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也仙聚精会神地仔细端详大胖子的脸。“请问客官贵姓?”
“免贵,小姓曹。认识我的人当面叫我曹老板,背后都叫我曹胖子。您管我叫曹胖子就行了。”
观众发出笑声。
“曹老板今年贵庚?”
“我是丁卯年,也就是同治六年生人,今年虚岁四十八。”
“曹老板,别看您如今大腹便便,满脸福相,可您小时候,过的却是非常贫困的生活,您的少年时代用饥寒交迫四个字来概括大概不会错吧?”
“没错,没错!我小时候,那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大冷的天连件破棉袄都穿不上,可不是饥寒交迫!”
“尤其是在二十岁左右,您应该有一次劫难,那次劫难差点没要了您的命!幸亏您遇到了贵人,那位贵人不但救了您,还改变了您整个人生的命运,使您从此交上了好运。”
曹胖子佩服地说:“哎哟,先生,您真不简单,您全说对了!我十九岁那年贫病交加,冻倒在街头,是遇上一位贵人救了我,他不但救了我,他看我孤苦伶仃的,人也还厚道,就招赘我做了上门的女婿。这才使我从此摆脱了贫困。先生,您相得可真准哪!”
张也仙谦逊地说:“曹老板,不是在下看得准,这些都在您面相上显示着,我只是依据您的面相叙述而已。”
观众们交头接耳,啧啧赞叹。
张也仙对曹胖子说:“曹老板可以走了,请下一位坐上前来。”
老者正欲往前,曹胖子忙说:“别别,我这还没相完呢!先生,您刚才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我这次来求您相面,主要是想让您给看看我老曹这一辈子会不会生个儿子。”
张也仙看了看他的脸,说道:“您还想再生一个儿子?”
“什么再生一个儿子,我根本就没有生过儿子!不但没有儿子,连女儿也没有一个。”
张也仙皱起了眉头:“客官不是开玩笑吧?”
“这有什么玩笑可开的呢!今天我来为的就是问子呀。”
“请客官抬起头让我再仔细看看。”
曹胖子重新坐下,仰起脑袋。
张也仙重新又仔细看了看曹胖子的脸,说道:“曹老板,我们好来好散,您请吧!”他扭头对小顺子说:“小顺子,送客!”
小顺子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说:“胖子,请出去吧!”
曹胖子不解地问:“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还没相完呢……”
小顺子眼一瞪:“先生让你出去,你就得出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曹胖子火了:“我向先生求问儿子,甭管有儿子没儿子,先生总得说句话呀!就这么撵我出去,你也太横了吧!”
张也仙问道:“曹老板,您真的没有亲生的儿子?”
“没有!不但没有亲儿子,连干儿子都没有。”曹胖子斩钉截铁地说。
看得出张也仙是在极力压制怒火,尽量平静地说:“曹老板,今天是我相面馆第一天开张,您又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我没有收您的相金,是为您免费相面。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并没有要求您投桃报李非得敬我,可至少您不应该故意拆我的台呀!”
曹胖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故意拆您台了?”
“您明明有一个儿子,今年都十二岁了,您却说您没有儿子,您这不是拆我的台是干什么?您故意引导我说错话,如果我跟着您的口风说您命中无子,下一步您让您的儿子在我这堂前一站,您就可以砸我相面馆的招牌了。”
“慢来慢来,您说我有个儿子,今年都十二岁了?”
“没错!据您的面相显示,您的儿子眼下有些顽劣,却是一块行武打仗的料,将来投身军营,战功显赫,不到三十岁就能当上师长。”
“哦,你说我不但有儿子,我的儿子还是行武打仗的材料?将来还能当师长?”
“不错。我张也仙一张铁嘴断人生死祸福,绝无虚言,件件都能印证。”
曹胖子冷笑道:“先生好一张铁嘴!”
张也仙傲然道:“在下不敢自甘菲薄!说是铁嘴,不过是小可之比。”
“呸!”曹胖子朝张也仙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怒道:“你还敢称张铁嘴呢!我看你不过是张豆腐嘴、豆腐渣嘴!”
小顺子冲上前去,揪住曹胖子:“你敢污辱我家先生,我揍死你!”
小顺子举拳欲打,却被曹胖子猛力一掌推开。
厅中秩序顿时大乱……
王
太岁忙站了出来吼道:“有话好说,都不准动手!”
曹胖子斜睨了王太岁一眼:“王老爷,咱们虽说没打过交道,可我认识您,您太岁爷是北京城里头一号狠人。我只知道您开妓院、开赌馆,没想到这座相面馆也是您开的。我怕您,我惹不起您,行不行?可我惹不起您我还躲得起您呢!您看着吧,就这家张豆腐嘴相面馆,今后大伙儿都会躲得远远的,不会有人来相面的。”
王太岁怒道:“谁说这家相面馆是我开的?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开相面馆干吗?可这位张先生是我朋友,我得主持公道。你说他不是铁嘴是豆腐嘴,你得给我说出个道道来呀,咱们得以理服人,对不对?”
“以理服人?好!只要您太岁爷肯讲理就好办。我不但要给您太岁爷,我还要给大伙儿都说出个道道来!诸位,我姓曹,叫曹振山,是源丰米店的老板。在北京我算不上是大老板,但提起我源丰号,没听说的恐怕还真不多,因为我源丰米店在北京城共有八家分号,门前这条五福路就有我开的一家新店。今天在座的人里头至少有一小半是我源丰米店的主顾,对我曹胖子也不陌生。”他朝坐在八仙桌前的陈老太爷拱拱手说:“陈老太爷,您还认识我吗?”
陈老太爷点点头说:“我虽然老了,眼睛还不算太花,咱们有十多年的交情了,能不认识你吗?”
曹胖子接着说:“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曹胖子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儿子。因为没有儿子,我连打理生意的劲头都没有了;因为没有儿子,我跟我媳妇儿是日夜闹心呀。就在昨天,一个黄包车夫到我店里买米,他自个儿看错了秤,硬说店里短了他的斤两,他堵在店门口骂,他骂点儿别的还都罢了,他竟然骂源丰米店的老板要断子绝孙。碰巧让我媳妇儿听见了,为了这句话,我媳妇昨晚就整整哭了半宿呀!”
观众中一位瘦弱的妇人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对曹胖子说:“振山,别说了,也别相面了,咱们回家去吧!”
“不,我要说,我得把话说清楚,要不人家还以为我无理取闹呢!诸位,可以这么说,我曹胖子想有个儿子就差没想疯了!可这位张豆腐嘴居然硬说我有儿子,是来故意拆他的台的。今天我要请大家来评评这个理,到底是我来拆他的台还是他胡说八道。”
观众顿时聒噪起来:“什么神相张铁嘴?曹老板没说错,他是张豆腐嘴……”“豆腐嘴也不如,是张狗屁嘴!”“砸了他的匾!”“砸了他的相面馆……”
张也仙平静地站起身来,朝众人拱拱手说:“请诸位听在下一言。”
小顺子高声叫道:“你们别吵吵了,听听我们先生说。”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张也仙指着那位哭泣的妇人问曹胖子:“这位可是曹老板的太太?”
“没错,她就是我媳妇。为了向你这位所谓的神相求问儿子,可怜我们夫妻俩不到五更天就巴巴地赶来了,直到现在肚子里还粒米未进呢!”
“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尊夫人的面相,虽然隔得较远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尊夫人命中不会有亲生儿子。”
曹胖子道:“你是说她命中不会有亲生儿子?”
“对!她没有亲生儿子,并不等于曹老板你也没有亲生儿子。在下可以断言曹老板在三十六岁那年已经有了一位公子。曹老板不妨回忆一下,三十五岁时有过什么艳遇?”
小顺子笑道:“这就对喽!曹胖子,你家里的夫人没能给你生儿子,可保不定你在外头的相好不给你生儿子呀!我小顺子在三家妓院当过
保镖,据我所知,哪家妓院的姑娘一年里头都得产下十几个不知道爹是谁的孩子。我家先生相面绝对准!他老人家说你有儿子,你就一定有儿子。不信你去妓院找老相好打听打听,十二年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说不定你还真能找着你的亲生儿子。”
曹胖子扬手狠狠地揍了小顺子一个耳光。
小顺子捂着脸说:“你敢打我?!”
曹胖子怒不可遏地说:“我就打你个臭嘴巴!”他望了望王
太岁,“太岁爷,您还让不让我接着说。”
王太岁铁青着脸:“你说。”
“前年,我在路上碰到一个瞎子向我乞讨,我给了他两个铜板,他硬要给我算命。那瞎子也是说我命中有一个儿子,当我告诉他我根本没有儿子时,他也是如此胡扯一通,说我有外遇,儿子生到别人家里去了。我看他是个形同乞丐的残疾人,当时没与他计较,只是置之一笑。不料堂堂的神相张铁嘴居然也像贫困潦倒的瞎子一般胡说八道,看来江湖伎俩也就是这么回事,大同小异。不过我要告诉诸位的是,这一套江湖诡辩对别人也许说得过去,对我曹振山却行不通!我刚才说过,我曹振山这条命是我岳父大人源丰公救的,他不但救了我的命,还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许配给我,此恩此德天高地厚。我曹振山曾经对天发誓,这一辈子我要善待我爱妻,决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这些年来,我的妻子曾多次劝我纳妾,可我坚决不肯。我想,如果我命中有子,就是不纳妾我也会有儿子。如果命中无子,就是纳上十个八个小妾照样生不出儿子,我又何必做对不起爱妻之事呢!诸位,你们想想看,我曹振山连名正言顺的娶小老婆都不肯,还会去妓院那种肮脏的地方眠花宿柳吗?陈老爷子,您老是混混帮的至尊老大,北京城所有的妓院都有您老的弟子,您老说句公道话,可曾见我的脚踏进过妓院半步吗?”
陈老爷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中国有句古话,‘饱暖思淫欲’,老夫曾经跟人说过,这句话用在哪个男人身上都合适,惟独用在你曹振山身上不合适。据老夫所知,全北京城只有你曹振山是有钱而不思淫欲的好男人。”
观众中有人轰然叫好。
陈老爷子继续说:“小顺子,我看刚才这一巴掌你挨得不冤,人家曹老板确实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他的洁身自好在北京商界那是有口皆碑,你可千万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呦!”
一位穿长衫、戴眼镜的高个男子指挥另一位戴礼帽的男子给曹胖子拍照片。
小顺子向戴眼镜的高个男子说:“杨先生,我是请你来给我们家先生拍相片的,你干吗给曹胖子拍相片呀?”
杨先生道:“我给你们家先生也拍了。”
小顺子问:“我怎么没看见?”
“当时那个场面有点乱,你没注意。”
小顺子又问:“什么时候拍的?”
“就是曹老板往你家先生脸上吐唾沫的时候。”
小顺子恼火地说:“咳!你拍点儿好的呀!你拍那个干吗?”
“那张最好,能跟我报纸上的标题配得上。”
小顺子问:“你打算弄个什么标题?”
杨先生笑笑说:“相面馆开张不吉,铁嘴成了豆腐嘴。”
小顺子气愤地说:“我说杨先生,你这算怎么回事儿?我是请你来给我们捧场的,你这么干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吗?”
杨先生嬉皮笑脸地拍了拍小顺子的肩膀说:“小顺子,作为朋友,我是得给你捧场,可作为报社记者,我更得给买我们报纸的读者捧场。如果我不给他们捧场,他们就不会给报纸捧场,报卖不出去,我们全家还不得喝西北风啊!再说了,这相面馆又不是你开的,你着什么急?”
曹胖子转向张也仙:“我想听听你这张铁嘴还有什么说道。”
张也仙仍然是十分平静地说:“曹老板,我并没有说过您逛妓院,我只是说您有过艳遇,艳遇并非一定是逛妓院,按通常的说法,逛妓院也不能算是艳遇。曹老板,您别激动,先消消气,再请您冷静地回忆一下您三十五岁的那年有没有过如此这般的事。曹老板,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事关您子嗣的大事,您可千万要认真地想想。我给您相的面是绝对不会错的。”张也仙又朝曹胖子的妻子说:“曹太太,也请您帮着回忆回忆。”
曹胖子和他的妻子陷入沉思之中。
观众中一个约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太婆走了出来,大声叫道:“曹老板,您还认识我吗?我倒是可以给您提个醒。”
曹胖子看了看这位干瘦的老太婆,摇摇头说:“老大嫂,请恕我眼拙,我还真没认出您来,您是……”
干瘦的老太婆转向曹胖子的妻子:“曹太太,您应该还记得我吧?庚子年我就住在你们家隔壁呀!”
曹太太记起来了:“哎呀,您是……柳妈!”她对曹胖子说:“振山,你还记得吗?她就是给我们家洗过一个多月衣服的柳妈呀!”
曹胖子也认出来了:“哎呀,您是柳妈呀!也难怪我没认出来,您怎么这么瘦了?”
柳妈叹了口气:“前年大病一场,没死就算不错了,还能胖得起来。倒是您老,越来越发福了。”
曹胖子问:“哎,您不是要给我提个醒吗?提醒什么?”
柳妈看了看四周的人犹豫道:“这儿这么多人,在这儿说合适吗?”
小顺子机灵地插了上来:“我说柳妈,曹老板这个事儿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当然得在这儿说!如果你换个地方说悄悄话,反倒不合适了。”
曹胖子豁达道:“柳妈,没事儿,您说吧。”
“说就说!虽说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可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曹太太,您还记得吗?这还就是十三年前的事儿,那个时候您觉得自个儿年纪越来越大了,一直怀不上孩子,曹老板又不肯纳妾,您生怕曹老板绝了后,就跟我商量了个办法,让我从乡下找了个女人来,那个女人只有十九岁,模样长得挺端正的,她的丈夫是义和拳,庚子年死在洋人的炮火之下。我记得她叫招娣,您还请程瞎子给她算了个命,说她有宜男之相。当天晚上我们俩把曹老板灌醉了,让招娣顶替您进了房间,想借招娣的肚子为你们家接香火。不料天没亮,曹老板就跑出了房间,曹老板怕对不起您,坚决不干,连带着我也受了他好一通埋怨。当天上午,曹老板给了招娣十两银子,把招娣打发走了。后来招娣嫁给了朝阳门外磨豆腐的钱麻子,招娣在钱家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五年前,我去朝阳门外还碰见过招娣,也看见过她的大儿子,那年她的大儿子七岁,长得精瘦精瘦的,不过那孩子的神情我觉得……我觉得……”
曹胖子紧张地问:“您觉得怎么样?”
柳妈怯生生地说:“我觉得跟曹老板有那么一丁点儿像……”
曹胖子摇摇头:“这不可能!绝不可能!那天晚上我喝了酒,我,我……”他挠了挠后脑勺,“我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儿。万一……就那么一次,也不可能……”
雷震春哈哈笑道:“曹老板,我说这个事儿太好办了,那个招娣跟她的孩子不就住在朝阳门外嘛,离这儿又没多远。”他转朝门外叫道:“刘副官!”
“到!”一位青年军官应声而入,敬了个礼:“处长有什么吩咐?”
“开我的车子,带着这位柳妈,去一趟朝阳门外接个孩子到这儿来,越快越好!”
青年军官:“是!”
雷震春又对柳妈说:“柳妈,你这就跟我的副官坐车去把孩子接来。”
柳妈惶恐地说:“我可拿不准那孩子是不是……”
雷震春道:“咳,你管他是不是呢,接来大家一看不就知道了吗,又不要你担保。”
柳妈答应着,跟着副官走了出去。
小顺子说:“这事儿好办了,汽车跑趟朝阳门外用不了多久,一会儿就能回来。曹老板,您先坐在一旁候着吧!”
曹胖子顺从地回到自己的位子。
小顺子对张也仙说道:“先生,在等接孩子的这会儿,咱们也别干耗着,您老先给下一位相面怎么样?”
张也仙点点头:“也好。”
小顺子对老者说道:“老先生,请您上前来坐!”
老者起身走上前去。
张也仙朝老者抱拳为礼:“老先生请了!”
老者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神情冷漠地说道:“张先生不必客气。”
张也仙打量了一下老者的脸:“老先生好一副福相。眉宇之间洋溢着书卷气,我敢断言老先生必定在前朝取得过功名。”
老者倨傲地说:“老朽一生与诗书为伴且少年腾达,言谈举止纵然达不到温文尔雅,自信却也毫无粗俗之态。刚才先生所言,即便是市井之徒,与老朽初次相识,也能从老朽的气度上看出,更何况先生这等专门以观察人为职业的相士呢!先生,承蒙您在开张之日免费为老朽相面,不过老朽并不想听先生的泛泛之论。我想请先生开门见山,直接切入主题。”
张也仙掀髯微笑:“看来老先生是有备而来,不知老先生给在下出的是什么题目?”
老者说:“先生自诩为铁嘴,相面测字应验如神。老朽近日丢了一件东西,想请先生测一下,老朽丢的是何物。如果测得出来,老朽服你敬你;如果先生测不出来,或者说测得不对,别的话就不用说了,老朽立即告辞。”
小顺子恼怒地说:“我说老头,我看你这不是来相面,是找碴儿来了。有你这么相面的吗?别人找相面的问丢东西,都是先说明丢的什么东西,然后求问能不能找到,最多再加上个往何方去找。可你倒好,丢了什么东西不说,愣让我们先生猜,我们先生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这怎么能猜得到呢!你给我出去吧!普天下也没有你这么找人相面的。”
老者站起身来哈哈大笑:“小子,我可以走。不过我得告诉你,你说普天下没有如此相面的,那是你孤陋寡闻。二十年前,北京城出了一位姓赵的相面先生,慈禧太后封他为神相赵铁嘴。人家那才是真正的铁嘴呢!给人相面测字,从不说模棱两可的江湖套话,都是一言中的。我有幸与赵铁嘴见过一面,那是我丢了一件祖传的玉佩,人家赵铁嘴根本不让我说出所丢何物,我只是报了一个字,他测了一下,立即说出我丢的是玉佩,并且告诉我一种方法,不用寻找,三日之内玉佩自然会出现。我按照他的方法,不出三天,玉佩还真出现了。人家那才叫神呢!彼也铁嘴,此也铁嘴……哈哈哈!”
老者说完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往外走。
张也仙高声说道:“老先生请留步!”
老者闻言止步:“你先生还有话说?”
“请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朽姓李,木子李,单名一个昊字,李昊。”
“听李老先生说起二十年前的赵铁嘴,在下十分心仪。与赵老前辈相比,在下自知相差甚远。不过在下也想效仿当年的赵老前辈,请老先生赐一个字,看看在下能不能测出老先生所丢失的是何物?”
李昊转嗔为喜:“那好,我叫李昊,就请先生测一测我这个‘昊’字吧。”
张也仙在纸上迅速写下昊字,举起来问李昊:“是不是这个昊字?”
“对,就是这个字。”
“昊字,上边是日,下面是天,日与天同义,天与日相同。”
李昊点点头说:“不错,三五日也可以说是三五天,冬日也可以说是冬天,炎热夏日也可说是酷暑夏天。”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天可做日用,日也可作天解,天即为日,日即为天,昊字天上有日,日下有天,为之重阳,重阳乃是九月九日,九九重阳,双九为何数?两九相加为十八。”
张也仙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十八”。
张也仙举起写有十八的纸给大家看,十八两字挨得很紧,颇有点像木字。
张也仙接着说:“老先生姓李,李为十八子三字组成,现在只有十八,却少了个子字,按老先生所报的昊字测来,老先生所丢的东西不是物品,乃是儿子!”
李昊一怔。
张也仙接着问道:“李老先生是不是走失了儿子?”
李昊愣住了,一时竟呆若木鸡。
小顺子对李昊大声叫道:“喂!我家先生问你呢,你丢失的是不是儿子?”
李昊这才回过神来,大声赞道:“了不起!了不起!先生真了不起!一个昊字居然测出我丢失了儿子,而且测得头头是道,有依有据。我敢说,先生比起当年的赵铁嘴绝不逊色!”
小顺子问道:“李老先生,你是不是真的丢了儿子?”
“不错,半月前我的儿子因小事怄气离家出走,至今不知下落。老朽谁也没有告诉,只是私下寻访,没想到被你家先生一个字就测出来了。”
小顺子兴奋地朝观众们说:“大家听见没有,这位老先生还真丢了儿子,我家先生一下就测出来了。我家先生岂止是张铁嘴,简直是活神仙!”他拍了拍曹胖子的肩膀,“曹老板,你再也不用为儿子的事发愁了,我家先生说你有亲生儿子,你就有亲生儿子,不信我可以跟你打赌。”
曹胖子忙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李昊向张也仙深深作了个揖:“刚才老朽一时鲁莽,多有得罪,望先生海涵。”
张也仙笑道:“其实老先生刚才所为也是人之常情,不足挂齿。”
“老朽还要请先生给测一下,何时能找到犬子?如今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张也仙道:“请老先生再出一个字让我测一下。”
李昊想了一下:“也不用别的字了,还是这个昊字吧。”
“昊字上为日,下为天,一日即为一天,一天即为一日。老先生,一天加一日,您的公子两天之内必定会回家。”
李昊惊喜地道:“我苦苦寻找了半个月都没有找到,先生居然断他两天之内就会回家,如果我的儿子两天之内回家,我必定重重答谢先生。不知先生能不能测出我的儿子现在什么地方?”
“刚才我已经说了,天上有日,日下有天,为之重阳,重阳为双九,九九重阳,您要测公子去了何方,九九两字读去音,九九,九九,舅舅,公子去的是娘舅家,此刻他正在舅老爷府上。”
“我派人去舅老爷家问过,他居然没有说实话。”
张也仙问道:“老先生难道没有亲自去舅老爷府上询问?”
“他舅老爷是个市井之徒,他看不惯我,我也不喜欢他。自从我夫人去世后,我们极少往来。”
张也仙拱拱手说:“老先生,刚才在下说过,在下对尘世间的人情世故浑然不知,给人相面只知依据面相直言奉告,不懂得用谄媚之词和虚言奉迎客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但说无妨。”
张也仙道:“此次公子离家出走,两日内必当回还。但从老先生面相显示,百日之内,令公子还将负气离家出走,而且将是一去不返!”
李昊大惊:“什么?这个孽子如此不孝,竟然还会离家出走!”
“据老先生面相所示,令公子离家出走,其咎不在公子。”
李昊怒道:“不在他,难道还怪我?天下只有不孝的儿女,没有不是的父母!”
小顺子笑道:“老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你儿子娶了个漂亮老婆,你为老不尊,老去调戏儿媳妇儿,做个扒灰老头,难道也怪你儿子不孝?”
李昊气得浑身颤抖:“胡说!你简直是侮辱斯文,我乃知书达理之人,怎么会干出扒灰的勾当,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去扒灰呢!”
小顺子嬉皮笑脸地说:“对对,您老没说错,您老不会去扒灰,只有我小顺子才会去扒灰。可我小顺子还没生儿子呢,想扒灰也没地方扒呀!”
众笑。
一位家丁模样的人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对李昊说:“老爷,好消息呀好消息,少爷有下落了!”
李昊高兴地站了起来:“噢,在哪儿?”
“在舅老爷家!”
观众发出惊叹声!
李昊忙朝张也仙竖起了大拇指:“先生真灵,真灵!”
张也仙拈须微笑。
李昊问家丁:“这小畜生何时回家?”
“舅老爷不放少爷回来。您明天恐怕要亲自去一趟舅老爷府上。”
李昊怒道:“他凭什么不让你家少爷回来?他怎么说的?”
家丁说:“舅老爷拍着桌子跟小人说……”
李昊问:“说什么?”
“他说……让那个扒灰老头自个儿来!”
众大笑。
李昊面红耳赤:“你胡说!”
家丁忙道:“不是我说的,是舅老爷说的。”
李昊羞怒交加,一跺脚:“气煞我也!”他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大厅里议论声笑骂声嘘声响成一片。
外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副官匆匆跑了进来,向雷震春报告说:“报告处长,朝阳门外的小男孩已经到了!”
雷震春道:“把他带进来!”
副官朝外面挥挥手,两名士兵把一名约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连推带拖地弄进了大厅。
柳妈跟在孩子后面,当他们进入大厅时,柳妈抢先一步走在了他们的前头,对曹胖子说:“曹老板,您看,就是这孩子!”
这孩子是个小胖子,那长相和神气简直跟曹胖子一个样儿。
众人议论纷纷:“呦!这孩子真像曹胖子!”“何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太像了!肯定是曹胖子的种。”
小男孩一使劲儿挣脱了士兵的掌握,气呼呼地喊道:“你们干吗把老子弄到这儿来?”
副官道:“我们帮你找老子呀!”
“谁要你帮老子找老子?老子又不是没有老子!”
小顺子逗他说:“老子可是越多越好啊!”
小男孩上下打量了一下小顺子:“老子看你这小子还挺顺眼的,你一定很好吧?”
小顺子道:“我当然好!”
小男孩嘻嘻一笑:“那你一定有很多老子,说说看,是十个还是八个?”
小顺子朝他亮了亮拳头:“你!”
“是你自个儿说的,老子越多越好。你现在还不算太好,将来会越来越好,你的老子也会越来越多,就怕你妈吃不消。”
柳妈说:“曹老板,你看看这孩子有多顽劣。要不是几位老总开了车子去,还真没办法把他弄来。”
雷震春笑道:“孩子顽劣点儿怕什么,人家是行兵打仗的料,将来还要当师长呢!不顽劣当不了师长只能当个师爷。曹老板,你看看,这孩子长得跟你像不像?”
自从这孩子一进门,曹胖子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孩子。“像、像,太像了!”他激动地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拍了拍胸脯:“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钱大。”
曹胖子又问:“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老子今年十二岁足。哎,你小子问这个干吗?想给老子提亲啊?”
柳妈道:“这孩子,一句一个老子,没大没小的。我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爷才是你真正的老子,你小子是他的儿子。”
小男孩大吃一惊:“什么?这老小子是老子的老子,那老子原来那个老子呢?”
柳妈道:“你原来的老子是养你的老子,这位曹老板是生你的老子。明白了吗?”
小男孩迷惘地摇摇头。
曹胖子柔声说道:“孩子,柳妈没有骗你,你是我丢失了多年的儿子,直到今天我才找到你呀,你不信可以照照镜子,咱们爷俩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他转身问观众,“劳驾,哪位带着镜子?”
赵蓉蓉掏出一面镜子交给曹胖子。
曹胖子把镜子递到小男孩的面前:“孩子,只要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就能知道我是你真正的老子呀。”
小男孩接过镜子对曹胖子说道:“老头,如果你真是老子的老子,老子从今以后就管你叫老子,如果你不是老子的老子,哼哼……”他鼻子里哼了两声,“老子可要当你的老子了。”
小男孩说着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曹胖子,再看了看镜子……
曹胖子眼中含着热泪走到小男孩身边:“孩子,我就是你亲生的爹呀!”
小男孩声音颤抖着:“你是我的爹,为什么我不认识你?你从没来看过我,你为什么不要我呢?”
曹胖子难过道:“爹对不起你呀!我的苦命的孩子!”他再也忍不住了,热泪滚滚而下,一把把小男孩抱进怀里号啕大哭。
小男孩也哭了。
曹太太流着眼泪走到他们身边:“天可怜见,我们终于有儿子了!”
曹胖子忙把小男孩推到曹太太身边:“孩子,这是你娘,快叫娘!”
小男孩怯生生地叫了声:“娘!”
曹太太激动地把孩子拉到自己怀里,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仔细端详着,“儿子啊,让娘好好看看你!”
柳妈上前说道:“曹老板、曹太太,恭喜你们父子母子团聚了!”
曹胖子忙对柳妈说:“柳妈,这事儿还真多亏了您,回头还要麻烦您带我们去找招娣和她的男人,我得让孩子赶快认祖归宗。这事儿完了,我一定会重重地谢您!”
“谢什么呢!看见您终于有了儿子,我比什么都高兴。”
曹太太说:“柳妈,您别客气!谢我们是一定要谢的。当年领着招娣到我们家来也是您,我们老曹家能有传宗接代的人,您柳妈可是立了大功啊!”
曹胖子一手牵着曹太太一手牵着小男孩走到张也仙的书案前,“扑通”一声跪下,曹太太和小男孩也跟着跪下。
“先生,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们给您磕头!”曹胖子说着向张也仙不断地磕头,曹太太也跟着磕头,她见小男孩只跪着没磕头,忙说:“儿子,快向恩人磕头!如果没有他老人家点破,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回到爹娘身边来。”
小男孩向张也仙磕头。
张也仙忙说:“您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在下当不起……”
“恩公,您怎么会当不起呢!您何止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应该说您还是我老曹家列祖列宗的大恩人哪!”
张也仙忙离座扶起曹胖子一家人:“曹老板言重了、言重了!您这不是要谢我,简直是要折我的阳寿呀!曹老板命中注定有儿子,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在下可不敢居功。”
曹太太道:“就算是我们命中有儿子,可如果没有您先生的指点,儿子到不了我们身边,我们不是跟没儿子一个样。先生,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哪!”
“可恨我曹胖子有眼无珠,竟把您这位活神仙当做了江湖小混混,还胆大妄为说了许多侮辱您的话。我……我该死、我该死、我真该死……”曹胖子一边说着,一边两手左右开弓打自己耳光。
张也仙忙抱住他的双手:“曹老板千万不可如此,您这样做实在让在下过意不去。”
曹胖子恳切地说:“先生,您让我打自个儿几下吧,您不让我打,我这心里才真叫过意不去呢。”
小顺子上前说道:“曹老板,何必呢!您打自个儿的耳光,自个儿疼得够呛,对我家先生又没有丝毫好处,您这叫损己不利人。你真要报答我家先生,还不如换个方式呢。”
“对、对,这位小哥说得对。今天是张铁嘴相面馆开张,为了表示我的心意,我给相面馆捐一千块大洋!”
观众中发出惊叹声。
张也仙忙正色说道:“不可!曹老板,我早就宣布了,今天我的相面馆开张,我免费为人相面,决不收任何人一个铜板。可您居然要给我捐一千块大洋,您把我张也仙当成何许人了,难道我张也仙是那种贪图钱财的小人吗!曹老板,您要是给我捐钱,您不是敬我,您是骂我、侮辱我。”
陈老太爷禁不住击掌赞道:“张先生好样的!”
在陈老太爷的带动下全场掌声雷动。
曹胖子感动地说:“张先生是真正的高人!倒是我曹胖子小看先生了。”他转身对小男孩郑重其事地说道:“孩子,你给我记住了,这位神相张铁嘴是我们曹家世世代代的大恩人!”
曹胖子说完后向张也仙拱拱手:“先生,我们先告退,后头还有一位等着您相面呢。”
等曹胖子领着曹太太和小男孩退下后,小顺子对李冬梅说:“这位大嫂,请您抱着孩子上前边儿来坐。”
李冬梅抱着孩子坐在了书案前的椅子上:“先生……”
张也仙打了个手势阻止她说话:“请把头稍稍抬高一点儿,让我先给您相相面。”
张也仙仔细看了看李冬梅的脸:“大嫂,这是您的孩子吗?我想看看孩子的面相。”
李冬梅忙把孩子的脸露出来朝向张也仙。
张也仙脱口赞道:“好!这孩子是大富大贵的福相啊!”
李冬梅摇摇头,惨然说道:“这孩子是福相吗?不对,应该是苦命相啊。”
“我说的是将来。这孩子将来必定大富大贵,至于眼下嘛,命是苦点儿。他在娘肚子里头还不到一个月,他的爹就去世了,他是个遗腹子。”
李冬梅忙说:“是的,我儿是遗腹子,我儿是真正的遗腹子,我儿是千真万确的遗腹子!九个月了,终于听到有人说我儿是遗腹子了,终于有人说公道话了……先生,您不是凡人,您是神仙,您是真正的活神仙!就凭您这句话,小女子给您磕头……”
李冬梅放下孩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朝张也仙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谢谢活神仙、谢谢活神仙……”
她的额头上磕出了血。张也仙朝小顺子做了个手势。
小顺子忙上前搀扶起李冬梅:“大嫂,您千万别这样。我们这儿不兴这个,我们家先生让您起来呢。”
李冬梅哭着说:“您不知道,你家先生这句话有多重的分量,他是为我伸冤哪,我李冬梅比窦娥还冤!”
小顺子让李冬梅在椅子上坐下,并抱起孩子交给她:“大嫂,您是来相面的,您得听我们家先生说。要是您都说出来了,怎么能显出我们先生能耐呢?再说了,您不是有冤吗,我们家先生虽然不是官老爷,不能给您当堂伸冤,可我们家先生兴许能给您指出条明道来呢。您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嘛!”
李冬梅道:“没错。”
“那您别哭,擦擦脸,听我家先生给您细细分说。”
张也仙道:“从夫人的面相看来,夫人的娘家只能算是小康之家。”
李冬梅点点头:“先生没说错,我父亲有房有地,虽说是地不多,却也够全家温饱。他老人家还办了个私塾,收了十多个学生,我们家应该算是小康之家。”
“可夫人嫁了个丈夫却是个大财主,光良田就有数万亩之多,对不对?”
“具体的数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官府办的地契是一万八千九百亩,可能还有些遗漏。”
观众发出惊叹声。
“除了田地之外,你丈夫还在数座城市里开有店面,买卖做得很大,说是日进斗金恐怕也不为过。”
李冬梅吃惊道:“先生,难道这些也能从我面相上看出来?”
张也仙笑笑:“当然看得出来。这是财禄,是面相上显示得最清楚的。如果连财禄都看不出来,岂能给人相面。”
李冬梅感叹道:“先生的神术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观众们议论纷纷,有人赞叹张也仙的相面术,也有人惊羡李冬梅的“财禄”。
张也仙继续说道:“钱财可使人享福,钱财也可使人遭灾。从夫人的面相来看,最近夫人遇到了天大的祸事。”
“不错,先生看得一点儿没错,小女子确实遇到了天大的祸事。”
“祸事的起因是一帮小人要谋夺夫人的财产。从夫人眉宇间或隐或显、似黑非黑、似紫非紫的一股煞气看来,谋夺夫人产业的这帮小人,并非外来的窃贼强盗。”
李冬梅哭道:“先生没说错,那帮小人为首的就是我这孩子嫡亲的堂叔,其余的也都是些没出五服的堂叔堂兄。他们虽然不是外来的窃贼强盗,却比窃贼强盗还要凶狠万倍。”
“那帮小人确实凶残,应该说夫人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现在他们还正在追杀夫人呢。”
李冬梅大惊失色:“他们现在还在追杀……”
张也仙忙安慰说:“夫人莫惊,待在下仔细为夫人看看。”他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李冬梅的脸,慢条斯理地说道:“夫人的灾难起端于八个月前。”
李冬梅:“对!小儿今天刚好九个月,八个月前正是给小儿做满月酒的那天,老五他们发难的。”
张也仙掐指一算:“到前天晚上最为凶险。”
“先生说对了,前天晚上……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小儿差点儿被掐死,小女子也差点先被强暴然后再受骑木驴的酷刑。”
全场发出惊呼。
陈老爷子忍不住插嘴说:“这种木驴之刑虽说是古已有之,可用一根木棍捅进女人私处直到把人捅死,实在太残忍了!老夫今年八十岁了,还没有听说什么地方真正用过此刑的。请问夫人,您是何处人氏?”
“小女子娘家在沧州,夫家就在京城以西不足百里之遥的怀来官厅镇。”
陈老爷子问道:“他们凭什么敢用此酷刑?”
“家规族法。先夫在世时是一族之长,先夫弃世后,黄老五当上了族长,是他主张用家规族法处置小女子。”
陈老爷子又问:“他们给你安的罪名是不是谋杀亲夫?”
李冬梅摇摇头:“他们倒是想给小女子安这个罪名,可他们安不上。小女子的夫君是在张家口城外的山上打猎被毒蛇咬伤不幸身亡的。而那时,小女子正在怀来乡下的老家。”
陈老爷子不解地问:“如果你没有谋杀亲夫,他们又凭什么让你骑木驴呢?”
“小女子乃是先夫的续弦,先夫的前妻留下了一位大公子,今年十七岁。说来荒唐,他们竟然诬陷小女子与大公子私通,还说这个孩子是我与大公子私通所生下来的孽子。我敢说只要见过大公子的人都会知道他们是诬陷的,因为大公子自小患有痴呆症,说话吐不出完整句子,数数数不过五,身上一天到晚屎尿不干,嘴角一年到头口水不断。黄老五他们竟然把大公子抓去,关在祠堂里,先是让他在写好的供状上按手印,然后乱棍打死。”
“他们要让你骑木驴,必然当着全族人的面公布你的罪状,难道你们这个黄氏宗族就没有人出来主持公道吗?”
李冬梅咬牙切齿地说:“那黄老五毒就毒在这里,他已经向全族宣布了,处死了我们娘俩,我们家的一万八千九百亩地由全族的男丁均分。老先生,您想想看,族里的人得了好处,谁还肯为我们孤儿寡母说话呢?”
一旁的曹老板义愤填膺地说:“民国政府都成立四年了,这些乡下的土霸王居然敢用如此恶毒的手段谋财害命,真是无法无天!”
王
太岁感叹地对陈老爷子说:“老爷子,您看看,这些乡下的土鳖整起人来比我们城里的黑道还要歹毒得多呀!”
李冬梅忙说:“是啊,我也听人说过,即便是强盗行凶也有个规矩,劫财不劫色,劫色不劫命。可他们财、色、命全要。前天深夜,我……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张也仙道:“幸亏你丈夫积有阴德,在危难之中,得贵人相助,你保住了清白的身体,与儿子一起脱离险境。”
李冬梅惊讶道:“先生,太不可思议了,您就像在旁边亲眼看见一样。先生一定是神仙下凡,小女子得遇先生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李冬梅说着又抱着孩子跪了下去:“请先生无论如何给小女子指出一条明道,小女子所受的黑天冤枉能不能昭雪?杀害大公子的凶手会不会伏法?我儿子的祖传家产能不能保住?”
“从夫人的面相所显示,这些都能解决,而且应该是已经遇到了贵人,我不是指前天晚上救你之人……”
李冬梅忙道:“我遇到了先生,先生不就是贵人吗!”
张也仙摇摇头:“非也、非也。我指的贵人另有其人,而且应该也在这个大厅上。”
李冬梅茫然四顾:“那是谁呢?”
报社的杨先生举起相机给李冬梅拍照。
张也仙指着杨先生叫道:“他就是贵人!”
李冬梅朝杨先生拜了下去,并取出一张状纸顶在头上:“民女李冬梅身遭不白之冤,求贵人老爷为民女伸冤!”
杨先生吓得一哆嗦,赶忙闪开说:“夫人,您搞错了,我不是贵人,我是报人,报人就是报社的记者。”
李冬梅拽住杨先生的衣角苦苦哀求:“张先生说您是贵人,您就是贵人!人家张先生是铁嘴是神仙,我信得过他!您无论如何得帮我伸冤,我求您了……”
杨先生对小顺子说:“小顺子,你看、你看,你家先生怎么拿我开心呢?快跟你家先生说说,我哪儿是什么贵人,我只是个耍笔杆子的报人呀!”
张也仙微微一笑道:“不错,你是位报人,用你们的行话来说叫新闻记者。可此时此刻,对这位黄夫人来说,你就是贵人。因为你可以把她受冤屈的事原原本本地写下来登在报上,你们的报纸一印就是几万份,不但老百姓能读到,政府的官员也能读到。老百姓知道了她的冤情肯定会议论纷纷为她鸣不平;政府官员知道了她的冤情免不了要加以过问。老百姓为她鸣不平,政府再一过问,自然有人会为黄夫人伸冤,那些陷害她和害死大公子的恶人自然会被绳之以法。”
李冬梅向着杨先生磕头如捣蒜:“求报人老爷救我母子!”
杨先生扶起李冬梅:“黄夫人,您请起,我做这点儿事也值不得您行这么大的礼。说实话,今天我来采访张先生相面馆开张的新闻,您这档子事儿作为神相张铁嘴的陪衬我本来就是要写进去的。既然张先生把我这个报人说成了贵人,黄夫人您又苦苦哀求我,我就笔下生花,把您的事儿多写点儿,写细一点儿,以便更引起读者的重视和同情。您看怎么样?”
李冬梅忙说:“感谢报人老爷!感谢报人老爷!”
“不过,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张先生不是说还有人追杀你吗,这我就爱莫能助了。”
李冬梅又向张也仙求道:“先生,小女子还要求您指点,如果那些恶贼追杀我母子,我该怎么办呢?”
“夫人别发愁,”张也仙指了指李冬梅怀里的孩子,“你这孩子命大福大,将来贵不可言,虽然他一生中会屡屡遇到凶险和劫难,可最终都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更何况救助你们孤儿寡母乃是行善积德的义举,定会有人出来应承的。”
王太岁站了出来,义形于色:“黄夫人,只要您不嫌弃,就住到我家来吧,我王某虽然不是什么贵人,却乐于行善积德,而且也有能力保你母子平安,如果那几个乡下的土鳖敢跑到我家来撒野,我管教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张也仙高兴道:“黄夫人,这位王老爷乃是北京城里首屈一指的侠义之士,有他出面,你大事定矣!”
李冬梅忙拜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