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红马大厦-红马

第三十四章红马大厦

我二十九岁的这一年,我命运中注定的财神李政委闪亮登场。我在海军招待所办油印小报《海南咨询》的时候,李政委在我们的斜对面一间很大的房间里办公,模糊地记得他是海军一个什么后勤的政委。那时他常常到我的房间来,拿几张《海南咨询》回去看。他每次都用河南口音赞美我几句:你真中,要是在过去,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地下党。你有才华呀。来海南就来着了,你这样的才子只有到了海南这样的地方,英雄才有用武之地。

海南已经建省几个月了,新的一年也开始了。我和驹儿从望海楼大酒店搬了出来,在海甸岛海南大学的校园区租了一套房安置了下来。古语讲良禽择高枝而栖,我就喜欢在大学附近住。我说过走在海边上表情像鱼,住在大学附近显得头脑有知识。驹儿对这套房特别满意,她跟我要求房间的风格由她来布置。我看着她那欢天喜地的样子,还能说什么,悉听尊便,让她尽兴吧。我打下手,每天跟着她出去采购。驹儿几乎把一个女孩儿的梦想和细密心思,全部托付给了房间的每一个小饰品上了。

躺在驹儿自己布置的房间里,有一天夜里,驹儿在梦中竟然咯咯地笑醒了,笑声很开朗。她紧紧地抱住我,咬着我的嘴唇说:哥,我太幸福了。这种人生我没有想过,我总是怀疑我的命怎么会这么好?我有的时候会觉得不真实,心里害怕,总是担心这种日子不会长久,总怕哪天醒来,就找不到你了,一切像魔法一样房子和这一切就都消失了,我知道那时我就一定会死了。

我激动地说:傻孩子不要这样讲傻话,你是我的驹儿,命运就该这样好,这是刚刚开始。我发誓我会让你更好,我要给你买咱们自己的房子,到时候把你的梦想全部都在房间里装满。

驹儿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傻傻地说:不要再好了,这样就行了,这样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当然不能这样就行了,我想干的事业还没开始呢,住在望海楼大酒店时,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我不需要去找政府给的工作,这里的工作都是老板给的,我要成为给别人创造工作机会的老板。

我和驹儿安了家以后,我们把身上的衣服,连一条裤头都没留,全部扔掉了。换掉了衣服,其实就是脱胎换骨了。我记得哪个国家的那个干啥的谁说过:人有三个形象,穿着衣服的形象,脱掉衣服的形象和骷髅形象,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深刻。驹儿和我有一次回顾火车上扔衣服的情景,驹儿说:哥,你真有先见之明,这买来新东西,扔掉旧东西真让人痛快。

我们在友谊商场,很快就把我们换成了两个我们自己比较陌生的理想形象。但是化妆品,我却跟驹儿讲一定要买那种苦杏仁味道的。我们几乎跑遍了海口的高级化妆品店,都没买到。后来看我跑得有点烦躁了,驹儿很不开心地提醒我那已经是过时货,果然在一个小国营商场里买到了,是一瓶很土气的雪花膏。

闷闷不乐的驹儿说:你在怀念一个人,这个味道你住院时在来看你的人中,我闻到过。

我给驹儿讲了我和马姐的故事。驹儿很感动,她让我来搽这瓶雪花膏,她说你出去应酬也要搽一点东西才好。可是我却常常忘搽,突然想起来时,又找不到了,我知道又是驹儿做了手脚,也就听之任之了,我不能得陇望蜀,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这对驹儿不公平。

我们学着商场上的人,把称呼也改了。出去应酬我就向别人介绍驹儿:这是我太太。驹儿说我是她的先生。不太严肃的场合,在朋友圈里,就老婆老公地叫。回到家里,就像卸掉了装,脱掉了衣服一样,再那样叫就都觉得别扭,于是还哥、驹儿地叫。在外面尤其是介绍驹儿的名字,总是要戏剧一番。驹儿姓洪,我就说这是我太太洪驹儿。那些南腔北调的人总是叫她红军。待到一写出来洪驹儿,又马上大叫她红马驹,红马驹,这种起哄倒很让我开心,驹儿也乐。

这不今天吃饭却遇上了李政委。我不想找工作,但是我不知道我做什么样的生意,才能做成让别人给我打工的真正的老板,也就是说像那些开着车,每天在高档酒店请客消费,办公室豪华气派的老板。我觉得那是真正的老板,那种气度让我仰慕,这种人在蒙古草原稀少的连传说里都没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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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进海口宾馆的餐厅,就惊喜地见到了李政委。可能是命运之神派他在等我,也可能是命运之神派我来找他,反正我们见面了。李政委正和几个人在喝酒,后来喝上了酒,我才知道李政委这个河南人喜欢喝酒,并且酒量大得很。我本来约了海南大学艺术系的一个老师,在这里吃饭。我想让驹儿上大学进修学习,这样我单枪匹马在商场上杀,也方便一些。驹儿安静地在大学里读书,我也放心。所以为了显示规格,我选定了海口宾馆这个名流出入的地方,我要给海南大学的那个老师显示一点份量。

我风度翩翩,驹儿时尚高贵。李政委显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拉着我们上下打量。他向在座的客人们介绍说:这是个能人,建省前那个报纸《海南咨询》很有名气,就是他一个人办的,有才华。我们是邻居,我天天看他在那里写文章。他的报纸印出来,我是第一个读者。他身边这个美人也是有功劳的,他说话的口气,倒没有把我们当成他的什么好朋友,而是当成了自己家的孩子。

我想打个招呼就带海大的符老师去单独开个台,李政委说啥也不同意,一定要让我跟他们一桌吃,否则就是看不起他。佛爷保佑,我和他一桌吃还真吃对了。只是委屈了符老师,他是个当地人,憨厚的大学讲师。大家敬酒他也不能喝,说话和大家对不上路子,口音不对,思维也不对,脸色也不对,在海南人那些棕色的人种面前,他有点太像我们这些大陆的黄皮肤了。所以就坐在那里静静地,偶尔和驹儿讲几句话,别人一叫他喝酒,他就脸红。

李政委向那些人吹捧我,我飘飘然地很受用。其实那张油印小报《海南咨询》,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在座的可能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几乎都是本地人,不需要我咨询。况且,和他们端起酒杯来,我才发现这里可能没有读报的人。这样也好,让他们既知道我办了报纸,又不知道是违法的油印小报。尤其是当了一夜囚徒的事,连李政委都不能让他知道。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当成英雄事迹来炫耀,我们说不清楚,别人想像的翅膀可以根据他们的需要,把这件事情无限地夸张上纲上线复杂化。

这次是我和李政委第一次喝酒,他大概有五十多岁,我们俩很投缘,后来熟了,我和驹儿就叫他李叔。我和李政委用玻璃杯子大概三个回合,就整进去了一瓶五粮液。周围的海南人像受了惊吓一样,被我们给镇住了。其实我知道,他们被我镇住的不是我的酒量,这海南渔民的后代,喝酒也是很厉害的,我总是觉得草原和大海在某些方面是相通的。镇住他们的是我的气度,因为这时我揭开了一个谜底,我是从蒙古草原来的蒙古人,连李政委听了,舌头都打了一个转儿,颤了一下。感谢我的先祖,创造了这么一个威镇八方的名声。这时我状态上来了,李政委成了我保护的对象,我又打开一瓶五粮液,一对五。也就是说酒桌上除了李政委,其他人,我跟每人干一杯。李政委一副骄傲自满的神态,好像我是他的儿子比赛得了冠军,光宗耀祖为他们李家的门庭增添了光彩。

有一个搞装修的包工头,虽然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但是对我不服气,他那瘦弱的身躯在空旷的名牌服装里直摇晃,最后剩的半瓶酒我们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干了。这个家伙后来成了我的好搭档,他掉进了桌子底下,还双手握拳来认我大哥,可能他还比我大。

两天以后,李政委找我。他说:你这小伙子可中,有才华酒量也大,人又讲义气,肯定能干成大事。

我说:李叔,这屋就咱爷俩,你就别关起门来夸我了,今天是不还想喝酒?

李政委说:先别忙,酒是要喝的,我有一件事,先看看你能不能干。

我说:啥事李叔就说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李政委说:不是让你为我做事,是别人求我,我都不给他的事,我想给你干。

我说;李叔说吧,看看我能不能干。

李政委说好,你先跟我去看看。

我们来到在海口公园附近,这里有一栋闲置的营房,四层楼,四十个房间,现在这栋楼空着。

李政委说:估计近一两年不能拆掉占用。经请示上级领导,可以整栋招商出租。海南建省,现在房产增值,商家云集。但是我这个当兵的,不懂那些经商人的门道,来租的人很多,不了解底细我不敢租给他们,看看你能不能干这件事。

我说:租金多少?

李政委说:一层楼一万,一年四万,租期暂定两年,自己装修,自己招商管理。

我说:好,李叔,我干了,明天跟你签合同,先交一万定金,给我一个月装修时间,入住当天,另三万付清。

李政委为我的爽快几乎要激动了。他说,好,一言为定,我就知道你中,今晚大喝一场,我请客。

我说:你请客,我买单,帮我请上上次掉在桌子底下的那个朋友,他很可爱,我要再和他喝一场。

晚上喝酒,我和李叔谁也没谈租房的事,只是开心地喝。那个搞装修的姓黎,大家都叫他阿黎。我和阿黎特别亲切友好,喝到最后,简直喝成了两个脑袋,一个身子像连体婴儿一样的铁哥们儿。喝完酒,按照礼数,阿黎就请我进了桑拿。

第二天,和李政委签完协议,我又一个人单独约了阿黎。当天晚上,我和阿黎达成了合作协议。那栋楼由阿黎的装修公司带资全面装修,装修完用四楼全层两年的使用权抵装修费。

一个月后,我命名的红马大厦装修结束,招商也结束。把第四层给了阿黎,余下三层,除了在一楼我自己留了一套做物业管理办公室,其他的二十九套全部租出去了,每套一年一万二,共计收入三十四万八千元。去掉给李叔的四万租金,一年赚了三十万零八千元。

搞红马大厦驹儿帮我招租,大学也没上成。我和驹儿商量用这三十万,是先买房子还是先买车。

驹儿说:不买房子,我喜欢咱们现在的房子,不想动。你还是先买车吧,在场面上应酬,你没有车也不好。现在你是老板了,咱们可不能让别人看轻。

我很感激,本来我答应让驹儿上大学实现她的梦想,结果没去成。我心里感到内疚,想用这笔钱给她好好安置一个家。可是她现在房子不想买了,大学也不想去了,她说好多大学生毕业现在连工作都找不到,她要跟我干事业。

我说:好,咱俩就夫唱妇随,笑傲江湖。

那晚在海甸岛的海鲜坊里,我和驹儿吃海鲜。我和驹儿喝着酒欢笑着,笑着,笑着,我被自己拥有的这一切感动得哭了。我又说:这海南挣钱怎么比咱草原上拣牛粪还容易?驹儿我的命运里怎么会出来个李政委,你说这个李政委,咱们的李叔他是不是属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