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的泪与血流尽,当母亲再也无法将残酷的命运挽留时,祭司便再也无法回避那最后的任务。惟一的愿望在枪声中化为碎片,他只有怀着绝望去面对痛苦的抉择……拥着她永眠于最后的圣殿。
愿他们能得到幸福,在无垠的蓝天中,自由地翱翔。
滚滚乌云乘着呼啸的寒风聚集着,拥挤的队伍中不时闪出耀眼的光芒。雷声轰鸣,如狂狮怒吼;龙状的闪电从昏暗的云层间挤出身来,从张大的口中发出无声的龙吟。大海挥起她厚重的衣袖,白色的滚边随风直上云霄。扑向能触摸到的一切,海水疯狂地撕咬着陆地,仿佛是对方夺去了自己的自由、禁锢了自己的躯壳。扭动着浮肿的身躯,云将自己的不满洒向大地,连续的水滴夹杂着晶莹的冰粒,仇深似海地重重砸在人工修葺的混凝土上,形成无数细小的水花。
昔日肥沃的土壤在不透气的水泥板下挣扎着,希望嗅到那梦寐以求的天空与清水的甜美。然而已开始沙化的身体无法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只有张大充血的眼球从缝隙中窥视那份美梦。心底的怒火跳跃着,最终形成了可贯穿地底的力量,蠢蠢欲动地等待着开战的号角。
暴风雨即将来临。
站在被雨水不断冲刷的窗前,严天河宁静地俯视远方的小岛。在黑暗的笼罩下,那里散发着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异味更浓了,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本应充满无私与纯洁的地方如今溢出的是无尽的贪婪与渴求。
玻璃上倒映着的苍白的面庞与颈上悬挂的饰物一样写满忧愁。心中的不安令严天河无以入眠,那可以吞噬一切的阴影才下眉头却又上心头。本能在警告她离开这个即将变为坟墓的地方,可又在同时提醒着她的义务。
是的,即使死亡形影相伴,也不愿将他弃之不顾。
“姥姥……”对亲人的怀念突然涌上心头,积累在心底的思念化作断断续续的词语从双唇流出,“姥姥……”曾经在姥姥的病榻许诺,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勇敢地活下去,无论怎样都不能放弃生命……
忽然明白当年母亲为何要冒险尝试驾驶1号机——身为重要的研究人员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体条件并不完全符合1号机的标准——是为了女儿,为了使上面觉得继承了她的基因的孩子不一定能胜任驾驶员的工作。
以前她在女儿心中只是张汇款单而已,在此时突然转化为色彩鲜明的画像。
不知这是否是上天开的小小的玩笑呢。
母亲向来将孩子的安全与幸福放在首位,即使牺牲自己的全部也要保护孩子的周全。
可惜严敏的生命只换得了不到十年的相对平静,命运还是将她的女儿卷入了漩涡之中。
窗台上残留着长期摆放花盆的痕迹,前些天李旭将那不起眼的花卉带走了,它的落脚处同它的诞生地一样迷雾重重。严天河并不在乎这些,李旭一定是将它送到了能长期好好照顾他的人那里,只要能确定这一点就可以了。
当年李旭突然捧着像路边的野草样的东西来找她,偏说这玩意儿是他的一位活了数千年的狐狸朋友培育出的“只属于”她的植物,还说这草的名字只有严天河知道,弄得严天河自己一头雾水,还没有完全搞清状态的情况下接下了照顾它的差事。
李旭怎么会有个活了数千年的狐狸朋友,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个人(狐狸?)也无从考究;倒是这不知是草还是花的东西很争气,在严天河这种经常想不起给它浇水更说不上施肥的主人的呵护(?)下也能茁壮成长,还曾成功地做过一次自由落体——正好把从楼下路过的李旭的胳膊砸断了——陶制的花盆竟然连个裂缝都没有。花开时的样子令人雀跃,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如此不起眼的草花的花瓣竟是与众不同的羽翼状,给人冲天一越的幻觉。
所以,它叫“在翔”,在大地度过一生,却拥有飞翔的翅膀的植物。
通讯器急迫的叫声冲破了房中的寂静,取出小巧的人类文明的产物,映入严天河眼帘的是红色的紧急信号——SS级警报,海怪来袭的标志。
严天河在总部的入口遇见了各位驾驶员。“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冷清?”莫名的寒意刺激着每一个人敏感的神经,海怪以外的某种危险事物在阴暗处张着它贪婪的大嘴。
平时便是冷冷清清的建筑物中显得更加缺少人类活动的迹象;事实上,大部分工作人员在这两天内突然被大量调往其他分支机构,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人手来维持这里的运营。也许对于这个高度数字化管理的庞大建筑而言,人类反而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冒出的声音让众人吓得着实不轻。
“SS级警报!”王博不耐烦地对李旭道,“我们是驾驶员,当然要来。”
李旭面无表情地冷冷道:“你们驾驶什么?”
“你痴呆啦?!当然是……”王博突然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抓住李旭的衣领逼问道,“你是说我们的M。E已经启动,去应敌了吗?!”
“……M。E不属于任何人,”李旭缓缓道,“它们是……”
“只听命于李旭的生物,”何少青幽灵般出现在处于思维混乱的众驾驶员面前,脸上仍挂着他的笑,“发现海怪出现的同时,李旭便命令它们去应付敌人了,你们不用去冒险啦。”
对李旭的能力毫不知情的六位驾驶员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充斥着各种疑问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貌美的青年。
“难道你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吗?”故作惊讶的高调声音插了进来,“好可怜啊,连我这个不起眼的驾驶员都知道李旭是人造娃娃,你们却到刚才还把他当正常人看。”如同决斗中的胜利者,张瑗骄傲地俯视着怒视她的严天河,以及默不做声的李旭。
何少青完美的面具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但没有影响到整体效果。“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处理。”随呼啸着的暴风雨前来的海怪还没有与M。E正面交锋,双方都在等待主人的命令。
明澈的镜面似乎被划出了长长的伤口,李旭的双眸变得更加黯淡,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偌大的空间之中,没有留下半句言语。
啪——!!清脆的掌声取代了沉闷的寂静,张瑗的面颊上完整地留下了严天河的手印。“你竟敢打我?!……啊!!”未待诅咒的言语出口,张瑗又挨了一掌。
“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吗?”严天河双目发出刺骨的寒意,如刀刃般剐着张瑗的肌肤。站在严天河身旁的雷沅梅不禁侧了侧身,似乎是想离得远一些;比较胆小的付叶则躲到了钟绳身后。
“拽什么拽啊你!”张瑗反手还击。挥落的手臂被严天河快速擒拿,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来。“以为上面重视你,你就麻雀变凤凰啦?!要不是那个木偶看上了你,你怎么会比我强!!”又是悦耳的掌声,张瑗半侧脸高高肿起,红得像灯笼。
“李旭不是木偶,”严天河从未如此的愤怒,“要是再敢污蔑他,小心你的小命!”
“哈,威胁我?!”轻蔑地撩起缭乱的发丝,道,“你以为你比我了不起么?可笑。”
“张瑗!!”吴碇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停下来!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正处于危险中?!你不会不知道心理状况有关驾驶员的生死吧?”
张瑗根本不在乎:“那种生物有感情吗?啊,有——
有——我忘记了他爱着我们最厉害的严小姐了!放心,木偶是木头做的,不会受伤啦!”
“你才是根木头!!”被钟绳和雷沅梅强行拉住的严天河叫道,“你这个心胸狭窄的婆娘!!你知道他是多么敏感多么容易受伤吗?你知道他是多么善良体贴吗?他拥有你丧失的所有的‘良知’!”
“一副能自力更生的样子,以为我不知道吗?!”盛怒中的张瑗顺口便将底牌掀出,“你表……”
“我们都站在这种又冷又没有椅子的地方是不是有些傻呢?”面具的碎片开始从何少青脸上剥落,那张笑脸扭曲成了奇怪的模样,“我们到温暖宽大的休息室去如何?”
“我不要和这个女人在同一个房间里呆着!”张瑗抢先道。
“可以,我马上给你安排。”何少青在修补面具,此时他的笑容正逐渐恢复着。
“我宁愿待在机房,”严天河虽然比适才平静了许多,但心中的怒火仍未熄灭,“李旭没有带走1号机,风爽身旁的空气比这里好得多。”
面部肌肉扭动了一下,好不容易贴上去的碎块又掉下去了。何少青只有用僵硬的笑容目送她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诸位似乎有非常多的问题想进行咨询,请在我们的公共休息室稍侯片刻,我将张小姐送至她想去的地方后便尽全力为大家解答所有的疑问。”
“等等,”杨和柳迟疑地问道,“让李旭独自去应付那些怪物真的能行吗?我承认他是我们中最优秀的,但这也太……”
“况且他一人如何操纵那么多的M。E?”张瑗担心地道。
“还有,那家伙状态糟糕到底,出了岔子怎么办?”王博也在为李旭担忧。
何少青愣住,各驾驶员得知李旭身世后的态度与张瑗的态度的差异使他在心底微微颤抖。“请放心,他会平安,”完美的笑再次出现在他清秀的面孔上,“因为他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况且,况且对手是他的父亲,此世间最爱他的人之一。
对,与母爱相似,而又完全不同的父爱。
父亲不会母亲般呵护孩子,他的爱的方式往往是“看护”,非近距离地守护着孩子的成长。
李和知道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即使李旭本人认为他已付出过多。但视李旭同己出的他,在抛弃儿子的十余年间时刻饱受良心的谴责。“旭儿,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和爸爸离开这里!!”亲自驱动自己创造的巨大生物,李和呼唤着伫立于狂风暴雨中的孩子。通过精密的仪器可以确定这里即将发生历史上最大的地震,预计这个小岛会沉没于海底,所谓“人类最后的圣殿”会永远在海底沉睡。
豆大的雨滴打在李旭身上,却没有浸湿他的衣衫,甚至半根发丝。大理石般光滑细腻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苍茫如逝者。半倚在4号机上,青年失神的目光游荡在沉甸甸的云空间,脑海中不断重复播放着长老们如枯萎的枝叶的声音。
——既然无法阻挡选择之门的出现,那就由你来开启吧,开启人类新的辉煌。——
“这应该是人类来做的,并非我一人便能决定。而且……”
——李旭,告诉我们,你是什么?——
“……人类。”
——不错,既然你,我们伟大的母亲、伟大的神让你以人类的姿态诞生于此,你便注定要为人类的利益而尽你毕生的力量。——
“……”承认自己的形态是人类,但无法苟同他们的想法。
——你也希望她得到幸福吧,她的幸福只有你能给予。——
——李旭,完成神海之灵的祭司的任务吧,和初代的祭司一样,为我们人类打开新的纪元。人类是强大而充满生命力的,你会看到世界会在人类的统治下变得更繁荣。现在出现的种种危机只是暂时的现象而已,当人类称霸宇宙之时,这些问题就完全不是问题了。你要做的,只是帮助我们争取一点点用于发展的时间罢了。你没有理由要阻止世界的进步吧?——
是的,所谓的发展就是新事物取代旧事物,但我没有义务帮你们达到这个目标。你们的野心已经扩展至全宇宙。你们错误地制造了只属于历代祭司的“心灵的神兽”,还洋洋自得地认为自己的能力接近了造物主。跟随祭司的神兽是祭司为了保护自己而创造的生命,它们能够防御所有的物理性攻击,是因为祭司本人的“心灵之壁”赐予了它们将自身与外界隔离的能力——只有心灵可以完全将自身与所有的物质隔离,只有心灵无法达到完全的沟通。为了使神兽的存在稳定,祭司将它们与同自己最亲密的动物结合,拥有了异于常规生物体形态的神兽便和祭司一起成为了神话中的主角。
“父亲,放开那张废纸吧,”沉默的李旭抬起头,忧伤的眸子望着巨大生物体中的父亲,“那张‘设计图’不是给普通人类看的。”
李和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求助似的死死握住古老的图纸。
“那东西是前代祭司留给后代祭司的类似教科书的东西,”李旭心平气和地道,“所用的文字会使普通人丧失理性——因为这种法术非常危险,拥有的破坏力极大;为了不让人类将它用于战争才这样撰写的。”
李和的双手在颤抖,心底有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在向他诉说着可怕的“真相”。
——你的儿子不需要你了,与其和你这种老古董在一起,他更愿意和女朋友双宿双飞。他要从你手中夺去图纸,他竟敢要你抛弃陪伴你多年的我!他根本不在乎你!——
“父亲,快放开那东西,它会让你失去自我,失去你对事物正确的判断能力的!”
——你听,他不叫你爸爸咧,‘父亲’?那是一个孝子对他的爸爸正常的称呼吗?——
“父亲!不要听你那声音,那不是设计图的声音!图纸没有生命,那是你自己心中的不安引起的!快醒来!!”见呼喊声没有效果,李旭选择以武力将李和所在的驾驶舱强行拔出。七台M。E立即执行他的命令,向李和所乘坐的巨型怪物冲去。
——看,我说得没错吧!哪个孩子会叫手下攻击父亲呢?下达命令吧,你的海怪才是你最忠实厚道的孩子。——
于是李和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巨大的海怪的身体开始不断有肉块陨落,遇水的肉块立即开始了独立的变化,成长为与母体一般模样的海怪。
激战开始了。
倘若这场战争有人类目睹并将其记载的话,它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神话——不知哪方是正义,哪个是恶魔的战斗。
双方的战士都不是人类,亦或可称之为被人类控制的怪物。虎背熊腰,体形酷似人类的M。E。它们拥有鬼一般的相貌,身披人类为补足它们天生的缺陷而制造的被称为“甲板”的铠甲。为它们提供维持生命的能量是电能,这种自然界中任何生物都不曾利用的能源。长相怪异的巨兽也是人类科技的杰作,它们被强迫诞生时,它们便注定代表毁灭。创造它们最初的目的是重现消失了的神话,后来却成为征服世界而不断被改进的生物武器……
伴着野兽的怒吼声,地狱的景色在这里重塑,偶尔划过天空的闪电照亮了悬浮在空中的青年的脸、依然站立的庞然大物的无神的双目。
七台M。E相继倒下,新诞生的海怪也失去了它们的生命。滂沱的雨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愈下愈烈;动物尸体的腥臭味融在潮湿的空气里,刺激着李旭的鼻腔。开战前便清楚地知道会有这种结局,但还是让它们去了。雨夜的灵魂在李旭身边徘徊着,不肯离去,其他M。E的灵魂也不愿就此离开,守候在主人身旁。“……你们是在担心我吗?”伸手想去触摸不久前还能确实地摸到的同伴,生命的脆弱传至指间,李旭不禁颤了颤。自己真是变了,未曾对任何危险感到战栗,现在却在为死亡感到恐惧。
对,在害怕死亡。
巨兽中的李和始终没有回应李旭的呼唤,大概是永远也不会了。将身体所在的高度调至与怪兽头部相等的位置,李旭用心灵的触手尝试着与其沉睡的灵魂接触。可惜没有回答,不,应该是它仍处于从未苏醒的状态中——有些像子宫里的婴儿,他们的眼睛要在很久以后才能睁开。无意中碰到李和的内心,李旭看到了被黑暗吞噬了的心灵,那是绝对的黑暗,即使给予他无尽的时间也无法让其重新平静。
“醒来吧,不该诞生的生命,”李旭轻声道,“张开你的眼睛,记住这个世界吧,在你短暂的生命中留下一点记忆。”
巨兽中的灵魂睁开了眼。
新生的婴儿会以哭泣来宣告他的降生,而这个生物则以惊人的吼声证明了其自我的存在。刚刚苏醒的身体开始拼命摆脱一切外来的控制,强烈的排斥反应迅速将体内的异物包裹,结束了其脆弱的生命。
李和就这样消失了。
不受雨水影响的大火冲天而起,想要烧毁一切似的伸长火舌,要将海岸上的残骸连同昔日的美梦一同化为灰烬。
橘红色的火焰跳动的舞姿映在李旭深邃的眼中,蒸发了所有的液体。但内心深处的雨水是止不住的,干涸了的只有外表冷漠的眸子。
此时这双眸子只有默默地注视自己唤来的火红却不温暖的火球。
李旭在上面与海怪作战时,严天河坐在1号机的正前方,面对风爽巨大而温和的眼睛。想起适才与张瑗发生的争执,心中不禁不断叹息。这可是自己头一次打女人,想当年自己和杨和柳闹别扭时也没有如此地大打出手……命运喜欢开玩笑,那时只是因为想到个好点的高中上学才答应担任驾驶员的,谁会料到事情演变成这番地步!
“哇!”整个建筑突然震动了几下,大概是上面的战斗所致。这种小规模的震动对严天河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让她发出惨叫的东西另有其他——头顶上方的钢梁被震落了。明知没有用,但仍本能地护住脑部,严天河紧闭双眼静候自己的厄运。但没有脑浆迸裂,也没有被砸个半死——没有插入驾驶舱的风爽及时抬起粗壮的手臂将凶器挡开。
“谢谢你,风爽。”严天河惊魂未定地道。现在不是单纯庆幸自己没受伤的时候,项上的坠子在骚动,李旭需要她。“我得走了,风爽,”严天河仰头笑道,“能和你成为朋友太好了,你不但承认了我,还让我认识了我的母亲……风爽的名字是妈妈给你起的吧,它真的很适合你……拜拜。”跑向人类用的出口,取出自己的通行钥匙打算离开。
识别器识别出了严天河的身份,门却没有开。
“为什么?!”严天河心慌意乱地转动着大脑。闸门并没有不允许自己通过,只是不开门而已——打不开吗?
果然,无论怎么试图让钢制的大门移动都受到了对面顽强的抵制;系统没有出错,但对面似乎被人动了手脚。
这意味着严天河被困在了这个空荡的库房中。
“何少青吗?还是长老?”首先浮上脑海的嫌疑犯就是这两类,严天河生气地踹了踹结实的大门。李旭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其他能帮忙的驾驶员恐怕也遭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待遇;靠人不如靠自己,严天河立即决定用自己的方式离开。
谁说从一个房间出去必须通过门呢?要是普通房间的话从窗户出去就是(当然是在楼层不高的情况下),不过这里没有窗户,那就走通风口吧。
严天河的计划非常简单:从距外面最近的通风口进去,再从墙那边的通风口出来,只要能离开这个机房就万事大吉。但事实总是和人类的想象有些偏差,况且现象的又不一定与本质相同。所以严天河很快在漫长的通风道中迷失了方向。“我怎么觉得以前也有过这种事呢?”边不懈地向前爬行,严天河边苦笑着自言自语道,“不过那时他在前面。”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总部的电源被人为破坏,不得不和李旭爬进了通风口以求自保。那次还碰见了N大的虫子……千万不要让我这次也碰到。
“……这里我好像来过,”严天河迟疑地道,“可是又不确定。”所谓的眼熟只是单纯地“感觉”而已,在横看竖看都一个模样的通风道中,有差异才是怪事。但严天河宁愿相信自己曾经来过这儿,因为长时间的不安与孤独已使她濒临崩溃的边缘。“不过我现在……在哪儿啊?”无奈地感叹自己方向感全无,方才的决定真是大胆而欠考虑,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不顾后果的人了?
——凭直觉啊!我不像你是个方向痴!——
那个阳光般灿烂的笑重显眼前,总是在挖苦自己的他也深深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不用怕,有我在,他们不会伤害你!——
听到这句话时真的很高兴,有时默默的守护虽好,用语言将其直率地表达也很重要。“不过,回想起这种陈年旧事,也就意味着这里我真的来过?”严天河半开玩笑地推了推身旁的金属板,“看吧,纹丝不动,我彻底迷路了。”自暴自弃地狠狠地将身体往上面一靠,打算休息片刻。就在此时,身后的铁板发出了声似曾相识的怪响。
——哇——!!!——
“呀——!!”记忆中的惨叫声与现在自己的叫声重叠,严天河和那天一样从打开的洞中掉了出去。不过这次没有给她当垫背的倒霉男生了,不情愿地玩了次自由落体的她摔了个结结实实,险些没哭出来。
“疼死我了,”严天河揉着最先着陆的部位,“不要告诉我,我又掉到那个地方了……呃……还真是呢……”她再次幸运地跌入了人造人的复制室。
负责这里的老狄研究的是“只会服从的人类”。他研制出的人造人是用人体的各部分拼凑出来的。他似乎也离开了,但还是有“成品”的人造人依照程序的命令按时将这里打扫,设备也在需要补充人造人时生产新的傀儡。
与那个倒霉的时候不同,严天河没有看到能自由活动的人造人,这令她大大松了口气。起身走向大门时,细微的“人类的动静”传入了她的耳中。
小心翼翼地向实验室最深处窥视,严天河发现了按常理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张瑗。“你怎么在这里?”惊讶之余看到张瑗被人用手铐锁在铁栏杆上,嘴里还被塞了块抹布。额头上有明显的重击的痕迹,看来是被人打晕后关到这里的。
张瑗看到严天河立即奋力摇头,然后又使劲使眼色,折腾了半天也没能让严天河明白她想说什么。没办法,谁叫这二位的思维模式根本没有重合的地方呢。严天河放弃和张瑗打哑谜,伸手拔去了她口中的布块。“你后面有东西!!”一旦能说话,张瑗立即尖声叫道,其表情已超过了“普通的恐惧”。严天河没有迅速理解其意,于是扭头去看……
还记得以前她在这里碰到向她袭击的人造人所遭到的不幸吗?历史再次重演于此。
伴着比张瑗还刺耳的尖叫声,一个长得怪模怪样的人造人被严天河打飞了出去,本来就不正常的脸更加扭曲了。抽动了几下身体,实验室中惟一可以活动的人造人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严天河取出随身携带的万能工具帮张瑗将手铐撬开,问她怎么被扔到这儿来了。张瑗没有立刻回答,踢了下昏到的人造人的脚,问道:“刚才那夸张的声音是你吗?”
严天河只有承认。
“你干吗不正常地从大门走进来?”倒像被救的是严天河而不是她。
“我愿意!”你管不着。
“是何少青把你的1号机机房的门给堵上了吗?”看来张瑗的头脑还管用。
“你还不是被他骗到这儿,然后让脑袋差点开了花。”你没有资格说我。
张瑗哼了一声,道:“开门啊,等这家伙醒来和我们玩捉迷藏不成?”她没有这里的通行证,是何少青把她扔进来的。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严天河回以不满的一瞥,但现在不是和小丫头片子计较的时候,事态紧急,在通风道里浪费太多时间了。打开紧锁的闸门,两位受害者跑向其他驾驶员聚集的地方。
“喂,你原来打算说什么来着?”停下来休息时严天河询问被何少青打断的对话。
“哈?……啊,是说你表面上一副自力更生的样子,其实暗中靠你亲爱的表哥帮忙!”张瑗厌恶地道,“装得倒挺无辜,何少青要不是为了帮你,他会把我锁起来?”
“何少青,帮我?”严天河闹不明白了。
“又装蒜!有了李旭,就不认你表哥啦?”
“表哥——?!”我的确有表哥,可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哪,这是证据,不是本小姐血口喷人哦!”张瑗拿出从何少青处偷来的照片。
严天河迟疑地接过来,首先认出的就是外祖母,接下来是母亲……“这是何少青?”惊讶地指着相片中的男孩。
“不是他是鬼?后面不是写着吗?!”
“真的,还有我的名字。可这里的男孩真的不是这里的何少青!”严天河坚定地道。
“凭什么这么说?!不但同名同姓,连家里人也一个模样不成?!”
“这些人的确是我的家人,里面的男孩也肯定是我的表哥……但,但他和咱们见到的‘何少青’不是一个人!!”那个记忆中的高个子绝对不是这个虚伪的笑面虎,他没有那种血腥的味道,而是酷似下午暖暖的阳光。
“那为什么?!”张瑗也开始动摇了,“为什么他有你家的全家福?!”
突然,站在她对面的严天河张大了惊恐的眼。
“因为我不是真正的何少青。”
不大的枪声响彻在明亮的走廊中。
张瑗的前胸绽开了艳红的花朵。
何少青手持特制的黝黑枪支站在严天河的正前方,温和的脸上挂着的是杀手的微笑。
严天河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从左臂的伤口处迅速流逝。
“好可惜啊,我本来是想用我的艺术品同时把你们两个解决掉的,”何少青只开了一枪,极具威力的子弹不但穿透了张瑗的心脏,还在严天河的手臂上开了个洞,“是那个所谓的神的赐福让子弹打偏了吗?”
破碎了的银色碎片从严天河颈上滑落,无声地跌落于地面。
“看样子子弹穿破了你的动脉,早晚也是死啦。”高兴地笑着,何少青准备观看名为“死亡”的剧目。
“……你杀了我……表……哥……?”
“还夺取了他的相貌和身份。”仍然是笑呵呵的。
眼前一黑,严天河顺着墙壁倒了下去。
银色的饰物被子弹击中时李旭正注视着即将熄灭的火焰。
“天河?!!”感到严天河遇到危险,李旭飞速前往惨剧的发生地。
他看到的是被自己的血液浸透衣衫,当场毙命的张瑗;手持凶器,静候落幕的何少青;以及,因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的严天河。
“……天……河?”将冰冷的身躯拥入怀,李旭清楚地感觉到心爱人的生命已所剩无几,“天河——!!”用自己的生命之火将严天河温暖,却没有实质性的效果。
人类的温存唤来了严天河的回光返照。
“……旭……”张开包涵着星辉的眸子,女孩笑了。
苍白的双唇颤抖着,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人类最美丽的三个字……
然后死神无情地将她从李旭身边夺去。
欲语,却哽咽。李旭紧紧抱住了爱人的身体,颤栗着的全身诉说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吻上曾温暖如春的唇,尝到的却是自己的泪。
从未觉得已逝之人的身体如此冰冷。
曾经亲手使无数的生命终结,包括父亲的,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位少女的死会让自己如此的颤栗、仿佛身置空荡而寒冷寂寞的虚无之中,丧失了一切的一切……
然后,失去了往日神采的双眼转向了凶手。
密密麻麻的食人甲虫穿过本应牢不可摧的墙壁,涌向手握人类文明成果的何少青。惨叫声在发出前便被饥饿的甲虫淹没,最后连骨头也没有留下。
被生物们遗忘的黝黑的铁器则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面。
轻拥逝去的女子,李旭向最后的目的地走去。
“李旭。”看到熟悉的身影,王博喊着战友,想前去如往常一样亲昵地打招呼,却在中途注意到了异样。李旭怀中的严天河过于苍白,还未完全凝结的血液在后面留下了斑斑红印。
“严天河她……”颤抖的声音属于杨和柳,修长的手指捂住了想要发出悲叫的嘴。
仿佛看不到其他的人,李旭径直地从诸位驾驶员身边走过。冷彻的双眼已经完全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再也无人可将其击碎。
“无论你是什么人,对我们来说,你永远只是李旭!!”不知是谁,先将心中的真情吐出。
“不要去地下,或许还有救活严天河的方法。”
“别再和那些人合作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世界大得很,不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的!”
“李旭!!”
远去的脚步终于停下,李旭转过他凄美的面庞。
“李旭……”钟绳缓缓道,“严天河希望你变成这样吗?”
宁静地摇头,失去了灵魂的木偶道:“没有她的世界,对我而言,是‘无’……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了……我送你们回到陆地,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去吧。”子夜色的发丝慢慢飘起,强大的魔力不顾对方的反抗将其送回了常人的世界。
稳健而孤单的脚步声,回荡于空寂的长廊。
曾经也有与他相似的青年,迈着雷同的步伐缓缓而行。
怀着撕心裂肺般的痛,与孤独的绝望。
——以首代祭司之名义签署此契约——
契约已经失效了,我的祖先。
——请给予我的继任者永远的束缚——
能够压制我的力量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请给予后代引导者永远的保护——
她死了,死在我怀里。
——以首代祭司的名义起誓
以历代祭司的血脉为契
以这光与暗的彩石为约——
以你的名义发出的誓言就百分之百有效么?真正祭司的血脉禁锢不了我,彩石也即将随母亲永远消失。
首代祭司,你的族人已经将你的姓名遗忘,将你的教诲抛之脑后。
——以首代祭司的今世为代价
以首代祭司的来世为补偿——
你大可不必这么折磨自己的,你的牺牲丝毫改变不了命运前进的步伐。
这样的安排根本不合理。面对抉择的不应是你,也不应是我。
主宰着大部分世界的他们才最应该站在大门前,伸出他们的双手。
无论那是什么样的双手。
看,选择之门已经出现了,就在那里,那个令你悲痛而死的地方。
我也即将步上您的后尘。
但我不会留下任何契约。
如果要我留下什么的话——
那,大概是——
诅咒。
圣坛上的石头散发着她最后的光芒。依旧安详,依旧宽容,但掩不去她的脆弱。四个老者恭敬地跪倒于四周,等待着他们所期待着的未来。李旭仍抱着已冷却了的尸体,沾到鲜血的面孔如愤怒的神的使者。惊讶地看着如此的李旭,长老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与失控。“何少青!!”诅咒的言语从一位长老口中喷出,“你干的好事!!”
“不用责怪他,”李旭平静得令人恐惧的声音穿过了在场所有生灵的心房,“我用你们的方式处理了他。”
“那……”
“我来履行我的职责,”冰冷的声音凝结了时间与空气。
“李旭,听我说!严天河的死并不是全人类造成的,这不应影响你的选择!”
“你和我们算起来也是同一血脉的传人,我们死后只有你有资格继承神海之灵的一切!”
李旭淡淡地笑了:“是的,世上没有偶然,只有无数必然重叠而成的现实。”这是李旭自幼受到的教育。
严天河的死在她决定来这里的那天便已被注定,连她这样选择也是被决定好了的。不错,如果不是没有考上入流的学校的话,她才不会来这里;如果不是现今社会的残酷使她必须进入一个好高中才有上大学的希望,至少大学毕业才能有生存的希望,她也不会对学校如此执着……人自生下时就开始被无数条名为“社会”的命运的绳索缠住,如同舞台上的木偶样被动地跳着并不喜欢的舞蹈;可当用自己的手将绳索切断时,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所以很少有人能如此果断。
人无法脱离社会而生,就同动物们无法脱离环境一样。
可人类何尝不是“动物”呢?只不过这种动物拥有大自然赋予他的发达的大脑,并且会运用它们罢了。
整个小岛在摇晃,拱型的大殿中央出现了虚幻而真实的双面的大门。
“你们错了。不是人类选择了自然,而是自然选择了人类。”原本用于限制祭司力量的一明一暗的石头从李旭身上彻底消失,圣坛上的圣石则在长老们的悲鸣中化为了虚无。
李旭将手伸向大门的一面。
“让我来完成前代祭司未能完成的事情——祭司的血脉到此结束,这里永远不会再次开启,无论人类如何祈求。”
于是,门开了。
战士们听到了开战的号角,一齐扑向了他们的目标。
大地剧烈摇晃着,张开饥渴的大嘴将经历了无数浩劫的小岛吞入肚中。
有六个人观看了风、火、雷、水以及大地的复仇的全过程。其震撼力会令他们将每一个细节永记于心。
但任何事物都有其盛与衰,再大的战争也有其终了的时候。
清晨的阳光穿过逐渐淡去的云层射向了完好无损的海岸。
“都结束了吗?”钟绳感受着脸上的温暖问道。
“……至少,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雷沅梅将目光送至远方,喃喃道。
无论昨晚发生过什么,太阳总会从东方徐徐而升。
数亿年来从未有所改变。
洁白的海鸥正在乘风而起,开始漫漫旅程。
六人各自走上了自己的路,但都保持着彼此间的联系。
二十年后,他们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重聚。
很久以前,从这里望去,除了美丽的大海与天空,还能看到一座翡翠样的岛屿。
隐藏在这里的秘密同它的野心此时永远沉眠于无垠的大海,再也不会有人将它提起。
即使是被神眷顾的人们所建造的圣殿,也永远结束了它的使命。
雷沅梅现在是玉兰学院的理事,这所曾让黑色世界的居民苦恼不已的地方在十多年前被一个纯粹的商人买下,变成了单纯的学校。而她则在为今年刚刚入学的一个超级惹事的男生苦恼不已,以至她的丈夫王先生天天要忍受她发泄式的怒吼。
“不知是什么样的孩子竟能让我们的王夫人如此大动肝火?”钟绳笑眯眯地问。她已靠自己的双手成立了一所盲人学校,帮助无数孩子走出心灵的黑暗。
“……钟绳,我现在非常非常羡慕你的眼睛看不见。”杨和柳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在不远处护栏上做高危险动作的少年,无名指上与吴碇成对的戒指反射着下午明媚的阳光。大概是她去世的父亲在冥冥中保护着妻女的幸福吧,那件事过后不久,柳教授便得到了释放,现在全家四口过着圆满的生活。
“上帝,如果您真是创造奇迹的人,”付叶手握十字架,恳求道,“请让另一位也出现吧,要不然世界上会出现即使是您也对付不了的恶魔。”
“你——!!又给我做这种超级危险的事情!!”雷沅梅发现让她头疼的男生又故意在她眼皮下干挑战死神的事,愤怒地不顾形象地冲了过去。由于已达到了“出离愤怒”的阶段,她险些把路过的女生撞了个结实,而不善运动的女孩为了躲避她不慎倒向了低矮的护栏。
“呀——!!”女孩失声而落,连同想拉住她的男生一起落入大海。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王博无奈地道,同时拉住正进入半疯狂状态的妻子。
“上帝,您果然是创造奇迹的人。”付叶悄悄试去眼角的泪花。
“那家伙肯定摔不死,要是女孩受伤就麻烦了。”吴碇向下望去,“叫救生队吧。”
“但我总觉得他会抱着那女孩自己爬上来似的。”王博和吴碇一个表情。
“……还是叫救生队吧,免得别人怀疑。”开始冷静下来的雷沅梅取出了手提电话,“对了,钟绳,你手中的花叫什么名字?蛮特别的。”钟绳双手捧着一个不大的花盆,花盆中生命力旺盛的花朵正在用全身享受着灿烂的阳光。
小小的翅膀样的蓝紫色花瓣在海风中昂首而立。她丝毫不起眼,放在路边的话八成会被当作野花被人忽视掉。
一点也不华贵耀眼的花朵。
但只要注意到她,你就会被她深深吸引。
“把她交给我的陌生人说,她叫‘在翔’。”钟绳无奈地笑道,“他说当年李旭在最后的抉择之前把这花托付给他,还说,这花是位活了数千年的狐狸先生专为严天河培养的。”
“那……‘在翔’是严天河起的?”付叶小心地拨动着可爱的花朵。她曾见过这种植物,那时他们还是未成年人,聪明的小家伙从楼上飞身而下,砸向了楼下路过的男生。
“但那狐狸是怎么回事?”王博不解地道,“钟绳,那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旭竟然托他养育这花,那人绝对不简单。
“能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人类。”钟绳表现得异常自信。
“怎么可能……”吴碇想要将其一笑置之。
“不信就算了。”钟绳倒也不在意,不过她自认为自己的判断绝对没错——缠绕于那陌生人周围的“气味”与李旭很像,但又截然不同,大概他们是在某一方面的同族吧。
杨和柳不解地道:“为什么严天河要起这么奇怪的名字?扎根于大地的生物怎么能飞翔呢?”
“所以叫‘在翔’吧,”雷沅梅缓缓道,“无法展翅于蓝天,才更加向往飞翔的自由。”
既挣不脱大地对她的束缚,也放不下对大地的依恋。
她有的只是飞翔的梦而已,虽然拥有飞翔的能力与勇气,却被各种细小而繁缛的锁链永远监禁于她成长的土地之上。
但她从未放弃直冲蓝天的梦想,从未迷失自己的方向。
就像那高高飞起的白色的海鸟,拥有不曾被禁锢的心灵的一角。
以此为最强大的羽翼,飞向只属于自己的幸福与目标。
飞吧,飞吧,
天河,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