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子骄阳巧手饲狼-少年乔锋

有子骄阳巧手饲狼

在东京汴梁做完乞巧节的法会,回到少林寺之后,慧真很是沉沦了阵儿。这一日,他正在龙树院跟几位长老一起研读经文,小沙弥进来禀报,说是丐帮副帮主王云峰和天台山止水寺的明光大师求见,慧真闻听故人来访,心下甚喜,赶忙迎了出去。

几年不见,王云峰尽管依旧矮胖,脸上却蓄起了一部浓密的胡子,看起来很是威猛;明光虽然身披大红袈裟,眉清目秀得依稀还是当年的那个慧心剑客,几人这些年来各处一方,互有变迁,此番见面,想起了往日的风采,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当下,慧真引二人去到自己的禅房叙谈,王云峰坐下来,喝了一杯茶后道:“我和明光师弟来这之前,已到乔山槐家去看过那个契丹婴儿了。”明光含笑道:“这乔锋如今长得纯朴可喜,其间多有慧真师兄功劳,这些年来,小僧和王兄俩个一直置身于事外,对他并无点滴抚育之德,想来甚是惭愧。”

慧真谦言道:“当年雁门关黑石谷之事由我少林引起,贫僧怎敢不尽力。”眉毛一挑,又道:“王兄和明光师弟,幸喜你们今日驾临本寺,贫僧正有一事想跟两位商谈。想那乔锋如今也年满十岁,我观他的脾性心底、资质倒也堪与造就,便起了传授他武功的念头,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王云峰还未开口,明光便道:“小僧以为万万不可,想那乔锋身为契丹异族,身世又如此复杂,我等将他安排在这农家里,叫他衣食无缺,平平安安地渡过这一生,便也是了,真的传了他武功,将来一旦有什么遗漏,让他晓得了当年我等误杀他父母之事,只怕便要闹起纷争来。”

慧真道:“明光师弟心存顾虑也是对的,但贫僧想,当年的事除了我三个外,也就是本寺方丈几个人知道,想来也不至于轻易就传了出去。贫僧这些年来,每每想到昔年的祸事,便愧疚不已,我等当年铸成大错,对他父母不起,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便自当将乔锋培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若是任他庸庸碌碌,就此消磨于山野之间,未免太有些说不过去了。”明光听慧真这意思,显然是决心已定,当下也不好再反驳,便转头问王云峰:

“王帮主以为如何?”

王云峰这期间一直没插话,现在听明光问他,才道:“两位是出家人,只怕是不知道这做父母的望子成龙的心性,剑通虽然膝下只有一女,却也领受到了其中的滋味。”明光听他这一说,笑道:“王帮主何必自谦,照贫僧看来,你家那个小王丹绝顶聪颖,将来必定也是人中之凤。”

慧真道:“王兄说得是,大凡父母无不祈望子息能成大器,我等设身处地地替已经亡去多年的萧燕山夫妇想一想,也就明白慧真为何要传乔锋武功的用意了。”他嘴里这么想着,心下却是一片酸苦,暗道,“王兄弟还以为我体会不到做父母的心思,却不知道那小张果早把我这一颗心给磨碎了。”

原来,慧真之所以这般坚持要传授乔锋武功,大半还是因为自己的孩子被人抢去刺激的,再回身去看乔锋,觉得这孩子刚满周岁时便父母双亡,又被寄养在他族人的手里,委实可怜。他还心存侥幸,只盼此举能感动上苍,让张果能逃过此劫,将来也会碰上个心善之人,能好好地看待孩子。说不定,他父子之间将来还有相见的一天。

他正自心魂激荡,便听王云峰道:“他乔锋将来能不能作恶,并不在于懂不懂武功上,重要还须看他的为人和德品。就算是他将来学会了武功,又野性难改,合我等之力制服他想也不难做到,当务之急,须要先给他选一位名师,好好去引导他才是。”

明光道:“若是慧真师兄能亲去教导于他,自然最好。”慧真忙道:“贫僧以为,既然事情当年牵扯到我等,这受业之事最好另找他人,我心里倒有一个人选,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明光道:“师兄请讲。”慧真道:“便是我的师弟慧元,他这些年多去照料乔山槐一家,那乔锋也多次缠着他要学武功,想来能够胜任。”

王云峰和明光听了,素来都敬仰慧元的为人,觉得由他来指导乔锋习武自无不妥,也都大声赞同。慧真见两人并无异议,心下甚喜,却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鸡蛋大小的银牌子来,上面刻着“虫二”两字,道:“既然这样,这件信物也该交给乔锋了。”

原来,这块银牌正是九年前,那个契丹武士萧燕山临跳悬崖之前丢弃在一边的。慧真和王云峰等拾到后,便一直带在身边,想等乔锋大些后,再送还给他。

王云峰和明光在少林寺逗留了三日后,便告辞而去。慧真则自去少林主持灵德禅师处,禀告了想请慧元暗中教授乔锋武功一事,灵德听后倒也并无异议,遂找慧元来协商此事,就此安排妥当。

转眼间,时令已到仲秋,嵩山的树木多青葱深绿,偶尔夹杂了枫叶的火红,也似在万绿丛中点染了些许朱丹,更显得景秀如画。五乳峰下的那处山坳里,乔山槐所种的油菜籽早被收摘了去,换种上白菜和萝卜,地头上的那棵枣树上,肥嘟嘟的大枣都红了脸儿,密密匝匝地结得满树都是,乔锋每日在树下都会拣到十几枚,吃起来甘甜如蜜。

这一天早上,乔锋跟乔山槐上山砍柴,他看到山岩上横着长出的几棵栗树上,“栗蓬”大都绽开了外面的刺壳,露出里边紫黑色的栗子,当即高兴地叫起来。乔山槐知道他跟着自己上山来,不过是为了玩耍,便笑道:“锋儿,我看着这栗子也熟得好了,你便在这里采些带回家去。”

乔锋忙不迭地答应,朝手掌心吐了口唾沫,噌噌几下就爬上树去。乔山槐嘱咐他小心些个,便自行去砍柴了。这黄色的栗蓬像一个个满身是刺儿的小刺猬,紧紧地踞在树枝上,很是难采,乔锋先骑上树去,用一把小刀将栗蓬长得多的树枝砍断,然后才跳下去坐在树底下,用石头将刺壳砸乱,把一个个栗子从里边扣出来。

他坐在那里扣了半晌,脚底下拢起了一小堆栗子,心里便乐开了花,想待会儿回家让娘给放锅里煮了,吃起来才叫美呢!便在这时,他隐约地听到有小兽的唧唧声传过来,细听之下,依稀便是从上面的岩层里发出来的。他的好奇心大起,把那堆栗子用树枝盖住,将小刀别在了腰带里,手脚并用,朝上面攀去。

那岩石朝外突出,上面盘着一大簇山藤,是以从外面看不到洞口,乔锋攀上去后,拔拉开藤蔓,瞧见两只小狗儿在窝里边蠕蠕而动,瞢松着眼皮,嘴里发出哼哼声。乔锋见了这么两个可爱的小东西,喜得心痒难搔,便要伸过手去掏。

蓦然,山岩下响起两声惨厉厉的嚎叫,乔锋回头一看,顿时间汗毛倒竖,两只牛犊子似的灰狼正瞪着鬼火似的眼睛,冲他张着嘴巴咆哮,血淋淋的舌头拉耷在嘴巴外边,滴答着涎水。

乔锋一声惊叫犹未来得及发出,呼地一声,前边的那只狼腾空一跃,早朝他处身的岩石上扑来,乔锋吓得腿脚一软,一个骨碌便从岩层上面跌下来,倒是把另条狼吓得往旁边跳开。他滚下山岩后,被一棵树挡住,只跌得满天星斗。那两条狼转头随即又冲了过来,乔锋迷迷噔噔中拔出腰间的小刀,但还未来得及抬起手臂,早被当先的那头恶狼扑翻在地,白森森的狼牙朝着他的喉管咬去。

便在这时,旁边呼地声袭来一道劲风,那恶狼惨叫一声,翻了跟斗,瘫在地上四肢抽搐不已。接着,一个穿灰袍的僧人冲天而降,拦在了乔锋的跟前,另一条狼咆哮一声,箭似的窜向那僧人,张嘴朝他的咽喉咬去,只听得啪地一声,僧人的右掌闪电般地击中狼头,它顿时鲜血四溅,栽倒在地断了气。

乔锋身上有契丹人百折不挠的刚性和野性,适才虽然才从鬼门关里走过了一遭,依然飞快地爬起来,羡慕地看着那僧人,道:“慧元师父,我要是能学到你这身本事,就好了!”慧元见他脸上被山石划破了好几块油皮去,血正一点点渗出来,便从怀里拿出一方手绢来给他擦拭,道:“你要是真心想学,贫僧便收了你吧!”

乔锋乍听他这一说,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慧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乔锋心头狂喜,像拣了宝贝似的一蹦三尺高,笑道:“好呵,我可以练少林武功了!”转身朝着慧元扑通跪下,脆生生地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慧元含笑将他搀起来,道:“锋儿,为师既然答应传你武功,就自然会尽心传授,但你须得也答应贫僧一件事。”

乔锋喜滋滋地道:“师父您说。”一拍脑袋,叫道:“我知道了,您不是要问锋儿为什么练武么,我知道该怎么说了,先是强身健体,将来好报效朝廷!”

慧元赞许地拍拍他的脑袋,道:“锋儿,你能这样想为师很高兴,但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儿,而是……”蹲下身去,看着乔锋的眼睛说:“你要答应师父,我教你学武的事不许对外人讲起,不光是现在,就算是你将来出息了,都不得对外称你是少林弟子,这件事你能做到吗?”

乔锋如今只求慧元能教他武功就好,其他事情连想也不去多想,不假思索地道:“锋儿能做到!”话一脱口,一摸脑袋,又喃喃道:“可是……爹和娘问起我时,锋儿也不能讲吗?”慧元道:“山槐公为人厚道,贫僧信得过,何况身体毫发受之于父母,这件事若瞒着他们便于情理不合,你尽管对他们照实说就是了,为师不会怪罪你的。”

乔锋忙点头答应。

慧元却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银牌来,放在乔锋手里,道:“锋儿,这是慧真师兄让我转交给你的。”乔锋拿在手里,喜滋滋地摩挲不停,道:“师父,这是什么东西?”慧元道:“这是一枚护身符,可以辟邪,你便把它戴在身上好了。”乔锋答应着,把那块牌子贴身戴了。

便在这时,两人又听到岩石上面传来唧唧声,马上明白又是那两头小狼崽在叫,乔锋对慧元道:“师父,那上面的洞里有两只小狼。”慧元听了这话,合十道:“罪过罪过,贫僧今天这一杀生,倒是又牵连了另外两条小性命。”

乔锋忙道:“这件事可怨不得师父,您是为了救锋儿才出手的。”眼珠儿一转,道:“师父,要不我再上去把它们抱下来,拿回家去养了?”慧元听他这一说,觉得有些异想天开,道:“贫僧倒还没听说狼也可以养的,只怕养大后它反过来要伤你了。”乔锋摇摇头道:“不会的,我跟养狗儿一样,好好喂它们,它们也一定会乖乖听我的话。”

慧元听了笑道:“难得你有这份耐心,救生总比杀生积德,为师这便上去替你抱下来!”纵身一跃,跳上山坡去,再一晃,便落到那块突出的岩层上,伸手从洞里将两只狼崽抱了出来,反身跳下来。

乔锋见他把小狼弄来,拍手欢呼。慧元将两只毛茸茸的小狼放在乔锋手里,说:“它们才刚刚睁眼儿,只怕不容易养的活。”乔锋用双手把它们抱在胸前,道:“我家里有奶羊呢,给它们喂羊奶喝,管保吃得白白胖胖。”正说着,一只小狼便后腿一撑站起,伸舌头去舔乔锋的脸,痒得他咯咯地笑起来。

当下,慧元帮乔锋拿了栗子,带他回家。在路口,两人分手,慧元嘱咐他道,每日的黄昏时分,他便会在这里等,想学武功时便来得早些,乔锋忙不迭地答应着。

他目送慧元走后,兴冲冲地抱着狼崽跑回家里,乔妈妈看到他情急的样儿,笑道:“锋儿,你看你,满头大汗的模样儿,走路就不会慢些儿?”眼睛一瞥他的手,问:“怀里抱着是啥东西?”

乔锋一路上早就想好了,要是直说是狼崽的话,爹娘只怕不会叫他养的,还不如说是狗呢,所以听乔母这一问,赶忙道:“娘,我捡到两条没人要的小狗,你看看,蛮乖的。”乔妻见他手一放,两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就在地上打着转儿,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便道:“这深山老林里哪来的狗?”

乔锋忙道:“我也不知道啊,丢在那里没人管,过不了多久准会饿死,娘,咱们把它们养活了吧!反正也吃不了太多,大不了锋儿少吃两口,就权当是省给它们好了。”乔妻听他这一说,笑了:“它们这一丁点儿,可是要吃奶的,只怕不好养。”乔锋忙道:“可以喂它们喝羊奶啊!”

乔妻逗弄着地上的两个小家伙儿,又瞧瞧乔锋,叹道:“咱们家这羊可真是功臣,老的那只产奶喂大了你,小的这只又要喂小狗儿。”乔锋听了这话,眨眨眼睛:“娘,我不是吃您的奶长大吗?”乔妻听他这一问,自知失言,忙道:“锋儿自然是吃娘的奶长大的,只是那时娘的奶水儿不旺,便隔三差五地喂你喝些羊奶了。”

乔锋笑嘻嘻地道:“怪不得娘常夸锋儿长得壮实呢,原来我小时候就喝过羊奶了,那这小狼……狗喝了羊奶之后,管保也能长得好。”便拿个碗跑去拴羊的地方,挤了半碗羊奶回来,给那两只小狼喝。

这俩小家伙早就饿得狠了,两只小脑袋抻进碗里,呼噜呼噜地一会儿就把羊奶喝个精光,两条小舌头还不解馋似的一个劲地舔碗沿儿,乔锋见了大喜,拍着手叫道:“成了,成了,它们死不了了!”

乔妻见儿子喜欢,也不好背了他的意,又想到孩子一个人在这山里孤零零地也没个耍伴儿,养这么两只小东西也略可以解些闷儿,便道:“孩子,你想养呢咱就把它们留下,只是过后可不许厌烦啊!”乔锋听母亲答应收留两只小狼了,高兴地不得了,忙说:“锋儿知道。”

乔妻道:“那你就给它们起个名儿吧,叫着也好上口!”乔锋便拉着乔妻的胳膊来回摇晃,道:“娘,锋儿让你给小狗起个好听的名儿,你一肚子好故事,肯定能起出好听的来。”乔妻笑道:“好,让娘想一想……”看着两只小狼,一个鼻子有花色的斑点,一个毛色微黄,便道:“有了,这名字也无所谓好贱,叫起来好辨认就是了,你看这只有斑点的,就叫它花脸怎么样?另一只嘛,干脆就叫它阿黄算了!”

“花脸,阿黄?好听好听!”乔锋拍着手叫道,转身抱住乔妻的脖子,道:“娘,锋儿定会好好把花脸和阿黄养大的!”乔妻反手搂着儿子,乐滋滋地唱起童谣来:“两只小狗梦见骨头,汪汪汪汪叫个不休,一个叫花脸一个叫阿黄,为争骨头狗毛两口,汪汪汪汪没了骨头……”

乔锋听她唱到最后,忙问:“娘,为什么没了骨头?”乔妻用食指点了乔锋额头一下,笑道:“傻孩子,两只小狗在梦里争骨头,醒来后自然就什么也没有了!”乔锋嘿嘿笑道:“我这两只小狗可不是在梦里头的,好端端地都在这儿呢!”

眼看着日近中午,乔妻便去灶下作饭,乔锋则忙着拿了些树枝和山草,兴致勃勃在茅屋的角落里给花脸和阿黄搭起窝来。乔山槐背着柴回来时,听到两只狼崽在窝里发出的哼哼声,问道:“那里面是啥东西?”乔妻道:“锋儿拣了两条小狗回来。”乔锋忙道:“爹,娘都给它们起好名儿了,一个叫花脸一个叫阿黄。”

乔山槐放下柴,蹲下身去,凑近窝里看了看,道:“这哪是什么狗,分明是狼崽子。”乔妻一呆,“狼崽儿?”乔山槐转身对乔锋说:“锋儿,听爹的话,赶快把这两个小东西扔出去,要是招来了母狼,那还了得?”

乔锋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道:“不,我要养着它们!”乔山槐道:“这狼崽子啊,你别看跟狗崽子没甚两样,大了后就见野性了,又好吃肉,还会害人性命,你想想看,养活这么俩东西有啥好?”乔妻也埋怨道:“我原先还真的把它们当成狗了,要是狼的话,那可不能养。锋儿你也真是够胆大的,幸好没碰上公狼和母狼,不然的话你这小命也得搭上去。”

乔锋道:“那两条大狼我怎么没碰上?早给慧元师父两掌就打死了!”想起慧元答应教自己武功的事来,登时又眉飞色舞起来,“爹,娘,慧元师父今天收我做徒弟了!”乔妻笑道:“这事儿可是求之不得,可这狼崽子还是养不得。”乔山槐也道:“你娘说得对,锋儿,你趁早给我把它们扔出去好了。”

乔锋执拗地道:“不,我要养。”乔妻道:“不成!”乔锋撅起了嘴巴,抱起花脸和阿黄来,一赌气就走出屋去,一直走到那棵大枣树下,才一屁股坐在那儿。

过了会儿,乔山槐过来喊他回屋吃饭,乔锋也不理睬,猛地击了树干一巴掌,掉下十几枚枣子来,便拣起几个来放在嘴里大嚼,又将胸前的衣衫露下来,用巴掌拍拍胸口上纹绣的那个青碜碜的狼头,意思是说狼又怎么了,你们不是还在我这里绣着一只狼头么?乔山槐被他那样子逗乐了,笑骂道:“你这个犟小子!”自回屋去了。

乔锋却还是看也不向屋子看一眼,吃完了枣子,又去逗弄两只小狼玩,它们连走路也走不稳,但活泼好动,争先恐后地往乔锋腿上爬,还咬得他的脚趾头生疼。相形之下,花脸是个小丑,阿黄则有些软弱,看来乔妈妈这名字确实没有起错。

又过了会儿,屋里的人沉不住气了,乔妻走了过来,隔着远就叫道:“好了锋儿,快回来吃饭吧,你爹答应你养它们了。”乔锋听了大喜,一个高儿蹦了起来,抱起花脸和阿黄就跑回屋去,将它们放回窝里去。这顿午饭,他因为高兴,竟比往常还多吃了半碗。乔妈妈在旁边看了,心想这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没半点儿脾性像俺当家的。

乔锋见这五种拳法一经慧元施展出来,便精彩纷呈,威势凛凛,只喜得手舞足蹈,连声叫好。慧元笑道:“锋儿莫要只贪图它架势好看,须知道练功便是为了实用,人之一身,精、力、气、骨神五者,必须交修互练,始可达到上乘神化之境。所以为师让你练这五拳,便是要做到龙拳练神、虎拳练骨、豹拳练力、蛇拳练气、鹤拳练精,明白了吗?”乔锋道声是,开始跟慧元背诵口诀。

慧元因见他大字不识几个,想参悟口诀里的诀要便有些吃力,少不得又抽出时间来教他学着识些文字。至于他为何要将练功地点选在离乔锋家五里外的山谷里,却也是另有用意的,一来是图个清静,二是便于让乔锋练习脚力。

这又是为在将来传他轻功而在打基础。起先几天,慧元只是让乔锋空脚跑,后来等他的马步扎稳了,又让他在来回时,腿上各绑一个沙袋,分量每隔一个月往里加一次。

两个月后,乔锋的一套少林五拳已经能够打得有板有眼了,脚下走起来也轻灵如风。而那两只小狼崽子也长得飞快,已经能够上窜下蹦了,花脸和阿黄越来越感觉到它们的力量强大,便四处找对手来较量,连乔妻也不放过,常常会躲在暗处,一待她走近就冲出来戏闹,或者在她纺纱的时候,过去捣乱。

这些倒也还能忍受,只是苦了乔家养的那些鸡公鸡婆了,每天都被它们追得四下逃命,乔山槐为此少不得又加固了栅栏和鸡笼。乔妈妈常对乔锋说:“你瞧着吧,这些鸡早晚要死在它们的手里。狼还有不吃肉的?”

乔妻说得没错。又过了段时间,花脸和阿黄长出了结实的牙齿来,两个小家伙便整天地围着鸡笼转,不住地流口水。乔锋知道它们开始馋肉了,便开始用棍棒来教训它们,那阿黄倒还听话,几声呵斥后就乖乖地照做,只有花脸死皮赖脸地还想去接近鸡笼,吃乔锋几顿棍子后,才收敛了些。

但这两个小家伙终归是食肉动物,老不沾肉腥儿是不成的,所以乔锋再去那山谷里练功时,就随手打下几只褐河乌和“苇串儿”来,带回来给花脸和阿黄打打牙祭。两只小狼崽一见肉食就疯抢起来,花脸最是霸道,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将几只死鸟都扒拉到自己的蹄子下边,不让阿黄靠近。

乔锋在旁边看不过眼了,一巴掌把花脸推开,又把阿黄抱了过去,但阿黄平日里便给花脸咬怕了,畏畏缩缩地不敢近前。乔锋只得单独拿过一份儿,抱着它到一边去喂,看着阿黄使劲地咬开鸟的皮毛,咯吱咯吱地嚼着鸟肉,一会儿眯着眼睛一会儿又摇头晃脑,美滋滋得很是受用,乔锋心里也是大乐。他自觉在心里边,还是喜欢这阿黄多一些,大概是因为它有些软弱,怪可怜见的。

每天傍晚,两个小家伙都会蹲在篱笆墙里,眼巴巴地瞅着乔锋回转,看到他手里的鸟雀,馋得直流涎水,只是捱于乔锋的积威,才不敢冲出篱笆门外去抢。阿黄和花脸自吃开了肉后,身子便像用气吹得似的日见滚圆,乔锋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只有乔氏夫妇暗暗发愁,知道这两个狼崽子终有一天要作大乱的。

但是没过多久,阿黄却又慢慢地消瘦下去,看上去懒洋洋的,只爱趴在窝里呼呼大睡,肉也吃得少,看见乔锋虽然极力地想表现出热情来,却是有气无力地。乔锋不知道它得了什么病,只能把打到的最好的鸟肉留给它吃,但阿黄常常只吃下一点就又睡过去,醒来后那鸟肉却早就给花脸偷吃了。

终有一天傍晚,乔锋练功回来后,再跑去窝里看望阿黄,却见它躺在里边动也不动。乔妈妈说:“我看它是不行了,喂它水也不喝。”乔锋大急,蹲在窝边连叫了几声,阿黄才慢慢抬起头来,眼皮拉耷着,隐隐像是有泪光。

乔锋又唤了它两声,阿黄鼻子里哼哼了两下,终于头一歪,慢慢咽了气。

乔锋呆呆在窝旁蹲了半晌,慢慢伸出手去把阿黄从窝里抱出来,觉得鼻子里酸酸的,不觉便掉下两颗泪来。他把阿黄抱去那棵大枣树下,挖个深坑埋了,而那花脸却对阿黄的死视若无睹,只是卖力地在吃着乔锋带回来的食物,甚至连阿黄的那一份也吞了个干净。

乔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身边的生与死,他心里默默地想,阿黄的爸爸妈妈是被慧元师父打死的,它不像我,还有爹和娘来疼,它现在到阴间去见它爸爸妈妈了。娘说那里很冷很黑,可是,阿黄跟它们在一起,也就不孤单了……这么胡思乱想着,便像痴了一样。

他自小要强,很少流泪,这次却是异常的伤心,竟在那棵树底下坐了大半夜,乔妈妈叫他吃饭也不应,乔山槐叫他睡觉也不听。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得了,总是觉得自己跟这阿黄之间有些相通的地方,却又微妙地说不清,道不明。乔锋只知道,阿黄死了以后,他的心会变得比以前更硬些。

天气已经开始转冷,山上草藤荒芜,木叶凋零,乔锋每天迎着呼啸的西北风,跑去五里外的山谷跟慧元练功,从没间断过。因为天寒地冻的,鸟兽不易打猎得到,他每晚给花脸带回去的肉食也越来越少。

花脸已经长成半大的一只狼了,两只眼睛碧油油的发着绿光,牙齿也尖长而锐利。它在这个山坳里来回游荡,从来就没有把乔山槐夫妇看在眼里,只是对乔锋附首贴耳,每日里,它蹲在篱笆门后,遥望着远山丛林,常常一蹲就是半天不动。它的眼神里跳动着火苗,好像外边有种神秘的呼叫正在唤醒它骨子里的野性,只是惧怕乔锋的棍棒,才并不踏出篱笆墙去,实在不耐时又会仰颈发出几声狂啸,听起来极为渗人。

乔妈妈便不住地劝乔锋把花脸放回山林,说这狼可不比家养的狗,野性难训,怎么调教总还是脱不了凶残,又给他讲了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但乔锋却并不死心。而花脸此时早就不满他每日带回来的那点可怜的肉食了,人在饿着肚子时都什么也不顾,何况是一只狼呢?所以在一天夜里,花脸终于扑上了它早就觊觎日久的那几只鸡。等屋里的人闻声出来后,它已经将三只鸡咬死了,并将其中一只狂吞下去。

乔锋看到花脸嘴角的血迹和鸡毛,气得抓起一根棍子就朝它抽去,嘴里骂道:“叫你吃鸡,叫你吃鸡!”棍子雨点般抽在花脸身上,疼得它一个劲地哼哼,但却趴在那里并不逃去,乔锋打了会儿也打得累了,把棍子甩到一边,气呼呼地直喘气。花脸却颤巍巍地撑起脖子来,伸出舌头来舔乔锋的脚板。乔山槐帮乔妻把死鸡拣起来后,对乔锋道:“你这孩子就是犟性,叫你别养狼还不听,这回好了,一只鸡也没剩下。”

乔锋心里本来就是又气又急,听乔山槐这一说,探手揪住花脸的耳朵,拖着它向篱笆墙外走去,花脸并不反抗,只是在嘴里不停地发出哼哼声。乔锋一口气把它拖到菜园旁的那棵枣树下,拾起平日里用来拴羊的绳子,套住花脸的脖子将它拴在树根上。他回到屋时,还听到花脸在外边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号,他心里烦躁异常,隔着窗子喝道:“住嘴!”外边又哼哼了两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声息。

这一夜,乔锋睡得极不塌实,恍惚中竟然又梦到了被慧元打死的那两只狼,花脸也长得粗壮了,三只狼先是冲着自己咆哮不已,之后又一起扑上来……乔锋一觉醒来,外边已经天光放明,便一骨碌爬起来,只觉得寒气逼人,推门一看,才知道昨晚后半夜竟是下了雪,满眼尽是茫茫的一片白。

他记挂着花脸,便拔腿朝菜园跑去。枣树下也白蓬蓬的一片,花脸听到脚步声,从雪堆里探出脑袋来,委委屈屈地哼哼了几声,乔锋给它解开绳子,将埋在它身上的积雪扒拉开,见它早就冻得哆嗦成一团,竟是爬不起身来了。

乔锋知道昨晚那一顿棍棒够重的,心下也是不忍,便弯腰将它抱起来,送回窝里去。花脸在风雪里苦捱了半夜,早就委顿不堪,趴在草上便一动不动了。

乔锋回屋吃了点饭后,便出了山坳,朝每日练功的山谷跑去。一道上万籁俱寂,积雪将路径尽皆埋住,但他半年来一直在这条路上来往,对其中的一草一木早已熟稔在心,倒也不至于迷失了方向。进到那个山谷之后,太阳已经升起丈高,照得满山谷的积雪一片耀眼,松柏亭亭如盖,挂雪带霜,更显得碧绿深重。

那条河早就结了一层薄冰,芦苇被雪压得纷纷折倒,乔锋在河滩上摆开势子,使了一套“太祖长拳”,腾挪移转,进退灵活,已是小见火候。待使完最后一势,收招运气调息,见慧元依然没有赶来。那慧元原先传他的功夫时,多选在黄昏,只是近来天黑得早了,才改为晨间,却也不是每日都到的,只是在传乔锋新招数时才例外。

乔锋使完一套拳后,只觉得浑身舒坦,正要再练习龙拳时,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从树林里传了过来。他在这谷中练功也有半年多了,除了慧元外就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人,现在猛然听到笛声,觉得很是希奇,便寻声探去。

那笛声清脆悦耳,忽尔像鹂鸟鸣啾,忽尔像玉石碎裂,乔锋虽然不识音律,却也觉得幽雅好听。

他在树林里走了会儿,那笛声始终缥缈在前,待他走到尽头,笛声却又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乔锋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人是想跟我玩捉迷藏么?”好胜心大起,拔足朝笛声传来的地方奔去。

只跑出十几步,笛声突然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忽尔前后,忽尔左右,到了后来,乔锋只觉得四下都有笛声在飘扬,已经分不清吹笛子的人的具体方位,显然对方的轻功高明之极,边吹笛子,边围着自己绕开圈子。乔锋见状,便知道对方是在戏弄自己,心道:“你想引我去追,我反倒懒得动弹了。”大步向林外走去。

那笛声依旧在响,先是在他身后吹了一阵儿,之后又跑到了他的前头,乔锋心想:“我不在林子里,走得远远的,看你怎么藏身?”他几个箭步冲出了林子,那笛声却突然消失。

乔锋放慢了脚步,四下张望,待他快要走到河边时,笛声突然又从右前方传来,他寻声看去,见吹笛的人端坐在一块山石上,竟是一个俊美异常的少年,头戴绯色儒巾,身穿一袭白色的狐皮大氅,里面衬着杏黄色的缎袍,瞧那年纪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却是神采飞扬。

乔锋忍不住道:“喂,你到底是谁?”却见那少年把笛子从嘴边拿开,微微一笑,弹身从石头上飘下来,他的下落速度极其缓慢,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一般,慢慢地着了地。乔锋见他露了这一手轻功,忍不住叫道:“好轻功!”

少年笑吟吟地道:“你是乔锋?”乔锋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又不认识你。”少年笑道:“那又打什么紧?咱们现在可不是相识了么?”说着话,又将笛子凑到了嘴角,边吹边转身向谷外走去。

乔锋自小在这少室山里长大,平常能看到的除了乔氏夫妇和几个少林寺僧人外,就只有山和树了,像这样一个大不了他多少的少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更别说是如此出众的人品了,见他说话亲和,亲近的之意油然而生,见他要走,忙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却并不言语,只管朝谷外走去,乔锋见了,好胜心大起,暗道:“我就不信追不上你!”迈开大步朝谷外追去。那少年还是吹着笛子,悠闲地向前走着,他的长袍飘扬,脚下面就像是按了两只大轮子,并不需要甩开大步,就能快速地向前滑行。乔锋发了狠劲儿去追,却总是跟他距着两丈之遥。

乔锋追了会儿,不觉气馁,便赌气不追了,那少年见他不再相跟,却又转回身来,笑道:“我跟你说了吧,我叫狄青!”乔锋听了一愣,道:“狄青?你……你为什么要来引逗我?”狄青道:“到底是我引逗你,还是你来追我?”

乔锋鼻子里哼了声,道:“我不跟你说了,你以为自己的轻功好,就很希罕么!我才不要跟你认识呢!”转身就走。

猛听狄青在后边叫道:“乔锋,你等一等,看这是什么东西?”乔锋转过看去,见狄青从怀里掏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牌子,拎着链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块牌子你见过没有?”

乔锋大奇,道:“你……你怎么也有?”把拴在自己脖子上的银牌拉出来,走过去跟狄青手里的那块凑到一起比较,道:“啊呀,居然还一模一样。”狄青道:“我来找你,便是为了这块牌子的缘故。”说着,把牌子重新揣回怀里去。

乔锋挠挠脑门,道:“这块牌子是少林寺的慧真师父送我的护身符。你那块也是吗?”狄青道:“原来你还不知道

这两块牌子真正的主人是谁,这就无怪糊涂了,说起来,这银牌里边还有个故事呢!”乔锋好奇心大起,问道:

“什么故事?”狄青笑道:“你想听故事的话,便跟我来好了。”不待乔锋说什么,转身就往前跑去。

乔锋急道:“等等我!”但这次狄青却是放开步子跑得飞快,乔锋想知道这块银牌的事情,怕被他丢下,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向前追去,两人一口气跑出三里多路,眼看着前面有一处山坳,狄青猛然加快了步子,利箭似的窜进去。

乔锋随后追进,见山坳里面耸起一道山壁,而倚着山石却建有一座小亭,上面也盖着厚厚的一层雪,里面的石凳上正侧身躺着一个穿黄色大氅的汉子。而狄青却不见了踪影。

乔锋四下里找了找,那狄青就好像突然凭空消失在空气里了,他看着那个躺在小亭里的大汉,心想这人又是谁呢,大冷的天如何在这里躺着?放轻了步子朝亭子走去。

近了前,见那人怒眉如墨,赤红脸膛上长着络腮胡子,乔锋听了听,没听到他的鼾声,而两眼却紧闭着,当下小声叫道:“这位大叔,你醒醒?”但那人的脸容还是跟张铁板似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乔锋又叫了两声,见他丝毫没有反应,猛然想到了什么,赶忙伸出手去拭那人的鼻息,登时吓了一跳,这人竟然全无呼吸,居然早已死去多时了。

乔锋心里咚咚地敲起了鼓,胡思乱想道:“这人是谁?怎么会死在这里?那个狄青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我……

我还是先走了吧!”想到这里,便要撒腿向外跑去,却又想道:“我这一走,这尸体怎么办,总不成老在这里放着?”

正自拿不定主意,便看到一对精光四射的眼睛正对着自己,乔锋啊地一声,一个高蹦了起来,便见那个躺在石凳上的大汉翻身坐了起来,哈哈大笑。乔锋惊魂未定,道:“你……你原来还活着……”大汉道:“小家伙,我正睡得香,你干嘛要咒我死!”

乔锋虽然生性胆大,见这人这么诡异也不禁有些畏惧,道:“你真是在这里睡觉么,我看不像。”那人听了,问道:

“睡觉就睡觉,哪还有像不像的?你就是乔锋吧?”声音很是温和。乔锋大奇道:“大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笑道:“我是半个睡神仙,能掐会算,当然便能看得出来。”乔锋见这人虽然长相威严,说起话来却异常的和蔼,也笑道:“你会是神仙?我可不相信,这世间上哪有神仙啊!”

那人道:“怎么没有,我这么个大人还能哄你个孩子么?”说到这里,便唱起歌来,“俺爱睡,俺爱睡,不卧毡,不盖被,片石枕头,蓑衣铺地。震雷掣电鬼神惊,俺当时正鼾睡。闲思张良,闷想范蠡,说甚孟德,休言刘备,三四君子,只是争些闲气。怎如俺,向青山顶上,白云堆里,展开眉头,解放肚皮,且一觉睡!管甚玉兔东升,红轮西坠!”

乔锋听了大乐,啪啪地鼓起掌来,那人笑道:“我先前说过了,论起我这睡觉的本事来,只能勉强做半个神仙,可大宋朝却真有这么一个睡神仙,他的本领着实高强,常常一睡就能睡上几个月也不醒来。你说厉害不厉害?”

乔锋听到这儿,不禁吐了吐舌头,道:“厉害,厉害!”

那人道:“睡神仙后来收了个徒弟,外号就叫虫二先生,武功也练得不错。他能一边睡觉,一边练功夫,你说奇不奇?”乔锋听了,讶道:“睡觉就能练成功夫?这可有点儿玄乎!”那人道:“玄乎不玄乎,试过便知道了。”他继续往下说,“后来,虫二先生又收下一个叫萧燕山的契丹人为弟子,传授他武功,在他眼里边,可没半些胡汉之分。娃娃,你怎么看待契丹人呢?”

那人问完这句话,就留神看乔锋的脸色,只见他伸手挠了挠脑门儿,道:“契丹人?我听娘说,他们很残暴,专门来侵犯我们大宋朝。还说,他们像狼一样凶狠,可是,我养的‘花脸’也是头狼,不咬人的。”抬起头来,问那人道:“大叔,狼很凶吗,我爹和娘都不喜欢我养狼,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在我胸口上绣个狼头?这真叫人搞不懂!”

乔锋说着,便扯开胸衣,让那人看他胸膛的花绣,笑道:“大叔,这狼头看起来很威猛吧?”那人笑道:“挺好,挺好!”。伸出手去摸摸他胸口上的那个狼头,又将挂在他脖子上的那块银牌托起来,乔锋道:“这块银牌是少林寺的慧真师父给我的护身符,刚才,我看到有人也戴了一块来着!啊,是了……大叔您是半个睡神仙,肯定能算出那人是谁?”

那人笑道:“他叫狄青吧!那是虫二先生的关门弟子。”乔锋听了,张大了嘴巴,道:“大叔你真神,又给你说中了……”突然狐疑道,“您……你总不成就是那个……那个虫二先生吧?”那人笑道:“你说我是,我便是了。”

乔锋一呆,半天才省过神来,结巴地道:“您……您真的就是虫二先生?”虫二先生微笑着点点头,招呼乔锋道:

“走过来点儿,让我好生瞧瞧你。”乔锋依言走到他的身前,虫二伸出大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唉,早就想过来瞧瞧你这孩子了。”乔锋听了这话,心里一热,叫了声:“先生,我……”也不知道怎么地,便像在异地他乡突然碰到了最亲近的人,激动之下竟是说不出话来。

虫二将另一只手也伸出去,拍着他的肩膀,仔细地打量着,嘴里不住声说:“好,好!”乔锋被他的大手一握,感受到一阵温热,没来由地便想趴在他怀里大哭一场,听虫二叹道:“果然又是一块习武的好料子!又让我想起了燕山小的时候。”

乔锋也不知道他嘴里的“燕山”是在说萧燕山,伸手从脖子上解下那块牌子来,问道:“伯伯,我知道了,这块牌子上面不是刻着您的名字么,这么说,牌子是你送给我的?”虫二把银牌接在手里看看,道:“是啊,这样银牌一共有两块,我向来都是把它们传给最亲近的人的,好孩子,你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是不是?”乔锋点点头。

虫二郑重地道:“锋儿且听我说,你年纪还小,所以有些事也不必急着知道,只需记得一点就成,凡事都讲个缘法,牌子在你手中,我们便必然有见面的这一天。明白么?”乔锋使劲地点了下头:“锋儿懂了!”虫二说到这里,笑了笑:“我知道你已经跟少林寺的僧家学了武功,这便使两路拳我瞧瞧吧?”

乔锋知道他这是考较自己武功,说声是走出了亭子,拉开架势,将练得最熟的那套少林五拳一式一式地施展出来,

忽作虎扑,忽作龙腾,忽作豹窜,忽作蛇盘,忽作鹤立,倒也使得有板有眼。虫二待他练完,点头道:“小小年纪,能练到这般地步也算是不容易了。”招手叫乔锋走进亭子里,说:“你既然成了少林弟子,我也就不便多言会什么,也罢,和尚教你外练筋骨,我便用‘心心相印’帮你调理调理内息吧!”

乔锋听虫二要教授他武功,大喜过望,跪下去就砰砰砰磕了十几个响头。虫二笑道:“好了,够了!”伸手将乔锋拉起身,让他坐到自己对面,待他心情平静下来后,才道:“从现在起,你打起精神来,看着我的眼睛。”

乔锋依言看去,见他的双眸晶莹如玉,眼光一接,便似进入了万顷碧涛一般。虫二开始传授他口诀,同时又潜心施展移魂功,让乔锋的思维跟自己的同步。乔锋默默地跟着他念诵,自觉自己便像浪尖上的小船,忽上忽下,全然无法控制,只能随波逐流。

这一讲便是两柱香的时间。待传授完口诀后,虫二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纳入乔锋的口里,让他合着津液吞下去,又拍拍他的肩膀,道:“锋儿,困了便脱了衣服到外边去睡一觉。”乔锋果然乖乖地照办,脱得赤条条地走到雪地里,倒地后便呼呼大睡起来。

虫二待他睡后,便伸手啪啪拍了两下,一个锦袍少年从山坳外边跑进来,正是适才引乔锋来此的狄青,他跑过来后,伸开手臂运气向前一拢,那些积雪便呼地下将乔锋整个儿掩埋住,又用手将雪四下拍打结实。虫二待他做完,才道:“咱们走吧!”两人一前一后地去远了。

此时,太阳已经有两竿子高,西北风刮得雪沫子四下乱飞,一个黑衣人突然从山壁上跃下来。他的轻功甚是了得,在滑不留手的峭壁上一样来去自如,几个闪晃便下到了亭子前边,随即在乔锋被掩埋的地方蹲下来,侧耳细听,瞧那模样正是契丹人萧燕山。他屏息听了会儿,脸上才露出会心的笑容。

他伸手又铲了几把雪,往乔锋身上堆了去,这才转身向谷外奔去,几个闪晃便不见了踪影,雪地上也没有留下什么脚印。

乔锋这一觉直睡了八九个时辰才醒转,在睡梦中,他时而被人架在火炉上烘烤,时而被人放在冰窖里冷冻,而就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中,那些字符也在他脑子里乱窜,像无数小蝌蚪似的钻来钻去。真待醒转后,才知道自己身无片缕,四下白光光一片,然后才觉得冰寒刺骨,呀地叫出声来,伸手一推,那层冰壳碎裂,见天色已经暗下来,亭子里并无人在,赶忙跑过去将衣服和鞋子穿上。

随着意识地慢慢恢复,这才想起虫二先生的话来,接着,那些口诀又清清楚楚地出现在脑海里,顿时,便觉得有股灼热的气流在全身上下的经脉里乱窜,所到之处麻酥酥地,恨不得张口大声叫出来。如此又折腾了会儿,那股热流才平息下去,感觉胸腔像成了透明的。他可不知道,经虫二先生这番“心心相印”的传授,又吃了那粒丹丸,他这一天所练成的内力顶寻常人练上一年的成就。

眼看着天色将晚,他赶忙朝谷外走去,辩别了下方向,沿着山路回到山坳里。一道上又想起狄青和虫二先生来,心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

一跨进篱笆墙,就见花脸扑上来摇尾乞怜,乔锋见它跑起来右腿一瘸一拐的,知道昨晚那顿棍棒挨得着实不轻,便弯腰将它抱了起来,道:“好了花脸,昨晚你在风雪冻了半晚上,我今儿个也在雪堆里躺了半天,咱们总算是扯平了。”

这晚,乔锋睡前又依照虫二教他的口诀练了一遍,不想,练着练着竟便盘膝坐在那里睡着了,并且是一觉到了天亮。醒来后只觉精力异常充沛,在向平常练功的地方赶去时,一路小跑,发现脚步轻灵如飞,竟然比往日还要快上一倍。这时的乔锋还没有完全想到虫二传他的那套口诀的妙处,经过“心心相印”大法的印证之后,他在夜间睡眠的时候也会自行修习的。

乔锋在河边使了一会儿拳后,觉得威力较之从前大了一倍,不禁又惊又喜。这天的天气却阴晦得很,不一会儿又下起了雪,乔锋眼见慧元又没有赶来,雪花却像鹅毛般在空中飞扬,心说没想到躺在雪堆里练功竟有这般奇效,这种练功法子慧元师父要是会就好了。便在这时,脑子里精光一闪,他福至心灵,拔腿便朝谷外跑去。

他依稀还记得昨天跟虫二先生会面的地方,冒着大雪向前奔去,无移时便赶到,远远地,果然看见狄青手撑油纸伞守在谷口,看到他赶到松了一口气,道:“乔锋,你总算是没有让虫二先生失望。”一指亭子,道:“快去吧,你再迟来片刻,先生便要走了!”

乔锋听了这话,赶忙朝亭子跑去,见虫二正揣着双手站在里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自己,急步向前朝着他扑通跪下去:“锋儿拜见师父!”虫二伸手将他拉起来,道:“我几时收你为徒了?”乔锋道:“师父昨天已传过弟子武功来着……”

虫二不待他说完,就道:“这傻孩子,我传你武功只是因为你我有缘,倒不想收你为徒,这点须得讲清楚了。”乔锋听了这话,一愣,急道:“为……为什么?”虫二道:“你要是还想继续学呢,便一定要答应我,不得向外人透露我的身份,更不能称我为师父!可能做到?”乔锋听他的语气坚决,并无商量的余地,也只好点头说:“锋儿能做到。”心里想,“真是奇怪了,怎么传我功夫的人都不让我对外透露他们的身份,慧元师父是这样,虫二先生也是这样……?”

虫二见他答应,道:“那就好!”一指亭子里的石凳,说:“来,过去坐好,我们接着来!锋儿,你很有造化,这场雪再一下,又让你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乔锋笑道:“伯伯,你教我的武功可真是好玩,睡觉就能练,睡后还不怕冷。”虫二道:“这可是希夷(陈抟)先生传我的《指元篇》,他老人家外号睡神仙,这睡觉上的功夫当然了得。”乔锋道:“可为啥,你说这天一下雪,又让我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虫二笑道:“有些诀窍我就是讲给你听,你现在也未必能弄明白,你自当下雪是给你睡觉准备了一条大棉被得了。

我这一门睡觉功夫本就是龟息功的一种,你睡着后,是可以慢慢闭气的,这样以来,人被埋在雪堆里就不会把气散掉,又能化解心底的燥热。”乔锋一拍脑袋,叫道:“锋儿明白了,怪不得我时冷时热呢!”虫二道:“那也不全是因为练功的方法所致,我喂你吃的那粒赤火丹便是至阳之物。”

当下,又施展起“心心相印”大法传授乔锋口诀,之后,又暗示他脱去衣衫躺在雪地上大睡,而狄青照旧用积雪将乔锋堆成了个雪人后,才和虫二离去。这天的雪下得更大,待乔锋傍晚从雪堆里钻出来后,地上的积雪已经没到他的膝盖了。

当晚,他在往回赶时想到花脸已经两天没吃到肉了,便在林中打了只野兔给它,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下来,乔妈妈见这几天雪下得太大,担心他的身子承受不住,便劝乔锋别练功练得这么晚,早些回来。

乔锋抱着乔妈妈道:“娘你放心好了,锋儿我结实着呢!”乔妈妈叹口气说:“是啊,我儿一天天长大了,也用不着做娘的在跟前絮叨了。”乔锋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奇怪,看着乔妻道:“娘,锋儿长大了也是你儿子啊!”乔妻支吾着答应,转身去纺纱去了。

次日醒来后,乔锋便在心里不停地捉摸,是马上去亭子里跟虫二见面呢,还是先去河滩跟慧元练功?最后打定主意,慧元师父对自己情同父子,自己就是要跟虫二先生学也要先告诉他一声,即便是他这些天没有时间去河滩,还要过去等上一等。

吃过饭后,乔锋果然先去了平常跟慧元练功的那个山谷,没想到,慧元今天倒是早早地就来到了。乔锋见了大喜,飞快地奔到他跟前,谁知刚叫了声师父,慧元就蓦然出手,快如电闪,抓住乔锋的双腕向后一掷,他立时便向后跌了出去,却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又稳稳地落地。慧元为人素来和善沉稳,极少做出冒失的举止来,乔锋见他一上来就冲自己动手,以为他动了怒,赶忙叫道:“师父……”

却见慧元笑道:“好,虫二先生果然是绝世高人,两天就把你调教得出色了。”乔锋一呆,道:“师父,原来您老人家都知道了?”慧元道:“贫僧跟那虫二先生倒也有过一面之识,其丰采德艺都是世间少有的,锋儿,你能蒙他的垂青,这可是你的造化,千万珍惜机遇。”

乔锋见慧元并不阻挠他去跟虫二学艺,大喜道:“锋儿明白了!”慧元道:“所以这些天你不必再来这里,侍奉虫二先生左右多长些见识也是好的。这就去吧!”乔锋道声是!冲着慧元深深一躬,转身朝谷外跑去,跑出几步,又转过身看了慧元几眼,慧元微笑着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快去。乔锋这才喜上眉梢,大声道:“师父,我去了!”

他一口气跑到跟虫二先生会面的那个亭子前,见狄青和虫二果然还在那里等候。乔锋奔上前去,翻身跪倒道:“伯伯,锋儿以后不会再让您先来等我了。”虫二笑道:“这么说,你已经见过慧元了?”乔锋一呆,道:“是!师父让我这些天跟在伯伯左右。”虫二笑道:“我传你这些功法本来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慧元这个僧家我也见过,胸襟气度亦非常人可比,倒不至于害怕我会抢了他的徒弟。”

于是,又用“心心相印”大法传授乔锋《指元篇》的口诀,乔锋自窥到这门内功的门径之后,便进步神速,可以说是一点就透,虫二见他的悟性丝毫不亚于狄青,心下很是高兴,教得便愈加尽力。乔锋其时也明白了,为什么虫二先生躺下睡时,能气息全无,原来这“指元功”之所以厉害,跟其中的“闭气功”有很大的关联。

这天黄昏,乔锋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不再觉得身上的冰壳多么酷冷了。他抬手把埋在身上的积雪砸开一条缝儿,正要钻出来,突然,外边传来了脚步声,有个女子的声音道:“这里有个亭子,咱们过去坐坐吧!”乔锋听这话声,隐隐有些耳熟,想到自己赤身裸体的,要是被人撞见可不成体统,哪里还敢大声出气。

听那脚步声走近了亭子,那女子咦了声,道:“这里怎么有些衣服?”乔锋听到这里,不由得吐了吐舌头。那女子又道:“还是套孩子穿的衣衫。”那个跟女子走进亭子的人本来一直不开口,现在却唉了声,竟是个男子的声音。

听那女子道:“看这衣服的大小,想穿它的孩童也就八九岁,咱们的孩子现在还只能穿肚兜儿。”她说到这里,叹息了声,道:“小张果啊,你现在在哪儿呢?娘可真是想煞你了。”说着,便哽咽起来。

乔锋听到这儿,猛地省起这女子是谁了,不就是那个叫叶绿华的姑姑吗?这么说,这男的该是……便听那男子道:

“绿华,别难过了,凡事都有个因果,孩子要是命中注定要跟你我受苦,那也无话可说。”乔锋听他的口音,分明便是少林寺龙树院的首座慧真。

又听叶绿华愤声道:“谁说我们的孩子就活该着受罪,大人造得孽,凭啥叫小孩子去承受?”慧真道:“阿弥陀佛,这事怨不得你们母子,都是贫僧的罪业。”叶绿华哼了声:“你说的倒是好听,可那个黑衣贼偏偏就不去找你麻烦,只是想害咱们的孩子。”此时,乔锋体内的“赤火丹”药力已过,单凭真气已经御不得寒,身子开始轻微地哆嗦起来。

却听那慧真道:“绿华,我知道你这半年来心苦,可我每日里也无时无刻不挂记着你们母子,终究又是无法可施。”

叶绿华道:“无法可施……这半年来,我找遍了整个河南,可是就是不见咱们孩儿的影子,慧真,我害怕……小张果只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说着便痛哭起来。

慧真道:“绿华,你别再胡思乱想,先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听了他这句话,叶绿华猛然变哭为笑,叫道:“保重身子?慧真你知道吗,我想咱们的孩子差点都快想疯了。我找不到张果,就去偷别人的孩子玩……看到那些做父母的哭喊,我心里才痛快些,谁叫上天对我不公呢……”

慧真听她这一说,忙道:“罪过罪过,绿华,咱们的孩子是被那黑衣人抢走,你岂可迁怒于他人……”他才说到这里,便隐隐地听到前边的那堆雪里传来呻吟声,心中一凛,喝道:“谁藏在哪里?”原来,乔锋已经抵受不住酷寒,四肢抽搐,牙齿咬得咯咯吱吱响。

叶绿华此时也听到了,她怕跟慧真之间的秘事吃外人知晓,便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朝雪堆冲去。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啸,慧真寻声看去,就见身后的山壁上滑下一个黑衣蒙面人来,他的双脚一旦着地,随即又向上弹起两丈多高,从慧真和叶绿华的头顶上冲过去。

叶绿华转身看着那人轻飘飘地落地前边,呆了一呆,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恶贼,还我的儿子!”发疯似的冲上前。慧真也呼地一记大力金刚掌劈过去。黑衣人却并不想跟他们过多纠缠,身形一晃,便窜了出去,在空中双脚来回挪移,转眼间便冲出了谷外,慧真和叶绿华随后紧紧追赶。

乔锋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妈呀叫了一声,从雪堆里钻出来,哆嗦着一溜烟地跑进亭子里,手忙脚乱地把衣衫穿好,冻得上下两排牙齿捉对儿打架。此时,天色已经黑得沉实了,他一路小跑地往家赶,跑了这一道儿,身上才暖和了些。

回到山坳时,乔山槐和乔妻早在山口等得焦急万分,见他回来才松了口气,乔山槐道:“锋儿,赶明儿我到寺里找慧元师父替你说说去,练功也不能这么玩命,起早贪黑地哪能熬得住?”乔妻也道:“可不是,毕竟还只是个孩子,那抗得了这么折腾?”乔锋忙道:“爹,娘,你们可错怪了慧元师父,是锋儿自己在谷里耽搁久了。”乔妻心疼地把乔锋揽在怀里,道:“看看,你冻成什么样子了。”

乔锋眼珠儿转了转,道:“爹,娘,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叶绿华叶姑姑!”乔妻哦了声,“是吗,娘也有半年多没看到她了。”乔锋道:“她跟慧真师父在一起,说他们的孩儿被人抢走了……”乔妻听到这儿,忙打断他的话头,“锋儿,你听娘的话,在外人面前千万别说起慧真和叶姑姑的事儿,知道吗?”乔山槐道:“是啊,慧真师父可对俺们有恩情,咱可不能害了人家。”乔锋点点头:“锋儿知道了,再说,他们也没有瞧见我。”

三人说着,便走去茅屋,乔锋看到花脸守在篱笆门前,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叫道:“哎呀,倒是忘了给它打点肉食回来。”乔山槐便道:“那你这几天可要管紧它些,我看它老围着羊转悠,准是又想打它的主意。”乔锋道:“不会的爹,花脸虽说馋了些,当初不是还靠吃羊的奶才活下来的?再饿也不会吃羊的。”乔山槐哼了声,道:“我看不一定,这狼终归是畜生,没半点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