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茹睁开眼睛。睡房里漫射着朦胧的桔黄色,这是一个使人舒心的早晨,她喜欢暖色调的温馨。她翻过身来把脸朝里,却不见马志千在床上。古香古色的落地钟指向七点十分。马志千该是七点钟起床去晨练了。她坐起身,睡衣扣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一边慢慢地重新系好,一边下了床,走进玻璃房。
金岩睡得很安宁。这让韩茹感到欣慰,尤其看到金岩的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仿佛得到了小小的满足,气色也显得比头几天好许多。她轻轻拉开抽屉,把各种药拿出来分好,八点钟要给金岩服下去。
她走出玻璃房,不想再躺回床上去。马志千每次晨练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睡美人从床上抱起来,到卫生间去一块儿冲凉。肝炎是种富贵病。韩茹在患病后的恢复期里与马志千结的婚,自然更百倍疼爱,连班都不让她再上。韩茹有时候也和他撒撒娇,一定不肯起来,倒要依偎在他的怀里听那些也是过去了许多年的故事。马志千的故事常常让她想起父亲。想起童年里农家小院的夜晚。每当这时她就有一种不知是欢喜还是伤感,在他的怀里会落下泪来,把马志千弄得束手无措,不知说错了什么。韩茹有时也会破涕为笑。马志千有时候竟说:“小茹,好夫妻难能到头,我们得想办法吵架。”韩茹便故作认真,提起在香港一次花了五万多港币买金首饰的事,想把自结婚以后唯一一次算不得红脸的红脸继续下去,马志千倒是感动地上床来扯她的衣服,紧抱住便是头上身下地一阵狂吻。
她爱他。他爱她。韩茹这一夜都在想着马志千和于大江捧着方便面作晚餐的情景,当然睡得不好,醒得才晚。
她忽然明白了昨天午餐时他们俩的对话。那无疑是演给她看的一场戏。这善良的游戏直到他们吃完康师傅她也未完全察觉,只是随便问了一句于大江几点了才有所警惕。于大江被问起时间时有些惊慌,两只手忽然孩子似的躲到背后。
“我给搞丢啦。”
他是说他把他的劳力士金表搞丢了?甭说韩茹一瞬间的迷惑,马志千也触电般地一怔,紧盯着于大江,却没有表示关切地询问,而是抱起金岩咚咚咚地走入睡房。
“于主任,您……”
“冇(没)关系啦!”
韩茹想,于大江百分之百是把劳力士金表给卖了。这么说,老马是遇到了麻烦。她没法问。问他俩也问不明白。
她在大客厅里有些不安地踱着步。丈夫总不至于为节约开支而舍不得在总统套房订餐吧?韩茹绝没有想到彗星公司已经破产,更不会料到马志千为满足她和金岩的心愿住进总统套房而变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老马不是说全部开支都将从他在彗星公司的股份里预支吗?十五天,数目的确不小,住租费就是十五万。为了赎不回的自责她知道她和老马的想法都一样,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让金岩高高兴兴地享受一下这个她即将告别的世界。
一想到这些她就难过。也许十五万的开支太大了,老马的股份今年值不了这么多钱,也许只通过银行付了房租而忘记带上更多的现金,也许大家都看出来金岩不像医生预言的那样。必须做好准备?无论有多少也许,绝不能让老马和于大江吃半个月的方便面。她知道老马的性格,如果她把饭让给他或于大江,会弄得大家都不高兴。每个人心里都够压抑的了,不要为这些再添新烦恼。
韩茹等不见马志千回来,去洗了脸,而后换上一身长裙。八点整,她给金岩喂了药。金岩刚醒来精神也特别好。
“韩姨,爸爸今天会来吗?”
“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的,岩岩。”
金岩低下头,有些不高兴。
“韩姨,我想妈妈。”
韩茹最怕金岩说这句话,顿时心头一热,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脸贴在她的脸上。
“今天早上天气特别好,韩姨带我们岩岩去看山?”
“太好了,韩姨,我们出去看山啦!”
韩茹给她穿好衣服,用温水洗了脸,然后又试了体温,才戴上一顶小太阳帽,从西门走出了总统套房。
天气的确很好,不冷不热,也没有风。韩茹抱着金岩在草地上玩,没一会儿,金岩说一定要去山脚下。
“那边不好,岩岩。韩姨带你去那边长廊,好不好?”
“长廊有什么意思啊?”
“我们去看看。”
韩茹抱着金岩走向长廊。长廊顶上绘制着形态各异的花鸟草木,韩茹便一边让她认,一边讲着故事,从西边一直走到东头,倒有些累了。
“韩姨,你看,好大好大的汽车!”
韩茹扭过身来,顺着金岩的手,果然看见一辆黑色的卧车确实很长。
“韩姨,我们过去看。”
韩茹抱着金岩走出长廊,来到边上的停车场,在卡迪拉克车前站住。她们俩没看出车里面有人,金岩禁不住的用手去摸车,脸上一片惊喜。
“好大哟,韩姨,这叫什么车?比那辆货车还长?”
“韩姨不认识,岩岩。”
马达里坐在车里面正瞎琢磨。刚才他看见昨天卖他劳力士金表的那个人和另外一个人从这过去,忙下车来打招呼,要把昨天还差的两千块钱付上。不曾想那个人回头望他一眼,跟不认识似的拉着另一个人急急忙忙从正门进了大堂。这让他好生奇怪。他不会认错人,况且两个人都穿着总统套房的运动衣,可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正拿着车载电话往大堂拨,占线。搁下电话,从反光镜里看见一位特别丰满又漂亮的少妇抱着孩子站在车边,便明白了,合着是让他老婆来拿钱吧?
他一推车门,走了下来,把韩茹和金岩吓了一跳。
马达里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韩茹,顿时觉得这女人特别有味儿。对有姿色的女性马达里是不肯起火的,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把钱递给韩茹。
“我说他不理我呢!是你先生让你来取吧?”
韩茹平白无故见一个陌生人递钱过来,更是吃了一惊,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先生,您……”
“嘿!”马达里反应快,赶紧把手收回去,“那个说话大舌头的人是不是你先生?”
韩茹没有听懂,或者没听清,眼睛下意识地盯着这个人手腕上闪闪发光的劳力士金表,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马达里注意到她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的腕上,立马显出一副得意。
“我找哥们儿鉴定了,不假,嘿,你们还有吗?这价有多少我那哥们儿收多少。”
“先生”,韩茹禁不住地想证实一下,“是那位个头不高的人卖给您的?”
“是呀?他不是和你住一起吗?总统套房就你们三位——不,四位客人,还有这孩子。努,挺可爱的,几岁啦?”
“先生,”韩茹笑了笑,“他多少钱卖你的?”
“你瞧瞧,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不是?”马达里依然确信这女人一定是那位大舌头的妻子,旁边那人太老了点。说:“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他要蒙你是他的事儿,我可不掺和。刚才我叫他,他回头白了我一眼,合着你们俩瞒着那个老板模样的老头另作生意?都是水货吧?”
“先生,谢谢您了。”韩茹被他的话弄得不自在,只想把钱接了,找于大江问个明白,还怕他不肯讲出实情?“我叫韩茹,住总统套房……”
“知道!”马达里打断她的话,生怕让她觉得自己小心眼,把钱递过去:“两千!当面数钱不为过,你点点。”
“谢谢,”韩茹不想使自己太尴尬,接过钱来张口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马,马达里。”马达里对自己的名字特有信心,顺口又好听,“总统套房首席司机。”
“您也姓马?”韩茹从没听说过司机还有“首席”之说,倒觉得这人挺有意思。“马师傅。”
“怎么?”马达里不悦,刚给自己即兴弄出个“首席”字眼,她倒要降三格改成“师傅”。
“您别误会,”韩茹不知自己哪句话出了毛病惹他不高兴,忙道:“我是说您跟我先生一个姓。”
“嘿——你这不是骂我吗?”马达里刚摸出烟放到嘴上,还没点燃又拿下来:“我随了你爷们儿的姓啦?”
“这……”韩茹不知该怎么办,脸一下羞得通红:“您……”
“没关系,”马达里看她这神态倒觉有趣,一眼就明白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正因为没见过什么世面才越发可爱,更想跟这迷人的少妇逗逗闷子。把烟点燃,身子往车上一靠,说:“你们在这儿要住十多天吧?我理解,在这儿做什么生意都不会让人怀疑。还有什么货?”
这一问,倒是提醒了韩茹。于大江把劳力士金表卖了,而且似乎还背着老马的。显然遇到了问题,是老马还是于大江自己?她又想起了方便面的事。她越发想找于大江问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反过来又一想,既然于大江不想让马志千知道这事,自己也该多个心眼才好。
她想到了自己的金首饰。
“马先生,”韩茹难为情地笑笑,也并没想好要不要把首饰卖了,如果真要这么做,倒要通过这个人才行。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也不必自己出面。“我要有事求您,肯帮忙吗?”
“好哇!”马达里盯着她看,直看的韩茹浑身不自在,一听这话眼睛立时光芒四射:“没问题。办什么都成,就是别让你爷们儿坐我的卡迪拉克去买方便面,人家还以为我有病呢!住总统套房的人倒要买方便面吃?也就蒙蒙别人吧!告诉我,你们把那玩意儿是不是装碗面往里面捣?这活儿我可不干啊!除此之外你尽管说!”
韩茹听不懂“那玩意儿”是什么,看着这位马达里神秘地一笑,忽然明白了,兴许他指的是毒品。这人真怪,把她看成什么人了?不知是急是气,脸烧得更红了。
马志千在总统套房转着圈,弄不清韩茹带着金岩去哪儿了,他看了看表:八点二十分。再过半小时,他要送于大江。
他几乎一夜没睡。他知道韩茹也是难能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他最害怕让韩茹知道自己的处境。虽然在这定了十五天时间,合同也签了,怕是住不到十五天的。他只要能付足他该付的费用,已不在乎合同不合同,彗星公司都没了,还想什么违约问题吗?
可他不能不付足他该付的钱。否则,岂不成了骗子?
这可不行。
他知道韩茹是个心很重的人,又要面子,脸皮薄,如果真的知道他们只付了三天的房租,岂不要命!
他知道自己必须作出一个决定。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房子卖了。
那可是他和韩茹最后的栖身之处啊。不卖又怎么办?万一在这里真的要住半个月,或者更长时间呢?一想到这最后的办法他眼睛就发热。他看着韩茹,心里便是翻江倒海。没有这个韩茹,他也许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他太爱她了。他不能没有她。也不能离开她。为什么不带着她回到东北,一切都从头开始呢?
回去,回老家去。就怕回不成,金勇搞的这次走私弄不好会被抓了典型,怕是有人要坐牢的。如果没有韩茹,他百分之百地要把责任一点不剩地揽到自己身上。金勇还年轻。他又对金勇和刘燕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为了使韩茹得到一份幸福,他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勇气为金勇承担全部责任?金勇会让他承担吗?不会。他头也不回地就去了厦门。他是在厦门接受审查还是处理后事?
卖房子。想那么多干嘛?他的房子很值钱。带韩茹回到东北老家,不出一年也能再打出个红彤彤的新世界!
他趴在床边睡着了。
六点钟醒来,他敲响了于大江的房间门。
“你今天回去。”
于大江听了半天听懂了。卖房子?这怎么行。那是家。他看见马志千眼睛发红,不再说话,他有了主意。他要和老婆好好谈谈。金勇为了彗星公司扭转败局反而走向失败,连孩子也不顾,他得像个汉子。要找老婆好好谈谈,老婆是个好人,老婆要是知道了全部真相一定能做回好人。
于大江有了底气。他只怕马志千问那块表的事。男子汉的文明,他没问,这就好。他唯一担心马志千能不能拖得住,万一因为彗星公司的事人家要立刻追查他呢?三个字:不知道。对,就是不知道。他五天——也许三天就能返回来。
马志千和于大江在外面谈完这些,然后去大堂订了今天的机票。
“卖什么价儿你看着办,大江。”
于大江笑笑。他要给马志千一个惊喜。只可惜多花了往返机票钱,那医生真该死,金岩没事,金岩能活下去。
想好了怎么办,马志千顿时轻松了许多。
韩茹抱着金岩走进门,他迎上去,把她们俩个搂到一块,挨个亲了一口。
“岩岩,瞧马爷爷高兴的,快让他抱抱。”
韩茹说。看着马志千,不知他为什么高兴。
“小茹,你去帮着大江收拾一下东西。”
“怎么了,老马?”
“他,”马志千镇静了一下,“公司有一笔大生意,我让他回去帮我处理一下。”
“今天就走?”
“是现在。”
韩茹明白了,老马一定是让于大江回去拿钱。
可为什么一定要回去?让人寄来不行么?
张小芳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堂副理处,远远看去像一尊能工巧匠雕刻的塑像。
她有一种幸福感,笑里带着甜。只是刚才的一刻肯定有些尴尬。她知道皇冠出租汽车每公里两元,而且知道是按四公里起价,可偏偏不知道一个计价究竟是多少?这不是一道数学题。出租公司不按数学原理设计利润。当然,她相信她能处理好这件事。从马达里把卡迪拉克停在大堂门口,两位房客走上车的时候起,她就想好了怎样应付刚预约完而且肯定马上就会赶到的司机。她拿出三十元自己的钱,希望来的是个男司机。
她不害怕对付男性。
对付男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该笑的时候不笑,该哭的时候不哭。那个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所谓男朋友就是这样找不到北的。这两只眼一般大的男司机从走进来到离开去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像风风火火地起来就是为到这位迷人的小姐处领取三十元莫名其妙的奖励。也完全是按张小芳想象的那样还三步一回头地张望。张小芳成功了。
成功就会有微笑。况且张小芳是个爱笑的人。
“您好,贾总。”张小芳看见贾戈走过来早早地就站起身,闪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说:“您有事吗?”
“坐,”贾戈坐在办公台前面,看着她:“你坐。”
“我爱站着,”张小芳甩了甩黑油油的头发,说:“到我们总统套房来就更不想坐着。”
“你可真会说。”贾戈不想马上离开,一边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一边关切地问:“出租车来了,还是走了?”
“贾总,对不起,”张小芳显得十分认真地道:“这里不能吸烟。”
“噢,我忘了。”贾戈把举起的打火机又放下。“对不起。”
“我这样说不好吧?”张小芳难为情似的笑笑,“贾总,我是按您的指示执行的,不会生气吧?我知道,贾总肯定不会使下属为难的。”
“瞧你这话多。”贾戈轻轻摇摇头,“本来一句就够了。”
“您看看,”张小芳委屈地努努嘴,“我还是让您生气了吧?贾总,等下班后我再弥补,一定帮您点一次烟好不好?”
“不好。”贾戈回答得干脆,越发感到这小芳透着股精灵劲,倒是巧妙。又怕这句话刺伤了她,仍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看见了他希望的一副坦然,由衷地笑了笑:“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张小芳没有马上说。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毛病,自己安排好车,贾总倒用自己的车去送客人,却又没有人告诉她。她不仅不想说,而且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如何处理了大堂上让人尴尬的事,这会让人糊涂。她不糊涂。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让总经理帮自己解释吧?再说,早上一来就听人悄悄议论,贾总昨晚上陪公安局的人酒喝多了,肯定是喝多了,她发现贾戈的眼睛仍有血丝。
“贾总,”张小芳亲昵地笑笑,绕过贾戈的话题,“酒喝多了要伤肝的。”
“谁说的?”
“我妈。”
“她是医生?”
“她老去看医生。”
张小芳说完笑了笑。贾戈也是一笑。
“小芳,”贾戈在转身离开之前,说:“你付了司机多少钱,回头去财务部报一下。”
贾戈这么一说,让张小芳暗暗吃了一惊,立刻有些不好意思。望着贾戈走回办公区的身影,意识到这贾总经理确能琢磨人的心思,怕无论做什么也瞒不住他的,轻轻叹了口气。
快十点钟,张小芳看见孟媛从总统套房大走廊那边过来,倒有些奇怪。
“嗨——小芳,”孟媛走到办公台前,说:“你昨天看见他们抱着几大箱方便面,是吗?”
张小芳明白“他们”是指谁,忙点点头。孟媛似乎也不等她回答,满脸疑惑地又匆匆走过去,进了公关部。
孟媛今天一早先去了公公家。老公公最近咳嗽得厉害,虽无大病,只是热伤风,可她还是放心不下。自丈夫去了加拿大之后,她便既照顾自己的母亲又照顾老公公。两边的老人都是一个人。自从离开艺校随贾戈“下海”,学校的房子也只得交回去,老公公家只一间平房,只得搬回自己的娘家住。从公公家出来,她用手提电话打给贾戈,想问问昨天陪公安局的事怎么样,会对总统套房来点处罚一类的事么?贾戈办公室没人,打给徐娟,也不在,便叫通了客房部。范宇说贾戈他们在餐厅。孟媛想搁下电话,倒听范宇对马达里发了一通牢骚。马达里不仅早上擅自送客人去机场,而且昨天就干过这事,带客人出去买方便面。孟媛挂了电话,一边开着车一边琢磨。不关心马达里是不是开车出去过,只不明白住总统套房的客人买方便面干什么?又把电话挂到餐饮部,一问才知客人只订了二套饭,一套儿童特用A类标准,一套是A类成人标准。这么说,另外两个人就是要吃方便面喽?这让她费解。随贾戈到深圳闯世界的时候,她和他各在三星级宾馆开了房,因为钱紧,也都是到外面大排档吃饭。那么,这拨客人是怎么了?她多了个心眼,把电话又打到财务部,得知客人只付了三天房租,刚刚走了一位叫于大江的人,说是回广东查一查银行汇款的事。她不明白,打电话问不就得了,何必要跑一趟?八成有什么难处。
她把车停到停车场,远远看见一个男人抱着个女孩在西面的草地上坐着。她本不想过去,只因为看见女孩穿的衣服不对头,大热天倒披着一件挺厚的衣服,还是走了过去。也许她走得快或者因为太明确,见那男人抱着孩子匆匆进了西门,她跟了过去,客人已进总统套房,她才由大走廊出来。
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这一行人到总统套房来到底为了什么?怎么不见他们有什么欢快,似乎都是心事重重?大睡房里还单隔了玻璃房,对孩子倒是宠爱有余,大人倒要饿肚子?显然有难处,得把这事搞清楚。如果真没钱用餐,该帮助一下他们,免费提供两个人的用餐不该是问题,问题倒是他们预定了十五天日期,没有按合同住进来时付全额,意味着什么?
徐娟在孟媛走进来的时候正在看信。
这封信让徐娟感到说不出的滋味,是黑田次郎昨天在机场时发出的。黑田次郎没有把信当面交给她,而是通过邮局寄来,她心里已明白八九分。打开信一看,果然是一封感情热烈的求婚书,只是汉字的意思表达得不够准确,但那颗心已经明白无疑了。这让她心里发慌。假“王老”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她想离开这里,才去机场送黑田次郎。
她会同意嫁给黑田次郎么?
她放下黑田次郎的信,变得心事重重。她信手整理着另外刚送来的信,看见了一封来自加拿大多伦多写给孟媛的信,不禁想到是孟媛丈夫写来的,心绪反而更慌乱起来。
“嗨——阿娟,”孟媛大步走过来,“你得弄明白这些客人怎么回事?贾戈把心思全放在对付《亚太时报》赞助的事上了,我这几天家里事多,你得多用点心。”
“孟主任,您坐。”徐娟听到孟媛最后这句话,略有点不快。虽然知道她说时不见得有意,可听起来总不让人舒服。她把信合起来,递给孟媛:“您的信,孟主任。”
孟媛接过信,只扫了一眼信封便装进口袋里。
“他还知道来封信!”孟媛端起徐娟办公桌上的矿泉水一口气喝干,说:“他连个电话都不打,明明知道他父亲一到夏天就爱闹病,头些日子我打电话告诉他,他连大声都没吭。这年头男人全完了,没一个可爱点的。”
徐娟不信。这肯定不是孟媛的心里话。有话直说的人不见得什么都直说出来,倒会给人以错觉。她不会。
“好,你们俩都在。”
贾戈走进办公室,看着孟媛和徐娟。
“嗨——干嘛?”孟媛转过身,看着贾戈,“你又一夜没睡是不?怎么眼睛还红着?”
“贾总,”徐娟忽地不自在,极力掩饰着,说:“您有事?”
“我看搞这总统套房就甭想得闲,”贾戈似乎有些生气,“前几天这生了个孩子我还挺高兴哪。一个半叶公司真让人……那什么,你们俩谁去会客室?去把《亚太时报》那个林木森给我打发走!”
“嗨——他来干嘛?谁是林木森?叶子君派来的?”孟媛挥着手:“我不去!阿娟,你去吧。”
“好,我去。”徐娟离开办公桌,“他没预约就自己来了,张小芳也没通知我一声,”
“小芳被他的记者牌子给唬住了。”贾戈笑了笑:“我不想见他。他好像要搞个什么歌手大奖赛,肯定又是来拉赞助的。孟媛,按我们说的,今天把给叶子君的文件弄好,下午让马达里送过去。”
“嗨——什么叶子君、林木森的,哪有心思理他们!”孟媛看着贾戈,有点气急败坏地大声说:“你再问问小芳,看看客人是不是又采购大米去了?嗨——咱们该给他们准备好炉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