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克任看着他仍旧不吭声。来明远只好自问自答:“是把经济搞上去,提高群众收入。比起上海,我们人均收入低三倍,比北京,低一倍半,老百姓怨气很大,怪我们软弱,骂我们无能,难道你没有听到过吗?”金克任点点头,心里有点同情眼前这位梨城市的一号人物。来明远又变得极其诚恳,几乎是苦口婆心了:“权力就是责任,一个城市的领导,要做老百姓需要你做的事。而不是只顾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要做的事,做说过的事。”
金克任咀嚼着书记话里的滋味:“说要做的事,做说过的事……精彩。”
“克任同志,自从我上来之后一直觉得跟市长,跟政府配合得还不错,这不是我自作多情的错觉吧?”这是个陷阱,金克任最好不要评论市委和政府或者说是书记和市长的关系,便哼哼呀呀地只出音不出字,多动眼睛少动嘴。来明远继续说:“可我觉得市长,或者说政府方面似乎对我有意见。”
金克任故作惊诧:“这是从何说起?”
来明远仍在笑:“就从平房改造说起,这么大的事,全市都轰动了,只有我这个市委书记还被蒙在鼓里!”
金克任越发地紧张了,市委书记终于跟他切入最敏感的话题了。而这种话来明远应该去跟卢定安谈,为什么要问他?现在问到了他,他又不能不答:“我想卢市长可能认为这是政府行为把?
来明远:“政府也要在市委的领导下!”
金克任心里一震,来明远原来是个胸有丘壑,变化莫测的男人。他本来用不着替卢定安解释什么,自己也没有必要激怒这位市委书记,但事已至此,他无法躲闪,只好试着往前走了:“来书记您会同意平房改造方案吗?”
来明远斩钉截铁:“不,坚决反对!”
“我猜测……依市长的性格,他大概是不愿把您牵扯进来,想独自承担一切后果。”
来明远突然又笑了:“这是工作,是梨城的大事情,难道可以意气用事吗?身为一个领导干部必须具备一种素质,没有什么原因是可以让他仓促行事的。”
在理论上来明远没有说错,但每个人的行事风格和人跟人之间的关系,要比理论复杂得多。金克任不想再这样替卢定安跟来明远矫情下去了,就含笑不语地望着对方,好像刚才跟来明远争辩的原本就不是他。
来明远也突然换了话题:“听说尊夫人是梨城市的第一辩才?”
金克任心里咯噔一下,他想到了让市委书记大光其火的简业修案子,赶紧解释:“那是人家挖苦她的话,干律师这一行容易得罪人,书记不可当真。”
来明远微微一笑:“改天我一定要认识一下这位大律师。”
简业修说要好好地睡几天,他还真的就一睡不起。但睡得很不安稳,翻过来,调过去,咬牙,皱眉,喘粗气。于敏真每天到公司打个晃,把非办不可的事情处理完就回来陪他,捞着这个空儿自己也正好歇一歇,她躺在丈夫旁边能睡就睡,睡不着就看着他。想亲热就亲热,不到该做饭的时候不起来。她感谢这场灾难,正是这场灾难拯救了她的家庭,牢固了他们的夫妻关系,不仅仅是久别胜新婚,好像有一种重生的感觉……直到儿子放学回来,她才起身,心里很高兴:“宁宁,晚上咱们陪爸爸出去吃饭好不好?”宁宁却没有往日一听说下饭馆就有的兴奋:“我今天的作业特别多。”于敏真夸奖儿子:“嗬,我儿子真是出息了,为了写作业都不愿意下饭馆啦!好,就在家里吃喜面!”
她出去买来面条、鲜菜,手脚利索地做着晚饭,叫儿子把丈夫喊起来。宁宁用铅笔带橡皮的一头捅简业修的胳肢窝,简业修没有睁眼却把儿子猛地抱住,爷俩在床上滚了一会儿。宁宁说:“爸,你这样睡就不怕睡傻了吗?”简业修装出傻样儿:“傻了好,不操心不着急也没有烦恼。”“那我和妈妈可麻烦了……你这胡子还留着吗?”“你说呢?”“别留着,这不像你。”“像谁?”“像好莱坞的警察。”“你是想说像好莱坞的坏蛋吧?”宁宁笑而不答。
“好,我去把它刮掉。”简业修起身到卫生间刮净胡子,又叫于敏真给理了发,冲凉后换上干净衬衣,又恢复了过去的英伟,但眼睛深处还有一种抑郁和不安。一家人坐在饭桌前,于敏真为自己和丈夫各斟了一杯葡萄酒,宁宁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可口可乐,于敏真举起杯:“宁宁,我们祝贺爸爸回家。”她又对简业修说,“为你高兴,为你骄傲!”
简业修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兴:“为我骄傲?”“对,为骄傲的爸爸干杯!”
简业修:“连累你们母子担惊受怕,对不起。感谢你当我的妻子,感谢你当我的儿子!”他们又一次碰杯,简业修又一饮而尽,他的眼里竟泪光闪闪。于敏真也跑到卫生间洗脸,擤鼻涕。
待她重又回到座位上,简业修问:“区里一直没有来人?”于敏真修咬咬牙:“这也好,我就可以铁心下海了。”
于敏真不禁一怔:“你说什么呐?…我说我只能下海了。”
“不行。”“不行也没有办法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建委已经没有我的位置,区里装傻充愣不理我,不下海还能干什么?监狱那种地方,尽管我是被错抓进去的,再出来也不干净了,就像林冲脸上的金印。”
于敏真态度激烈:“绝对不行,咱们家有我一个人下海就足够了,我负责挣钱,你好好她走你的仕途,男人一下海就容易学坏,这个家就保不住了。”
简业修笑:“这是什么理论?你下海没学坏,怎么我下海就一定会学坏呢?”“正因为我下海了,才知道海水的肮脏,海里的男人们都是什么德行。”“你这叫只许州宫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于敏真胸有成竹:“你好好地在家里养几天,工作的事不用你管,也许有一天河口区会来求你,咱还不稀罕那个正处级呢!”
简业修变色:“你可不许找人活动,更不能去惊动卢定安或宁宁的姥爷,我简业修如果靠老婆去活动个小宫当,那还真不如就呆在监狱里呐!‘'他突然头疼发作,皱眉,咬牙,使劲掐太阳穴。敏真和宁宁都吓坏了:”你怎么了?“
“没事,给我找止疼片来。”筒业修吃过药躺到床上,二十分钟后他能感觉得到头疼在一点点减轻,他下了床对妻子说:“我得去看看父亲。”于敏真却被他吓得脸色还没有转过来:“你的头不疼了?”简业修晃晃脑袋:“好了,就是一阵,顶过去就行。”
“怪吓人的,这是怎么回事?”“唉,审讯后遗症。”“我开车送你去。”“不用,我从那儿还得去上课,也许会回来晚一点。”于敏真的脸立刻掉下来了:“刚出来不好好养一养,还去上什么课!”
“我有好几个月没去了。应该写毕业论文了,得去看一看。”“我看有个本科文凭够用的就行了,拿到了硕士又怎么样?”“你是怎么回事?当初不是你让我考的吗?再说我老呆在家里也心烦,总得出去见见朋友。”
不错,当初是自己逼他去拿硕士学位的,她原该就依他本来的面目爱他,为什么老不满足,总想把他当成可塑之材,要重新塑一个新的爱呢?谁又能保证这个新的简业修还会像过去那样爱自己呢?于敏真心里不无悔意,嘴上仍然很硬:“哼,我就知道你上课是假的,想去看看那个女人才是真的。”
简业修刚回来不想吵架:“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啦?”
“你被关了那么多天,老婆孩子无时无刻不为你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盼你出来了,你可倒好,跟老婆孩子在一块就觉得心烦。心里只惦记着那个女人,就想快点见到她!”
简业修没有心思多解释,自顾收拾自己的课本,书包。“怎么不吭声?是不是说到你疼处了?”“你怎么说我都行,别带上夏教授,她只是我的导师,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女人一生气,特别是吃起醋来,嘴里就什么解气说什么了:“你如果心里没鬼怎么知道我是说她?什么教授,她妈妈不是国民党政客的女儿,解放后一下子又靠上共产党的干部吗?不然怎么会生出她这么个不清不白的东西!她妈能做得出来,她也就能做得出来。你头疼得那么厉害,还不让我陪不让我送,是什么勾了你的魂儿?”
“哎呀,你这不是胡嚼嘛!”简业修拿起书包摔门而去。于敏真满腹委屈,眼泪“哗”地下来了——突然伸手飞脚,把身边不值钱的东西大摔大砸了一通……
筒业修掩藏起郁闷和沮丧,装出一副无所谓,甚至还有几分胜利者的姿态,骑车来到同福庄。但他极不愿意碰见熟人,越不愿意碰见越碰见,碰见了就得打招呼。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又是大热天,男女老少都坐在外面,在路灯下打牌的,下棋的,凑在一起家长里短嚼舌根子的,疯子、傻子、小偷、破鞋是胡同的风景。谁们家出了什么案子,有了什么麻烦,是周围邻居的兴奋点,平房区的住户故事多,同福庄人也就有了永远谈不完的话题……简业修被抓的新闻还没让邻居们谈够谈透,他的突然出现又激起同福庄人极大的好奇,他一路走来,凡经过的地方人们一看见他马上都停住话头,向他行注目礼,他也只好一一向自己认识的或不太认识的人点头含笑,或说上一两句纯属废话的问候。
但也有个好处,同福庄的流氓无赖们都知道他进过监狱,对他反而格外的客气和敬重。他拐进自己胡同的时候碰上老蔫儿王宝光,老蔫儿跟他不一样,不看任何人,当然也就不和任何人打招呼,跟简业修走了个对面,眼睛离离奇奇地竞像不认识他一样。
转头拐进了横着的小胡同。简业修喊他:“宝光,宝光!”老蔫儿连头也没有回。
各家的门窗都敞着,他进了自己的家,看见父亲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穿着长裤,汗衫,头上却没有一点汗,也没有感到热的样子。简业修从小就佩服父亲这一点,无论多热的天,都不穿着背心裤衩到胡同外面去呆着。老人虽然已经知道他从监狱放出来了,猛一看见他还是禁不住向前探直了身子,有些昏花的两眼在儿子身上来回端相……简业修先问老人的身体怎么样?热不热?
他受不了父亲那带着关爱和苦楚的目光,就不停地说话,想把父子乍一见面的难受劲冲淡过去:“今年够热的,我给您装个空调吧?”
听到他的说话声,大姐和外甥女小莹从旁边的屋子里过来,业青说:“还空调呢,连电扇都不让开,咱爸有不怕热的特异功能。”小莹喊了声“老舅”,简业修大惊小怪:“才过了几个月却恍如隔世,莹莹似乎长高了一大块!”不管怎么说儿子放出来T也是高兴的事,简玉朴的话也比平时多:“闹热的人都是心里躁。
定不住神儿,心静自然凉。“简业修调侃:”我一直都认为,像咱爸这般有定力的人,竟当了一辈子工人,太奇怪了。“业青接茬说:”你姐夫也这么认为,说咱爸的性格像个老学究。“简玉朴淡然一笑:”天生受大累的命,像什么都没有用。“老人又问起孙子,简业修解释说:”宁宁快考试了,作业特别多,要不就带他来了。“业青多嘴:”你心里得明白,宁宁是咱爸惟一的孙子,又是咱简家的独根苗,天天念叨这个孙子,心里想得厉害,可又不敢叫他多来,这儿环境不好,怕敏真不高兴。“简业修在父亲和姐姐面前有了大丈夫气:”她高兴不高兴又怎么样?一放假我就叫他过来住几天。“简玉朴忽然问儿子:”在号子里没少受罪吧?
挨打了吗?“简业修故意哈哈一笑,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说了一遍。老人似不大相信,继续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挨饿了?“简业修大大咧咧:”没有,你们把人民监狱想象成什么地方了。“老人不解:”那怎么瘦成这样?“业青插话:”你刚才说人民监狱?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词儿?“
简业修顺嘴胡诌:“你又没进去过怎么会知道,人民监狱关人民嘛。”今天简玉朴似乎也有问不完的话:“你还回建委上班吗?”大姐向简业修使眼色,简业修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对,对,爸,今天晚上有课,我得到学校去看看,改天再来看您。”
他满身大汗匆匆跑出来了。老天呐,现在最让他头痛的就是审问,不论是外人的审问还是家人的审问。他走出胡同,登上自行车,立刻使自己变成了风,吹散了空气中凝聚的热力,显得凉快多了。他进了梨城大学,直奔夏尊秋的办公室,他知道每周有哪几天是夏尊秋指导学生的日子,要在办公室里呆到很晚。他敲开门,谢天谢地,屋里只有夏尊秋,已从电脑的键盘上抬起了头。
“教授。”
夏尊秋站起来,惊喜异常:“业修!”然后迎上几步,一瞬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准备地拥抱在一起,真诚而自然……简业修泪雨滂沱,难以自禁地热吻夏尊秋的脖子、面颊……夏尊秋一惊,想推开他,又怕伤了他的自尊,渐渐被这个男人的热泪感动了,开始回应他的热情,抚摩他的头发,他的脸颊,他的眼泪,最后吻了他,并推开他。分开后两个人才都觉得有点不自在,反而更显得拘束和尴尬。简业修傻傻地站着,举止笨拙,还深深地浸沉在刚才的激情里,仿佛还能感受到夏尊秋身上的温润和淡淡的清香,他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冒犯了您,我在班房里最想的就是您,如果从此出不来再也见不到您了,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悔恨就是没有告诉您我爱您……不,我不配爱您,我只是想说我崇拜您,我不想亵渎您的高贵和圣洁。”
夏尊秋似乎也被这番突如其来的表白打动了,她又一次吻了他,雍容大度,有师长和大姐般的亲密和关切,并扶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用干净杯子为他沏上热茶,理解而信任地看着他,让他自己慢慢平复情绪。她没有丝毫怪罪他的意思,刚才她的感觉也很好,他并没有亵渎她……夏尊秋也不提任何有关他被抓和被放的细节问题,以免让他难堪。他如果想讲,自然会讲出他想告诉她的事情。简业修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让热气嘘到脸上,使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当他抬起头再一次碰到夏尊秋的目光时。又赶紧将头低了下去,一个曾经是叱咤风云的据说在监狱里也是铁骨铮铮硬挺过来的男人,在她面前竟然这般局促不安、自惭形秽,让夏尊秋动心,且伴有一种女人的傲慢得到补偿的快意。她的宽容抚慰的眼光又让简业修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倒出郁结于心的全部苦痛,真怪,他见到自己的老婆孩子时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见到自己的父亲姐姐时也没有哭,为什么一见到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漂亮老师,自己竞真的变成了受尽屈辱的小学生……他的眼睛终于迎住了夏尊秋的眸子:“老师,我该怎么办呢?”
夏尊秋笑着,但口锋凌厉:“什么叫你该怎么办?”
筒业修悻悻地:“我的锐气,我的自尊,都被打掉了,我的社会形象、道德人格被玷污了,我什么也不相信了,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给毁啦!”
“我知道你没有,”夏尊秋用自己细长、柔软的手,抓住了简业修的手,他的手在抖动,“一位历史上的知名人物讲过这样一句话,没有进过监狱的人生是不完全的。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绝对,但他用近乎偏激的口吻道出了一个道理,你现在是更强大,而不是更脆弱了;害怕丢失的东西少了,也就是说心里的负担轻了。而不是包袱更重了;你的公众形象和人格力量也不会因此而受到太大的伤害。”
简业修的心里已经被说动,他原本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糟糕,但脸上却只露出苦笑:“社会上能有几个人会像您这样看我呢?”
“对周围一些世俗的偏见,和一些不怀好意的闲言碎语,你又何必太在乎呢?何必计较你并不看重的人怎样看你呢?”只有夏尊秋才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样一番话正是他最想从夏尊秋嘴里听到的,这样的话也只有从夏尊秋的嘴里说出来才最有说服他的分量。也许,他心里只在乎夏尊秋怎么看他,当他知道了她并没有误解他或蔑视他,他就什么都不怕了,可以面对所有人,面对整个社会,干自己想干的事了。他说:“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干了,别人看我不一样了,我也的确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了……”
夏尊秋没有应声,但点点头以示赞同他的话,对他的变化也已经感觉到了——如果他没有被抓的经历,刚才是不会做出那番举动的……但她还吃不准,自己对简业修身上的这种微妙变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尽管她欣赏他的才干,喜欢被一个高大的力量型的男人崇拜的感觉。她问:“你想怎样改变自己的生活呢?”
简业修感喟不能自已,他的生活无疑发生了重大改变,但还没有找到出路,神情抑郁:“目前还没有想好,想辞职已无职可辞。想下海自己的家里人又不同意,但我知道不变是不行了。”
夏尊秋:“不着急,想好了再定,如果自己干,想干什么呢?”
“当然是干老本行,眼下的房地产开发商多如牛毛,许多人都是大外行,他们是一边先向我讨教应该怎么干,然后再去指挥下面的人去干,都是现趸现卖。赚钱的是他们,我还得在后面给他们擦屁股,我所依靠的体制和头头们,还要在后面怀疑我。算计我……我为谁卖命,又为什么要卖命啊?值得吗?不如趁年轻换个方式活一活。”
“据行家们估计,中国的房地产开发热将会急剧降温,但我以为梨城可以除外,我在芝加哥大学做博士后时的一个同学,现在是香港恒通财团的助理总经理,专门负责对中国大陆的投资。
在广州、武汉都有大动作。你如果想自己成立公司,我可以叫他来见见你,看能不能搞一点合作。“
“那敢情太好了。”
就在他们谈得正热闹的时候,于敏真开着宝马车停在梨城大学斜对面的道边上,眼睛盯着灯光明亮的校门口,自己也说不清是来盯丈夫的梢儿,还是等他下课后用车接他回家,然后两口子和好。如果想盯梢,在这儿又能盯到什么呢?应该到夏尊秋的办公室或家里去堵他们,捉奸捉双……那也就把事情闹大了。也许连她自己也害怕真的看到那样的场面,实际上她也做不出来。她觉得像过了一年那么长,简业修才推着自行车出来,陪他一块走出来的不是个女人,而是一位男性老教授,他们走出校门,筒业修把自行车扔在校门口,陪着教授到道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于敏真开车尾随跟上,汽车在灯河光流里穿街过巷,梨城的夜景扑朔迷离,在车窗外匆匆流过……最后在河口广场停下,简业修和老教授下了车。
河口广场灯火辉煌,辉煌的中心是公共服务大楼——十几个彩色大探照灯从不同角度自下向上地照射着大楼,楼前是草坪、花坛、喷泉,花影参差,水色荡漾。楼后是三河的交汇口,河岸一排排大树,一排排灯光,疏影横斜,清香盈溢。大楼四周的无数盏巨灯形成莲花状,众星捧月般烘托衬着公共服务大楼。楼前的广场上挤满了人,有散步的,有站的,有坐的,有自带凉席横躺竖卧的,有哄着孩子玩的,在草坪中央有乐队在演奏……由于人多,掩盖了于敏真,她尽量靠近丈夫,想听清他们的谈话。老教授是田才清,曾因开风水课在梨大轰动一时,公开出版的《建筑与风水》和《城市与风水》两大本专著一版再版,在社会上掀起了一股小小的风水热。由于他的身分是大学教授,而不是游走江湖的术士,更容易被人接受,俨然成了梨城的风水学权威。他似乎也对河口广场的夜景格外赞赏:“好地方,我还真没有在晚上来过这里,应该带学生来看看这个地方。”
简业修问:“您看这栋楼的风水有什么问题吗?”
田才清双目晶亮有神:“这是尊秋的得意之作,我看过多次了。目前是梨城风水最好的地方。”
简业修语气有点沉重:“我本来是不轻信异端邪说的,可自从房亮在他的楼顶上安了个‘大将军’,先是搅散了夏教授的领奖会,使第一次剪彩没有剪成,紧跟着我母亲又去世,在第二次剪彩时我被抓,心里就不能不嘀咕了……”
田才清淡然一笑:“你是学建筑搞建筑的,难道还不懂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