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济舟怔怔地看着吴运韬,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话。
当时,就连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办公桌椅都已经知道此次夏乃尊和杜一鸣的结局了。
在全中心职工大会上,吴运韬一句话也没说。在众人面前,他总是做出对这一切都很厌倦的样子。但是,在一个炎热的星期天,他冒着三十多度高温,到李天佐家里去了一趟,两个人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第二天,李天佐向整顿领导小组交了一个笔记本,那上面有夏乃尊、杜一鸣等人参与活动和某日某时在某场合说过什么话、当时有谁在场的详细记录。
廖济舟接过笔记本时并没有感觉到它的巨大威力,他还以为这是一个可爱的人向组织进行思想汇报的一种方式。那时候很多人向组织交日记本进行思想汇报。廖济舟笑着,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李天佐,轻轻拍打着笔记本,等着他再说些什么。
李天佐的眼睛盯住廖济舟,说出这样一句让廖济舟终生难忘的话:“从这个笔记本里,你可以了解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的细节。”
听到这句不寻常的话,廖济舟震惊得突然一动,睁大了眼睛,既好奇又害怕地看着李天佐。在这个地方,总会有些事情让他惊愕万分,包括他在这里主持工作期间。
李天佐仔细察看廖济舟,希望从他脸上找到他的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或印象。
廖济舟的震惊只持续了几秒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是说……”他翻开笔记本,想要看上面写了什么。
李天佐伸出手,轻轻把笔记本合上,说:“我有一个要求:这个笔记本只能一个人看,只能你一个人。”
廖济舟点点头,这时候他显得很傻。李天佐就像看智商很低的人那样看了看廖济舟。他已经没有什么说的了,他要等着看廖济舟看了笔记本以后要说些什么了。他知道廖济舟会说一些什么的。
果然,廖济舟第二天上午就打电话叫李天佐。李天佐走进廖济舟在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办公室时,看到廖济舟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击了一样,整个人委顿了下来,他的目光再也不那样咄咄逼人了———可见人很容易被非常的东西征服。
廖济舟反常地迎过来,就像对陌生人一样客气,说:“请坐请坐。”
李天佐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心安理得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笔记本很好,”廖济舟坐回到写字台后面的椅子上,别有意味地抚摸着笔记本。“你昨天说这个笔记本只能我一个人看,是么?”
“只能你一个人看。”
“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把它作为证据呢?”
“我提供的是线索而不是证据,你可以据此调查,可以用另外方式获得证据。”
李天佐谈问题很专业。
“不错不错,你说的不错。”廖济舟沉吟着,好像不知道下面再说什么了。他看着李天佐宽大的脸庞,那张脸由于得意继续显得油光光的。
“但是你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记这些东西?”
李天佐看着廖济舟的眼睛,想弄明白这句问话的确切含义。
“我是说你有何目的?”
李天佐说:“这只是一种习惯。我没有目的。”
“是有谁欺辱过你吗?”
“没有。”
“没有?”
“没有。老廖,你对我不是没有了解,你知道我不想当官,我没有这个目的。我做事光明磊落。我真的没有什么目的。你可以从我的笔记中看出这一点。无私者无畏,所以我才什么都不怕,所以我才决定把它交给你。你相信这一点吧?”
“我相信。”
“廖部长,我做了我能够做的,我希望你把这件事汇报给Z部党组。东方文化出版中心能不能审查出一些名堂,现在关键看你,廖部长。”
廖济舟听出了李天佐话语中的威胁成分。
“是的是的,我知道。”
“所以这事就要看你了。”李天佐别有意味地看着廖济舟。
廖济舟避开了他的目光,短暂地想到:人抗拒邪恶的能力是有限度的。有时候邪恶会使所有的善良感觉到软弱。有时候就是这样。他现在很庆幸当年在这里主持工作的时候没有得罪这个人。
无论廖济舟怎样努力,他都很难绕过灰皮笔记本和李天佐这个人。绕不过。在这样的时候他是绕不过的,他不能否认这个笔记本的存在,又不能不对那里面写到的事情进行调查。
结果,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整顿工作进行得又快又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