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死神总是将他缠绕,让他流血不止?为了保护她,他再次被拉入了死者的世界。失去了搭档的她变回了昔日的沉默与寡言,机械地过着雷同的每一天。神真的如此的残忍,打算让她永远失去自己的另一半吗?
——快乐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难,因为每个人自己都有不同的答案。
平安地度过了高中一年级学年升学考试,先将成堆的作业抛掷脑后,李旭带着严天河把玉兰学校的所有角落都转了一圈。
一年前初到此地时严天河曾经感叹学校的庞大及迷道的复杂。现在她则更加佩服她的搭档——秘密通道,不为人知的捷径,各个建筑物中的小秘密……这些李旭都了如指掌。
年幼时他曾经背着李和私自进行小小的冒险——冒险自然有危险,有一次李和为了接住从树上摔下的李旭磕碎了右侧的髌骨。李和粉碎的骨头因当时的技术有限而未能痊愈,为了行动方便而装上了人工髌骨。李旭为了这件事自责了很长时间,但李和却高兴得不得了。因为“无感情”的人造人李旭为自己伤心,甚至自责,这本身对李和就是天大的喜事;况且,看到儿子为自己担心,“父亲”自然会高兴。
校园探险向来使人兴奋——无视学校的规章,潜入禁止学生进入的书库、跳进校长的办公室、溜进仓库欣赏历届学长们“杰出”的艺术作品……刺激、有趣;有了李旭这个向导,此游戏便有了十二分的安全保障。
无论如何,严天河还只有17岁,她仍在为触犯校规却不被发现而感到激动。李旭呢,他在想什么?他也许会觉得严天河可爱,或是认为她幼稚。李旭脸上的面具依旧呆板,不苟言笑,但露出的双眼中似乎有了淡淡的笑意——至少严天河这样认为。
这是个严天河所度过的最愉快的假期。
严天河在玉兰学校只呆了一年,她本身又极度缺乏方向感。若没有了李旭,她想回到宿舍简直比登天还要难。严天河总觉得“玉兰”这个名字很俗,充满了暴发户的味道。事实上,来这所学校就读的,大多是企业家的少爷小姐,像严天河这样的“穷人”少之又少。学生当中因为父辈交易上的冲突而对立的集团屡见不鲜,还有为了搞好事业上的合作关系而互相讨好的学生也随处可见。在这种环境中,严天河自然是孤立的。同班中,“庶民”出身的只有四人:严天河,李旭,杨和柳,和另外一个女生。严天河原本期待能和那位女生和睦相处的,但在看到那孩子的眼神的瞬间她便改变了主意。
朋友。严天河初中时虽然也像现在这样待人冷冷清清,却有过一位可以称作“朋友”的同学。她是第一个和转学来的严天河打招呼的人,对任何人都很热情——因为她对所有人都热情,所以她并没有将严天河特殊对待。中考后的炎热令严天河至今还感到目眩。她最近经常这样想:如果没有来到这里,如果顺利地考上普通高中,现在自己会在干什么?为了考试而废寝忘食(在这里也一样,想及格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想回家而申请周末留宿,但假期时还要回到那个令自己生厌的“家”。不,那不是家,自己的家已经不存在了。严天河不禁摇摇头,想甩去心中的烦躁。
“……”李旭在远处看到了严天河寂寞的身影。他来这里完成美术作业(玉兰学校认为,自身修养与常规科目的学习同样重要),恰巧碰到严天河也在这儿。玉兰学校的四周有大片的森林,是否是原始森林不得而知,但年代久远却是不争的事实。写生用具就放在严天河身旁,严天河似乎还没有开始做作业的意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李旭敏捷地爬上了高大的树干,在粗壮的树枝上坐定。他无法解释自己这一举动的原因,隐约地感觉到自己想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严天河……就这样静静地。
严天河来树林写生或看书已经持续好几天了,李旭也在树上坐了同样多的日子。每天的训练和组织中的工作叫李旭厌恶,只有在树上看着严天河时才能令他有种宁静祥和的感觉。如果人体研究室的老狄得知李旭每天都会用那么柔和的目光望着严天河,这位年事已高的教授必定会怀疑李旭得病了,并且立刻把李旭从树上拖下来带回研究所。
李旭靠着树干,手里漫不经心地写着暑假作业,从刚才起,他便察觉到了一种讨厌的视线。那是种随时都跟随着他的监视者的视线,今天格外的厉害。很显然,严天河也被用同样严厉的监视仪器时刻尾随着。
伸手就近取下一片叶子,李旭用极其厌恶的眼神瞅了眼不远处的茂密的树冠。手中的树叶在瞬间突然从柔软变成直挺,薄薄的边角反射出寒光。
李旭的手指似乎没有动,树叶却不见了。那个树冠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声音甚微只传到了李旭耳中。
目的达到,李旭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这时,一直在埋头写作业的严天河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穿过繁多的树叶捕捉到了树干上的男生。“李旭,下来喝口茶吗?”注视了李旭半晌,严天河鼓起勇气说道。树干上的男孩吃了一惊,看到女孩手中的水壶,犹豫片刻,从树干上跳了下来。
“可恶的臭小子!”神海四长老中的“火使”恶狠狠地骂道。
“二哥息怒,”“风使”关掉了大屏幕,半开玩笑地说道,“李旭破坏监视器,这又不是头一遭。”他在兄弟中排行老三。相对容易发怒的老二,他是喜欢在旁边煽风点火的类型。
“水使”阴沉着脸,说道,“李旭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每次让他工作时总是不情愿地瞪着我。”他是老幺,四兄弟中最爱使阴招的家伙。都老大不小了,他仍然热爱“小小的恶作剧”。
“年轻人是有反抗期的,”“土使”悠然地说道,“李旭的反抗微乎其微,根本无伤大局。你们急什么。而且……”他狡猾的眼睛中闪出一丝嘲意,“当人发现了对于自己很‘特殊’的人时,行动自然会变得有些奇怪。”
“看来我们把严天河带来是对了,”水使说道,“计划在顺利进行着。”
“啊……没错儿。”风使笑道,“不但可以加快进度,而且能看到场好戏。”
“戏名是什么?”
“嗯……‘人造天使的爱情’如何?”
“天使?他要是天使,我们不成了上帝!”
“他够天使?一个木偶!”
“哈哈……要是木偶的话也着实贵了些。”
“但有用,比普通的木偶要有用得多。”
“木偶要完全听从主人的话,”声音的主人眼中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不听话的木偶只好剪断它身上的线扔进垃圾堆。”
“的确,太不听话的木偶没有存在的意义,只有扔掉了。”
“所以,李旭你最好像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地为我们工作。”说话的人在嘴角浮起了冷酷的笑。
温暖,柔和的阳光。
很怀念,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旭儿,该起床了。”略带沙哑的声音,似乎永远充满爱。
每次自己想赖床不起的时候,那个人都会用这种声调叫他起床,然后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抱起到阳台上晒太阳。李旭喜欢抱着自己的这双大手,强而有力,是李旭在这世界上惟一的依靠。“快去换衣服,要不然会迟到的。庄阿姨发怒是非常可怕哦。”爸爸笑着说道。李旭不喜欢庄阿姨,没有理由,就是不喜欢。
李和配合李旭幼小的步伐缓缓地走着,时而向路过的同事打招呼。李旭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为此他曾经问过李和。“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啊!”李和幸福地笑道。年幼的李旭没有理会出笑中的含义,只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最幸福的。
直到那天为止。
从地狱逃窜出来的火焰吞噬了李旭所有的幸福。
——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因为你的失误而害死了那么多人。——
充满阳光的景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一个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李旭心底。
——你有存在的意义吗?你这个瘟神,你所到之处都会发生不幸。——
“闭嘴,”李旭对那个声音说道,“不用你管我的事。”
——好冷淡啊,你我都是‘李旭’,你的事我怎能不管呢?——
对方带着冷嘲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们换一下吧,至少我不会带来那么多的不幸哦!——
“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李旭甩开从背后伸来的双手,“我不会让你支配身体的。”
——哼,那个女孩儿就那么重要吗?你怕我伤害她?——
李旭厌恶地盯着对方的脸,道:“此事与她无关,你不要把她扯进我们之间的事里。”
——露馅了,露馅了。——
说话的人似乎很欣赏愤怒的李旭。
——最好不要做得太明显,老头子们会打她的主意的。而且,你也不希望自己第二任的“引导者”刚上任就殉职吧。——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李旭坚定地说道,“更不会让你得逞。”
——你真是讨厌我啊?——
拥有与李旭相同容貌的男孩淘气地笑道。
——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们本来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无法和睦相处呢?——
漂亮的眼睛转了转,说道。
——是不是因为我俩对他人抱有的观点完全相反?比如说李和……——
“你不要直呼他的名字!”李旭突然激动起来,“你没有资格直呼其名!”
——什么啊!——
另一个李旭也怒了。
——不要忘了,那天的事你我都有份。你和我同时杀了李和,杀了自己的‘父亲’!你这个傻子,你以为戴上面具就能真的不给别人惹麻烦了吗?人不还是照样死,那个女孩也免不了!——
“我不会让严天河死的!”李旭抓住对方的衣领,认真地说道,“你给我记住了,不要向她出手。我不会让她再尝到复活的滋味的。那种痛苦……由‘李旭’独自承受就足以了。”
——真是情深义重……我就看看你的天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李旭对李旭的话报以冷笑,挣开对方的手消失在无垠的黑暗中。
“杨和柳,最近严天河和李旭走得好近啊。”张瑗对杨和柳说道。
杨和柳不屑一顾地说道:“随他们好了,最后吃亏的又不是我们。”
张瑗的秀眉一翘,说道:“杨和柳这几天好怪,不大说严天河的坏话了。”
“说了也没有什么意思,她只会把我们当白痴看。”杨和柳跷起腿说道。
M。E研究所的公共休息室是驾驶员们经常聚会的地方。暑期间,他们每天都有训练和测试,同时需要随时迎击海怪的袭击。
李旭和严天河依旧在韦盛手下工作——驾驶方面而已。李旭继续为长老们完成特殊的任务,有空时还会坐在熟悉的树干上静静地看着严天河。严天河虽然有了知道所有机密的权力,但她本人既不是特务也不是以贩卖情报为兼职的人,所以她没有主动去借那些文件,也没有想知道秘密的举动。她只是安静地呆在那里,一本书、一杯茶,避开阳光独自生活着。
“狄教授,这是上次的检测报告。”老狄的助手递上报告书。
“李旭,是不是做了噩梦?”老狄边看报告边问在旁边穿衣服的李旭。这是根据β波(深度睡眠)的记录及其他数据,狄教授作出的结论。
“……”李旭拒绝回答,他不愿回忆那个该死的“梦”。与心灵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对话,这对李旭来说是痛苦的折磨。李旭讨厌另外一个自己,那家伙对自己心中的感情毫不遮掩,甚至加以扩大。与其被那家伙夸大的感情左右自己的判断,还不如认为自己没有感情比较好。
“与现在的搭档处得怎么样?”老狄有意无意地又向李旭投下一枚重量级炸弹,“她是和你相处时间最长的驾驶员吧。”
“……”李旭仍然拒绝回答。现在他尽可能地少在他人面前谈论有关严天河的事情,这样不易引来长老的注意。
见李旭又没有回答,老狄内心立刻察觉到严天河对李旭的意义。老狄深知李旭的善良,他懂得一个曾经笑得那么纯真的孩子是无法完全抹杀自己心中的那份洁白的圣域的。既使圣域被厚重的冰层覆盖,也是存在于那里的不争的事实。
连声招呼也不打,李旭沉默地离去。老狄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如今他最感兴趣的是严天河手中的利刃到底能把李旭心中的冰层击碎多少。
此时突然警铃大作。
雷达显示有9个不明物体从近海直扑小岛。速度之快,只能用神速来形容。
是海怪。
“全体人员进入SS级警戒状态,请各工作人员各就各位,1分钟后关闭闸门。”伴着刺耳的警铃声,广播机械地重复着。M。E专属驾驶员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坐上了各自的M。E。
韦盛现在管理着所有的M。E,责任重大。“长老们还真给我添麻烦。”韦盛心中抱怨道。他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
“教授,目标已登陆。”原来柳教授的助手——何少青有些激动地说道。
“人类的高科技仍然对你们无效吗?”韦盛心头被压了块沉重的石头。九头人形怪物的影像出现在指挥室的主屏幕上。很显然,为防止它们登陆而设置的各种攻击性武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火力开到最大,不要让它们接近总部。”韦盛下指令道,“1号机、4号机待命,其他7台M。E迎击目标!”
“九个怪物长得一个模样,”8号机驾驶员王博用轻松的口气评论敌方的长相,“没个性。”
3号机驾驶员雷沅梅轻蔑地瞟了眼王博,她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自己装成小丑博人一笑的家伙。“杨和柳,我们开始吧。”雷沅梅对搭档说道,也许这是听不到王博贫嘴的惟一方法。
“OK。”杨和柳自信地说道,“照老样子,你作掩护。”熟练地驾驶着2号机,她(2号机)抡起专门为M。E制造的大斧子向就近的对手开始了猛攻。
“严天河……”钟绳迅速避开意图撕裂自己喉咙的爪子,想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右边!”从右方攻击9号机的海怪打断了钟绳的思路,钟绳跳开,回敬了对手一脚。“……”钟绳突感左肩巨痛,如果她眼能视物,必定会被左肩的伤势吓着——肉被连着盔甲撕下去了。
吴碇驾驶着5号机灵巧地闪开海怪的利爪,但始终没能找出对方的空隙。“可恶。”吴碇轻轻骂道。拔出配置的手枪(M。E专用),吴碇连续命中了对手的头、喉、胸等要害,但这只能擦破海怪的一点皮,根本无法让它见血。
“韦教授,”在地下机房待命的李旭通过屏幕看到了那7人的苦战,“为什么还不允许我和严天河参战?”事态很明显:2号机、5号机无法战斗,已经通过隐蔽通道被收回;其他5台M。E均受伤不浅,特别是9号机,左臂快掉下来了;而海怪只被收拾掉了两只,再不派遣增援,5台M。E都会报废。
韦盛何尝不想立刻将受伤的M。E招回,但没有上面的同意,他无法派出李旭,甚至严天河。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个负责人当得很窝囊,可规矩就是规矩,必须遵守。
严天河同样感到异样。照平时的训练,一对一的战斗大家都可以胜任的,为什么上面不允许同时派出所有M。E?“难道是……”严天河察觉到了上面的意图,“即使牺牲其他驾驶员也要让李旭……”停机房突然遭到了剧烈的冲击波,机房顶部的钢材纷纷坠落,工作人员的哀号声刺激了严天河的耳膜。“李旭。”严天河对搭档说道,“长老们在等什么?”
“……逼我用那石头的力量……”李旭痛苦地说道,“为此他们要把我困入绝境。”
“哎?”严天河不知道李旭所说的“石头”是什么,自然不明其意。
“他们回来了。”经过血战的M。E已经伤痕累累,其中驾驶员的痛苦也可想而知。
李旭用他一如既往的平静的声调说道:“我们出发吧。”既然地面上还残留着五个敌人,李旭与严天河的任务就是将其完全歼灭。
“目标的要害位于胸腔右侧,简单说来就是与人类心脏位置相反的地方。”韦盛通过通话屏幕告知两位驾驶员目前所掌握的情报,“目标03、04、05、09已被歼灭,剩下的各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它们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绝对不能轻敌。”就在他解说的当口,目标身上刚被严天河所伤的伤口已经复原了。
第五章最怕失去的东西(5)
1号机敏捷地躲开敌人的攻击,抓住从身后击来的铁掌,反手用刺刀穿透了敌人的右胸。一声脆响,海怪的心脏“核”被劈成两半,被刺的海怪随着爆炸声消失在热浪中。
“哇!”滚滚的热浪差点将严天河撩倒,幸亏驾驶舱中的特殊黏液吸收了力量使严天河不致晕过去。但此时严天河还不如晕倒,这样生命维持系统会自动断开她与1号机的连接,她就不必体验双臂被硬扯下去的滋味了。
两只海怪在1号机全力抵挡爆炸余波的时候,趁机抓住1号机的双臂同时向反方向用力扯。肌肉发出的悲鸣,机械破裂时产生的声音,破碎的防护甲与喷出的鲜血,这些东西冲击着李旭的神经……但它们还不是致命的,真正让李旭无法忍受的是……
“呀啊啊啊啊——!!”严天河撕心裂肺般的惨叫使李旭理性的筑墙彻底毁灭。
一直被来袭的海怪围困的4号机突然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出包围,飞跃至1号机的战圈,挥拳将两只海怪打飞,护住了无法站立的严天河。“李旭……”严天河呻吟道。剧烈的疼痛从1号机传来,失去了双臂就不易保持平衡,严天河现在毫无抵抗之力,只有李旭能保护她。但严天河更担心李旭,屏幕上的李旭是她从没见过的——愤怒,愤怒到了极致;仇恨,无底的仇恨。“平静下来,李旭!!!!”严天河大声叫道,“不要这样!!!!!”
李旭没有听到严天河的叫声,或许此时的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4号机背后的电缆被锋利的爪子割断,电源自动切换到内置电源。排掉插在后背上的插销,李旭扒开火焰的同时向剩下的三只海怪扔去它们同类的头颅。适才的火焰是李旭杀死严天河身旁的海怪时引起的,那只海怪在发现4号机向自己攻来的同时送了命。
27︰23
李旭驾驶舱中的屏幕如此显示着。这意味着李旭只剩下27分钟的能量。
三只海怪放弃受重伤的1号机,同时跃起向淡蓝色的4号机发起总攻。
海怪A右臂变成连绵的长鞭挥向4号机,4号机闪过,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射装在机身上的飞镖。吃了飞镖的海怪C发出怒吼,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了黏黏糊糊的白丝。白丝像蜘蛛的绳索,牢牢捆住4号机的身体,猎物挣扎得愈厉害,白丝便缠得更紧。
“4号机驾驶员,呼吸发生困难!”指挥部操作员报告道,“4号机四肢甲板产生裂痕!”
“R-6区的所有武器,同时开火!”韦盛喊道,“不要伤了4号机!”
战场顿时被炮声、枪声、爆炸声包围,大火蔓延到大片的森林。失去双臂的1号机受到波及,冲出了千余米,严天河在驾驶舱中头晕目眩。1号机与严天河的联系被切断,外部电源早已换成内部电源。严天河喘息着,努力地挣开眼睛,她要看着李旭,她觉得这是她的义务。
炮火擦伤了攻击4号机的海怪的表皮,海怪们似乎对忽然降临的大爆炸颇感意外。就在它们的视线落到炮口的瞬间,4号机的左肩突然一低。
海怪B飞了出去,右胸开了个大洞,发出生肉烤焦的异味。海怪A的皮鞭骤然收缩,4号机的脖颈立刻向怪异的方向扭曲,最后发出一声锐响——断了。
“断开神经联系!”韦盛叫道,反应敏捷的何少青推开呆滞了的女操作员,断开了李旭与4号机的联系。“韦教授,现在怎么办?”何少青的脸色惨白。4号机失去了战斗能力,这意味着组织手中再也没有能够和海怪战斗的武器了。司令部中惟一还比较冷静的大概只剩下钟绳了。她天生残疾,生活在黑暗之中,没有目睹战场上的惨状,但她知道现在的情况多么危急,自己身处的这幢地下大厦可能很快就会被海怪夷为平地。“严天河,叫李旭,快叫醒李旭!”钟绳抢来韦盛的通话机,对严天河叫道,“严天河,你听到没有?!”
“钟绳?”严天河如梦方醒地说道。
钟绳拼命地说道:“严天河,你快把李旭叫醒,只有你能做到!”
“我?……”严天河还没有完全从恐惧中解脱出来。她的眼前是烟雾缭绕的战场,三个巨大的人形物体站在那里。其中一个虽然伤痕遍布全身,铠甲也被硝烟熏得几乎分辨不出原有的颜色,但严天河能认出来,那是4号机——她的搭档。“李旭!”严天河看清了4号机头颅弯曲的方向,不禁失声大叫,“李旭——!!!”通话屏幕上是一片黑暗,这说明被呼叫的对方没有回应。“……不会的,”严天河想挥去自己想到的情况,“李旭,告诉我,你没有死!!”
依然没有回应。海怪A抽回右手变成的鞭子,这次双手变为一对肉锤,击碎了4号机胸前的甲板,露出M。E的中枢。
“李旭——!!!”眼看海怪的锤子又开始了变化,严天河痛心疾首地叫道,“李旭——!!”
“……严……天河?”对方终于回应了。李旭的眼睛依然明澈,仿佛是反射着阳光的清泉。“好像,事态非常糟糕。”李旭平静而嘲弄地说道。
海怪A双手变成的利刃插入了4号机的中枢——酷似海怪的“核”般的圆形物。“雨夜……”李旭伤心地说道,他现在不会亲历雨夜所受的痛苦,可他似乎比4号机还要难过。驾驶座的角落中有一个红色把手,严天河没有被告知那是什么,但李旭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自爆装置的开关。
“李旭,你要干什么?”韦盛叫道,“没有命令,你无权这么做!”
李旭淡淡地说道:“我有权做什么?”紧握把手,把一圆柱状物体拔了出来。摘下手套,李旭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安全锁。
“李旭……”严天河明白自己的搭档要干什么了。
李旭扯下覆盖自己脸部的面具,对严天河微微笑道:“谢谢你,严天河……再见……”然后对陪伴自己多年的伙伴说道,“雨夜,我们去见父亲吧。”
无情的火焰持续燃烧了两天。严天河是惟一的幸存
者——因为1号机——风爽保护了她。
付叶夸张地叹了口气,坐在她旁边的张瑗抱怨道:“好不容易活下来,叹什么气啊?”
“因为我们活下来了,所以我才叹气啊!”付叶说道,“我们活下来了,李旭却死了!”
女子更衣室中顿时沉寂下来,雷沅梅不自在地看了看严天河的衣柜,严天河有四五天没来测试了。雷沅梅并不是对严天河特别亲切,正确地说,她对每个人都会非常礼貌,完美地履行一位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应有的礼仪。
“……”连爱说话的杨和柳也盯着自己的柜子不愿发表言论。
沉闷的空气令人窒息。
钟绳默默地关上柜门,拎起背包向门口走去。她前天尝试着打听严天河的下落,韦盛告诉她严天河在医院,还没有获准出院。钟绳为严天河担心,怕她因为李旭的事情想不开。上次的战斗实在太惨痛了,钟绳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耳边缠绕着当时打斗的声音。“李旭,你选择死亡的时候是否曾为严天河想过呢?”钟绳边走边想到,“据说严天河在李旭自爆后没发一声,甚至未流半滴泪水(战后那几位女驾驶员都被吓哭了,男士们则强忍住没在众人面前出丑)。她真能熬过来吗?”电梯的铃声告诉钟绳电梯来了。钟绳小心地走进去,礼貌地对电梯工说道:“地下二层。谢谢。”地下二层有直通学校的电车。
“这不是钟绳吗?”似曾相识的声音跃入了钟绳敏感的耳朵。
“……请问……”钟绳记不起对方的姓名了,显然是有几年没有听到的声音。
“我姓狄。”对方察觉到了钟绳的犹豫,笑道,“你小姨原来在我的实验室工作过。”
“狄教授,您好。”钟绳小心地说道。她的小姨是因为知道了M。E的秘密而被处理的“危险”人物,钟绳说话时自然会警觉。
老狄似乎发觉了钟绳的戒心,说道:“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打招呼而已。”立刻转移话题道,“最近功课紧张吗?”
“正在放暑假,所以还说得过去。”钟绳的声音仍充满警惕。
“是吗?都放暑假了啊!”老狄苦笑道,“我老了,这种事离我太远了。……看来李旭开学时不能去报到了……”
“……”钟绳没有回答,这对她来说是个沉痛的话题。她不知当时自己为何拼命地叫严天河唤醒李旭,她只感觉到惟有严天河和李旭能够将可怕的局面扭转过来。
局面的确扭转了,但代价是失去了最重要的驾驶员。
钟绳的脚碰到了个硬东西,她奇怪地眨了眨眼。“啊,这是我的旅行箱。”老狄无奈地说道,“我被放长假了,打算出去转一转。”
“那祝您休假愉快。”钟绳没有多想,单纯地祝福道。
“谢谢你了。”老狄忧郁地说道。电梯在地下9层停了下来,老狄到站了。简单地道别后,钟绳便再也没有听到老狄的声音。
老狄拖着旅行箱,稳重地向另一个电梯走去。他刚走到电梯口,电梯门便自动打开了。“狄教授,”电梯中身着正规职业装的女性毕恭毕敬地说道,“属下恭候您的驾到。”
“韦教授怎么要在‘上面’见我?”老狄问道。他没有期待会得到答案,因为以异于往常的方式见面都不会有什么好事。特别是现在,老狄刚接到放长假的通知便立刻又被叫到“上面”去,准没有好事。“看来我失去利用价值了,”老狄看着眼前的美女想道,“要是让我马上去死,至少应该让在实验室里呆了一辈子的老人享受享受。”他的想法落空了,他没有死,组织真的是给他放假。
神海之灵的总部设在这个小岛上,地上15层,地下61层。老狄的工作大部分是在地下,因为他从事的所有研究均属于组织机密。地上部分从事着合法与半合法的生意,可以随时接受官方的检查。对于以地下为活动范围的人来说,“上面”是陌生的世界,同时充满着无限危机,什么时候都有可能被遣送到阎王殿。对于“上面”的人,一步踏入地下的世界,很可能在那瞬间被杀掉。
不待老狄坐定,韦盛就单刀直入地说道:“严天河半个小时前从病房消失了。”
老狄呛了口茶,惊讶地看着老同事:“你说她失踪了?”
“不完全是,”韦盛沉着地说道,“大致的方位不是不清楚。”
“她自己走的?”
“不能确定,但像她这种精神还未稳定的人,干出什么事都有可能。”韦盛掩去了表情。
老狄叹道:“她仍然没有从李旭的死的惊吓中解脱,这样下去……”
“她会死。”韦盛毫不留情地说道,“那天起她便没有进食,滴水未沾。”
老狄动容道:“输液了吗?”
“当然,要不然她早去见李旭了。”韦盛悄声问道,“李旭的肉体再也无法复制了吗?”
“按目前的状况来看,”老狄说道,“你也知道,DNA的复制达不到100%。李旭的身体经过了多次复制,能坚持到现在算是不错了。现在库存的身体全部拒绝了李旭的记忆,不但如此,他们中没有一个能够醒过来。而且我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说不允许复制李旭,并且在昨天就放了‘李旭研究室’的所有人的长假。”在复制一个人的时候,通常会准备多具身体,挑出成型最好的作记忆移植。但是能够醒来并拥有原形的记忆的只有极少的一部分。
韦盛皱了皱眉,说道:“你说长老们是什么意思?”
“不要问我。”老狄说道,“我只不过是普通的科研负责人,千万不要把我扯进阴谋当中。”话锋一转,道,“李旭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我听到了重新制造一台M。E的消息,而且还传闻说已经开始找新的驾驶员了。”
“那严天河怎么办?”韦盛不禁同情地说道,“失去了李旭,她八成完了。”
“用完了就丢,”老狄感叹道,“真是简单的原则啊!”
“哼,李旭都比他们强。”
“嘘!你还要不要命?”老狄开始紧张。
“有什么好怕的。”韦盛满不在乎地说道。提起李旭,韦盛的心又疼了起来。李旭最后的一幕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那张英俊、优雅的容貌和明亮、清澈的眼睛渗透了韦盛的心灵。“死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韦盛想道,“就算有留恋,也是关于严天河……哎,苦命的孩子。”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对老狄说出了来意。
“……我明白了,”老狄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我尽力。”伸出右手,拍在了韦盛的右掌上——击掌为誓!
严天河独自走在阴森森的走廊里。以前几乎天天从这里走过,却没有感到如此孤独——因为有李旭陪在身旁。李旭很少主动说话,但一定会回答严天河的问题。有他陪伴,严天河才会有今天,能活到今天。可现在他走了,为了严天河。严天河什么也不想干,只想躲进自己的梦中。因为无论白天遇到多么可怕的事,晚上出现在严天河梦中的只有李旭,只有他那宁静的温柔。讽刺的是,此时的严天河因为药物作用根本无法入眠,梦境中的温暖随着李旭的逝去永远离开了严天河。“……我好像迷路了。”严天河冷静地判断出了自己的处境。抬头仰望四周冰冷的墙壁,李旭的声音回荡在严天河耳旁:“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迷路而哭泣。”说实话,当时严天河心中有一点点恼火,因为李旭把她说成了100%的“路痴”。但如今回想起来,那时严天河心中除恼火外,还有高兴,并且掺杂了少女特有的青涩的幻想。严天河在墙角坐下,缩成了一团。她清楚李旭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而且全心热爱着美丽的大自然。所以她说李旭不是木偶,木偶是没有感情的。李旭只是在逃避,逃避自己拥有与普通人同样的感情这一事实。
当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在你面前不经意地表现出真正的自我时,你会怎样想?
高兴,当然是高兴。
他没有将你置于千里之外,而是把你放在了自己的心中。
“呜……呜呜……”严天河的泪水打湿了衣服,冰冷的走廊回荡起女孩痛心的呜咽声。
韦盛接到通知时,严天河已经在那个角落里痛哭了好长时间。韦盛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常言道,女人是水做的了……一个一周来靠点滴维持生命的女孩竟然能流出这么多的眼泪,都快成泪人了。尽情地哭吧,让心中的痛苦顺着泪水一起流出来,这样可以延长你的寿命。
学校一如既往地开学,学生们照常打闹、嬉戏、抄作业……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谈论着自己的世界,埋首于自己的学业。
只有坐在附近的人才会发现:哦,李旭没来。
开始时同学之间还有关于李旭不辞而别的流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流言也逐渐失去了生命力。李旭是空气般的存在,会被大家飞快地忘却。学校中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也许就是流传于排行榜上“永远的第一”的传说吧。
吴碇失去李旭这个对手后,没能从“永远的第二”荣升第一,甚至没能保住第二把交椅。进入组织后,他便立即发现在外面向来是天之骄子的他遇到了强大的对手。李旭,这个名叫李旭的同龄男生不论是驾驶M。E,还是学习都在吴碇之上。吴碇想超越他,非常想超越他。所以他参加了会给自己增加更多负担的篮球队,拼命地在各方面出尽风头,以此将众人的视线集于自己一身。
可是他仍无法超越李旭。
李旭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这使他无论穿着如何,只要站在那里便鹤立鸡群。那是天生的,即使吴碇再付出百倍的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况且,他是那样的接近完美——比任何人都接近。
“没想到,李旭竟然是个大帅哥儿啊……”王博用略带失望的声调说道。
“那你希望他是个丑八怪吗?”在一旁换衣服的吴碇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希望他是丑八怪的人是你吧?”王博尖锐的语句刺痛了吴碇的伤口,“我更希望他是个美女,”王博似乎没注意吴碇的表情,“而且完全听从我。”
吴碇问道:“你会不会正经点?”
“我不会,”王博认真地说道,“我才不会把所有的精力花费在超越别人上。”
“你不踩在别人身上,别人就会踩在你身上!”
王博转过脸,看着吴碇悠然道:“我看他倒是不在乎你超越他。”
“什……”王博的话命中了吴碇一直刻意忽视的角落。
“正确来说,他对任何事都不会在意,”王博正视吴碇的眼睛,“那家伙不是普通人。即使有人用枪顶住他的头,他也不会在意对方什么时候开枪。”
“你怎么会这些?!”吴碇不相信王博。
王博清楚自己在所有人中是最不被信任的,因为自己平日几乎都是疯疯癫癫,毫无正经——所以他要继续下去。怎么正经,世界上正经的人有的是,想要独树一帜,王博选择装成轻松的小丑。“小兄弟,李旭自杀时你还在医务室睡大觉呢!”王博坏坏地笑道,“你看的是事后的录影,根本体会不到当时李旭眼中的意思。”
吴碇握紧双拳道:“你凭什么说我体会不到?!”
“凭你没真正和他打架过!”王博轻松地接住吴碇的左勾拳,无所畏惧地说道,“想了解他是不能远远看着的。你知道他的什么,你怎么了解到的?通过排行榜,录像,训练时的虚拟对打,还是杨和柳她们对他的评价?!”放开不断挣扎的吴碇,叹道,“那家伙是个天才,同时也是天下第一的蠢材。我,是空手道黑带,却被他在三招内打成‘大’字;他喜欢严天河,连我这种白痴都知道,他却到死都没发觉!……那个傻子。”王博烦躁地揉了揉刚染回来的黑发,丢下发呆的吴碇自顾自地离开了更衣室。
吴碇心情低落地等待电梯时,碰到了杨和柳。“张瑗和付叶在训练。”杨和柳解释自己独自一人的原因。经过上次的一役后,她显得更加沉寂,不知何时也不和张瑗时刻粘在一起了。
“那个,杨和柳,”吴碇不自在地说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是吗?”在自己中意的女孩面前,他再聪明的脑筋也不管用。
杨和柳沉默。
“那个,我……”吴碇想找点话题,却想不出来,反而急得直冒汗。
“李旭……”
“啊?”吴碇颤了一下。
“李旭死得太早了。”杨和柳说道。
“……”这回轮到吴碇沉默了。
杨和柳继续说道:“李旭一死,我反倒找不到讽刺的对象了。”
“是这样啊。”吴碇松了口气。
“最近我总是后悔当初那么欺负李旭。”杨和柳自顾自地说道,“虽然现在已经太晚。”
“杨和柳,你真的没事吗?”
“哈哈,我怎么会有事呢?”杨和柳突然笑道,“吴碇你太多心啦!那个优等生消失掉不是个好事吗?我高兴都来不及!”
吴碇更加担心,但杨和柳坚持自己没事,拒绝了吴碇的好意,与站在角落中的何少青点头致意后,独自回宿舍去了。
高二年级的生活比高一要恐怖。严天河虽然有了高一生活的经验,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老师们收拾得前仰后翻。好不容易适应的可怕的生活有了些空闲,上级立马为她找了个差使打发“多余”的时间。成堆的书本,卷子和宗卷占据了严天河所有的时间。没有时间回忆,没有空闲幻想,更没有时间流泪。也许这对严天河是件好事,让她无暇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真正的伤口从没有被遗忘,回忆时常成为加深伤口的利刃。
所以听到新的M。E的制造消息后,严天河来到了M。E的制造车间。
“找到驾驶员了?”严天河机械地问道。新M。E的基本骨架已经完成,不久后它便可以载着它的主人驰骋沙场。对于制造方案与4号机完全相同的新M。E,严天河抱有排斥心理。
何少青彬彬有礼地回答道:“还没有,下属部门正在全力以赴。”毕竟他的职位与严天河相差很多。
韦盛也来看M。E的制造进度,见到严天河,笑道:“今天有空?快期末了吧。”
严天河说道:“明天休息。”语气平淡,又回到了刚进入组织时的她,“韦教授也来看它?”“它”指新的M。E。
“它完工时一定会非常漂亮,”韦盛仰望着M。E硕大的头颅,叹道,“和钟绳做搭档感觉如何?”
“很好,”严天河平静地说道,“谢谢关心。”
“不用那么客气……”韦盛被严天河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
严天河称自己应该回去了,礼节性地行过礼后离开了总部。
“她好冷酷!”何少青说道,“这半年来她好像都没有笑过。”
“何止没有笑过,连表情都没有改过。”韦盛觉得严天河越来越可怕了。
何少青望着巨型武器问道:“这台M。E完工后还要与1号机配成搭档吗?”
“当然,”韦盛道,“这是M。E计划的重头戏,怎么可能放弃?”
组织没有撤掉李旭的房间,还保持着李旭离开时的样子。这间屋子的时间停滞在半年前的那天,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主人不见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严天河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轻轻摇头挥去心中的忧郁。李旭不可能回来了,长老们没有透露让李旭复活的消息,如此固执地守着无人的房间有何用?身旁的空席,无人的隔壁……以前从没有注意到过,当那个男孩不在身边时,自己竟然觉得如此的无助、孤独。
严天河静静地关上李旭的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与李旭的房间成鲜明的对比,严天河的房间比狗窝还要乱。不断“繁殖”增多的卷子和教科书,还有小说混杂成名为“混乱”的大家庭,使负责打扫房间的小姐无从下手,只好按房间主人的意思放任灰尘将其覆盖。但房间的主人似乎喜欢这样,说这样显得房间不那么空旷。窗外雪花飞舞,诗意十足。严天河想起李旭曾经说自己的心像白雪般明亮照人,两颊升起了红晕,除了李旭,再也没有人这样评价自己。这就是初恋吧!严天河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感叹道。但这初恋也太让严天河心酸,小说中也少见这种悲剧。严天河忽然想知道母亲的初恋……大概是李和吧。李和死去不久,母亲就疯了,然后自杀。
上个月起,严天河开始依照上面的指令了解制造M。E的历史。众多研究者的资料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有关李和的记录。人造人方面的成功和M。E密码历史性的突破,这些成就为李和带来了无数的荣誉和财富,以及仅次于“神海四长老”的地位。
他的谨慎,他的睿智赢了无数人的敬仰与信任。
他所参加的实验向来是百分之百安全的。
……直到那次实验为止。
严天河翻开了十一年前的实验资料。这是李和所参加的所有大型实验中,记录得最少的实验。事实上,那次实验只进行了不到一半就发生了意外,造成M-09区的实验室完全报废,在场的三分之二工作人员命丧火海,同时实验负责人也被大火吞噬了。李旭也……
仿佛是在证明“李和是无人能超越的天才”一般,组织的M。E制造技术从此停止了快速的前进步伐。对先辈的敬佩反而成为了束缚后人发展的心灵枷锁,无人再敢提出大胆的见解与创意,所有人都徘徊在李和开创的世界之中。
而那位曾经创造奇迹的天才的遗体已面目全非,当时用于确定其身份的,是尸体身上的衣物和尸体膝盖上的人工髌骨——李和的髌骨曾经粉碎性骨折。
“一般小说中,都会安排这个人的尸体是假的,真的李和却早逃出了组织的掌心。”严天河想道,“无聊的故事情节。即使李和想逃跑,也绝对不会笨到用如此古老的手法!……”严天河突然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倒了。如果组织中的每一个人都这么想呢?大家都认为李和不会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所以李和很可能利用众人先入为主的“李和是个聪明人”的想法迷惑了工作人员的眼睛……那么……严天河打了个寒噤,急忙把厚重的窗帘拉上以求保暖。“李和……”严天河的目光落在了李和的相片上。相片中的李和刚入不惑之年,从外表上看是个和蔼的典型的知识分子。资料显示,拍了这张照片后的第三年,李旭便诞生了。李和充满智慧的双眼告诉严天河,他当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而且知道那个完美的孩子即将在自己手中诞生。
有人认为,凡是手工制造的东西,或多或少都会表现出创造者的性格。就像“字如其人”,小说、绘画能够体现作者的心情一样。严天河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在她的面前死去的庄教授生性多疑、众多性格错杂纷乱,她将自己的性格移植在自己毕生心血的多面兽上,促成了多面兽的“多面”性。李旭是李和的杰作,他严谨的做事作风难道不是李和留在他身上的烙印?
“M。E的原始设计图已经从总部不翼而飞了。”严天河回忆着“神海四长老”中的“土使”对自己说的话,“那次事故发生后再也没有找到过它的半根纤维。”
海怪初次出现在小岛周边海域是在五年前。当时还只是柔弱的两栖类,没有作战能力的它们,却在短短的五年中得到了与M。E匹敌的力量。生物为了生存而不断进化,严天河怀疑这段时间中的所有攻击只不过是加速海怪进化速度的手段而已。
有人在急切希望海怪能力的增强,渴望它们得到足以毁灭总部的力量。
谁会有这种想法?
没有其他组织或国家在研制M。E的报告,可袭击总部的海怪却拥有与M。E相同的遗传基因。而且事故发生后,组织发现给李和开的账户中竟然没有剩下一分钱。惟一可能的情况就是……严天河那双似乎可以穿透一切的眼睛放出了幸灾乐祸的光芒,“想保住这座小岛,可是件艰巨的任务。”
太平洋上众多岛屿中的一个小岛,它的所有者没有为它取名。它的面积不大,却有淡水,且植被茂密。十多年前,一位中年学者将它买下后,这个不起眼的小岛就开始充满了神秘。据说小岛中间是空的,学者用它处理实验用过的动物。也有人说,小岛周围居住着太古的神兽,可以听到它们怒吼的声音。这些传说没有传开,因为住在岛上的是个友善的科学家,周围的土著居民对他非常敬佩,没有人愿意如此善良的人被误认为成怪学者。
当年憔悴地出现在土著居民前的黑发人已经变得白发苍苍,岁月在他脸上无情地留下深深的烙印。部落的酋长问他为什么没有孩子,他总是笑着说他的孩子很快就能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只是时间未到。但这持续了十多年的话变了,在那天酋长发现相处多年的友人突然老了,老得几乎失去了所有生活下去的力量——他的儿子死了。“李先生,”酋长来到学者的小屋看望他,“别这样,你儿子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心疼得不得了。”学者只是勉强地回应了一声。酋长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耸耸肩和自己的儿子离去。
待外人离开了自己的小岛,李和关上门,拿起了书架上的镜框。“旭儿……”李和喃喃道,“旭儿,旭儿。”相片中可爱的男孩早已成长为俊朗的少年,并在九个月前的战斗中去世。李和无法原谅自己,当初决定出逃时他没能带走李旭,甚至没有告诉他自己要走。他欺骗了自己最爱的孩子而获得了自由。
李和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惨痛的一幕。他亲眼目睹了“雨夜”永远消逝在大火中。“雨夜”是他和李旭给4号机起的名字。在那个难忘的雨夜,李旭第一次完成了与4号机的同步。“爸爸,爸爸!”李旭年幼的笑容仍然记忆犹新,“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它只是被叫做4号机的话太可怜了。”
“名字?”不擅起名的李和着实苦思了半晌,“就叫雨夜吧,今天下雨。”
“雨夜?”李旭笑道,“雨夜,雨夜!”几步跳上了4号机宽大的肩膀,对雨夜说道:“我叫李旭,我们做好朋友吧!”
老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敬爱自己的善良少年已经因自己制造的生物而死。老人最大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了。
小房子的地下室的角落里有暗门,老人通过这扇门后又通过了几个关卡进入了自己的实验室。“我成功地使你们成为完整的生物,但你们真的愿意来到这个世界吗?”李和疲倦地看着试管中的胚胎们,自言自语道,“这个美丽的世界忍受着人类对她无止境的折磨,你们愿意看到这种世界吗?我,想用你们夺回我的孩子,却害死了他。”
李和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好像自己身体中最有活力的东西突然被盗。但当他看到那张羊皮纸时,这种空虚感立即消失了。李和坚信,只要有它,自己就能拥有少年般的活力。现在他所研制的M。E还有缺陷,仍无法达到古籍中描述的神兽的水平。不过没有关系,李和还有时间,而且他离目标并不远。“首先,让长老们的计划破灭,”李和笑道,“他们想得到‘圣石’的力量,支配地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可爱的生物们啊!为你们的同族报仇吧,打碎藏身地底的老头子们的美梦!!”
两小时后的神海之灵总部。
“不明物体接近中!”
“数目十、十四、十七……共十九!!”
“十九?!”M。E驾驶员们无不大惊失色。之前的九头海怪来袭已经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战斗了,使得总部损失惨重。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在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忧心忡忡。
“韦教授,这次我也和他们一起上吧。”严天河对韦盛说道。她并不是关心总部的安危,只是想用无谓的战斗充斥她苍白的时间而已。
韦盛道:“我已经向上面请示了,你和钟绳搭档。”
“……韦教授,”严天河走出了几步,但又转身问道,“那架新的M。E,为什么要输入4号机的程序,并移植了4号机的全部记录?”
“这是上面的意思。”答案只有这些。
严天河没有作任何表态,因为即使说出自己的看法也不会扭转现实。他很清楚,自己是无法接受第二个4号机驾驶员的。“十九只海怪……”严天河在心中喃喃自语,“看来李教授的行动比预计的快。”今天天气好,天气好、人的心情也会好,严天河打算自己被海怪杀死时也要保持好心情。
“呜喔!”杨和柳通过2号机的眼睛看着不断登陆的海怪,感叹道,“五花八门哎!”
“哼哼,”王博坏坏地笑道,“它们的爹娘一定花费了不少心思。”
“不过那只圆圆的海怪好可爱!”付叶天真地说道,“像娃娃一样!”
“那它就交给你怎么样?”张瑗讽刺地说道。
“你们几个,快给我攻击!!!”韦盛歇斯底里地叫道。手下的漫不经心让他发狂。来攻击的海怪的长相比以前的还要怪异:有的长着翅膀;有的身体硕大;有的薄得像纸片;有的像皮球……
“严天河,”钟绳悄悄地对严天河说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没有神经的?”
“……大概是从接到19只海怪来袭的通知的时候起吧。”严天河无奈地说道。看来多数驾驶员都在极力地逃避现实。
“钟绳,我听见了!”杨和柳叫道,“瞎子不要嚼舌头,小心别扯大家的后腿!”
钟绳向严天河耸耸肩。
杨和柳精神饱满地说道:“雷沅梅,我们上!”两台M。E同时跃起,脚尖冒出一把短刀,向皮球样的海怪刺出。“?!……”杨和柳和雷沅梅大惊,短刀刺是刺进去了,却拔不出来。体积不大的皮球突然像充了气似的变大,把2号机和3号机吸了进去。
“杨和柳!”吴碇叫道,与付叶同时抢出,步枪和激光枪向另外两只海怪射击。海怪的动作比人更快,闪电般绕到两人身后,撕下了M。E背后的甲板。驾驶舱的安全系统自动将驾驶舱射出,直奔最近的回收渠道。一只海怪从后面抱住了9号机,刚要张嘴咬,被严天河从后面拦腰斩断。紫色的血液喷了1号机一身,严天河没有理会,踩碎对方的核。1号机抄起斧子,向刚才的皮球砍去,同样被陷住,拔不出来。“无论什么时候,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皮球开始扩大,严天河不会坐以待毙。在皮球要包住1号机的瞬间,从深入海怪体内的斧子处放出了数千亿伏的电击。皮球抖了几下,炸开了。2、3号机完好无损,仍能够参加作战。
还有17只,吴碇和付叶的M。E被机器人拖离了战场,通过G-08通道运回总部。严天河不知从哪儿借来了高超的战斗细胞,拼命杀敌。鲜血飞溅,严天河突感左臂剧痛——是那个纸片似的家伙砍断了1号机的左臂。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血,踩住那张纸,迅速将其解决。没有义务对它们手软,因为它们李旭才死了;因为它们的存在,才会发生这么可怕的悲剧。
钟绳被会飞的家伙咬了一口,但没有像上次那样乱了方寸,挥起长索去抓那只海怪。一声惨叫,海怪的翅膀被打断,重重摔落地面,丢掉了性命。
张瑗在扫射一只小东西。那小怪物身材虽小,被它抓一下可不是什么好事。肩膀在流血,刚才被它抓到,险些连肩膀带胳膊一起被扯下去。没有子弹了,小东西趁机跳了过来,就在它碰到M。E的刹那,它被甩进了土坑,不久就再也起不来了。
两只长得像双胞胎的海怪围着王博乱转,弄得王博心烦意乱。王博挥起两把大刀,砍伤了对手,但对方的伤口立即恢复,没有半分受伤的痕迹。王博做了个假动作,诱使两只海怪同时从两个相反方向向他攻击,最后自己人和自己人撞了个粉身碎骨,核被王博的大刀劈成碎块。
面对比自己大得多的巨兽,杨和柳先是用激光削下了它的头。可惜少了脑袋的怪物还能动,抓起2号机要把它扔到海里。“2号机不会游泳!”杨和柳想到。把激光长度开到最大,大概是慌乱中切开了对方的核,反正大块头是突然倒下了。
还有10只,偏偏在这时断电了。
“所有人排射外部电源插头!”韦盛命令道,“只有半小时。”由于第一次遇到这么长时间的战斗,总部供不起7台M。E同时耗费的巨大电能。
严天河抓住一只海怪,用装在1号机身上的飞镖将其射倒,砸碎了对方的核。1号机跳过另外一只海怪触手的攻击。不能小瞧这软绵绵的触手,上面全是电。严天河环顾四周,就近有个水池。“来吧,怪物。”1号机转身向水池跑去。怪兽不假思索地紧跟其后,不料1号机在水池边来了个急刹车,怪兽收不住脚栽进了水池,没有挣扎几下,就一命呜呼了。“笨蛋,从海里来却不作防电的准备。”严天河抄起武器,盯住了下个目标。
“呀——!”雷沅梅突然惨叫道,她所乘坐的3号机前胸被对方击中,M。E的中枢隐约可见。张瑗立即甩开自己的对手前去相救。她和流血不止的雷沅梅合力将海怪的脊髓震碎,又补了几刀确定了海怪的死亡。杨和柳的2号机失去了右眼,右腿受了重伤。尽管如此,杨和柳仍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原因很简单——不战则死。“还剩7只,”杨和柳边应付着对手排山倒海般的攻击,边做着初级算术,“除去付叶和吴碇,6台M。E,每人一只……有只海怪没有人管?!”想到这儿,她不禁四处张望,果然有一只海怪不顾前方射来的枪弹,直线向总部所在走去。“可恶!”杨和柳急忙回过神防御攻击,踢开对手想前去阻拦,但被拖了回去。严天河也注意到了这点,想去阻止,却无能为力。现在的1号机只剩下一只手,而体形比1号机大两圈的家伙正压在1号机上方,1号机找不到机会重新站起。“李旭……”严天河心中叫道。她想哭,却挤不出眼泪;身上好疼,但心更疼。总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想到他,好似这浩瀚的人群中他是惟一的依靠。电池快用完了,各位驾驶员都感觉到力量在逐渐减弱,而身上的痛楚却在增加。
突然,战场上的所有M。E同时擅自停止了活动——电能耗尽,只有坐以待毙。“这回是真正的终点了吧?”严天河面无表情地想道,眼睛中流露出淡淡的遗憾,她不能选择自爆,因为她没有密码。其他人也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对手肆虐地殴打自己,望着向总部走去的海怪突破防火线……
就在严天河即将因头部被击而失去意识之际,突发的异变让她清醒过来。刚才一直在殴打1号机的海怪被走向总部的同类撞断脊椎,然后因为不堪同伴的体重被压碎了核。而它的同伴,在被扔过来的时候便早已断气,成为杀害自己同胞的武器。其他的海怪注意到了真凶,一齐跳起围攻新出现的敌人。
“那是……新制造的M。E?!”严天河认识正在与海怪们打斗的M。E,而且更熟悉那种严谨而轻逸的动作,“不可能,”严天河无法相信自己推断出的事实,“不可能,长老们没有说过他要复活……”
淡蓝色的M。E对五只围攻它的海怪不显半分畏惧,不慌不忙地将对手一一击败。其作战能力之强,超过了所有驾驶员之和。这是M。E真正的力量吗?亦或是……严天河望着站在夕阳中的胜利者,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神海之灵为此役中付出巨大的代价,总部安然无恙是不幸中的万幸。韦盛说大家表现得都不错,上面批准驾驶员可以暂时有选择地休息一下。为奖励大家的英勇,上面决定给所有驾驶员加薪。
王博不满地看着上司:“加薪是好,但我宁愿不加薪而弄清件事儿。”
“就是嘛,”付叶撅着嘴说道,“教授您最好把那架M。E的事情解释一下。”
张瑗也应和道:“就是,战斗结束有六天了,为什么还不告诉我们新来的驾驶员的事?”
“……他、是新来的吗?”雷沅梅静静地说道。她的眼神自然地落在严天河身上,发觉严天河的脸色非常差。
“大家听说过这方面的消息吗?”杨和柳问。自从母亲离开后,杨和柳的特权(各种小道消息)就消失了。
“严天河,”张瑗嫉妒地说道,“我们中你级别最高,你知不知道啊?”嫉妒中还带有讽刺的意味。
严天河摇头道:“他们……拒绝告诉我驾驶员的事情。”“他们”指长老,连最高统治阶层的长老都不愿透露有关情报。
韦盛觉得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那位驾驶员本人说今天要来会议室,现在说了也无妨。“事实上,驾驶新的4号机的人……”半道他咽住了,因为十四只眼睛(钟绳的眼睛看不见,不算。)像老鹰盯着猎物似的盯着他。
“还是我。”一个沉着而清朗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接过了韦盛的话尾,“他也是在4号机启动时知道我复活的。”李旭走进会议室,救了险些“被目光杀死”的韦盛。
没有戴面具,李旭俊雅的容貌毫不保留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在笑,嘴角优雅地向上翘起,加之缠绕他全身的已被现代人遗忘的古韵使他更加脱俗。他美丽的眼睛依旧清澈,却包涵着严天河从没有见过的笑意。
严天河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从眼前的这个李旭身上。
会议室中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旭身上,大脑出现了暂时的思维停滞。“韦教授,今天的会议是什么内容?”明明知道韦盛要解释自己复活的事情,李旭却故意问道。这并不是给韦盛个台阶下,其语气中带着充分的讽刺、嘲笑,以及自信——以前的李旭是决不会这么说话的。
“啊,对了。”韦盛也是第一次见到复活后的李旭,着实吃了一惊,急忙道,“今天就是告诉大家,李旭回来了,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还有,需要解释李旭复活的事情。”
“那我可以不参加了?”满脸的自信,余光瞄了眼阴影中的何少青。
韦盛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说道:“没错。”
李旭笑道:“太好了。我想,我来给严天河解释比较好吧?”
得到韦盛的允许,李旭把严天河拽出了会议室。
两人走后,会议室中的人才开始恢复。付叶推了下杨和柳,兴奋道:“杨和柳,李旭好帅,好帅!比以前从屏幕中看到的帅多了!啊——他果然是为了掩饰他的美貌而戴的面具!”立刻开始陶醉。
“不知他想不想换个搭档,”张瑗幻想道,“就一下,就一下我也死而无憾了。”
雷沅梅正在努力保持自己完美的形象。
钟绳看不见,这使她幸免于难。
王博在心中抱怨:干吗不在他复活时给他换个女孩的身体,这样自己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了。
吴碇保持沉默,手中的书本被主人撕扯。
杨和柳低着头,无法观察她现在的表情。
韦盛在等待众驾驶员平静下来。
十分钟过去了。付叶仍在陶醉中;张瑗还在幻想;雷沅梅开始冒汗;钟绳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博在骂李旭新的身体的制造者;吴碇的书本已成纸片;杨和柳依然没有反应。
“我……”凝滞状态又持续了十多分钟,杨和柳忽然抬起头,没了魂儿似的对张瑗道,“我喜欢上那个优等生了。”
与此同时,李旭和严天河漫步在熟悉的走廊中。
没有目的地,他们只是在静静地走。
“我复活的方法和你一样,”李旭主动说道,“他们制造了个新的身体,然后移植了我的记忆。因为我的身体曾经被复制了数次,所以这次复活用了很长时间。”语气中没有了狂妄,自大,变得很小心。
“……”严天河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很难做到。李旭就在自己身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却又看到了他的笑。严天河想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警告自己不要被这张脸骗了。自己喜欢的是李旭的内心,并不是华丽的外表,因为他的心是与众不同的,所以自己才会被他吸引。“这个人不是李旭,”严天河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他只是借用了李旭的容貌的陌生人。”
“你发觉了?”似乎听到严天河的心声,李旭停下脚步,赞赏地瞧着严天河。
严天河也停下来,用坚定的眼神直视面前的少年,轻轻道:“你打算借用李旭的身体到什么时候?”
“借用?”李旭奇怪地说道,“我干吗要‘借用’这个身体,这本来就属于我。”
“你是说是李旭借用了你的身体?”严天河的眼中不但没有丝毫的信任,还充满敌意。
李旭想了想,找到了个容易理解的解释方法道:“这样说吧。我,就是李旭。所以不是‘借用’。”
“不,你不是李旭!”严天河颤抖地说道,“我见过你。”有些支持不住,靠在了墙壁上。
“我们当然见过,”李旭笑道,“我们只不过分开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左臂绕到严天河的细腰,温柔地托住她。
严天河坚持道:“不对,你不是李旭!”声音早已哽咽,“那次,在庄教授的实验室,杨和柳他们和三只来袭的海怪作战时,是你通过李旭说,‘风、水、土,没有火。’——你的眼神和当时的李旭一模一样!”整个人像虚脱了似的半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只对了一半,”李旭轻松地抱着严天河笑道,“我的确是李旭,不过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位。这个名叫‘李旭’的身体中存在着两个灵魂,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家伙……只不过现在换我支配这个身体罢了。”现在的李旭对严天河的态度越来越暧昧,竟然肆无忌惮地抚摩少女苍白的脸颊,“真不愧是‘李旭’的‘引导者’,在我出现的同时察觉到‘李旭’的变化。”严天河的脑子乱成了一团,而且头疼得要命,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我拥有的力量是你所熟悉的李旭未曾得到的力量,你也感觉到了。”李旭微笑着说道,“现在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他那么在乎你,直到牺牲自己也不愿让你受伤害的程度。……还不大明白是吗?过不了多久你会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原委。改天带你去看看长老们的野心,让你知道‘李旭’到底是什么,这样你理解起来会快得多……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吧。你最怕失去他,而他最怕你难过。为了成全你们,我暂时不对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