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天边刚刚泛出一片朦朦胧胧的白光,紫极真人正在紫极宫院中一株大樟树下打太极拳。
道童云山挑着水桶欲出去担水,打开紫极宫院墙的大门,突然发出惊叫。
紫极真人忙跑过去一看,只见张野鬼直挺挺地跪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宫墙外的树杆上、树枝上、旗杆上、巨石上,挂了几十幅用各种字体写成的条幅。上书:恳求紫极仙长收我为徒。
张野鬼身旁站着两个手持斧头的樵夫。
两樵夫看见紫极真人忙请安:“仙长,您老早。”
紫极真人问道:“你们一大早守在这儿干吗?”
樵夫甲:“何止是一大早,我们昨天晚上就守在这儿了,守了一夜。”
樵夫乙指了指张野鬼说:“这小子昨天天还没黑呢,就写了许多条幅挂上了,跪在这儿说要拜仙长为师,我们劝了他半天也不肯离去,我们怕他半夜里叫野兽吃了,给仙长添麻烦。就在这儿守了他一夜。”
紫极真人忙向两位樵夫拱拱手说:“多谢二位了。”
樵夫甲:“能给仙长效劳,那是我们的福分。”
紫极真人道:“现在天已大亮了,没事了,二位先回去休息吧。”
两个樵夫向紫极真人行了个礼走了。
云山指着张野鬼说:“你看你这人真是的,昨天已经跟你说过好几次了,我家先生不收徒弟,你干吗还赖在这儿?”他指了指外面的条幅:“还挂这么多的破玩意儿……”
张野鬼固执地说:“仙长如果不收我为徒,我就跪在这儿不起来。”
“可你也不能堵住我们大门哪!你跪在这儿我怎么出去挑水?”
“我在这儿跪了一夜,昨晚没被野兽吃掉已是万幸了。现在我是又饥又寒又渴,浑身像散了架般的疼痛,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死了之后,你把我的尸体扔出去喂野兽,你不就可以随便进出了。”
云山恼火地说:“先生您看,这家伙真惫懒。倒像是我们要把他弄死似的,他纯粹是耍无赖嘛!哎呀,他这腿……”
张野鬼穿着浅色的裤子,他跪在青石板上的膝盖显然是负了伤,流了不少的血把裤腿和石板都染红了。
紫极真人道:“你起来,我看看你的腿。”
张野鬼仍然跪着没动。
云山喝道:“你聋了,我家先生叫你起来呢!”
张野鬼说:“我说过,仙长不收我为徒我就不起来。”
“我家先生要看你腿上的伤,你不起来怎么看?”
张野鬼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剪子,把靠膝盖处的裤腿剪开。
张野鬼的两个膝盖处又红又肿血肉模糊让人惨不忍睹。
紫极真人沉吟片刻,指了指外面挂的条幅问道:“这上面的字是你自己写的?”
张野鬼恭恭敬敬地说:“回仙长的话,是小子信手涂鸦。”
紫极真人:“信手涂鸦?看来你读过不少书?”
“回仙长的话,小子读的书不多,听的书着实不少。”
“读的书不多,总也读过几本,说说你读过些什么书。”
张野鬼:“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论语、大学、中庸、诗经、庄子、老子、道德经、易经……”
紫极真人大奇:“你等等,你小小年纪还读过老子、庄子、道德经、易经?”
“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小时候是我爹硬逼着我读的,背不出来还挨了不少打呢。”
“你能背易经吗?”
“熟背如流。”
紫极真人说:“你要是真的能把庄子、老子、道德经、易经这四本书一字不差的全部背出来,我收留你在本宫做一名道童。”
张野鬼高兴地说:“真的?”
云山道:“我家先生言出如山,岂能骗你。”
云山欲扶起张野鬼。
张野鬼道:“别忙,等我一字不拉地背完了,仙长收我做道童,我给仙长叩了头再起来不迟。”
张野鬼飞快地背诵老子、庄子、道德经、易经全文。
第二节
紫极真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赞许,等张野鬼全部背完,他说:“你知道这些书里讲的是什么意思吗?”
张野鬼摇摇头:“老子、庄子、道德经我还模模糊糊地知道那么一点点意思。易经中的意思我是一丁点也不知道。我听我爹说,易经是古今中外最有意思的书,没有人能真正明白书里讲的是什么意思,但每个看过书的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解释书里的意思。我爹说的可真有意思。”
紫极真人不禁莞尔:“你叫什么名字?”
张野鬼:“姓张,小名野鬼,张野鬼。”
云山问道:“野鬼?你的大名呢?”
“大名也叫野鬼,大名、小名、学名、官名外带字号都叫野鬼。”
云山皱起了眉头:“别耍贫嘴。莫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野鬼,就算是厉鬼、恶鬼,道爷也能降伏。你要知道,道士就是抓鬼的。”
张野鬼:“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恳求仙长收留我当个道童。”
紫极真人道:“你起来吧,我现在收留你为紫极宫的道童了。”
张野鬼忙叩头:“谢师父。徒儿给师父叩头。”
紫极真人:“且慢,我只是收你为道童,可没说收你为徒弟。”
张野鬼愕然不解:“道童与徒弟还有差别吗?”
紫极真人道:“差别可大了,云山你给他解说解说。”
云山:“是。野鬼你听着,本宫的道童是服侍先生和在宫里做些杂役的,与先生的关系类似仆从,先生高兴了也能传授一点本领,但不能算是紫极真人的门人。先生如果把你收入门墙,是要举行仪式的,首先要叩拜历代祖师爷。先生还会给你赐名。出了师就是鬼谷仙师的传人,那真是非同小可。”
张野鬼问紫极真人:“仙长,如果我当道童当得好,能不能升为您的弟子呢?”
紫极真人笑道:“又不是当官,哪有什么升迁?要想成为我的弟子,那要看你的天分,还有你我的缘分。”
张野鬼一边向紫极真人叩头一边说:“张野鬼向先生叩头,感谢先生收留。”
紫极真人:“罢了,你起来吧。”
张野鬼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紫极真人指了指悬挂在外面的条幅:“你自己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是。”张野鬼正欲举步,却打了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在膝盖周围抚摸着,疼得直咧嘴。
云山不忍地说:“这些条幅你别管了,我让别人收拾。我先扶你进去给伤口敷点药包扎一下。”
紫极真人冷冷地道:“用不着敷药,更用不着包扎。在石板上跪了将近半个时辰,膝盖有点酸疼,休息片刻就没事了。”
云山不解地问:“跪了半个时辰?他跪了一宿呀!”
紫极真人:“你看见他跪了一宿?”
云山:“李家兄弟俩刚才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紫极真人:“只要给李家兄弟一百文钱打酒喝,让他们怎么说他们就会怎么说。”
云山将信将疑地指了指张野鬼膝盖上的伤:“跪了半个时辰能伤得这么厉害?”
紫极真人斜睨了张野鬼一眼,冷笑道:“张野鬼,你确实胆子不小,竟敢在我这老道的面前装神弄鬼。”
张野鬼忙道:“弟子不敢。”
紫极真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弟子?你是谁的弟子?我知道你的根底了,你是北京丐帮的弟子吧?”
张野鬼大吃一惊,心想,我既没请你测字,也没报生辰八字给你算命,怎么知道我是北京丐帮的呢?看来这牛鼻子老道真有点儿神通。
“别以为你用剪刀把裤子剪了一个小缝我就看不出来,你那伤口,根本就不是在石板上跪出来的,而是北京丐帮做假创伤假烂疮的手笔。”
张野鬼钦佩地说:“先生真了不起,您是目光如……如……啊如炬,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您说我是丐帮弟子,您是抬举我了。我只是流落在北京街头一个小叫花子。”
紫极真人厉声说道:“张野鬼,你听着。过去你当叫化子虽然挨饿受冻,却不用劳作。到我宫里来当道童没有现成饭可吃,光是挑水砍柴就够辛苦的了。如果你偷懒,我随时会把你逐出宫门。”
第三节
紫极真人收留张野鬼为道童的当天,张野鬼就告别了梁成龙,搬进紫极宫来住。紫极真人把张野鬼拨到云山的手下,由云山指使他。开头三天,云山没有安排他干任何活儿,只是让他随便走走,熟悉熟悉环境。这三天里,他为了跟其他道童搞好关系,尽量跟能接近的道童套近乎。他发现紫极宫的道童年纪虽然与自己在北京要饭时的那些叫化子小伙伴相仿,但性格却大相径庭。关二秃子那些小叫化子们一个个热情洋溢,喜欢交朋友,喜欢高谈阔论,喜欢互相挖苦,喜欢用脏话斗口,也喜欢大言不惭地胡吹八吹。这些道童们却不苟言笑、一本正经,个个都像老学究似的,说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四平八稳。有一次,张野鬼故意当众放了个响屁却既没有人笑也没有人说,大家置若罔闻,反倒使张野鬼感到尴尬。但这些道童却十分勤奋,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砍柴挑水,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即便是无人监督,也绝不会有人偷懒。说心里话,张野鬼一点也不喜欢这些道童,自己更不想当道童,但为了学到紫极真人的本领,他只好委屈自己了。
第四天,云山把他带到厨房里,给了他一担水桶,让他每天到离紫极宫两里路远的水潭里挑三担水。
第一次看到水潭,他震惊不已。一条近四百米的瀑布从悬崖上气势磅礴地飞流直下,远远看去那不是瀑布,而是一条矫健的银龙腾空飞舞。瀑布下面的水潭是被急流冲击而成,约有数十平方丈,潭四周被形态奇特的怪石环绕,显得瑰奇壮观。然而,第一次挑水却使他大吃苦头,他从来没用过扁担,对着这满满一担水,他感到难负重荷。在崎岖的山道上,他更是举步维艰。每走十几步,就得放下桶休息一阵子,仅仅三担水他竟然从清晨一直挑到断黑。收工后,解开衣服一看,他的两边肩膀又红又肿。云山给他敷了点药,让他休息了一天。第六天继续挑水,十天后,他终于能在收工前挑完三担水了,而且每担水只要在路上歇个八九次就行了。当他能胜任每天挑三担水时,云山又给他加了一担,让他每天挑四担水,使他的劳作又回到了满负荷之中。
这一天,他已经挑完了两担水,第三次来到潭边汲水,他人小桶大,把第二桶水提起来时,脚下一滑,落入水中,幸亏潭水甚浅,但爬上来时已经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张野鬼吃力地挑着水,步履蹒跚地走近紫极宫时,云山在门口对他喊道:“野鬼,别磨蹭了,快点走,大师姐要召见我们。”
“大师姐?”张野鬼正为云山给他加了一担水心里不痛快,闻言嘟嘟囔囔地道:“我来了快半个月了,没见过宫里有女人呀,打哪儿冒出来的大师姐?”
“大师姐在长沙读书,只有放假才能回来,你当然没见过。她每次回宫,都会召见我们,督促我们做功课,可严厉了。你磨磨蹭蹭的,得罪了她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野鬼咬紧牙关加快脚步,挑着水桶跌跌撞撞地往厨房里跑。
紫极宫西侧殿的正中间安放了一张太师椅。云山和十几名道童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侧殿的下方等待大师姐召见。张野鬼穿着湿漉漉的沾满泥巴的衣服走进侧殿。
云山责备道:“张野鬼,你这是搞什么名堂?一点儿规矩都不懂,你当你还是小叫化吗?大师姐召见也不换件整洁的衣服,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张野鬼吊儿郎当地说:“用得着换衣服吗?你吩咐我今天得挑四担水,我才挑了三担,大师姐召见完了,我还得去挑水,换上干净衣服,又搞脏了,还不得我自己洗,多费事!再说了,是大师姐召见,又不是相亲,用得着换衣服吗?”
突然张野鬼身后响起了娇嫩而又悦耳的嗓音:“什么?!你说相亲?”
张野鬼回头一看,进来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头上扎着两只冲天小辫,大眼睛又黑又亮,鼻子微微上翘,上面还有点儿雀斑,一说话圆圆的脸蛋上露出两个小酒窝,显得可爱极了。
小女孩续道:“你把大师姐召见跟什么相亲之类的词联在一块儿,这是大不敬!”
张野鬼看着这个小女孩一副人小口气大的样子,不觉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喂喂,我说大师姐也好,相亲也好,关你个小丫头蛋什么事?去去去,我们这儿办正事呢,你出去玩去。”
云山忙说:“野鬼,不可无礼,她是大师姐!”
张野鬼一愣:“什么?她是大师姐?”
小女孩昂首阔步,神气十足地走到太师椅前坐下。
众道童忙向小女孩行礼,同声齐呼:“参见大师姐!”
第四节
云山见张野鬼站在一旁发愣,忙说道:“野鬼,快参见大师姐。”
张野鬼极不情愿地:“参见大——小——小姑娘大师姐!”
小姑娘皱起了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姑娘就小姑娘,大师姐就大师姐,语无伦次,我爹还夸他机灵呢,连句问候话都不会说!”
张野鬼:“大师姐,我不算机灵,可就算是天下最机灵的人碰到这事也会糊涂,你这么个小不点的小姑娘,怎么会是我们大伙的大师姐呢?”
小姑娘对云山说:“云山,你给他说说为什么你们都管我叫大师姐。”
“是!”云山转对张野鬼说:“野鬼,这是我们祖师爷鬼谷仙师定下的规矩,所有的门人均不以年龄论尊卑,而以入门的先后分长幼。大师姐学名叫赵蓉蓉,是先生的独生女儿。我们这些人都是在蓉蓉出生以后,才投到紫极宫来的,按先后次序,我们自然要称蓉蓉为大师姐了。”
张野鬼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先生的千金啊!失敬失敬!”说是失敬,张野鬼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敬意。
赵蓉蓉自然也听出来了,她板着脸说:“云山,他刚才说什么相亲之类的话,还说我是小丫头蛋,是不是犯上?”
“回大师姐的话,应该是犯上。”
“既然是犯上,那他该当何罪?”
“按本门戒律,这得分有心和无心。”
“有心呢?”
“有心犯上,捆起来打三十大板。”
“无意呢?”
“自己掌嘴。”
赵蓉蓉问道:“掌多少下?”
“戒律里只说掌嘴,没说掌多少下?”
赵蓉蓉对张野鬼说:“张野鬼,听见没有?”
张野鬼愁眉苦脸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是大师姐呀!”
赵蓉蓉:“你要是故意的就得打三十大板!正因为你不是故意的,又是初犯,所以从轻发落,你揍自己一个耳光吧。”
张野鬼躬躬身子:“是!”说完他抬起手来,但并没有打下去。
侧殿里的所有人都望着张野鬼。
张野鬼喃喃说道:“你个小不点儿的东西,敢损我的脸面,看我怎么对付你!”
说着他朝自己脸上打了个巴掌。
赵蓉蓉勃然大怒,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指着张野鬼说:“张野鬼,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骂我,还说要对付我。”
张野鬼嬉皮笑脸地说:“大师姐,您误会了,我不是说您,刚才一个蚊子跑到我脸上叮了一口,我是说这个蚊子,您看我打着它了。”张野鬼摊开手掌,掌心里果然有一只死蚊子。
赵蓉蓉气得直喘,却又无可奈何:“好你个张野鬼,果然是个小滑头!我问你,我爹交代你做什么功课?”
“因为我刚来,先生还没有交代我做功课。倒是云山师兄交给我一本《紫极宫清规戒律》,让我在半个月内读熟读懂。”
“你来几天了?”
“到今天刚好是第十四天。”
“紫极宫的清规戒律,你必须读熟读懂,别到时候犯了宫规自己还不知道。”
张野鬼恭敬地说:“谢谢大师姐关照。这本清规戒律我已经从头到尾一字不拉地全记住了。”
“你的意思是你全能背出来?”
“熟背如流!大师姐要不要当场考试?”
赵蓉蓉想了想,说道:“不必了。你这一身衣服,又脏又湿,是不是挑水的时候摔了一跤?”
“大师姐没说错,我是在水潭边滑了一跤。”
赵蓉蓉问云山:“你让他一天挑几担水?”
云山答道:“刚来的时候一天挑三担,从今天开始让他挑四担。”
“其他的活呢?”
云山摇摇头:“其他的活什么也没让他干,挑这几担水就够他呛了。挑一担水路上得歇肩七八次,别人挑三担他才能挑一担,就这样肩膀还压得又红又肿,哪能指望他干别的。”
赵蓉蓉眼珠一转,说:“张野鬼,都说你鬼精鬼精的,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打什么赌?”
“我给你出两个字谜,如果两个你都能猜出来,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只需要挑一担水就行了,如果猜出来一个,你还是挑四担水,如果两个都猜不出来,你每天挑六担水。”
第五节
张野鬼想了想,说道:“好吧,请大师姐出谜吧。”
“看来,你是有把握能把我出的谜全部猜中。”
“倒不是我有把握猜谜,我只是觉得跟大小姐打这个赌对于我来说很划算,就算我不猜谜,过到两天师兄也会要我一天挑六担水。如果我能侥幸猜中
谜语,一天就只需要挑一担水了。”
“好吧,你听着,刘邦大笑,刘备大哭,打一个字。”
张野鬼稍加思索:“刘邦大笑,刘备大哭……是不是翠字。”
“你为什么猜翠字?”
张野鬼道:“我想刘邦为什么大笑?因为与他竞争天下的对手项羽死了。刘备为什么大哭?他的结义兄弟关羽死了。而这个翠字,上头是个羽字,下头是个卒字,羽卒,卒就是死的意思。大师姐,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赵蓉蓉点点头:“你猜对了。”
众道童露出赞叹之色。
赵蓉蓉:“第二个还是字谜,春雨绵绵妻独宿,打一个字。”
张野鬼稍加思索:“大师姐出的字谜,既深奥又有意思,想必大师姐定是猜谜高手,我这儿也有个浅薄的谜语,能不能请大师姐猜上一猜。”
赵蓉蓉:“你说吧。”
张野鬼:“中不溜秋的官,也是打一个字。”
赵蓉蓉微微一笑:“你这个字谜太简单了。”她问众道童:“你们谁猜得出来?”
道童们大眼瞪小眼没一个能猜出来。
赵蓉蓉笑道:“这么简单的谜语都猜不出来!这是一字啊。”
云山不解地问:“怎么是一字呢?”
赵蓉蓉解释说:“中不溜秋的官嘛,见了上头的大官,他得在下边磕头,上字的下边是什么?”
云山:“一横。”
赵蓉蓉续道:“遇见了下边的小官,他就高高在上了。下字的上边是什么?”
云山:“也是一横。”
“所以这个中不溜秋的官我猜是一字。野鬼,我猜得对不对?”
张野鬼赞道:“大师姐真是冰雪聪明。”
云山得意地说:“野鬼,你服气了吧。我们大师姐那才真正叫聪明绝顶呢!比你可强多了,你给我们大师姐出一个这么难的字谜,我们大师姐一眨眼功夫就猜出来了,我们大师姐给你出两个字谜,你只猜出一个,另一个你是怎么也猜不出,对不对?”
张野鬼点点头:“对对。”
云山说:“你这个赌没赢也没输。明天你还是照旧挑四担水吧。”
赵蓉蓉叹了口气:“云山,你可真笨!我的第二个字谜张野鬼早就猜出来了。”
云山一愣:“他早就猜出来了?我没听见他说呀。”他问其他道童:“你们听见没有?”
众道童:“没听见,没听见。”
赵蓉蓉说:“他给我出的这个字谜的谜底也就是我给他出的字谜的谜底。”
云山不解地问:“中不溜秋的官谜底是一字,春雨绵绵妻独宿也是一字?”
“对,也是一字。”她问其他的道童:“你们有人弄明白了吗?”
众人都摇头:“不明白。”
赵蓉蓉遗憾地说:“野鬼,你给他们解说解说。”
“是!春雨绵绵妻独宿,我们先把春写出来,”张野鬼用粉笔在石板上写了一个春字。“因为谜面上说雨绵绵,雨绵绵嘛,当然就不会有太阳,所以得把日字去掉,只剩下三横加个人字。后一句是妻独宿,妻独宿是什么意思?就是丈夫走了,所以剩下的又得把夫字去掉,不就只剩下一字了吗。”
云山不禁伸出大拇指赞道:“高明,实在高明!这个字谜大师姐出得高明,张野鬼猜得也高明。”
众道童赞叹不已。
赵蓉蓉道:“好,两谜皆猜中。张野鬼,从明天开始你可以只挑一担水了。”
张野鬼给赵蓉蓉拱拱手:“这是大师姐的恩典,张野鬼感激不尽!”
赵蓉蓉诡秘地一笑:“你先别忙着谢,明天我给你两只你专用的水桶。你一天只挑一担水,路上可不许洒了泼了!”
第六节
张野鬼惊道:“您是说,让我挑满满一担水,路上一点一滴都不能洒了泼了?”
“那倒不必,只要你一担水挑进厨房有个九成满就行了。”
张野鬼沉吟片刻:“这我能办到。大师姐,你给我的两只专用桶,不会是特别大特别沉吧?太大太沉我可挑不起,我还不如挑四担水呢!”
赵蓉蓉:“我给你的两只桶比你现在挑水的桶还稍微小点儿,装满水后,比你现在挑的一担水只轻不重,行不行?”
张野鬼:“如果是这样,我还有什么话说!”
“好,大家都听见了,我们就一言为定!”赵蓉蓉高兴地说。
张野鬼看见赵蓉蓉那兴高采烈的神情,明知这里面定然另有蹊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先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道童们都住在紫极宫侧边的一幢土筑屋里。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起来干活去了,只有张野鬼高卧不起。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刚好照在他的屁股上。
云山走了进来,用脚踹了踹张野鬼的屁股,叫道:“喂,大懒虫,快起来!”
张野鬼伸了个懒腰,念道:“大梦谁先觉,生平我自知。”
“别酸了,太阳都晒到你屁股了,还生平你自知呢,你自知个屁!快起来去挑水!”
张野鬼揉揉眼睛说:“不就是一担水嘛,我什么时候去挑都来得及。”
“大师姐说了,你先去挑水,等你把这担水倒进厨房的水缸后,你爱怎么睡就怎么睡。”
张野鬼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大师姐真爱折腾人。就一担水,什么时候挑不行,硬是不让人睡个囫囵觉。”
张野鬼走进院子。七八个道童都挑着空水桶站在院子里望着张野鬼,眼神怪怪的。
张野鬼随便拿起墙角的两只空桶,身后传来赵蓉蓉的声音:“你的专用桶在这儿呢!”
张野鬼回头一看,只见赵蓉蓉用手指着院中的大树。大树的横枝上挂着两只水桶,这两只水桶底是尖的。
张野鬼一惊:“尖底桶!”
张野鬼取下尖底桶,水桶的底很尖,放在地上只能躺下,根本立不住。他愁眉苦脸地说:“这玩意儿怎么挑水呀?”
云山说:“挑水没事,就是路上不能歇肩。”
“可你知道,我挑一担水,路上起码得歇八次。”张野鬼灵机一动:“哎,要不我每次挑小半桶,一共挑三次,加在一块儿不就满满一桶了吗?”
赵蓉蓉摇摇头:“那不行,昨天就说好了,你挑的这担水,倒进水缸里时必须有九成满,没有九成满不算,重挑。”
张野鬼挑起尖水桶边往外走边苦着脸说:“这不是成心整我吗?”
张野鬼走出宫门后不远,似乎看见了点儿什么,把尖底桶往路旁树林里一扔,返回宫里取来一把锄头,在林边使劲锄土。
云山挑了一担水走过来,见状问道:“野鬼,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张野鬼头也不抬地一边挖一边说:“我在挖冬笋。”
“挖冬笋?现在还没到出冬笋的季节,很难挖到冬笋的。”
“正因为难挖到,才稀罕呢。”张野鬼说:“我听说大师姐在长沙的洋学堂里念书,这次放假回来,肯定想吃点儿山里的土产,我要是能挖出点冬笋来孝敬孝敬她,说不定她就饶了我了。”
云山笑道:“你这想法倒不错。不过,我们大师姐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是女诸葛一类的人物,还没整着你呢,甭说挖几个冬笋,你就是挖出个佛形何首乌给她,她也饶不了你。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去挑水吧,别白费劲了!”
张野鬼没有搭理他,仍然低头挖着。
云山挑了一担水回到紫极宫,把张野鬼挖冬笋的事一说,惹得道童们哈哈大笑。
一个道童说:“这个季节挖冬笋,那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另一个道童:“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准他还能挖到一两个像大拇指那么大的冬笋。”
一个小道童:“大拇指大的冬笋,剥了壳就像小拇指大了。用这么小的冬笋来孝敬我们大师姐,找骂挨哟!”
赵蓉蓉摇摇头:“不一定哦,你们别太低估了这个张野鬼。他说是挖冬笋,不一定是挖冬笋,说不定又想出了什么新招……走,我们看看去。”
第七节
赵蓉蓉带着众道童走出院子。远远看见张野鬼用尖底水桶挑着满满一担水走了过来。
云山迎了上去,惊奇地说:“嚯!满满一桶水,一点儿没洒出去。”
张野鬼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哪敢洒呀,只好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走呗。”
另一道童:“你一路上没歇肩?”
“不歇肩哪行呢!我已经歇了六次了,这不,又得歇了。”张野鬼挑着水走到路旁,小心翼翼地把水桶往地上放下,尖水桶居然没倒。众人仔细一看,原来张野鬼在地上挖了两个洞,水桶的尖底正好落在洞里,水桶纹丝不动。
云山恍然大悟:“刚才你说挖冬笋,原来你是为了挖个洞好放水桶。”
张野鬼做了个鬼脸:“开头我是想挖冬笋的,可是冬笋没挖着,我也不能像你说的那样白费劲呀,所以就便掏成了两个能放水桶的洞。唉,没办法呀,我要是像你们那样有能耐,一口气就把一担水挑进厨房,我才不愿意挖这种洞呢。不过,我现在也算有长进了,往下这段路我不用再歇肩了,一口气就能挑进厨房。”
赵蓉蓉瞧着张野鬼一副得意的神情,气得一跺脚,跑回了紫极宫。
第二天上午,张野鬼正在睡懒觉,云山拿了一瓢水进来,把水泼到张野鬼的脸上。
张野鬼一骨碌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望着屋顶:“下大雨了?”
“下你个头!你看看窗外,多大的太阳!”
张野鬼抹了抹脸上的水:“这水从哪儿来的?”
云山摇了摇手中的水瓢:“我泼的。”
“我没招你没惹你,往我脸上泼水干嘛?”
“大师姐让你去挑水呢。”
张野鬼不耐烦地说:“不就一担水吗,害怕我……”
“大师姐知道你能耐大,挑一担水没问题。不过紫极宫的规矩就是每天早上先得干完本分的活,然后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那我挑完一担水以后又回来睡觉,行不?”
“行啊。”
张野鬼挑着尖底水桶懒洋洋地往山下走去。
赵蓉蓉带着云山和一个小道童跟在张野鬼的后面,云山和道童手里都拿着铲子。
赵蓉蓉见张野鬼走远了,对云山说:“你们一看见他挑了水上来,就把他挖的洞填掉。他不是一共在六个地方挖了洞吗,最前头两个地方的洞别填,后面的全部填平。剩下这么长一段路,不歇气他绝对挑不进宫里。”
小道童:“我们填了以后他再挖呢?”
云山说:“他再挖,我们再填。大师姐真高明,就这么个简单的法子,让他累死也挑不了一担水。”
两人拿着铲子往前跑去。一路上把张野鬼昨天挖的洞都填平了。
张野鬼挑着满满一担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在离云山和道童不远的地方把桶放下休息。云山和小道童惊奇地发现两个尖底水桶下各套了一个木圈,木圈下伸出三条腿平稳地支撑着水桶。
张野鬼笑容满面地说道:“哎哟,二位师兄是把我昨天挖的洞都填平了吧?今儿个我做了这么两个架子,用不着这些洞了,本来我打算挑完水以后自个儿去填的,没想到二位跑到我前头帮我填了。一定是大师姐吩咐你们干的,大师姐可真够意思,生怕我累着了,就这么点小事都替我想到了。请你们转告大师姐,大师姐这么关心我爱护我,我这个当小师弟的对她是感激不尽啊!”
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准备看张野鬼笑话的赵蓉蓉直气得杏眼圆瞪、柳眉倒竖……
张野鬼把水挑进厨房后并没有去睡觉,而是拿了把锄头,径直往山里头走去。他知道不能再跟这个好胜的小姑娘较劲了,他的目的是要引起紫极真人对他的关注。到此为止,恰到好处,戏过了就会弄巧成拙。现在该讨好讨好这位心高气傲的“大师姐”了。他听人说大师姐最爱吃冬笋,尽管现在还没有到出冬笋的季节,但只要舍得下工夫,还是能在山上挖到一两个早熟的冬笋的。他要亲手挖两个冬笋送给赵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