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9-调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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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个月后,时代的关系顺顺利利地进来了。倒是兰心,进是进来了,却从节目部调到了广告部。做起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来。兰心对时代曾有的威胁和关心成为她莫大的羞辱和无奈。她对时代的报复来得快速而又直接。

她首先找到了老周,说台里的值班室不像值班室,一到周末,什么样的人都往里钻,还有,从门口过都能看到里面的内衣内裤,象什么话!

每晚抱着资料往直播室去的时候,也常常会在走廊里遇到兰心,当着她的面示威般掏出一把台长室的钥匙来。兰心开门的时候总是先将半个身子贴在门上,门一开,就轻轻地跌到黑暗里去,仿佛故意要给时代一个悬念,让时代猜想,黑暗里,是不是有那个温文儒雅前途无量的中年男人在等着她。当台里终于谣言四起的时候,时代反而显得无所谓起来,关我什么事,时代对远程说,我一个字也没说。放风的是她兰心自己,这个变态的女人。时代说得咬牙切齿。

15

那一次是全台职工大会,主要谈到的是台里的创收问题。

台里的经济是独立核算。几个月来创收都跟不上,支出就显得非常艰难。陈台长严肃地说最近几个月我们台里的创收都赶不上别的系列台,想必大楼下面的金榜你们都看过了,我这个台长很脸红,不知道大家心里怎么想。好几个大客户都被别人抢走了,要是大家再没有优患意识,这台还怎么生存?说完就看着大家。让大家发言。谁都不讲话,把头低着,于是就挨个点名。

第一个点到的是做经济节目的阿明,阿明说:“我天天除了做节目,还不都在外面跑,电台这个媒体,说实话效果来得慢,客户来上几次节目,觉得对产品没什么促销作用,也就转投别的媒体了。”

罗门说得简单:“我们编辑,手里没节目,又没名气,拉的广告都是人情广告,人情能做多少次?”

做音乐节目的小卫说:“拉广告的时候,除了别的媒体和我们的竞争,我们本台的人还经常起冲突,比如上次我去新开的“华洋商场”,经理见我就说你们台已经来了几批了,算你在一起是第六个,很难为情。有时为了自身利益,广告部和节目部主持人之间不是一种合作的关系,而是一种互相拆台的关系。这样电台在外的形象就很难维持。”

许多接着说:“我认为广告部的管理也很有问题,他们没有给主持人详尽的广告播出单,我们也不太清楚什么时间该播什么广告,客户和我们把合同签了,到时间听不到广告,自然是不肯付钱,我们的信誉也没了。还有,有的广告已经到期,该停掉的,广告部不及时通知,还继续播,一来给商家造成一种电台广告和合同不值钱的看法,二来又往往占住黄金时间,让新广告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这样一来矛盾就集中到了广告部的身上。广告部的主任老马就有点坐不住。他不好出面,就捅捅他下面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出来说话。女人姓王,名义上是广告部的副主任,一直都没有明确。平时讲话刻薄,喜欢一套一套地教训人,大家就戏称她为王律师。

“王律师”头一歪说:“我认为有的同志说话要注意,大家看看这台里的东西,你们坐的办公桌,办公椅。各办公室的空调,过年过节的福利,甚至喝水用的杯子,哪一样不是广告部辛辛苦苦厚着脸皮出去拉来的。我们广告部只有四五个人,每年的任务是八十万。而节目部每个人每年只有三万的任务。所以需要大家理解我们的难处。至于出现冲突的情况,我们也觉得很伤脑筋。既然今天说开了,我也就代表广告部来谈谈我们的看法。”王律师干咳一声接着说:“对于广告的信息来源,运作方法,广告的策划,我想我们广告部在这台里还算是一把手,不客气的说,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有的主持人遇到大的客户,不愿意和广告部商量,而且急功近利,往往几千元就接下来做了。如果由我们广告部出面,说不定就能谈成几万元的大项目。所以说对广告部的不信任,给台里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还希望节目部的各位同仁今后能多多和我们合作,不要再以小我为中心。另外广告的管理及播出问题,由于广告部人手不够,是不是请台长和周主任考虑一下,由节目部来接手,各主持人各负其责,谁漏播或谁错播,就由谁来负责。”

“王律师”的话嘎然而止,完了就靠在椅背上,有点得意的样子,老马的脸色也缓了下来。雨辰这时开口说话了,还是那样微微的笑着:“你们广告部不是才去了个兰心吗,她可是很有本事的,要利用起来才行啊!”

兰心一听就话跳起来说:“阮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阮丽是雨辰的本名,叫的人少了,忽一听,有些滑稽,加上兰心跳得急,差点没站得稳,大伙就一下子笑了起来。

台长站起身来说:“搞什么搞!这是在开会!一点新闻工作者起码的素质都没有。散会!”

16

接下来的又一次全台大会依然是不欢而散。

这一次谈到的是主持人的素质问题。首先发言的是老周。

老周说:“现在听众反映,有很多主持人的素质很差,有的连基本的普通话都说不好,做起节目来更是不知所云,把听众当傻瓜。我搞广播三十几年了,我们以前讲错一个字都是要扣奖金的啊!不要怪我这个主任讲话不客气,在坐的个个都是所谓的啊…明星主持,你们问问自己,究竟有多少档节目是认认真真准备后才上岗的?从这几个月的听众调查来看,我们的收听率是不如人意的。收听率上不去,还谈什么创收要上去?最令人气愤的是,我们有的主持人还背着台里在外面给人家主持婚礼厂庆什么的,甚至还有偷偷摸摸搞传销的,完全不把自身的形象当回事。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面也有表现很不错的,比如时代,她到我们台里时间不长,文学节目就做得很出色,听众也很欢迎,是下了功夫的,这一点我们都有目共睹。所以说主持人一定要肯学肯干肯钻研,要有自己的东西,要做一个知识型的主持人。过一段时间省里有一个主持人培训班,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局里给我们一个台两个名额。象时代这样的主持人,我们就是很乐意送她去的。大家都要一起来争取这样的机会。有人说广播这两年是在畸型发展,但我看,只有我们有进取心,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被淘汰的……”

“周主任,”兰心这时把他的话打断了:“我记得你在大会小会上都不止一次地提过,说是一个全面的主持人只会做节目是不行的,一定还要会跑新闻,会创收才行。当然,我说这话是对事不对人,就说你刚才表扬时代吧,我手里刚好有一个统计表,她可是一分钱广告也没为台里拉到过,那么请问,送这样的人去省里学习,台里这么多资格老创收好的同志会不会有意见呢?”兰心把身子坐坐直,再次说道:“我这是对事不对人,只是想提醒台领导,做事要公平!”

整个会场安静下来。

陈台长扫扫大家,最后说:“有什么意见可以下来交换,但是兰心,我提醒你,别忘了尊重领导!”

大伙儿起身散开,兰心迈着步子走到时代的身旁,拍拍她的肩,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兰心说:“时老师,你可别得意得太早!”

散了会,时代心里不痛快,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罗门安慰她说:“这种女人的话你放在心上干什么呢,台里又不是你一个人拉不到广告,象我一样脸皮厚一点,什事都没有。”罗门那阵子很少正常地来上班,一天到晚跟在什么人后面搞传销,推销的是一种“键身摇摆机”。他神神秘秘地对时代说:“想赚钱你不妨跟我干,不会吃亏的。”

时代说台里不是反对吗。罗门说怕什么,这叫自谋生-17-路,总比拉广告容易得多。

晚上做完节目出来,许多递给时代几张花花绿绿的纸说:“这是我和啤洒厂签的广告合同,你交给广告部就可以了。”

时代一惊说:“这怎么可以。”

“你放心。”许多说:“这是新客户,谁也不知道是我让给你的,你把回扣给我就行了。”

时代还想拒绝,许多拍拍她的肩说:“堵住兰心的嘴并不是一件坏事,知道吗?”

许多的语气很亲切,象哥哥,还有一点象父亲。时代来不及去想他的用意何在,伸手将合同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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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最终还是踏上了去省里学习的列车。据说为这事,兰习不知道到台长室去哭过多少回。时代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招惹上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认定所有的不如意都是时代带给她的。倒霉的时代没有精力去和她明争暗斗兰心丢得起一百份这样的职业,时代却一份也不能。就象远程说的,忍忍吧,让她觉得跟你斗都没劲。

和时代一起去省里学习的,是许多。

这次学习一共半个月,每个名额的经费是二千元。主办单位的接待工作做得很不令人满意,宾馆的卫生很差,食堂的菜不能入口,热水又常常供应不上,各地来的“名主持”们怨声载道。第一阶段的内容是“主持人的基本功”,课是一个老头子来上的,老头姓张,据说是全省数一数二的播音界的老前辈。一整堂课都在教大家念“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满教室的人在他的示意下轮流着白日依山尽,时代就闷着笑了出来,坐在她旁边的许多问笑什么呢,时代就说象教小学生。几天的课都是念古诗,大家觉得都没劲透了,唯一的乐趣是一个西装笔挺的做音乐节目的小伙子带来的,他念起来诗来的时候总是无法按老师的要求做到气势磅礴,而且断句奇怪。比如,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大家就哈哈哈地笑起来,张老头说笑,笑什么呢,不会再来,来,再来一遍,播音,什么叫播音,那就是普通话一定要正,要有力,要坚决杜绝港台腔。

第二阶段讲“主持人的语言艺术”。课是一个中年的女人来上的,据就此人是北广的研究生,很有一点水平。这个女人讲起话来较之张老头要有趣得多,中间还插上不少主持人因语言不慎出丑的笑话。大家也算听得认真,欢笑声此起彼伏。但从第二天起她不再上课,而是让大家分为好几个组,一起来表演话剧《雷雨》的片断,先是说坐在座位上表演台词就行,后来有人提议要站起来表演才能入角色,再后来竟有人提议要穿上服装正儿八经地来,老师居然都一一地同意了,主持人培训班俨然成了一个演员-18-培训班。

时代分到的角色是繁漪,许多做了周朴园。许多的形象和周朴园相差甚远,他半哑着嗓子对时代说--把药喝下去!时代就笑得肠子都打结。不止是时代这一组,每一组都是这样的,把《雷雨》演做了一幕又一幕的喜剧。

学习过半,男人们把兴趣都转投到了扑克上。一到空闲时几个脑袋就凑到一起,时不时还杀声震天,仿佛是一场性命攸关的战斗。女人们则三三两两结伴逛商场。时代没带多少钱,没事就是躺在房间里看电视或者昏睡。有一天黄昏,时代正在整理衣物,许多敲开了她的门。

许多说:“食堂里的饭吃得人快吐,晚上我带你出去吃。”

时代注意到许多说的是一个“带”字,这个字里所含有的亲密的意味让时代措手不及,远程都不会这样讲话的,远程会说我们,我们一起去吃饭。时代怕自己心里的扭捏被许多识破,赶紧说好,我换件衣服。

时代关了门就发现其实根本没有衣服可换,穿在身上的那套是最适合的,刚才的话不过是掩饰内心不安的一句台词,索性就拿起一把梳子把头发梳了两三下,连淡妆也没画地走了出去,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简单的事也给想得复杂起来。怪不得远程老骂她多心。

和许多走在宽阔的大街上,又是秋天了,黄昏的天是暗蓝的,象许多身上的那套西装。光秃秃的树干努力向上伸着,渴望与天进行灵魂的交谈。许多快半拍地走在时代的前面,时代发现他的西装质地很好,把他的背影衬托得挺拔修长。于是时代就存心地慢半拍地走着,有省城宽阔的大街上把彼此营造出一种刻意的界限来。许多也没有回头,直到过马路的时候,才伸出手来轻轻地拉了她一把,那一把拉在时代的手臂上,很突然,时代的思绪给拉得猛的缓慢起来,脚步随之也慢了下去,一辆辆出租车呼啸而来,许多再狠狠地拉了她一把,两人就站在马路的对面了。

“唉,你!”许多责备说:“这么大的人了连马路也不会过。”

时代笑笑,手臂那儿热热的,象给谁套了一个重重的铁圈,好半天才卸下来。

许多把时代带到了经贸大厦十七楼的旋转餐厅,透过餐厅茶色的大玻璃看出去,城市的灯红酒绿有些变调。许多把菜单递给时代,时代赶紧摆手,许多也不勉强,轻车熟路地点了几个菜,自已点了啤酒,给时代要了杯饮料,淡绿色的液体上飘着几片嫩黄的柠檬。

时代埋怨说:“早知是这种培训班就不来了。谁有意见就让谁来受受罪。我看在我们台里,要不象你一样有权有势,要不就象兰心,不要脸。否则不会有好日子过。”

“怎么?”许多喝口酒说:“对电台失望了。”

时代不说话。许多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于是一顿饭两人之间话不多,好象专门为吃而来。做-19-节目时妙语连珠的时代和许多谨慎地守着各自的心事,象两个沉默寡言的陌生人。酒足饭饱,时代抢着把钱包拿出来要去付帐。许多站起来说喂喂你干什么呢,时代连连说我这人最怕欠别人你就算行行好,要不我们AA制。许多说给我一点面子。时代坚持,面子是另一回事,这次一定要AA制。许多握住时代的手说:“你得把我当个朋友,以后还情的机会有的是。”许多的这一握让时代惊慌失措,一种温暖的带有质感的情愫象剑一样的穿透她的心,一时竟有些舍不得把手抽出来。

18

时代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在楼下碰到了雨辰和她的儿子,雨辰的儿子长得俊俏,大眼睛尖下巴,神气的运动装,牵着妈妈的手。雨辰说:“叫阿姨。”

小男孩不吱声,有仇似的瞪着时代。

雨辰笑笑说:“他总是不听我话…”雨辰的话没说完,小男孩突然抬起脚来踢了时代一下,尖头皮鞋不轻地打在时代的小腿上。

时代“唉哟”一声退得老远。

雨辰一巴掌打在小孩身上,小孩哇哇地哭起来,时代又连忙上去说没事没事小孩子都是这么调皮。雨辰报歉地笑笑,拖着儿子远去,平日里风情万种的雨辰留给时代的是一个仓促狼狈的背影。中午抽了空去看远程,远程的单位有一种大企业的气派,处处纤尘不染。来去匆匆的人都穿着淡蓝色的厂服。远程的厂服好象大了一号,腰那里空空的。见了时代,他大着嗓门说“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时代很不满意他这样的见面语,好象两个人是多年不见的普通朋友,没有风,就不会吹到一起。

时代靠到他身上问:“想不想我?”

远程说:“老夫老妻了,别那么肉麻行不行?”

时代把不悦摆在脸上说:“巴心巴肝地来看你,半句贴心话都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就一点都不想我……”时代这一说,就有些伤心,一伤心,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远程一见她来真的,连忙哄起她来:“我不是忙着挣表现挣钱,好早点娶你过门吗。瞧,还著名主持呢,这文学节目怎么把你做得这么多愁善感呢。”

时代没好气地说:“没房子就不能结婚?”

远程说:“不是你不肯吗?”

“我现在肯了,”时代说:“我们马上结婚。再说,给那女人一闹,台里看样子也住不下去了,你得赶快给我找房子去。”

时代一幅下了决心的样子,倒是把远程弄得有点激动起来。

回到办公室从罗门那里听说雨辰打算离开台里,连辞-20-职报告都写好了。时代奇怪地说她在台里这么重要,她一走新闻谁来播。罗门说你真是天真,这地球离了谁不转,你当初离开那班学生,他们不照样念书照样毕业。罗门讲话向来是不给人留面子的,时代也不和他计较,只是觉得雨辰可惜,好端端地把一份好工作扔掉,什么样的理由都说不过去。又隐约觉得这事和兰心有关,晚上的时候,时代就问许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雨辰在一笔广告上做了手脚,给兰心捅了出来。”许多说:“她怕台里真跟她计较,以辞职为要胁罢了。”

“这地球离了谁不转。”时代用罗门的观点:“雨辰这样做是不是幼稚了一点?”

“雨辰自有她的资本,她老公是一家大集团的总经理,每年给台里的赞助有十万,这一点老陈还是很在乎的,局里考查台长的业绩,还不就看个创收。”

“怪不得。”时代啧啧地说。

“不过,这是一次钱与权的较量,”许多说:“雨辰不一定会赢。无论怎样,领导要选择的还是他的尊严和面子。”

进行这番交谈的时候时代站在导播室的窗边,导播室的窗很少那么大的敞开着,秋风吹进来,有一些凉意。许多的手放在窗台上,离时代很近,有一些咄咄逼人的亲近感,这种感觉在省城的时候总是若有若无地袭击着时代,让时代不得安生。唯一的办法是在夜里反复地想远程,想他们初恋时点点滴滴的片断,象一个老年时对爱情仓促回顾急于收集过时甜密的妇人。许多就站在她的身旁,笔挺的西装散发着一种安安静静的男人气息。时代鄙夷起自己内心的沉迷,她故作轻松地宣布:“许多,我要结婚了。”

“真的?”许多很有兴趣的样子:“什么时候?”

“明年春天。”时代说,时代说完很潦草地掠了许多一眼,害怕他会说些什么,又害怕他什么也不说。

许多的回答很简单,他说:“恭喜。”

19

雨辰的辞职报告很很快就批了下来。

这是一件很多人都没想到的事。雨辰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一天时代在办公室里坐着。隔壁冷不防地就会传来一声巨响。有好事者就会一颠一颠地来报告,雨辰把桌上的东西扫地上了,雨辰把桌子掀翻了,雨辰开始砸玻璃了……,雨辰砸完东西就开始骂,她跑到台长室门口,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象泼妇骂街一样地骂,骂声像武侠小说的飞刀,断续而尖锐。她说姓陈的你不要躲着不出来,你有理就出来和我理论理论……要不是我当初帮着你筹款找关系,你能坐上这一个位子?……为了一个小情人,你翻脸不认人!你的那些烂帐倒是翻翻看,有多少见得人的……”但-21-陈台长始终没有露面,整个广电大楼里就响着雨辰喋喋不休的叫骂声,谁也不敢去劝她,谁劝她她连谁一起骂,闹得实在是不象话了,才来了一个副局长,连拖带劝地把雨辰带到楼下局长室去了。

雨辰最终还是离开了台里,走的时候是一个中午,台里没有多少人。时代端着一盒饭在走廊里站着,雨辰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停住了,“小姑娘……”雨辰好象有什么话要对时代说,启了启朱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什么也没说的雨辰又恢复了美艳和冷静,她神色自若,毫无留恋地走出时代的视线。

雨辰走后的第二天台长就找了时代去谈话。

台长说:“我听说你在外面讲了一些不该讲的话。”

时代一惊:“台长您什么意思?”

台长把手一摆说:“你也不要装糊涂。台里对你是很重视的,上一次学习,本来你不够格,也让你去了,你要把握好自己,不要走错了路。”

时代的心里泛起一股强大的不安。台长严肃得近乎刻薄,时代无从解释,心慌慌地起身告辞。

20

时代大大小小的不如意就是从那次谈话后开始的。

首先是还是宿舍的问题,老周说:“局里规定值班室一定要安排人值班,不能做为个人宿舍。上次我已说过这事了,不知你有没有找好房子?”

时代说:“什么时候得搬?”

老周想了想说:“最好就这一两天,我们一安排轮流值班,就有人会住进来的。”

就在时代为找房子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老周又找到了她,这一次老周说:“雨辰走了,她这个空一时半会儿还填不上,台里决定这段时间让你来播早新闻。早新闻是直播,每天早上七点,你得六点钟来看稿,这可马虎不得。”

时代一听头都大了:“我从来没播过新闻。”

老周笑笑:“不是才送你去学习的吗?”

时代说:“我每晚十点才下节目呢,马上又不住在台里了,早上不一定赶得及。”

老周迟疑了一下,说:“我也没办法,有困难你自己克服克服。”

时代一听,不再有任何争辩的兴趣,低着头回到了办公室。

本来想打电话和远程商量商量,但电话拿起来又放下了,远程能有什么办法呢,房子的事就够他烦的了。只能是安慰。但时代现在要的可不仅仅是安慰。时代觉得自己的近况象一首软绵绵的情歌,找不到一小段可以让精神振-22-奋起来的音节。还是先把住的地方解决了再说吧,要不明天就真要睡大街上去了。

远程打来电话,说是西效有个小平房,十平米左右,八十块钱一个月,就是地方偏了一点,有点不安全,光线不怎么好,只能在房间里做饭,问时代愿不愿意。

时代没好气地说:“你说呢?”

远程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腿都跑细了,才找到这一家,近的房子也不是没有,租金贵得离谱,一个平方三十元,不还价的。这不马上结婚吗,不存点钱怎么行,我也不想让你吃苦,反正一结婚我就申请房子,我打听过了,象我这样条件的也是有希望的。”

时代只好说:“你作主吧,反正明天就得搬了。”

挂了电话就听到兰心从隔壁办公室传过来的尖锐的笑声,笑了又笑,笑了又笑。有点象神经病,但那种开心是不加掩饰的,时代恨不得割下她的舌头来,这个恶狠狠的念头把时代自己吓了一跳。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时代想,我怎么能让她遂心?

21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突然,寒风一吹,冬的翅膀就阴阴地遮住了城市的上空。忍气吞声早出晚归的时代对这一份曾经无限向往的工作厌倦到了极点。租来的小屋由于长期无人居住,不经意中总会散发出一股被岁月压得干而紧的霉味。时代就在那若有若无的霉味里做菜,炒一锅青菜,或是做一锅回锅肉,等着看远程狼吞虎咽地吃下它。这时,城市的上空总是流动着不同的电波,各种腔调的主持人用各种腔调报天气预报,请大家猜谜点歌或接无聊的热线电话。时代就想自己竟也是这无聊的人群中的一个,曾经固执的选择成为一个不能直视的可笑的伤口。时代开始渐渐地明白,直播室里柔曼的音乐和文学只能属于直播室,一个门窗紧闭常年不见阳光的地方。而阳光下,才是真正的生活,一个小小的主持人在话筒前永远无法说明白的真正的生活,它有血有肉有呼吸,嘲弄地看着你的无能为力和委屈求全。

冬的夜晚,时代开始习惯于在小小的单人床上和远程做那种的不彻底的游戏。远程总是激情满怀,用各种方式在时代的身上来来去去。他目光炯炯,粗糙的唇尖锐而胡乱地滑过时代疼痛的胸口。时代的脑子里就出现那个十四岁的发育不全的少女,一头细细黄黄的头发,她在一天放学后去厕所时发现了自己内裤上暗红的血迹,女孩吓得腿都软了,她以为自己会死去。那时也是冬天,女孩含着泪在没有树叶的大街上飞奔,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保守而呆板的母亲忘了给女儿上重要的一课,因此时代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深刻体验了死亡逼近时的恐惧。

远程象一个顽皮的孩子赖在时代的身上,发出压抑而-23-兴奋的低喊,蓝色的夜在散着霉味的小屋里游移,窗外白花花的灯光给人一种就要天亮的错觉。面对远程的执拗,时代第一次束手无策,坚守的潮水就要退去。然而这里她看到了头顶上一根大而粗的木梁,因年代久远,木梁上有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小洞,象黑暗中老鼠不怀好意的偷窥的眼。时代莫名的一激灵,她说不。远程说你忍一忍,马上就好,女人总是要过这一关的。但是时代坚决地说不,不!浪漫的夜里这一声声“不”显得是那么的不通人情。远程索然无味地翻下身来:“老这个样子干什么呢?”远程的不满是不加任何掩饰的。时代背过身去,心象是被浸在热水里,软了一小会儿,又慢慢地硬了起来。时代想远程是不会明白她的感觉的,时代想要的感觉不会在这间破旧的小屋里出现。

25岁的时代艰难地固守着一份少女的美好。她想她没有辜负母亲,母亲将所有床弟之欢贬得一钱不值,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吗--结婚之前,是万万不可给男人骗的。男人有的是手段。母亲的话在这样的暗夜闪着哲人一样的光茫。

22

两个多月过去了。雨辰的位置一直找不到人来顶。时代的早新闻就这样无休无止地播了下去。听说明年的广告任务会更重了,没有广告,连工资也会扣掉百分之多少多少,大家聚在一起的话题多半都是电台有多没意思多没意思,风光了这几年,又该是穷途末路了。

时代还是有点怕见到台长,怕自己理直气壮的样子会让台长觉得不舒服,远远地见了,就象小时候见了老师一样想方设法地避开。电台的光环彻底消失的时候,时代想到了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许多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许多说:“还是去看看那个房子吧,离这里挺近,天天跑来跑去的折腾什么呢。”

许多嘴里的“那个房子”是他曾经跟时代提起过的,时代当时拒绝得很干脆。许多的语气里透露着趁人之危的嫌疑,时代不得不防。

但现在许多旧事重提:“去看看,”他说:“他不心疼我都心疼了。”

时代听懂了话的意思就的些发呆。

“只是找个近的地方住下来而已,想那么多干什么。”许多的话欲盖弥彰。

那是离电台不远的一座楼房,底楼。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妇,对许多很是客气,仿佛是多年的好朋友。许多悄悄对时代说他们是回迁户,以前地方大,一下子分到四套房,子女又不在身边,就把这套房分租给小年轻,共用厨房和卫生间。时代的那间房很小,阳光也不是很充足,但是它-24-干干静静,没有高高悬挂的粗俗的大木梁。时代站在那间小屋里,喜悦不知不觉地填满了眼睛,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一种远离流浪的心情。时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谢谢许多,他就站在她的身旁,说窗子最好能加几根铁条呢,小女孩子胆子小。时代第一次发现许多其实很高,背影很宽,浓眉大眼,有着笑笑的唇角。应该是那种讨人喜欢的男人。许多说“小女孩子”,时代的心里滚过一种就不出的喜欢,象肥皂泡,拼命地往下压,还是会升起来。

时代说:“许多,我看透了,电台真是没意思。太险恶。”

许多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走,我替你搬家去。”

许多就这话时就直直地看着时代,看得时代无处逃遁,连忙说:“别把我当你那些听众。”

23

几天后,市里的邮政枢纽大楼落成,许多又拉了时代和他一起去采访。时代说又不是我的条口,我去凑什么热闹。许多说你就算帮我好了,采访我还行,最怕的就是写新闻稿,写一回给新闻部的人臭一回。我帮你那么多次,你就算还还情还不行。去了时代才知道原来是有纪念品可拿的,一人一套磁卡,一个话机。许多把时代介绍给邮局宣传科的人,说这是我们台里的著名主持时代,以后有什么要报道的也可以代她,广告方面多照顾一点。有人把纪念品递给时代,叫她也签个名。时代不好意思,愣愣地站着。许多赶紧推推她。时代脸红红地签了个名,感觉自己字都不会写的样子。采访出来后时代就骂许多说早知不跟你来了,弄得多不好意思。许多笑呵呵地说你还没有学会做记者,做记者的第一个要求是脸皮厚。再说采访拿纪念品本来就是记者该有的权利,你今天的新闻稿好好写,不就对得起人了。还有,许多严肃起来说,邮局一年在电台投三四万广告,你抓住了,一年的口粮就解决了。

时代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许多就说你说呢,你说会不会有?许多的眼睛狡猾地看着时代,时代知道自己又掉进一个陷井去了,老谋深算的许多老让时代觉得自己象一个小女孩。许多的手稳稳地放到时代的肩膀上来。“你真是个小女孩。”他说。

四周是冬天的树冬天的风,冬天的阳光如一个跛脚的老太迈着缓慢而谨慎的步子,悠悠地掠过时代的脸。时代的少女心事在那一刹那复苏,它来得迅猛而又抒情,远比过去的那一次丰满和盈足。时代没想到该拂去肩上的那只手,许多的手指修长有力,漫不经心地贴着时代枣红色的大衣。

24

季节很快就轮回到春天,很多看不见的东西都在蠢蠢欲动地萌芽。

时代照原计划做了春天的新娘。

只是新郎换成了许多。

这是那个春天里激动人心的一桩婚事。电台的发烧友们奔走相告,许多娶了时代,或是时代嫁了许多。时代和许多的婚礼简简单单,但是止也止不住的宾客盈门,请或没请的客人踏破了新房的门槛,陈台长也来了,他笑容可掬地握住时代的手,半天也没放开,象是大干部慰问老区的贫困户。他说时代当初你一来报考我就看中了你,有思想的女子。现在有思想的女子不多啊,许多真是有眼光,也算是我们电台的一桩大喜事,要点点歌,点点歌才是。

时代的脸藏在白纱里,许多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许多说谢谢台长,我和时代都要在你手下谋生,以后还要您多多关照。许多就完拉了时代就去招呼别的客人,有点扬长而去的滋味。许多就这样拉着时代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这样的应酬里,直到宾客散尽。整个晚上许多深情款款。深情款款的许多突然让时代觉得有些陌生,想到自己就要和这个陌生人之间发生一些事,时代就开始紧张起来。时代回忆起自己和许多之间的初吻,那是在一间KTV包厢里,包厢的周围是以假乱真的大海,没有生命的鱼装模作样地在游泳。许多的唇柔软地在她腮边游移,然后温暖地滑了进去。时代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栗,她在迷乱的一刹那看见了墙上的鱼,那些鱼在泪光中真的游了起来,红的、白的、紫色的鱼,象许多的唇,潮湿而诱人。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远程成为一个让时代深感自己堕落甚至无耻的过去式。许多在浴室里洗澡,水声哗啦啦,时代定定地看着床罩上波浪,象心情上不安的折皱。时代对自己说这就是命运的潮水,不经意中把你带到从未想过要去的地方。

新婚之夜的许多温柔无比,时代在他手指的指引下缓缓地释放,一种令时代惊奇害怕同时又恋恋不舍的释放。象花开,象云散。时代第一次明白,啊,女人原来是可以这个样子的。母亲的告诫是一把锁,许多不用钥匙就轻易地打开了它。时代发出让自己感到羞怯的低喊。许多说小女人想怎样就怎样吧,我带你飞翔。时代飞进生命的幽谷,繁花盛开,鸟在她的身体里歌唱。当山泉迸裂喷薄而出的时候,时代流下了不知所云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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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注定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永远不得宁静。当时代还没从新婚的眩晕中回过劲来的时候,风光无限的陈台长正被一封人民来信弄得焦头烂额。-26-

那是一封检举信。据说里面列举了陈任台长期间贪污广告款、收取贿赂、专横独断以及私生活严重不检点等等见不得人的事。事情闹得很大,市纪委也来了人,找不少人去背对背地谈话。台里的的气氛就象是暴风雨要来的样子,空气里一嗅就能嗅出雨的味道来。大家见面都讳莫如深的笑着。各种各样的猜测象野草一样在心里滋长。人们都急于知道是谁写了这封让陈台长气都喘不过来的信,是含怒而去的雨辰,颇有心计的“王律师”,还是那总有一股子怨气的罗门?

许多就在这台里的一片混乱中趁势从电台调到了电视台广告部,用许多的话来说,俩口子上班下班都脸对着脸,那还有什么意思?

再也不用播早新闻的时代常常坐在许多的摩托车后去上晚班,风吹起她的长裙和秀发,象广告片里的女主角。许多总是劝时代把文学节目推掉,做一个白天的轻松点的节目,要不每晚十点才下班,没有正常的夜生活。但时代不肯,丰衣足食的时代对她一手做起来的文学节目又有了难已割舍的情怀。时代再次迷恋起那种氛围,小小的直播室里,只亮一盏小台灯,有时干脆什么灯也不亮,因为她闭着眼睛也知道调音台上每一个控制键所在的位置。推开话筒,时代就站在舞台中央,用她所愿意的语言和所有的聆听者对话。时代总是想世上不会在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了,至于单位的飞短流长,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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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广电大楼里,唯一固守对时代的不屑的是兰心。有一次不巧,两人在电梯里碰上了,就两人在里面,电梯摇摇晃晃地往上爬,兰心就憋不住开口了:“飞上枝头了是吧,可不要以为飞上枝头的都是凤凰。”时代微微笑着,连一个白眼也没舍得给那个酸酸的女人。这样的微笑使时代想起久违了的雨辰,没有资本的女人是不会有这样的笑容的。时代在嫁给许多之前其实并没有奔着这种资本而去,不管别人相不相信这一点。但是现在时代拥有这种资本了,却不能不说是许多带给她的,许多让她变成众人注目的焦点,时代的出色才会有机会展示在公众的面前。至于兰心,陈台长自身都难保,她还有什么资本在台里耀武扬威?

许多去了电视台的广告部后,应酬多了起来,有了大客户,还把时代带着,时代在电台的创收任务也就成为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那一天是客户请客,他们经营的是一种保健品,广告上同样说得是天花乱坠包治百病。由于广告法规定黄金时间的药品或保健口广告不得超过两条,他们的广告挤不上,又不肯多花钱,于是就请了许多想通融通融。许多喝着人头马说这实在是很难办,目前黄金时间播着的两条广告都是全国知名的大客户,得罪不得。时代趁机说在电视台做差一点的时间段也不要紧,可以在电台做-27-做补一补,电台要价不高,时间又长,形式也可以多样化,回扣还比电视台高三倍,何乐而不为呢?对方高个的经理问明了时代所在的电台后说是本来就打算在你们台做的,你们台广告部的兰心和我们一个主任认识,已牵过线吃过饭了,同来的还有你们台长嘛,马上就签合同。正因为我们这一次广告是全面撒网,所以才会在广告费上斤斤计较,所以才请你们帮忙嘛。

时代一听这话,心里有了主意,把许多拉到一边,要他无论如何要解决这家客户的困难,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电台做的那份合同和时代签,而不是和兰心签。

许多说:“兰心无所谓,老陈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时代说:“我看他就快下台了。”

“胡说。”许多说:“在台里你可别跟人多话,老陈有他的背景,这点小风小浪怕什么?”

时代不高兴地说:“我被兰心欺负过,你就不替我出口气。再说了,这也不是笔小广告,一年做到三万,15%的回扣,轻轻松松拿4500块,有什么不好的。”

“好吧,”许多说:“这事我来办,老陈那儿我去说说,不要为了点小仇小恨,留个大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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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兰心吵到了时代的办公室。

“真没想到你这么卑鄙!”兰心一屁股坐到罗门的办公桌上,指着时代骂到:“你这人怎么一点脸皮也不要,这么恶心的事亏你也做得出来?”

时代慢吞吞地说:“各人凭本事吃饭,你有什么不满可以找领导说去,我们这里要办公,请你出去。”

“哟!”兰心从桌上跳下来:“搞得象真的一样,你倒是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你别以为你有个做官的公公,我就不敢惹你!”

时代笑出声来,她真的觉得很好笑,兰心生气的模样带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时代等这一天好象等了很久。笑完了,在兰心气急败坏的表情里,时代一字一顿地说:“兰,心,姐,姐,别伤了身子骨。”

兰心继续谩骂了半天,时代不再理她,见她好半天下来还意犹未尽,索性打开办公室监听音响的话筒,对准兰心。罗门一看,没憋得住,一口茶当即笑得喷了出来。

那一阵子少儿节目的主持人在家生小孩,兰心又把节目接过来做。那天晚上她说下面我们请小朋友们来听一首好听的歌《布娃娃》,听到一半的时候,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了兰心一声尖锐而急促的尖叫,啊---!竭斯底里的绝望,听起来让人毛骨耸然。

这声尖叫意味着兰心播音生涯的永远结束。连时代的公公也拍了桌子。广播是党的喉舌,党的喉舌里传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声音,简直是开国际玩笑!这主持人是什么素-28-质?这台长是怎么当的?

星期天和许多一起回公公婆婆家吃饭,自然是谈到了这个问题,时代轻描淡写地说兰心家里太有钱,有钱的人心理上总是有障碍,也许是什么事压抑太久了,所以才会这样失控,忘了把话筒键拉下来了。

时代说这话时发现许多看着她在笑,笑容里有一些她不愿接触到的洞悉她心灵的东西,于是就把头扭开了。

没过两天台长就请了时代和许多去吃饭。

那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大家客客气气开怀大嚼,陈台长与许多斛筹交错,有几分醉意的时候,陈台长拍着许多的肩膀长吁短叹:“这年头搞广播,吃力不讨好,你说是不是?”

许多说:“是的,是的,不过都过去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这个台还要靠你撑下去呢。”

“可不是?”陈台长说:“想当年我带着人四处筹款,就差没给人家磕头,我在局里是立下军令状的啊,别人不想我好,也是没办法的事,许多,你是我们台里出去的,要在上面替我们台多多美言才是。”

许多说:“那是,那是。”

晚上回到家里,时代洗完脸对着正在刷牙的许多问道:“你说姓陈的究竟有没有问题?”许多愣了一下,吐出口中的白沫说:“小女人,管那么多干什么!”

台里的风波最终平息了。陈台长一点事也没有,代为受过的是老周,他被调到了市无线电管理会,老周的声音虽然无数次的被无线电送上天空,但谁都知道他对无线电本身一窍不通。老周走的时候毫无怨言,只听说他对广告部主任老马说:“这下好了,可以多活几年。”

老马逢人就说:“老周不是真心话,他对广播有感情。这个别人不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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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再见到远程,是在全市十佳广播节目主持人的颁奖晚会上。

晚会在一个只能容纳二百多的有小演播厅进行,市里的三家电视台都对此进行了现场直播。时代自然是主角之一。在回收的一万九千余张选票中,她获得了八千五百多票,名列第二。这是一件预料中的事,所以时代并没有多少兴奋。

晚会是由远程他们单位赞助的。时代站在临时搭成的后台化妆,帷幕的缝隙里,不知怎么一下子就看到了远程,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西服,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时代的眼微微地潮了一下,远程穿西服其实也挺好看。化妆师说把头抬一下,我来替你把眼线描深一点,要不强光下不好-29-看。时代想真是奇怪,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和远程就成了两个世界里的人。时代用探险般的心情在后台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远程,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种关怀,一种留恋或是一种怨恨,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得到,远程安安静静地坐着,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观众,一个因单位出钱赞助从而有机会亲临现场的幸运者。他或许很长时间都不听广播。

主持人介绍时代出场,时代要在钢琴的伴奏下朗诵一首诗。这实际上是一首很哀伤的诗。是失去爱后极度绝望的心情。和晚会的气氛不合拍。时代想起和远程的初恋,也是从一首小诗开始的。那时的时代在校报上发了一首小诗,给校报做电脑排版的远程一时兴起,在那首诗旁边写了两个大大的字:无聊。刚好被撞进来的时代看见,两人吵了一架,就此吵出了一段长达四年多的感情。

嘈杂的歌舞声后,叮咚的钢琴声悠扬地响起。第一次在听众面前露面,时代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当幕已拉开,椎光停在她的身上,时代才惊觉做主角的惶恐,纵使万般不愿,也没有可以逃遁的地方:……

他曾经是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

我的工作天,我的休息日

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话语,

我的歌吟

我曾经以为,爱可以不朽

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

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

倾泻大海,扫除森林,

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味……

时代诵完,钢琴声还在继续。她深深地俯首,然后就掠到了远程在拍手。远程表情柔和,仿佛在为一个不相关的人应景似的喝采。他曾经和时代的生命息息相关。但现在时代有了新的东西南北,时代在掌声中走到和另一个男人相牵的生命里一个辉煌的顶端。她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悲哀。远程远远地坐着,表情柔和。时代想,远程是一个好男孩,外表糊涂内心清澈,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只是他们无缘。爱情就是这样,什么都已发生过,却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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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再度来临的时候,时代迎来了她的26岁生日。26岁的时代不知为何就总要和许多吵架,为生活中琐琐碎碎的小事。但许多总是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些风波处理了,时代从他的眼光里审视到自己,一个市井的小女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时代在生日的那晚不折不挠地问许多:“你究竟为什么娶我?”

许多狡猾地说:“怎么现在才问,我早忘了。去,泡杯茶给我,要小朱才送来的龙井。”

时代泡好茶。坐在沙发的一角,想着她和许多之间的一切,越想越象一个圈套。许多象个优秀的猎人,沉稳地布下一个陷井,猎到了她,这样的爱情对许多来说是可以随心所欲的,难怪时代总是无法左右他的思想,成为爱情的配角。可自己却一直那么心甘情愿。

想到这儿,时代开始哭泣。

许多说:“做什么呢,26岁了还象个小娃娃。”许多说完眼光还在电视上,潘长江在演小品,许多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这时,时代的节目已改成了录播,美其名曰保证质量,实际是保证时代不上晚班,这一日,时代一个人蜷在床上看电视,许多很晚才回来,洗完澡就往她的身上倒,一股的洒气。时代不让他碰,他就来硬的。斗不过他,时代就索性一动不动地躺着。许多摸索了半天,从她身上翻下来说:“没意思。”时代没听清,许多又咕噜了一句:“乏味。”这一回时代听清楚了,她急促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奔了出去。

春寒料峭。时代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急促地行走,不知不觉走到了电台的门口。进了直播室,正是她的节目要开始的时候,替她放录音的小吴说:“怎么,今天要直播?”时代点点头。小吴高兴地出去了,说是可以看一场电影去。时代在调音台前坐下来,片头音乐已响起,当繁华落尽,爱情褪色,面对她的听众,时代的心里空得象秋天的旷野,张了张嘴,半天竟一个字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