿佛是一个做案的贼偷。因为他心里对苏麻丈夫的恐惧超过了他去见苏麻的勇气。
施子航在电梯抵达苏麻家的居住楼层时施子航却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打消了去见苏麻的想法与行动。
他驱车驶回了自己的宿舍用枕头压住整个面部。只几分钟的时辰他便进入眠状。
施子航以睡眠的方式暂且忘记了忧烦。
日子在平淡中很快消逝着。又一个星期过去后,苏麻的身体状况趋于好转。她来到那条通往罗良诊所的小路。夏日的阳光和着微风温热地扑在她的脸上使她的步子散乱下来。路两旁盛开的各色花卉远眺过去如同一排排锦缎。几只彩蝶扑闪着翅膀向前飞舞着。彩蝶们那种自由自在的飞舞令苏麻羡慕不已。
苏麻多想如蝶一样地自由飞翔啊!可是苏麻不能,苏麻有朴高这条绳索牢牢地维系着。它非但不能飞翔而且亦振不开羽翼。
苏麻沿着这条小路走到尽头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熟识的背影。是他,是她朝思暮盼的罗良医生。可是他从德国回来后竟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更甭说过问她的病情了。她的泪水不由得一滴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透过泪痕她看清了向诊所方向走来的罗良正挽着一个金发女郎的臂弯幽雅地迈着步履。苏麻的上唇咬紧了下唇。自己在罗良医生眼内什么都不是。自己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中的猎物而已。现在游戏该结束了。她想。
苏麻含着泪水调转过头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同样的路标线路苏麻却有着不同的感觉。鲜花、蝴蝶、阳光此刻全都呈出令苏麻没有快意的灰暗。
苏麻几乎是疯狂至极地跑回家中。
苏麻踏入家门的那一瞬意识非常清晰起来。自己是主动的而且是心甘情愿投入罗良医生的怀抱。时至今日有关于罗良医生的冷场或者根本就没把自己列到日事日程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苏麻清楚了自己对于罗良的一腔钟爱完全来源于自己近日来的彷徨、郁闷与焦虑。
苏麻没有吩咐正在阳台剪裁花枝的温莎去为自己放浴水而是径自去了洗浴间。
苏麻将浴水调至温热后便迫不及待地进入浴池。温和柔软的浴水令她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她彻底忘却了烦恼以及烦恼背后所构筑的某种准意识的框架伤痕。
苏麻让自己整个的心灵与肉体舒畅地融入浴水。她的脸部呈出一丝天真的微笑。这种天真的微笑中或多或少地带有自嘲的意味。
她着实地嘲笑自己的愚蠢和盲目。怎么能凭借一时的情感冲动和直观印象而从容地投入一个几乎是陌生的毫不了解的男人的怀抱呢?
自己是疯了还是理智上出了偏差和漏洞?
苏麻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对于男性体的内外在表象很是了解,现在通过事实和种种历程失败使她从懵懂中清醒。
软弱、坦诚、曝光成为她下滑的主要趋势。
苏麻在向身体部位撩拨浴水的同时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主动出击男人们的女性永远不会得到男人们的垂青与厚爱。
她背离朴高朴高却紧抓住她不放,她努力贴向罗良罗良却偏离开她。
这个异性间游戏的道理使苏麻腾地从浴池内跃出。苏麻豁然开朗。苏麻的眼前即刻展开一条通途。
苏麻从记忆里删除罗良的音容笑貌。她把他当成一页旧日历撕掉或者翻掉。
苏麻这样想着脸颊上便涌出兴奋的红润。这个世界永远是因为陌生而相吸因为了解而分离又因为分离而聚首。苏麻想。
至于朴高,苏麻可以不爱他但她不会轻易地再行离开他。毕竟他之于她有过施恩和援救。苏麻不能做个背弃良心信义的小人。除此而外苏麻要重新拿起笔去抒写她的于心中日渐成熟的人物。她不能够再行浪费她的青春、才气和时光。
一时间,苏麻的思维意识有了突飞猛进的改变。这一点令苏麻自己都感到惊奇。
一场沐浴使苏麻脱胎换骨。苏麻不再病态和把爱情浪漫成诗画中的风景。苏麻很在意现实中的风景了。她甚至有些原谅了朴高的冷傲和排他性的作风。但现实并非苏麻想像的那般美好。现实是一片一触即焚的薄膜或者是一张碎裂的网眼,任凭事物多么美好那上面也存留不住一丝的完整。
一段时期苏麻爱微笑、爱言语、爱修饰、爱主动地找些理由靠近朴高以此使自己更适应朴高,一切都朝向一种能够挽回某种尴尬局面的方向而扭转。苏麻不清楚自己的这番努力究竟是为了爱还是报答,它又是否起着美好的实效。
餐桌上,苏麻露出甜甜的笑靥向朴高的碗内夹着朴高爱吃的肉丝炒竹笋。朴高破天荒地容纳了苏麻用自己的筷子夹给他的菜。但容纳的原因并非是出于随和和礼节,而是他以为苏麻的神经系统果真出了问题。他不想拒绝一个病人的行为规范因此才收留下苏麻为自己夹的那道菜。
苏麻的微笑以及微笑中一双抒情的眉毛都令朴高生畏。朴高不敢接受已经很久没有了微笑的苏麻的微笑。为了面子和某种给温莎作样子的成份,朴高如同一个抽动症患者将自己的面部肌肉向上提了提算是回报苏麻的笑靥。
晚上,当温莎为他们各自整理好床铺又在他们各自的房间喷洒了些许的空气清香剂而后撤离了他们各自的房间,朴高、苏麻都在各自的房间干咳了几下但随即停止了各自的类似原始的呼唤。温莎回到自己的房间差点笑背了气。温莎觉出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朴高、苏麻已经分居了许久,碍于情面两个人谁也不愿打破这场僵局。
苏麻可以为朴高夹菜、微笑、言谈,但身为女人的苏麻绝不想将自己主动推销给朴高这样的狂傲男人。关于这一点,她已经有了经验和切身体会。
朴高在经过一段与苏麻分居而住的时日也已逐渐习惯了独居一处的生活习性。再者说苏麻近日来对自己的过分热情是否藏有心理疾患他还尚且不知。在这种情形下他对苏麻断然没有激情而言。苏麻的漂亮形体以及亮丽容颜的确令他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心动和欲望着,但朴高非同一般男人。朴高讲究凡事利落到位,他不能对一个不知是否患有神经方面疾病的女人产生妄想。
那一晚,朴高在极度抑制自己蓬勃的激情中渐渐进入梦乡。而苏麻却睁着一双大眼睛出神地望着空茫的墙面。夏日闷热的空气和她体内燥热的气浪一并被空调冷却后,苏麻亦在似梦非梦间进入眠状。
与此同时温莎也在辗转反侧着。此刻她将自己半卧状,她在对这个家庭的男女主角的生活表象笑过后开始对这个家庭动用了心机。确切地说是温莎开始对朴高动用了心机。她觉出朴高是她一个孤身女子未来生活中的一块非常贴切的跳板。这样的黑暗想法于脑间飞闪之余,她便嘴角倾斜着向上一提嘲笑起女主人苏麻的傻气来。若是换了自己对男主人朴高这样的书呆子不把他缠得死去活来晕头转向才怪呢,然后在进行肢解和吞噬他。
整个夜晚温莎都在妄想和阴谋中度过。
第二日清晨温莎很早就起了床。她用面包机制好了几块奶油面包又将它们码切好放入餐盘中。几分钟后她又弄好了荷包蛋、奶以及五仁香米粥。做好了这一切她便先去扣敲了朴高的卧室门。
按照惯例朴高听到扣门声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便应声而起。
温莎没有去扣敲苏麻的卧室门并非有意为之,而是苏麻每日都要在九点左右起床。温莎自从昨日晚突发出来的一些黑暗想法倒是很希望苏麻能常常给予她接触朴高的机会。
朴高洗漱完毕很洒脱地落座,像以往那样目空一切冷脸面对立在一旁的温莎便开口吃起了早餐。朴高很喜欢温莎做的早餐,每当他吃到兴头上便会舒展开眉宇。温莎借机向前靠拢一下并且声音极度柔和眉毛一抖一抖地望向朴高:先生,早餐还合味口吧?温莎很乐意为先生尽心尽力。
一顿饭下来,朴高饱尝了温莎诸如此类的动听话语。朴高只是一味点头以示作答。临上班前朴高嘱咐着温莎要她照顾好苏麻。之后他拿起公文包便飞快地离开家门。
朴高的冷漠和不在意之举令欲念丛生的温莎很是气恼。但她心里很清楚:她要抓住猫必须先下好夹子和圈套。温莎要等待时机。反正自己的高超厨技以及许多拿得起放得下的家务对于这个家庭中的两个如此奇怪的男女主人来说是不可缺少的。自己只要在这个家中形成必不可缺少的概念,往下的一切事情都会顺理成章地逐一实现。那么这个家庭的统治者将非她莫属。她将由一个佣人荣升为女主人的头衔,而且朴高庞大的家产届时还不都回归到她的名下。想到此,温莎兴奋地笑出了声。由于过分激动,她碰掉了一只玻璃高脚杯。
杯子的粉碎之音惊醒了熟睡着的苏麻。
苏麻随着杯子碎裂的声音睁开双眸。苏麻又伸了伸腰身于九时左右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温莎仍处在兴奋中,因此她没有及时拾拣地面上的那只已经碎片横飞的杯子。直到苏麻从她面前经过她才停止怪异的笑靥。
温莎又恢复了平日里少言寡语勤奋做事的形态。她向苏麻问了声早安然后便低下头弯下腰拾拣着那些玻璃碎片。温莎拾拣完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又向苏麻说了不少的道歉话才转身去将那些碎片倒入垃圾袋内。
苏麻根本就没有听到温莎在说些什么,她的大脑细胞在极度紧张地分散在对自己未来目标的构建上面。苏麻想自己不能一如废人那般无所事事以至于酿成一场错爱的悲剧结局。一个人活的方式有许多种。区别只在于高质量与低质量。苏麻既不能享受他人给予的高质量生活也不能忍受低质量生存状态的劣势。她要充分利用自己的价值取向来开拓前程。她并不需求前程似锦或者有多么辉煌灿烂,最起码她一个获取学士学位的人应该有着自己的奋斗史和拼搏过程。
苏麻决心已定便从速开始个人的奋斗计划。她要拟写一部反映女性自身价值的小说,她要向世人宣布青春是不朽的、爱情是不朽的并且它不会是一场私欲中的蹂躏。
那么她和朴高间的情感历程是否是一场私欲中的蹂躏呢?倘若是那么她自己就是被蹂躏的对象。苏麻承认自己在与朴高相识的最初阶段自己是爱他的,自己错误地将朴高当成爱情的旗帜高擎着。而到后来她才从自己愈来愈颤栗的手臂中觉出朴高这面旗帜的沉重和不稳来。苏麻从希望的波澜中落入令人胆寒和失望的幽谷。旗帜从她手中飘向空中又被风吹拂到遥远的地方。但是后来朴高的紧抓不放以及叫良心的东西不断作祟苏麻,苏麻才变成了一个移情的苏麻、惘然若失的苏麻和昏天地暗的苏麻。
苏麻端坐在书房的写字台旁打开电脑。她开始按键写作。起初她在文字中任意的游戏,后来她找准了写作意图和方向便浩浩荡荡地对文字进行一番出击。苏麻给自己关进书房一整天的时间。傍晚,太阳偏西成为一张压缩的红脸躲入云层的时候,苏麻才从书房的电脑旁撤下。她立起身来将一双手臂反扣到脑部背后用力向上挺拔以此来缓解一整天的疲劳。她如此形态之际朴高推门进来。她猛然回头与朴高的目光相撞。朴高的瞳仁里突然闪烁出一丝柔和的光芒。他的眼波掠过电脑屏幕上的字迹又回归到苏麻的瞳仁里。朴高、苏麻像两个陌生的旅客只是漠然地注视谁也没有先开口讲话。静默使彼此呼吸困难、神经系统开始错乱。朴高忍耐不住这种不协调的冷场。他视线的柔和却与他开口的语气形成强烈的反差。他眉宇微皱、嘴角刚刚掀开一条缝便从那缝隙里迸出:苏麻你不搞文字那种愚蠢的事情好不好?朴高会让你生活得很舒服,不是吗?
苏麻立在原地体内积蓄的那点热情被朴高的狂妄和独裁的语句击溃。那热情从体内涌出落至地面如早晨温莎打碎的那只玻璃杯子永远无法弥合。
苏麻斜穿过朴高的身旁拉开书房的门。朴高身体的某一部位非常清爽的韩国香水味道使苏麻感到很舒服和惬意。但她却没与朴高讲半句话。关于这一层事体被一直察言观色的温莎窃喜在心。温莎很希望朴高与苏麻越弄越僵场,最后分崩离析。她便会乘虚而入。
朴高吃过晚饭吩咐温莎撤掉餐桌上的冷菜又吩咐温莎为苏麻准备一份她爱吃的西式卷饼。温莎像个应声虫一面努力使自己的语言从腔内发出柔和缠绵的音调一面又维护着那声调中的破绽以免被精明的朴高刺探出她心目中近来的野心与图谋不轨。
朴高吩咐完温莎便去了浴间。这是他每日必修的课题。朴高可以少吃一顿饭少饮一餐水,可是朴高却少不了每日为自己浴洗。
朴高的洁癖已经达到不能够与人家握手的地步。有朋友或某种场合必须令其伸出一双手来与之相握时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向人家的手心里点一下,之后便对自己的那双手进行一场洗浴大扫荡。他用药水浸、刷子刷那双手若干遍才肯走出洗手间。
朴高不愿意主动接触苏麻的根本原因之所在仍是他的洁癖。他与苏麻每每掀起欲望的狂潮而随之喷洒出来的来源他自己体内的东西经常会让他在洗手间呕上个把小时。当然这一层他没能让苏麻识破。他大概觉出自己一个大男人如同一个孕妇的形态很是不体面不光彩。因而他时常忍受与克制着自己男性体内奔涌的欲望。为此他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他有时为了体面驱车到郊外进行一番无视野、无目标、无目的的消耗。然后他再驱车回到市中心的某个健身房进行一番操练,直到自己精疲力竭再驱车返回家中的浴室。他很少吃蛋白脂和营养冲击力较大的食品。可是近日来由于温莎的厨技和温莎搭配的营养食谱使朴高猛地增进了食欲和食量从而也陡然增生生理上的某种不可抗拒的反应。尽管他坚持那些个操练可是并未因此减去他体内任何一个亢奋的细胞,他企图再行对苏麻进行冷场和淡然,但他体内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力冲撞和重压他,使他气短胸闷。这些都是苏麻未可知之的事情。
朴高和苏麻的感情世界是全封闭式的,它没有透明度。其实,若不是朴高近来自己觉出有哪些方面不对头,朴高甚至不会去书房专程探望苏麻。
苏麻一直以来都生活在朴高的阴影与浓雾中。她不清楚朴高想做些什么,她对于朴高的冷漠的真正原因和一面对她冷漠一面还如此执着的爱她放不下她而困惑和费解。
朴高到底对她隐藏了多少个体存在着的东西或者直白一些地说来朴高的内质有多少准意识和非准意识的东西在左右她愚弄她牵引她?
苏麻吃了半张温莎为了讨好朴高而精心制作出来的沙拉肉末饼。她洗漱完毕便回到自己的卧室中。她已经习惯独居一室的生活习性。因此她很冷静地思考着变迁的岁月给她带来的种种磨难和磨难后遭遇上的半片阳光地带里让她不冷不热间或寒气森森的生活。
苏麻闭紧双眸不敢再深入思维下去。
朴高在浴室里任由温暖适度的水流冲击着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水流滑翔着没有阻隔没有间歇像个忠实于魔术的魔术师。
魔术师将朴高推上欲望萌动的至高点。
朴高体内的激情调动了一部分男性的骚动与渴望,另一部分欲冲出朴高体内的活跃分子被朴高努力地控制着。
朴高没有贪恋浴室里某种飞升的感觉,他从速穿上内衣裤又披上睡服走出浴室。
躺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朴高仍感到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迫不及待地奔涌,他快要炸裂、快要沉沦、快要窒息。
苏麻近在咫尺,朴高碍着面子却强行自己忍受肉体的折磨。但是当他听到苏麻从房间出来小解之时,朴高意志的弓弦轰然断裂。他暂且丢掉尊严丢掉面子卸下思想的负荷几步便冲出他的卧室。苏麻小解出来恰好碰见朴高。朴高一改常态地将苏麻揽腰抱起重新返回自己曾经和苏麻的卧室。
苏麻被朴高的这一反常举动弄得很是惶恐。朴高的这种举动曾几何时是苏麻梦寐以求的事情。那时她本能地希望朴高疯狂她、碎裂她、纵横她,而今在经历了许多事变感情方面日渐麻木的朴高出乎意料的行为令苏麻觉出自己是在被陌生的歹徒强暴。想到此,苏麻拼力抵抗与挣脱着朴高。朴高如同难民吞噬久违的食物般吞噬着苏麻。他没有给苏麻任何回旋的空间余地。
苏麻在朴高纷乱无序的吻中感悟到她与朴高的初吻。那时的朴高即是这个样子。有所不同的是那时的初吻苏麻是有心理准备的,而这一次是在苏麻毫无心理准备下朴高的突袭。
苏麻被朴高贪婪地吻着,那吻漫过面颊、额面、脖颈、最后朴高速度地吻住苏麻的唇。苏麻没有任何感觉,苏麻便想挣脱朴高,而朴高紧密地扣压住苏麻的身体,苏麻无论如何无法挪移开压向她的朴高。
苏麻逐渐屈服了朴高,她身体的每个激情的细胞开始复苏,它们在苏麻体内漫延开来。苏麻闭上双眸感受到空气的凝滞、朴高的逼近。
应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瞬间。然而朴高却将这美好的瞬间融入一种病态的涡流。
朴高在亲吻苏麻的唇间时不经意地吮到苏麻口腔内的口水,朴高立刻产生了作呕之感。随着作呕之感在体内的不断奔涌,打消了朴高身上所有的热情与激情。
朴高在冷却。苏麻在升腾。
如此一场恋爱情节宣告终结。
朴高捂着嘴巴去了洗手间。他刚拉开洗手间的门便汹涌澎湃地呕了一地。他给自己的呕状弄得青筋直冒汗虚淋漓。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没能逃过已经对朴高和苏麻进行密切关注的温莎的眼睛。
她躲在朴高与苏麻卧室旁侧的一间卧室里并且让门虚掩着。她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像鹰眼那般闪着锐光。好看的一双单眼皮又如刀子般横成两道锋线。
有人说单眼皮的女人多数是锋芒和野心的。这种预测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科学预见性,但现实和经验却准确无误地给它作了合适的了断与推解。另外单眼皮女人有时还会充当不说理的泼妇之角。
譬如:某位女总裁竟是用她那双锋利的单眼皮的锐度降服了她的一群捣乱的部下。
再如:某地某处的一个单眼皮的末流演员竟靠着她那双单眼皮包裹着的智慧从底层一级级晋升为亚洲明星。单眼皮的手段和属性让她柔中透硬、硬中裹柔做起事来一狠到底。
温莎恰是属于后者且又有着英国萨切尔夫人的智慧和胆量。
温莎刚到朴高的家那会儿原本没有对这个家动用心机。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有机可乘,她何乐而不为呢?猎人是不会放弃已瞄准的猎物的,只是等待子弹准确无误地射出枪口而已。
温莎对于朴高呕吐的原因目前尚未揭晓,但有一点她可以明断,那就是朴高与苏麻的这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并不圆满。这种不圆满将会给自己日后打下圆满的基础。想到此温莎诡谲地笑了笑。那笑靥里隐藏着许多奸诈的成分。
温莎将朴高呕在洗浴间的浊物清扫干净又为朴高弄好了浴水,当朴高带着一脸沮丧再度涉入洗浴间的时候,苏麻像是被绑匪绑架又被获释般缩在床角边缘瑟瑟抖动着。朴高已离开多时苏麻仍惊魂未定。
时至夜半,苏麻觉出自己方才仿佛做了个悠远莫测且又模糊的梦境。苏麻想哭却没有泪水。苏麻想笑却笑不出来。
一个多么滑稽晦涩的夜晚啊!苏麻终于发出感叹。
朴高的洁癖升级了。苏麻却一无所知。苏麻感受到朴高之所以对她如此过分的戏虐完全是为了维护朴高的男性尊严。苏麻想朴高之于自己的种种好处只不过是为他自己的个性利益做铺垫而已。苏麻决定不能够再牵就朴高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男人了,她欠下他的一笔人情债她在一次次忍受着他的冷酷、戏虐、无情的折磨中已还得所剩无几,如果她再拖延下去,她的青春会被他磨损到什么程度她难以预料。
这一次离开朴高,苏麻决定与朴高长谈一次让他充分理解自己同时也让他清楚她苏麻不是任人屠宰的羔羊亦不是谁的陈列品。
苏麻在彻底推翻先前自己立下的不再离开朴高的誓言后心情比先前释然了许多。
天近破晓苏麻斜倚床头睡着了,一颗泪珠悬在面颊处。
那个夜晚朴高在重新洗浴后便进了书房。他坐在书房的沙发椅上愣愣地出神。他没有拉开室内的台灯,而是让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他清楚这个夜晚他伤害了苏麻,他不想这样。他深爱着苏麻,他决不会刻意去伤害她。不管怎样替自己找一千种一万种理由进行辩解苏麻终归是被他伤害了。
朴高痛苦地垂下了头。他想进苏麻的卧室向苏麻进行一番道歉和解释,希望苏麻能够原谅他的如此行为。可是当他立起身欲走出书房的瞬间,他改变了主意,他如果向苏麻解释说自己有着严重的洁癖,苏麻会不会因此瞧不起他,会不会因此而讥笑他的不太男人气,他无从知晓。朴高重新坐回沙发椅上。朴高决定静观其变。他并且下决心去看医生。而最好的人选则是那个博学的罗良。
不能再任由自己这样下去了,决不能。他要给苏麻幸福。他要让苏麻清楚他有多爱她。
这个夜晚朴高就在一种誓言和决心中趴在书房的写字台上面熟睡过去。
月亮很自嘲地隐退,天已经放亮。温莎打着哈欠揉着布满红丝的双眸从她的房间里出来。显然她的夜晚亦缺少睡眠。她在朴高洗浴完毕进了书房她才进入自己的房间。
温莎是个谨慎等待机会的女人,她的那些做保姆以来的证书都是通过她的聪慧和技能赢得的。她本不想去掀翻某个幸福或者不幸福的家庭。朴高这个家庭是个例外。朴高有可取价值。朴高有地位、金钱,人也算帅气。虽说年岁长自己一些,那又算什么。自己能找到这样有身份体面的男人也算是福气一生。更何况俗语说走一步看一步。倘使有一天朴高这棵树倒下,那么她温莎这个猴孙散开不就完事大吉了吗?更何况自己只要粘上朴高这样的款爷,自己怎么也不会落个竹篮打水的下场。
温莎整个的早餐烹制过程,大脑细胞没有停运过。
二十五岁的温莎仅比苏麻小三岁,心计却要比苏麻重得多。她现在给自己定下戒律,那就是时机未成熟之前她不能露出破绽与马脚。在此之前她要学会恭维学会凡事驾轻就熟的本领学会在朴高与苏麻面前周旋自如学会笑里藏刀和阳奉阴违。总之只要有利于自己早日达到目的的事情温莎都要逐一尝试。
富贵起淫心,饥寒生盗心。这话一点不假。想当年她从孤儿院里出来一面打工一面咬牙念完了在当今世界一文不值的小大专。
她满世界找工作满世界给她冷眼冷色。为此她还差一点被一名个体经营商骗到童贞。她记得清清楚楚。在一个雨后的下午,太阳拖着毒体使雨水很快蒸发。紧接着雨后的潮湿气浪扑向路面和人群。她在街上徘徊游移着。忽然她发现一处电话厅的玻璃罩上有一则醒目的招聘广告。上面写道:
本公司欲招聘一批销售员和公关小姐,年龄在19—20岁之间。那时温莎恰好20岁。
温莎按着地址乘车来到了那个公司。
那个公司座落在市郊地带。所谓公司竟是一个私体开设的鞋厂。乱糟糟的周围环境加之工厂院内的破铜烂铁以及胶皮和碎布片令温莎很是倒胃口。
温莎皱了皱眉,但还是硬着头皮扣响了广告上说的总经理的门也就是那个私体鞋厂厂长的门。
门开了。里面传出破锣般沙哑的声音。温莎进去。
一个秃头顶阔脸厚唇的男人在他的老板椅上前仰后合地摇晃着。他向温莎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坐下。
温莎心领神会地坐下。那男人开始张口讲话。他讲话的时候一排参差不齐的黄板牙从厚唇中龇出。温莎再次反胃。为了工作温莎忍耐下来。
那男人问她多大年龄之前做过什么,她依次回答了那男人。
那男人在盘问过她的年龄之后当即决定留下她来。
以她的整体形象,那男人决定要她做公关小姐。并且要她即刻赴任。
临近下班时间,他向女工宿舍走去。那男人从背后叫住了她。说他晚上与一家外商签订货合同,她是生手,要进行实际操练,说加班费会高额给她。她没多想就坐进了他的车内。
车子沿着一段凹凸不平的路面颠了一会便在一个算不上档次的酒楼停下。
那男人在前,温莎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穿过酒店冷清的正厅,温莎随着那男人登上一处狭窄陡坡的二层小楼的楼梯。温莎有些心慌和紧张。服务员慵懒地打开房门。里面传出霉味和潮湿。温莎皱了皱眉,但还是跟随着那男人迈进了那个房间。服务员拉开灯线。室内呈出不算太亮的光泽,灯光的幽暗使温莎感到这间餐厅像某部影片里的地下工作者办公室。
那男人抿了抿厚唇先落座在餐桌旁侧的竹藤椅上,然后龇出两颗黄色板牙向服务员点了菜。温莎一直怯怯地站在餐桌旁。
那男人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到靠向自己座位的另一只藤椅上。
温莎觉出有些别扭和异样。她向旁侧挪移了一下藤椅。在距那男人一段距离以后,温莎很冷静地向那男人发问:为什么不见签约人到来呢?
那男人听了温莎如此单纯的问话,先是尖笑了几声。那笑声里兼带部分淫荡的成分。而后那男人再次将一副阔脸向温莎凑去低声道:
小美人,我就是你的签约人,来吧,还等什么。
那男人立起身靠向温莎语到手到。他捏住温莎的一双纤手用带着咸腥的嘴巴对准温莎的唇袭击过来。温莎惊慌地躲开那男人,凭直觉她预感到了什么。她夺路而逃。至此而后她便再也没有到过私营企业应聘工作。
穷途末路之际,她被迫做起了保姆的行当。她从报上的广告拣选了一个很优秀的家庭。五年来她竟乐此不疲地做起了这项曾经一度不被人视的行当。她努力谨慎地做着并且多次获得社区家政服务中心的证书和奖励。
她的人生履历表都是在那五年之间填充的,她清楚地记得除了报上刊登的那个很知识的家庭而外她就没有再碰上那样的家庭。当那个家庭全体奔赴新加坡她不得已重新选择了另一个家庭。
那是个老干部家庭。老头身体尚健。老伴疾病缠身。他们的几个孩子又分别居在他乡异地。她的责任是全力以赴地照顾老头的老伴。可是做了一个月之后,就在她熟门熟路的关口,她决然辞了那份保姆工作。
在某一天中午她在厨房洗菜的时候,老头贴向她很近并且一只手臂伸向了菜筐。老头长满斑迹的手在菜叶上仅停留半秒钟便摸向了她的带着水渍的纤手,她从速挪开老头的那只手。可是老头却穷追不放从她的背后猛然偷袭过来。老头紧密地从背后抱住了她,她感到自己的背后有一硬物在拼力抵向她。那时的她年仅20岁没有任何两性之间的概念。所以她不清楚老头抵住她臀部的东西是什么,但她却清楚不管是什么东西她都必须从速逃脱。老头在她后面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更加紧密贴向她的后背。老头在流氓她、猥亵她。她猛地一用力将老头掀到厨间的台案上。老头的头被撞破出了些许的血迹。然而就在她返转身欲离开时老头却跪在她面前。老头一双混浊的眼睛射向她并且乞求她千万不要向她的老伴透露这件事情。老头拿出足够她半年赚的钱给了她,但她没接受那些钱,只从其中的一沓钱票里取出自己的那部分。之后她要求老头随她去家政服务中心推荐她的种种好处和种种精明能干之处。老头为了息事宁人按着她的话随她去了家政服务中心。
老头从头到尾将她进行一番褒扬。老头撒谎说他和老伴将移民国外,不然这么好的家政服务员他是不肯放过的等等云云。因此家政服务中心发放给她一份证书和奖励。
此后,温莎又接续了几家家政服务。她勤恳耐劳也不多讲半分话,烹饪技术又是她的拿手好戏,因此雇佣者都很满意,在人家不需要她时也都能在家政服务表格栏内填上满意二字。因此她的证书和奖励越来越丰厚,人生底气也越来越充足了。
温莎来到朴高家的前期还是昔日那种干劲十足的作风,可到了后期当她发现朴高与苏麻间的情感缝隙,她大脑的一部分细胞开始活跃。她开始注意上了朴高。也就是说她对朴高有了妄想,对朴高的家财有了妄想。更主要的一层则是对朴高本人有了妄想。
朴高有地位、有知识、人也算帅气。令她欣喜若狂的是朴高的冷峻气度。
起初她对朴高的冷峻有了几层压抑,可到后来她竟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朴高这种气质和性格。
温莎将一餐很讲究的早餐弄好。像以住一样她在餐桌上摆好碗、杯、筷与餐品。
与苏麻比之温莎倒像足了这个家庭的女主人。她帮助朴高铺上餐巾又将满满一杯奶液放置在朴高面前。之后自己便坐在朴高的对面等候朴高的吩咐。
苏麻一早便从半睡状态清醒过来。温莎扣敲她房间门的时候她已经从床上起来。
她先去了洗浴间将自己洗漱一新。苏麻想今日务必与朴高谈清一些事情,她必须这么做了,否则自己的尊严幸福何在?
朴高之于她愈来愈陌生。陌生得她甚至都有些忘记他对自己的那些好处与恩情。
苏麻坐在朴高对面。苏麻没有吃任何早餐。她甚至将温莎递给她的那杯奶推至一旁。
苏麻静静地端详着朴高,她在用灵魂透视着朴高。苏麻充满犀利的目光像一道道电光射中朴高。朴高无法直视苏麻这样犀利的目光。
朴高撂下餐具神色有些沮丧但却极力支撑着自己的尊严。这一点苏麻从他忽皱忽展的眉宇间可以找出准确的答案。
苏麻有些心软。想说出口的话像是突然给什么东西阻遏住。
是啊,朴高毕竟不似某些可恶的男人那般戏谑人生戏谑女性。某些男性体内残存着破损的记忆和热情。这种破损的记忆和热情迫使他们到处招摇撞骗,最终成为女性心中永远的骗子。他们最初的一点余情投入到女性的躯壳上将女性拟化为一尊雕塑,在这尊雕塑于不经意间破损后,他们将拂袖而去。
至少朴高对自己还是很在意和关注的。当然自己不在破损的雕塑之内。可是自己与朴高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
爱人吗?情人吗?或者二者兼并?
那么朴高给过自己多少爱与情呢?两性生活的艰难和糟糕自己能否在承受和忍受下去呢?
想到此苏麻叫住了正要出行的朴高。
朴高的眼里投射出冷峻且柔和的一瞥。苏麻有些通体酥软。
朴高这样的目光是苏麻最初爱上朴高的理由之一。这是苏麻爱上朴高的浅层表象。当苏麻深入到朴高的深层表象,苏麻发现朴高的冷酷和不完美的情感生涯,苏麻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望。苏麻一直以来不了解朴高到底是否是个正常的男人?
苏麻、朴高间的情感误区在于朴高隐藏的高妙,而正是这种深藏不露使他一步步远离苏麻。如果他将自己的病情坦然于苏麻。那么他和苏麻间的情感游戏将是另一番景致。
朴高随苏麻进入客厅。朴高疑惑地望着苏麻,不知苏麻此举有何目的要向他陈述些什么,因此他一直紧张肃穆地坐在色泽幽雅的意大利进口皮料沙发上。他并且头微靠向沙发的靠背以示轻松状。其实他心里紧张得快要窒息。
苏麻看到他这副矛盾的尊容想笑却没有笑出来。苏麻向后拢了一下长发仔细推敲着如何发出让朴高很快地领悟她这次与朴高谈话的精神实质。
她的身体略微前倾了一下后发出古书上的一句话:聚必有散,固是常也。
朴高先是皱了一下眉,然后突然立起身发出令苏麻胆颤心惊的音量:这不可能。苏麻,永远不可能。
朴高迅速离开客厅。苏麻僵在原地。
朴高临出门前刻意叮嘱了温莎要她看好苏麻,不许她随便外出。温莎表面上应允了朴高,内心里却希望苏麻快些离开。如此一来就会加深朴高与苏麻的远离。她不清楚朴高极力挽留苏麻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对苏麻的挚爱。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温莎领会的错误导致了她野心的溃败。温莎对人生的一场试探性的梦也就此收场。苏麻在朴高离开家后陷入一种绝望和绝顶的悲哀中。温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苏麻在自己寝室内谋划着如何离开朴高如何独立生存如何找到适合自己做的工作如何静下心来进行一番文学创作。
她正在房间构思着自己未来命运的宏图,她的手机鸣叫了几下。她看也没看一眼继续着她的构思。朴高为她配备的手机纯属是一种装饰。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因为自从她与朴高生活在一道以来,她等于给自己关了禁闭。她与外界彻底切割了往来。手机又好听地鸣叫起来。出于好奇她打开机盖又按下通话键。
施子航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鼓。她本不想与之会面,但不知为什么她的压抑心情迫使她爽快地答应了施子航。
苏麻收拾好自己的仪表又穿上白色连衣裙拎了自己的一只红色精致手提皮包向门外走去。温莎非但没有执行朴高的叮嘱反倒对苏麻说了句:玩好。
苏麻刚离开家门,温莎便给朴高挂了手机电话。朴高听罢温莎的汇报血液顿刻沸腾起来。
朴高中午的时候赶回家仍不见苏麻的踪迹,朴高便将一腔愤怒抛向温莎。朴高的眸光怒不可遏而且略带几分杀气。吓得温莎缩在厨间一整个中午没敢出来再见朴高。
温莎通过这个短暂的中午知晓了朴高的利害和威严。她感觉朴高不是个任人随意拿捏的男人。她在今后的做事态度上一定要格外小心才是。否则……温莎很后怕地一面刷洗着餐具一面打着冷战思虑着。
苏麻被施子航带到一家西式餐厅。这是施子航对苏麻的一种体面的具体表现。
其实中、西餐馆苏麻是丝毫不介意的。她能如约而出的根本原因有二条。其一,她因着心乱如麻没有任何的述说对象,显然施子航是她的述说对象;其二,她也好久没有见到这位大学时代的同学且又好几次冷淡了人家。再者在这座城市她也只有施子航这唯一的朋友兼同学了。她坐定浅浅地略带忧郁状地一笑以示对施子航的礼节。自从罗良大大伤害到她的情感方位而后,她对于男人是很戒备森严的,尤其是像施子航这样有过追她历史的男人她更是要善于近距离的周旋。于是她决定不喝酒只喝饮料,酒这个东西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酌饮它才够上味。否则那将是对生命的一种摧残。
苏麻心思烦乱地吃着西餐托盘内的一块甜点。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与施子航讲些什么。讲朴高的冷漠呢还是讲她离开朴高的那段跋涉的岁月?她什么都不能讲。对她来说施子航只不过仅仅是她的同学而已,起码目前为止她还不想向他如数兜出她和朴高的实底。但她却向施子航谈到她要应聘一项合适她做的工作一事。施子航眉毛微皱了一下便向苏麻打开了话匣子。他毫无戒心地向苏麻讲述了与老婆离异的经过和蹲大狱的历程以及出来后应聘到一个中学语文教师的行当。一口酒呛了他的喉管使他不由自主地干咳了几下。苏麻为他轻捶了一下后背他才稍稍转过神来。待他停止了干咳却拉住苏麻的一双纤手向自己的胸口贴去,苏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施子航有些尴尬直到服务员扣门送来一托盘什锦西餐才算打破施子航与苏麻之间的尴尬局面。
苏麻很快恢复常态她在自己的餐位上很镇定地摆好坐姿。她这时已经停止了餐饮。她两手托着面颊很冷静地望着对面的施子航。施子航一直以一种火辣的目光审视着苏麻。随着这种能穿透人肌肤的目光的运转,施子航在酒液图腾的感应下身体内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施子航通体膨胀且饱和着,血液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相互碰撞着使他不安使他烦躁使他生出妄想和欲望……他立起身突然冲动地搂抱住苏麻。苏麻极力地挣脱。苏麻的挣脱反倒使施子航不顾一切地紧紧拥住苏麻的身体,苏麻感觉出什么东西在硬硬地顶撞着自己柔软的肉身,苏麻低下头猛地在施子航的肩胛上咬了一口,施子航“哎哟”一声松开了她,苏麻夺路而逃。
走出西餐厅,苏麻两眼浸满委屈的泪水。为什么自己的命运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挣脱呢?自己满怀情愿的事物总是背自己而去,自己满怀不愿的事物又总是像一块吸铁石牢牢地吸向自己。她漫无目标地向前走着心绪也逐渐随着夏日天气的朗澈而好转起来。
施子航驱车追赶过来,他将车停靠在苏麻的身旁然后施子航打开车门走下车。他一把将苏麻的一只胳臂抓住硬是将苏麻拖拽上车。车门被他反锁上。车子便风驰电掣地向前驶去。
苏麻不知这个施子航要将自己拉向何方,她焦虑地喊着让施子航停车。她愈是狂喊停车,施子航愈是驱车速度加快。最后她只好闭上眼睛任由施子航的车子呼啸着驶去。
大约半个小时的光景车子终于在一处肃静幽雅的楼房前停住。
施子航像个押送犯人的警官将苏麻这个他手心里的犯人押下囚车。施子航在将车子停稳后向旁侧一直露出惊异神色的苏麻道了句:下车吧。苏麻的意识里才有了下车的概念。她茫然地走下车。很是气恼地问施子航他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
施子航却开起了玩笑,他笑着对苏麻说这里是渣子洞集中营。苏麻亦被他逗笑了。紧接着施子航将一只手臂揽向苏麻的纤腰。苏麻向旁侧挪闪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躲开施子航的手臂。苏麻只好妥协地跟随他进了楼道。
这是一座公寓。进入楼道后走廊内晾晒的衣物和着各种菜肴的香气扑鼻而来。三层平台的阳光射入楼道,使楼道比先前的一二层要明亮许多。施子航从容地掏出一串钥匙很地道地打开房门。施子航向苏麻一偏头同时伸出一只手臂意思是请苏麻入内。
苏麻有些胆怯地跟随进去。进入内室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堆杂七杂八的方便食袋。床、书桌上到处堆放着一摞摞书籍。一些待洗的衣服和袜子释放出一种怪怪的味道,使苏麻即刻有些厌恶之感。施子航看出苏麻的不适连忙打开室内的窗户。一股清爽的气息冲刷掉室内的浊味。苏麻心里明白了几分。这里便是施子航的单身宿舍。十男九脏这话果然千真万确。
施子航的单身宿舍向她展示着他离异后孑然一身的情形。看到施子航如此邋遢的生活局面,苏麻禁不住无尚怀念朴高干净利落的男性作风。
她坐在施子航为她搬过来的沙发皮椅上心里面和思维意识都很不自在。自从她的心全部扑向朴高的那刻起她就没有再对任何男人产生过妄想,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朴高愈来愈冷酷的面容和举止她才不得已移情别恋。而她移情别恋的对象竟是她看不见摸不着嗅不到的一场空梦而已。
那个叫罗良的男人曾经一度令她心驰神往和牵肠挂肚。可是在她牵引他透惑他投入自己的怀抱后他竟从她的感情之潮中蒸发掉。那封信函的出现令她既感动又哀伤,而去那个诊所路上的奇遇让她彻底绝望。
她,苏麻,还会爱吗?还敢爱吗?
男人是个什么东西?她至今没能分晓明白。
苏麻很愣神地想:假如是他诱惑她而不是她诱惑他,结果会怎样呢?她会与一个男人大爱大欢一场后抛开那个男人吗?答案很快跳跃出来一个“不”字。倘使她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那么朴高早就被她甩到云里雾里去了。她还会有痛苦吗?不错,朴高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控制她而她同时也会有许多办法对付他的啊,虽说对付朴高这样精明的男人比较困难,但是只要她以持之以恒的态度去面对顽固的朴高,那么朴高最终还是会被她战胜的。所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道理皆在一种勇气与韧性上。
现在她离去了,她不要再看到朴高的冷酷,她不要再享受朴高性爱的荒唐、她不要缺情少爱的青春、她不要白白流逝寸寸光阴。她要活出潇洒、活出水平、活出风格、活出榜样、活出理由、活出自尊。
一杯浓浓咖啡的热气止住了苏麻思想的驰骋。
苏麻的思路回归到现实。施子航仰面朝天地躺倒在床上。苏麻的座位就在施子航的床边,所以施子航毫不费力地抓住苏麻的一只手臂。施子航在苏麻的一双小手上反复抚摸了一阵,他感到自己又在膨胀欲望的时候松开了苏麻。苏麻没有躲闪亦没有挣脱,她觉出那是一种徒劳和无助。的确,施子航的一双手如同巨钳牢牢地钳住苏麻的一双纤手。苏麻觉出施子航的酒力要比他身体里的潜力大得多。
施子航喷着酒气向苏麻述说着自己如何误伤魔头老婆如何被送进监狱如何被一名才华的律师辩护出狱……苏麻打断他,说他这些话已经在方才的西餐馆内讲过了她不想再听他的叙道。施子航仍接续讲道他应聘来此任中学教师的经历。苏麻想这些与我又何干呢?苏麻站起身欲离开这里。
施子航腾地从床上立起,说:苏麻你来应聘吧,这里师资力量欠缺,你来肯定行的。如此一来,我会天天看见你。天天看见你,我会兴奋,我会满足,我会干劲倍增。
苏麻听到“应聘”二字。站住脚步。苏麻说:可以吗?施子航重重地点头。苏麻问:有女生宿舍?施子航又重重地点头。
施子航招手示意苏麻重新坐过来,他并且向苏麻发誓决不会侵犯苏麻秋毫,苏麻这才掉转回头重新坐向那只皮椅。但她却将皮椅向旁侧挪移了一下,与施子航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们天南地北、生死轮回、道德理念、爱情友情地胡侃了一番,时间接近黄昏,苏麻说自己该走了,夕阳的晚钟敲响了。施子航幽默地回敬道:我的睡钟尚未敲响,让我轻轻地吻你一下抑或抚摸一下你的嫩肌,我会惬意死、舒服死。
施子航一脸肉麻地凑向苏麻,苏麻猛地推开他,施子航趔趄了一下随之喷出一股酒精的浊气重新栽倒在床榻上。苏麻速度地离开施子航的宿舍。她坐进一辆出租车。很快她和朴高的那个家呈现在她面前。
她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按响了门铃。温莎满脸堆笑地打开门,但温莎的笑靥里却藏了许多幸灾乐祸的成分,这一点是苏麻无论如何无法察觉出来的。苏麻向她点了一下头以示礼节。
自从温莎来到这个家以来苏麻没有与之交谈过。客气地点头或者目光示意算做最多的交流了。有些吩咐也只是朴高来进行。因此苏麻对温莎这个女人依然陌生。
苏麻将手拎皮包随便放置在客厅的沙发椅面上就欲去洗浴间。可是当她来到洗浴间正要拉开洗浴间的拉门时,她突然听到朴高的房间里有人在与朴高谈着什么。声音时断时续听起来好耳熟。
是他,是罗良医生。他怎么会消失了许久以后又会出现在这里?
苏麻蹑手蹑脚地来到朴高和罗良医生谈话的那个房间的门旁。她刚要探出耳朵仔细谛听里面的人在讲些什么。门却被拉开。罗良医生在前,朴高在后。显然商酌事宜也好为朴高诊病也好。总之无论何事都已宣告完毕。
朴高射出疑惑的目光,而罗良却向苏麻投射出一种复杂的目光。那目光里既有柔情又有回避。罗良像以往那样很礼节很绅士地向苏麻点着头然而却显出几分慌乱。
四目相视。曝光出彼此的故事。在这座楼房内、在他刚刚走出来的房间、在几个星期前、罗良,她深爱的朦胧的男人,她不甚了解的男人与她相融一处,而今这个与她相融一处的男人虽已逐渐被她从记忆中抹掉但她只要一见到他的容颜,她就会神思恍惚、六神无主、不知方向。尽管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受她牵引、支配与诱惑而与她产生了灵魂的撞击肉体的撕磨,但苏麻决不相信他对自己没有动过情没有动过心。
那场白昼的欢爱,苏麻恐怕永生难忘。
罗良俯视的洒脱、罗良温柔地将唇贴向苏麻时令苏麻沉醉的一瞬而今历历在目。罗良那种细致入微的安抚和悠长的亲吻让苏麻置身于梦幻之中。苏麻在这种梦幻的感召和渴望中完成了她与罗良间的爱之旅。
那一刻,她在震颤、她在晕眩、她在忘情、她在飘升。罗良舒缓地与她的肉体吻合一处,她整个的人像是决堤的洪水柔软地泛滥着……
美好的收获只是那一瞬的记忆,可如今罗良却像个与己毫无隐情的陌生人立在她面前。只有那眼神的躲闪使苏麻觉出他的心虚和某种无法面对的事实。
苏麻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既不能发泄对罗良的怨懑又不能抒发对罗良离别的相思。
苏麻在感情的波澜里混乱着、挣扎着、懵懂着,她像一只在风雨中飞翔的小鸟无助地滑落于某个枝杈或山涧,那种飞翔的欲望时刻在心中燃烧与澎湃着。
罗良的再现重新掀起苏麻情感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