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大部分是风景写生,苏北看出有北海、景山、颐和园等,也有几幅人体,但是画得不是很好。
胡杨和费黧都说不错不错,说孩子前程远大。吴运韬就说:“嗨!谁知道!”
马铃过来说,饭好了,吴运韬请胡杨和费黧坐到餐桌前,苏北坐在吴运韬身边,再下来是坐在胡杨身边的吴宁,费黧执意让马铃来坐,马铃就坐在了费黧和吴运韬之间。
马铃的面条的确做得好,胡杨赞不绝口,说在外面吃了半个多月,就这顿饭是一顿饭。
饭后,吴宁捧出一摞胡杨的作品请他签名,他是受同学之托,专程从学校赶回来的。胡杨一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送胡杨、费黧,还有苏北出来,站在大门口,吴运韬心情非常好,加上刚才浅酌了几盅白酒,现在他面色红润,他身边的吴宁大大方方地和叔叔们告别,圆满结束了这次家宴。吴运韬拉住苏北的手,说:“苏北你也要注意休息。”
苏北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很感激吴运韬的这句话。
胡杨行程很紧,第二天他和费黧就要回K省,吴运韬安排了车,苏北送他们到首都机场。王岚本来也要来的,后来给胡杨打来电话,说被堵在半路了怕是赶不过来。路上,胡杨又对苏北嘱咐了一些关于《最后一片戈壁》的事情,尤其是防盗版问题,然后就进入到朋友间的谈话状态,问苏北是不是有时间写东西。
苏北说:“不行,没有时间。”
“你不该放下创作,苏北,”胡杨说,“在咱们K省,你是非常有创作实力的作家之一,你放下创作太可惜了。”
“没办法,”苏北说,“我总得向人证明,吴运韬把我调到东方文化出版中心是对的。我非常感激吴运韬……”
费黧打断他,说:“你这个人道德感过于沉重。”
胡杨理解苏北,说:“苏北其实也对,知遇之恩嘛!”
“不知道会不会有时间,”苏北看着远处说,“如果有时间,我当然想写东西。”
费黧问道:“你不是陷到名利场上去了吧?”
“什么名利场?”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广东人看外地人,全是客商;东北人看外地人,全是自家兄弟;山西人看外地人,全是来咱大院的亲戚;上海人看外地人,全是乡巴佬;北京人看外地人,全是下级。到北京不当官可就枉作北京人了……”
“费黧难道你不了解我?我是不是想当官的人?”
费黧笑了———他和苏北共事多年,深知苏北其人。如果苏北不是苏北,他早就成为K省一家出版社的社长兼总编辑了。苏北坚决谢绝了上级的安排,理由很简单:“我不是弄那种事情的人。”也就是说,他害怕官场上那套东西。他从来不认为刊物主编是官儿。他不愿意脱离这个身份。
当时费黧对此很有看法,劝他说:“别,苏北。人家争着抢着还当不上哩,你咋把给你的位置推开了?不管怎么着先当上,就是你想弄文学,不是可以好好做事情了?”
苏北很固执,笑了笑,不改初衷。
所以,费黧当然不认为苏北不竭余力地抓胡杨的稿子在政治上有什么企图。
谢绝当社长、总编辑之后不久,苏北就提出调回北京的申请。
“回北京就那么重要?”费黧越来越难以理解苏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重新开始,我们又都到了一定岁数……你千万别把这看得太简单了。直到现在,我也认为你不当社长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事放下,不当就不当了,哦,连刊物主编也不干了……做一个大型文学刊物的主编,刊物在全国有很大影响,这是多好的一个局面?你总不能说当主编也不是你想干的事情吧?这可是你当初争取来的……”
苏北说:“我知道,费黧。我离开K省和这无关,纯粹是为了女儿。”
“我又不同意了,”费黧又回到了当初讨论苏北要不要当社长时的状态,“K省三千万人民,都有自己的女儿,怎么别人不担心女儿的教育问题?”
……
费黧又想到了这件事情,愤愤地说:“归根结底,你不应当回来……”
胡杨阻拦费黧:“叶落归根,想回到度过童年的地方,人之常情。我就经常想回老家农村去,养几只鸡,几只鹅……”
“北京是养鸡养鹅的地方吗?”费黧有时候说话很不客气,直直地盯视在苏北。“大地方复杂,苏北,你可千万小心,咱都不是弄那号事情的人……”
苏北说:“哪号事情?”
“争权夺利,是是非非……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只要你在人群里,就少不了这些事情。”
苏北笑道:“费黧你放心。”
“不过话说回来,”胡杨说,“稳住了以后,我看你还是要写东西,否则的话,真是太可惜了。”
苏北说:“我也这样想。最终我还要落在写作上。”
胡杨和费黧也就不再说什么,聊起了别的。
…………
王岚终究没有赶到机场。胡杨在电话里说:“那就算了,别来了。”
苏北想象王岚让出租车掉转方向的情形,非常后悔没先到远东文艺出版社去接她。不知为什么,他很想和她见上一面,即使不说什么,见一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