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仪门内的大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秦六带着如狼似虎的兵丁们把荣国府和宁国府的男女老少都赶到了院子里。女眷们哪里经历过着个场面,大都吓得低下头不敢看人。贾珍和贾环急得团团乱转,两人连连说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肯定是什么事情误会了。"秦六把脸一耷拉,根本不理他们。
弘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贾环急忙凑了上去问道:"贝勒爷,您看这是怎么说的?怕是误会了吧?"
弘历也不搭理贾环,径直走到台阶上,念道:"有旨意:贾珍、贾环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钦此。"
秦六一迭声叫道:"拿下贾珍、贾环,其余看守。"又叫他带来的太监从人传齐司员,分头按房抄查登账。"
贾府上下都吓得六神无主了。按照规矩,这家产一抄,就全要没收入官,家属也要变卖为奴。从主子的身份一下子落到最低等的奴才,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一个太监走上来报告弘历:"启禀贝勒,西跨院抄出两箱房地契又一箱借票,却都是违例取利的。"贾环一听吓了一跳,那西跨院都是赵姨娘的东西呢。只听得秦六说:"好个重利盘剥!很该全抄!请贝勒就此坐下,叫奴才去全抄来再候定夺吧。"
不一会儿,秦六拿着一张单子走了回来说:"报告贝勒,西跨院里抄出: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哔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鸭皮七檐,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海龙十六张,灰色羊四十檐,黑色羊皮六十三张,元狐帽檐十副,倭刀帽檐十二副,貂帽檐二副,小狐皮十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猫皮三十五张,倭股十二度,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十一卷,羽线绉三十二卷,氆氇三十卷,妆蟒缎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玉玩三十二件,带头九副,铜锡等物五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八万五千二百两,赤金九百五十两,钱七千吊。银票三百五十万两。"
弘历听了暗暗点头,这贾府果然是名不虚传,一个院子里就搜出这么多东西,全抄了还怕没有几千万银子?这下不愁国库里没有钱了。
贾政本来病重,被抄家这么一惊一吓,一口气喘不上来,顿时就咽了气。贾府其他人都自顾不暇,贾政平时人缘又不佳,此时居然没有人过来问候,只是王夫人一个人在掉眼泪。
弘历带来了十几辆大车,一会儿就装得满满的了。弘历笑着对秦六说:"老秦,我先押着车回去了。你在这里看守着,如果有人要来买人,你看个好价钱就把他们都卖了吧。"
听到一个"卖"字,贾府男女老少顿时哭声连成一片。秦六高声喝骂道:"哭什么!哭什么!留你们一条性命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说:"秦总管,大学士高士奇要见您。"
秦六急忙迎了出来给高士奇见礼,忙问道:"高大人到此,不知有何公干?"
高士奇还礼笑着说:"秦公公,这贾府可是富得流油的地方,恭喜发财呀。"
"发什么财呀,都拉到国库去了,"秦六叹了一口气说道,"剩下这几个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里会有人来买呢?"
高士奇把秦六拉到一边,递给他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并说:"秦公公,这府里的贾兰跟我读过书,我们有师生之谊,我想把他们母子买下,您看行不行?"
秦六把银票攥得紧紧的,嘴里却说:"嗨,您要谁带走就是了,还给什么钱啊?
来人啊,把贾兰和他妈带来,跟高大人走。"
高士奇才走,小太监又领来了一个富商模样的年轻人,介绍说:"秦总管,这是黄少爷,要买白玉钏和贾政的老婆。"
秦六点点头:"把那两个女人带来!"
玉钏儿和王夫人走了进来,玉钏儿一见那商人就愣住了,刚要说什么,那商人忙使个眼色叫她不要开口。
秦六打量了她二人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嗯,这小妞不错,开价二百两,这老太婆么,就白送了。"
那商人笑嘻嘻地拿出二百两银子给了秦六,带着两人出了贾府。
那商人扶着玉钏儿上了马车,回手狠狠地给了王夫人一鞭子:"老猪狗,你在车后面跟着。"
玉钏儿忙探出头来,问道:"表哥,你干吗打夫人呢?"
那商人嘿嘿一笑,照着王夫人又是一鞭,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老娼妇!还记得你逼死我的金钏儿的时候么?你也有今天啊!金钏儿,金钏儿,你睁开眼睛看一看,表哥今天给你报仇啦!"说罢仰天大笑,笑声越来越凄惨,吓得王夫人瑟缩发抖。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秦六打了个哈欠,对一个瘦瘦的小太监说:"小高啊,今天晚上你领着他们在这里盯着,男人关在东跨院,女人关在西跨院。我就先回去了,这里伙房里好酒好肉的多了去了,你们放开吃好了。"
小高笑嘻嘻地说:"是,总管大人,您就放心回家去吧。"
秦六转身刚要走,兵士领着一个武官走了进来报告说:"秦总管,金陵守备李大人求见。"
秦六一抬头,问道:"李大人有何见教?"
李守备抢上一步给秦六请安,"秦总管,听说荣宁两府的人口都要变卖了,我想买一个人。"
"哦?"秦六笑着应道,"你想买谁呀?"
"王熙凤。"
秦六当然知道王熙凤,当年她常进宫去看元妃娘娘,也送给过秦六不少银子。这王熙凤是个大美人,可不能便宜卖了,想到这里,秦六用眼角瞥了一下女眷里的王熙凤,只见她的脸上木木然的,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秦六清了一下嗓子,说:"李大人,这王熙凤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啊,少了一万两是不行的。"
"这个,"李守备犹豫了,"江南来的一等一的小姑娘才八百两银子呢。"
秦六嘿嘿一笑,说:"咱们这王熙凤是大家闺秀,哪里是江南的小家碧玉能比的?实话告诉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她的主意呢,等消息传出去,怕一万五你也买不到手呢。"
平儿听到这里,吓得紧紧靠在凤姐身上。凤姐却像没事一样。
李守备想起自己自杀惨死的儿子,如果不是王熙凤从中做鬼,儿子早和张家的女儿成亲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他怒火中烧,一咬牙,就答应了下来:"好,一万就一万!"说着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秦总管,这是定钱,其余的明天给您补齐。"
秦六满脸堆笑地说:"好说,好说。"连忙把银票揣了起来。
女眷们被赶进了西跨院,看看被搬得空空如也的房子,都忍不住大哭起来。赵姨娘的哭声尤其响亮:"老天爷呀,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怎么就全都完啦!"
邢夫人也陪着哭道:"哎哟,你那表哥乌师爷也死得不是时候,要不还能求他跟雍王爷说几句好话呀。"
提起乌师爷,赵姨娘哭得更厉害了。
凤姐和平儿抬着一个酒坛子,向众人喊道:"来,喝酒,挡挡寒气。这是老烧刀子,可有劲道了。那边厨房里还有干肉,谁饿了就去拿。"说着二人走到花厅里席地而坐,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
众人哭了一阵子,觉得无趣,也凑过来喝酒。麝月和彩霞还找了个炭火盆来,大家围坐取暖。一醉解千愁,几碗酒一灌,众人的话匣子就都打开了。赵姨娘笑嘻嘻地说:"凤丫头,你厉害呀,卖了一万两,说不定明天我也能卖那么多。"
"卖得钱多也不好,"尤氏一扬脖就是一大口,"说不定是被卖到窑子里去呢。"
"窑子也不一定不好,"赵姨娘喝得满面通红地说,"我有个亲戚,是江南名妓呢,她说呀,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能得到的。"说着转向邢夫人,"像你这样的,说不定还能捞个年轻的小白脸儿呢。"
邢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是想咱们二太太,平时那么正经,现在被个小白脸儿买走了,大概现在正在欲仙欲死地风流快活呢!"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平时不敢说的话,现在一起倒聊了个痛快。只有凤姐坐在一边冷笑。
时过半夜,酒喝得差不多了,众人相依着睡去了。平儿在朦胧中觉得凤姐抱着酒坛子站了起来,就嘟囔了一句:"你还没喝够啊?"一歪又睡着了。
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把平儿吵醒。她睁眼一看,外面一派火光,照如白昼。她急忙跑了出来,只见对面的阁楼上,烈火熊熊。凤姐站在火里,悠然自得地喝着酒。平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二奶奶,二奶奶!"
凤姐微微一笑,说道:"平儿,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替我照看巧姐。"
大冬天风干物燥,转眼间火势就变得不可收拾。贾府的人即将被卖为奴,当然不肯出力救火。看守的兵丁们觉得自己的任务只是看守人员,没有救火的任务,更何况火势如此凶猛,救火搞不好就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所以也只是袖手旁观。可怜雕栏玉砌的荣国府、宁国府,美仑美奂的大观园,转眼间化成了一片灰烬。
乾清宫里,四阿哥正在看着弘历带来的抄查贾府的清单,他高兴地捻捻胡子:"好,这下子国库里有钱了。"忽然,见到西北的天空火光冲天。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说:"启禀皇上,是荣国府和宁国府起火了。"
弘历站起身来说道:"父皇,我们去救火吧。"
"慢,别中了他人的调虎离山计。"四阿哥摇摇头。
"怎么?"弘历不解地问。
"嘿嘿,如果我们一离开,你十四叔闯进宫来把太后劫走怎么办?太后一贯偏向你十四叔,他要是再拿到了那份遗诏,我们岂不是就麻烦大了?"四阿哥严肃地说。
"是。父皇英明。"弘历叹了一口气,那荣宁两府,还有大观园,烧掉了好可惜啊。以后自己当了皇上一定要好好修个园子,比大观园还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