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佩忍无可忍,反唇相讥:“不是我爱上了什么乡巴佬,而是你爱上了那个有钱有势的陆明了吧?”
纪小佩从来不和苗丽谈论男女同学的话题。
苗丽不但没有听出纪小佩话里讥讽的味道,反而认为是在夸耀她,兴奋得满脸通红:“你看出来啦?”
“这还看不出来呀?你每天都在说他,睡觉的时候都在说他。”
苗丽迷醉地说:“真的,小佩……你不知道一个人要是爱上一个人,真的是无所谓天无所谓地呢!有的人说费翔怎么着怎么着,依我看,陆明……”
就是这天晚上,纪小佩做出了帮一帮金超的决定。
若干年以后,和金超解除婚姻关系的纪小佩独自走在回父母亲家的路上。
她回味他们的恋爱史。金超宣称是纪小佩先追求他的,在婚礼上对来宾宣布纪小佩上大学第一个学期就开始追求他……纪小佩坚决否认,她说当初帮助他根本不牵涉感情问题,她没有用“怜悯”这个词,她说她在做谁都能够做的事情。
当他们的婚姻死亡,过去成为一条可以追索的曲线时,纪小佩突然发现,她的错误是从做那件事情开始的———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确陷进了爱情的漩涡。
人有的时候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够辨析自己的感情。
课间休息时,趁人不注意,纪小佩在金超课桌上的棕色笔记本里夹进了三百元钱。钱装在薄薄的信封里。这个信封是她用一张白纸糊成的,一张洁白的纸。
她的座位在金超稍后一些的地方,隔过两个人的肩膀,正好可以看到金超。
金超始终没有动那个棕色笔记本。纪小佩根本不知道那节课讲了什么,她的全部意念都在金超身上。她希望他看见那个信封,可她又害怕他在她看见的情况下发现它,仿佛他的自尊心会因此受到伤害……
金超没有发现那个信封。下课以后,他把所有的讲义书本,包括那个棕色笔记本归拢在一起,匆匆走出了教室。从纪小佩面前经过的时候,看都没看她一眼。
金超是晚上在阅览室整理笔记的时候发现那三百元钱的,他一下子愣住了,就像遭遇到了什么危险一样,警觉地看看四周。
阅览室安静异常,听得到日光灯管发出的轻微响声。所有人都低着头,看书或写笔记,没有人朝他看。他是刚刚来到阅览室的,他根本没有离开棕色笔记本……也就是说,信封是下午被人夹到里面的……他冥思苦想,回味下午经历的细节,最终还是无法判定是谁。
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掩饰,惟独爱情是掩饰不住的。当金超第三次捕捉住纪小佩向他投来的目光时,他就断定那件事是谁做的了。
金超的心乱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她。他知道她是全班人的中心,所有男生都在为同她有一两句交谈煞费苦心。他也知道陆明占了上风,陆明甚至对她有了某种程度的支配权,有一次,金超听到陆明为纪小佩安排了一次和什么人的聚会,纪小佩竟然同意了。当时金超心里起了一阵痛苦的悸动。
这悸动不是因爱情而起,而是因不平而起,所以它产生的结果也是不—样的。越来越多的感觉都在向一个点凝结,不久他就要归纳出“世界是人家的”那句话了。他不可能爱纪小佩,就像在黄土地上谋生的粗汉不可能爱上女电影明星—样,他对她总是敬而远之,连同她说两句话的欲望与虚荣都没有。这样,他在她面前就显得很高傲。他不知道,正是这一点,使得纪小佩注意到了他。
当金超第一次发现纪小佩迅疾地把目光闪开的时候,无论如何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不敢相信。
她怎么会爱上他呢?她是那样高傲,那样矜持,那样超凡入圣……她怎么会爱上一个穷光蛋、乡巴佬呢?
金超第二次发现纪小佩时,他仍然不相信。
到了第三次,他不能不相信了:一个高傲的、从不斜视的姑娘总是用温情的目光注视着你,不可能有别的解释,只能说对你产生了爱情。
金超很清醒。
他把那三百元放回到了她的课本当中,并且附了一张纸条:
谢谢你的关心。我目前不需要钱。
上课的时候,纪小佩发现了钱和纸条。金超看到她的脸红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在走廊里,他们之间有了一次真正的对视。虽然仅仅是零点几秒的时间,但他们把彼此要说的话都说了。
从那以后一个多月,他们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同学关系。纪小佩甚至没有一次再像以前那样看金超,他们的关系比一般同学关系还要一般。偶尔,他们会单独在教室里相遇,他们都像没有发现对方存在一样,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金超却在这时候失去了内心的安宁。
他在想,如果从日本回来了的陆明知道纪小佩爱上我了,这个处处显示着优越感的花花公子会做何感想?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种想象中体味到一种甜甜的东西,一种让人快慰的东西。躺在床上,坐在课桌前,在学校小树林里散步,他想的往往不是纪小佩而是陆明,好像他第一次涉足的爱情领域,陆明是一个比纪小佩更为重要的角色。
他太想征服陆明,太想在这个自鸣得意的家伙面前显示自己的尊严了。
以前,他没有任何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