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东说的很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孙丽娟的不正常来往,引起了韩梅的警觉,有好几次,她都话里有话地对我进行旁敲侧击。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麻烦,那段时间,我收敛了很多。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韩梅,并没发现她有任何异常表现。我逐渐安慰自己说:这可能是一种巧合,是我在做贼心虚,杯弓蛇影,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胆子又大了,又恢复了和孙丽娟的狂欢乱淫。虽然我明知道,东窗事发只是早晚的事,但我还是心存侥幸。
有一天中午,我正在一家商场门口等客。由于头天晚上没睡好觉,我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车门在动,我睁开眼睛,看到孙丽娟正坐在我身边笑眯眯地看着我。
说实话,在这种地方,她的出现让我很讨厌,尤其是她那双笑眯眯的眼睛,让我看到了她心怀的鬼胎。
我说:“说吧,又要买什么?”
听我这么一问,孙丽娟有些不好意思地暧昧着说:“刚才我看好了一件衣服,我的钱没带够。”
我说:“多少?”
她说:“五百。”
我拿出了五百块钱,孙丽娟接过钱面露得意和满足之情,很夸张地搂住我的脖子装作一往情深的样子吻着我。
我推开她说:“小心点,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表演够了吗?”
我定睛一看,韩梅已经打开了车门,正在怒气冲冲地注视着我和孙丽娟。刹那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心说:完了,一切都完了。
接下来,我看到韩梅很冷静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个人。那个人是小梦,她好像在吩咐小梦给她请假。
小梦走了,韩梅又回来了,孙丽娟还坐在我的车里。
韩梅冲着孙丽娟说:“下去吧,你再急,也得让我们先离婚吧?”
孙丽娟一边下车一边大言不惭地说:“你今天和他离婚,我明天就和他结婚。”
韩梅冷笑了一下,说:“那我祝福你们了!”
回到家里,我试图采取抵赖的政策,我说:“梅梅,其实我和她——”
韩梅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承认吧。”
我说:“我——,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韩梅说:“你和她是肉体关系,对吧?”
我支吾着说:“仅仅是肉体关系而已。”
韩梅说:“肉体关系还不够吗?”
我张了几次嘴都无言以对。
韩梅说:“事已至此,我们离婚吧。也许这个女人能满足你的需要,能给你带来你想要的生活,我成全你。”
我说:“是我错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韩梅说:“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和我生活在一起?”
我说:“你错了,我爱你,我非常爱你。”
韩梅说:“和那个女人做爱时,你也爱我吗?你想到过我吗?”
虽然一切都足以证明我已经移情别恋,不再爱韩梅了。但是,这句话出自韩梅的口中,还是让我感到一阵阵刺痛和委屈。
我提高了声调,恢复了我的本来面目,我说:“韩梅,你听着,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告诉你,我爱你,直到现在我还可以这么说,我爱你。”
韩梅也愤怒了,她说:“你爱我?那么,那个女人呢?你怎么解释?”
我心想: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索性把心里的委屈都说出来吧。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强词夺理地说:“我告诉你,韩梅,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把我推向孙丽娟的。”
韩梅说:“真新鲜,明明是你在胡搞,和那种下三滥女人搞到一起,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有。你从来就没有完全爱过我,你接受不了我,你看不起我。”
韩梅说:“我怎么不爱你了?我和你结了婚,我全心全意地对你,对你们全家的每一个人,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说:“你真的爱我吗?你不愿意和我做爱,不和我睡在一个被窝里,你打开衣柜看看我定做的那床大被子,还在那里寂寞着呢!你知不知道那天你拒绝那床被子的时候我有多伤心?你从来对我就没有过亲密的动作。你懂不懂一个男人是多么需要他心爱的女人用爱情的力量来鼓励他安慰他?你自己看看,我们哪里还像一对年轻的夫妻?你像我老婆吗?你不像。在我们两个人的小天地里,你扮演的是我妈妈的角色。”
韩梅似乎是被我的愤怒和滔滔不绝给震住了,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呆若木鸡般地看着我。
几分钟之后,韩梅恢复了正常,她仿佛是强压着怒火说:“于杰,不要无理取闹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晚了,我不能原谅你。”
她的冷静让我感到害怕和绝望,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我像个疯子一样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说:“你早就想和我离婚,对吧?”
韩梅挣扎着说:“对,我早就想离婚成全你。”
我说:“成全我?不对吧,你和那个小梦是什么关系?你当我是傻子吗?”
韩梅我:“我和小梦,我们之间的关系纯洁得像姐弟。不要以为任何人都像你们一样无耻。”
我说:“你们纯洁?——”接着,我例举出了韩梅的多次撒谎。我说:“怎么解释,你不是加班吗?”
韩梅说:“我没必要撒谎,我临时替别人加班,是没有登记的。”
整整一个下午,我软硬兼施,可韩梅就是铁了心和我离婚。
她说:“于杰,我们不要吵了,我已经决定了,我般出去。这个家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买的,一切都属于你。”
我说:“梅梅,你执意要离婚,我也没办法,但是,你不能离开这个家,就算我求你了。还是那句话,我爱你,不管你信不信,只要我活着,我是决不允许你无家可归的。”
韩梅说:“离了婚我还和你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呢?”
我说:“你不用担心,我般出去。我也不会让你在这里住得太难看。给我一段赚钱的时间,必要的时候我向陆显东借点,给你买一套房子。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办理离婚手续。”
韩梅不同意,她说:“你没有这个义务。”
我说:“我有这个义务,因为我爱你,我决不会让我心爱的女人受到没有家的委屈。”
韩梅说:“我们还是按照法律程序办事吧。现在妇女的社会地位提高了,男女平等,我和你一样,离婚以后自己有能力生存,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她的“按法律程序办事”和“妇女地位提高了”让我觉得很别扭,我忽然记起了很早以前一个我很崇拜的男人在他离婚以后说的一些话,他说:
现行婚姻法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我认为仅仅那一条——离婚以后男女双方共同承担抚养子女的经济义务,就是对我们男人的侮辱,有辱我们男子汉的自尊心。在我的意念中,女人毕竟是弱者,尽管她们在现代社会中可以和男人一样拿到同样多的薪水,但她们的天性毕竟是柔弱的,需要依傍男人的伟岸。我的孩子,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我的责任,我的老婆,只要她还没成为别人的妻子,我就要对她负完全的责任,不管她现在和我是什么关系。
我认为正是我们的政府违背了女人的天性一味地大力提倡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才造成一部分没有骨气没有责任心的男人的精神阳痿。看看现在的很多男人,无论在任何场所都和女人一样斤斤计较,毫无男子汉的阳刚之气。离婚时和老婆争家产,推卸抚养孩子的责任和义务。哪还有一个男人样!
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也没错,但如果我们在提倡的时候能够多尊重一些女人的天性,合理地挖掘并发挥这种天性的作用,会对男人和女人本身以及整个社会的作用更大。女人的天性就是爱。如果女人能够把这个伟大的天性用在男人身上用在爱情上,再加上正确的引导,她们的爱便会在男人的胸膛之中形成一股强悍的能量。这种能量能化解男人的疲惫和压力,能增强男人的雄心和斗志。当这种爱的能量和男人自身的霸气融为一体,用于男人的创造生活和克服困难时,便会显示出它的无穷魅力。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半边天作用。男人永远都离不开女人,男人的勇气来自于女人温柔真诚的爱;女人也永远离不开男人,有了男人的雄伟和强悍,女人才会感到更安全和幸福。
我也学着那个男人的口气说:“只要你还没成为别人的老婆,我就要对你负责。”
韩梅说:“收起你的大男子主义吧,我有能力对自己负责。”
我吼了起来:“你是我老婆,这是我的责任。”
韩梅说:“现在不是了。”
我说:“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
后来,在我几乎是流着泪的哀求下,韩梅勉强同意了。
晚上,临出门之前,我又一次对韩梅说:“梅梅,请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也许是我对爱情的要求太完美,对生活的要求太高了,所以有些时候,我发现你不爱我,我就非常痛苦。可能是为了找回一点在你面前丢失的自尊,我稀里糊涂地在外面找女人。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错。但是,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我不爱她,很多时候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麻痹我的痛苦。梅梅,你应该了解一下,男人和女人对爱情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我希望韩梅能跟我说点什么,哪怕是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只要她能开口说话,我就可以找到借口在这个家里多呆一会儿。当然,如果她能对我有那么一点挽留的意思,我更是求之不得了。我会趁机软磨硬泡,祈求她的原谅。但是,韩梅什么都没说,和我平常出门时的表现没什么两样。
“就这么结束了?”我痛苦凄凉的内心一直在重复着反问自己这句话。我环顾着这个平日里已经习以为常的家,每一样物品都和平时一样赫然在目地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回想着发生在这里往日生活中的一幕幕,我的泪水蒙住了双眼,心如刀绞一般。
这个曾经给予我无限的安慰和幸福,曾经让我寄托着美好的希望和遐想,曾经也因为欲望的无法实现而使我产生极度的气恼和失落,甚至有时候不愿意回来的家,一旦组成这个家的两个主题分崩离析而使家失去了原来的意义时,我才突然发现我对它的依恋是那么刻骨铭心,我才感觉到无论是幸福还是失落,它对我都是那么重要,失去它让我痛心疾首。
就在我穿上鞋打开门那一刻,我的心脏好像在流血,我期盼着韩梅能够发出一点声音。但是,她还是没有任何反映,我忍受着心里的巨痛走出了家门。
我必须这么做。我非常清楚韩梅,如果我留在家里,她就会义无返顾地离开这个家。
当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时,我仿佛看到了一道厚重的铜墙铁壁把我和韩梅毫不留情地分开在两个世界;同时,那绝情的响声如同一把利刃横过我的心脏,使我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向着脚下奔腾,使我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
我开着车在大街上茫然地行驶着,昏黄的路灯眨着一双双诡秘的眼睛窥视着我,互相窃窃私语,好像在嘲笑我做为男人的失败。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海边,当夜晚清凉的海风掠过我的头皮时,我混沌了几乎一个世纪的头脑因为大海的空旷和这带着咸味的海风的吹拂在突然间似乎变得清晰无比。
这时候,稀疏的行人中偶尔出现了一两个背影酷似韩梅的女孩,目光触及那些背影的一刹那,我沉痛的心里突然间跳动出一丝喜悦,好像以前那种辨别是非和欣赏女人的能力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但是,那种喜悦却像闪电一样非常吝啬地一晃而过,没能给我枯寂的内心以光的温暖,震动之后我的心里又是一片漆黑迷茫。
我闭上眼睛,思维在记忆中回过头来检阅一番自己和韩梅结婚之后的所作所为,突然觉得对自己是那么陌生,仿佛已经不认识自己了。“我怎么会做出那些混蛋透顶的事呢?”我反问着自己。但记忆的信号却清楚地显示出,那些混蛋透顶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
我想起了黄敬雷说的“五十步笑百步”的话,顿时一股痛彻心肺的悔恨使我的大脑在瞬间几乎忘掉了一切,只剩下了痛苦。我用双手捂住狼狈不堪的脸,心中咬牙切齿地大骂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黄敬雷用牢狱之灾得出的教训,你竟然当个笑话一样把它放到了脑后,还嘲笑人家愚昧。
当我意识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一阵阵悲凉冲击着我的中枢神经,使我冷静了下来。我告诉自己,这所有的后果都是我的自作自受,只要我还是个男人,目前只有一条路,挺起腰杆,面对现实。
眼下,最急迫最重要也是我必须做的就是赚钱给韩梅买一套房子,要不然,时间常了,韩梅一定会离开这个家自己去某生路。那样的话,我就更对不起她了。
尽管离婚的痛苦折磨得我几乎体无完肤,但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对韩梅的牵挂,我不停地给她打电话,我怕她经受不了这个打击,再一次寻短见。
大约在晚上九点多种,正在我痛苦难熬的时候,上来两个男人说要去鹰嘴山一带。这两个人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边讲电话一边和我谈价。
鹰嘴山一带很偏僻,一般情况下,晚上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去的。可今晚是个特别,离婚的痛苦和赚钱的欲望使我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尽管夜晚的黑暗掩盖了天气的变化,但雨前的低气压和空气中充斥的水分,还是让我明显地感觉到了老天爷正在不停地变着脸。
走了不远的路,天空中就因为无法承受水分子的密度而零星地落下了泪水。老天爷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打在挡风玻璃上,我的心也随着他一起哭泣。
此时,我的灵魂和肉体都被痛苦紧紧地包裹着,我的大脑一直被离婚这两个无情的字控制着,一切可能的阴险和邪恶都被这种痛苦掩埋了下去。
出城后雨越下越大,几道闪电张开狰狞的鬼脸划破漆黑的夜空。那一闪即失的刺眼的亮光暴露出了潜藏在黑暗中强大的邪恶和阴谋,道路两边的山峦犹如从瓶子里跳出的魔鬼的身躯一样,随着荒凉的放纵,它的淫威和势力越来越强大,我的车仿佛颠簸在它崎岖不平的舌头上,正步履蹒跚地向它的咽喉挺进。
但是,这些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的恐怖在我的痛苦面前好像都显得微不足道,我神经麻木得几乎失去了恐惧感。我只感受到轰鸣的雷声和瓢泼的雨水与我欲哭无泪的凄楚的心情起了共鸣。
任何力量都无法让韩梅离开我的思绪,“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会有意外吗?”
我说服自己不要偏执,可同时又控制不住自己明知故犯的担心。想到这里,我提高了车速。我必须尽快赶回去见到韩梅,只有看到她安然无恙,我才能放心。
道路两边的山峦越来越陡峭,突兀着伸向路面的岩石犹如魔鬼口里巨大的锋利牙齿。紧贴着路边生长的黑压压的树林里仿佛隐藏着无限的隐患和危险。道路上行驶的车辆几乎遇不到,我耳边除了风雨声和车轮冲击着路面上的积水声,其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车后座上那两个人像死去了一样,仿佛连呼吸声都断送了。
似乎危险就近在咫尺,我已经完全进入了魔鬼的口中,它随时都有可能活动一下牙齿,跟我开个要命的玩笑。
在这漆黑的雨夜,在这荒凉的山谷里,一切都不可告人,一切都神秘莫测,一切都阴森可怕,一切都是黑黝黝的。在狂风和骤雨中,在这阴森的山路上,载着车上的两个陌生人,只有我这个孤独的人和我这辆孤独的车。
一道宽阔而持久的闪电之后,这阴森恐怖的险恶环境突然使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我的神智似乎也被这道凄厉的闪电冲洗得清晰了,思维在车里车外转了一圈,顿时滋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山路一直向更恐怖的地段延伸,道路两边出现了更加怪异的山峰和茂密的树林,我感到前面仿佛已经无路可走,我的车就要冲向悬崖峭壁。
正在我的肌体生出透骨的恐怖的时候,朦胧中我看到在雨水、山峦和树林的缝隙中透出的一点点黄色的亮光。这飘动的亮光像鬼火一样在凄厉的雨夜中一闪一闪地装妖作怪。
亮光越来越明显,逐渐丢失了它原来的扑簌迷离,我判断那是从农户家里发出来的灯光,我提着的一颗心也因为这来自于人间的时隐时现的灯光稍微安稳了一些。
树林的后面果然是一家农户,孤零零地像一块孤坟一样矗立在路边,它的背后是一个高大的探出头颅的山峰,让人觉得仿佛来到了阴曹地府。
我身后的一个人突然开口说话了:“师傅,停下吧,到了。”
我心说:“谢天谢地。这样的夜晚,一个人一辆车载着两个身强体壮的陌生男人跑了这
么远的山路,能平安就应该念阿弥陀佛了。”
可是,就在这家农户的院子外面,当我带着一丝庆幸和喜悦数他们付给我的车钱的时候,可能是我一时轻松放松了警惕,也可能是他们的动作太快,我只感到眼前有个东西一晃,我的脖子上已经被套上了一个绳索。在我还没来得及进行一点反抗,还在莫名其妙地试图用脖子挣扎一下的时候,只感到他们一用力,我挣扎了一会儿,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有个模糊的意识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感觉有人抬着我,一晃一晃的,好像还有个声音在抱怨我太重了。接下来似乎上了一个很高的地方,朦胧中我仿佛听到了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的响声。抬着我的人停下了脚步,好像在吆喝一,二,然后我被抛了出去。
瞬间在空中的飘落大概激活了一些我已经死去的神经,就在我的身体接触水面的一刹那,我似乎明白了——我被扔进了大海里,我很疲惫,我的四肢无法运动。
可能求生的欲望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只要人体内尚有一线生气,就会在危机时刻运用起所有的求生本领。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像石头一样没有任何反抗地在水里不断地下沉,我的意识在放弃与挣扎中摇摆着。就在我完全失去知觉前的一瞬间,我命令自己尽可能地大口喝水。
两天后,在一个偏僻而平坦的沙滩上,一个老渔民发现了我。他发现我的时候我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海水扒光了,露在外面的皮肤伤痕累累。但好心的渔民在惊慌中却没有忘记摸我的脉搏,他惊喜地发现,这个浑身冰冷皮肤破损的落水者居然还有轻微的脉搏在跳动。
他像对待一个亲戚一样把我背到他家里,找来村里唯一的一个医生对我进行抢救。整整一个上午,医生和村民们用尽了他们的经验和土办法,我都无法起死回生。就在他们准备把
我送医院的时候,我竟然奇迹般地苏醒了。
然而,我也只是苏醒而已,面对这么多陌生的面孔问我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是怎么掉进大海里的?我一概记不起来了。
把我从海边背回来的渔民名叫王加顺,已经六十岁了,一辈子没儿没女,老两口相依为伴过日子。按当地的称呼,我叫他们大爷,大妈。
这里远离城市,人与人之间还保留着原始的浓厚人情味。大爷、大妈、以及整个渔村的人们都很善良。他们没有很高的防御生人的警惕性,他们只知道我是一个落难的失去记忆的人。王大爷跟村长打了个招呼,我便在他家住了下来。
王大妈对我照顾得非常周到。可能她一直感到不能生育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她把一辈子积攒下来的一个母亲的仁慈和爱心都用在了我的身上,一周后,我便可以下地走路了。
不断有人到王大爷家来看我,不断有人问我叫什么名字,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过去的任何记忆都消失了。王大爷让我想,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后来,村上一些年长的人判断,说我可能和他们一样,也是个鱼民,出海打鱼时遇上了风暴,船出了问题。也有一些年轻人,说我有可能是在海里游泳时遇到了风暴,才落此下场。
二十多天后的一个上午,王大爷家来了一个亲戚,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进屋就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王大妈问:“咋的了?大老远来的,一进屋就哭?”
那女人说:“大姨,他在外面打工,又挂上一个,我们离婚了。”
“离婚!”“离婚!”听到离婚这个词,我感到头部一阵疼痛。瞬间,我空白的记忆中出现了一段文字:我离婚了......
王大妈还在问,那女人还在诉说。他们反复提到一个陌生的名字——王利。我的眼前也晃动着一个两个字的名字,它不停地在我眼前跳动着,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就像平时我们忘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的名字一样。
那天晚上,似乎在梦里,我看到了韩梅,好像是在我第一次遇到她的那块礁石上,我央求着她不要和我离婚。
第二天早上,王大爷告诉我说,昨晚我一直喊一个人的名字——韩梅。
韩梅,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她是我生活中的一个熟人。
王大爷说:“能想起一个名字就是好兆头。”
果然不出王大爷所料,在以后的一个多月中,由于各种巧合的刺激,我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这时候我才知道,我置身的这个小渔村,是距离滨海市几百里以外的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
我失忆的时候,精神上非常脆弱,迷茫中,王大爷王大妈就是我的全部精神依赖。我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段时间在我的现实生活中,他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是王大爷把我这条命从海边捡回来的,在我失去记忆这两个多月时间里,王大妈像照顾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照顾我,是他们老两口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这种依赖和真情使我们之间产生了仿佛是上辈子就缘定的情分。我临走那天,村子里来了很多人,王大爷沉重地拍着我的肩膀说:“走吧,孩子,家里的爹妈可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早一天回去就能早一天去掉他们的痛苦。”
王大妈恋恋不舍地抹着眼泪,她用颤抖的手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拿出规规矩矩的五百块钱,抽泣着说:“孩子,大妈没什么给你的,就这点心意,拿着路上用吧。”
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无法表达我对王大爷王大妈以及全村人的感激之情。依据古老的礼节,我跪了下来,给王大爷王大妈嗑了三个响头,我说:“大爷,大妈,是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二老一生没有儿女,就让我做您的儿子吧,让我叫您一声爸妈吧。”
当着全村人的面,我郑重其事泪流满面地说了一句:“爸妈,您二老保重,儿子很快就会回来看您的。”
大爷大妈一直把我送到距离他们家五公里以外的一个长途汽车站,我们约定我到家后马上给他们来电话,他们在村长家等我的电话。
在大爷大妈的叮咛嘱咐中,在依依不舍中,我上了汽车。
虽然我恢复了记忆,可很多细节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最明显的就是电话号码,几乎一个都不记得了。
整个途中,最让我牵肠挂肚最让我担心的就是韩梅。我做了种种设想,她依然好好地呆在我们的家里,我回家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她已经离开了我们的家,在外面租了房子,我回去后,通过她的同事找到她,她一个人在她租的不大的一个房子里,她邀请我进屋坐坐;也有可能,开门的不是韩梅,是小梦;还有,回去后,我到处找她,任何人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她已经离家出走了,她不希望再见到我;最可怕的,也是我想的最多的,我回家之后,遇到的第一个认识我的人就慌慌张张地跟我说:“这么长时间,你到哪里去了?你老婆——韩梅,她早在一个月之前就自杀了。”
每当这最可怕的设想一出现,我便立刻在心里祈祷:这是不可能的。上帝啊!求您了,一定不要这么安排,把所有的苦难都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