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尔今夏之三 2-校服的裙摆

伊蓝倒了水来给她,她几口喝了,倒到床上,眼睛闭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是伊蓝清楚,她没有睡着,她的大脑还正在反应,超速度地运转,慢慢消化和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睁开了眼睛,从床下摸出一个信封说:“去,帮我还人家一千块,我把地址给你。”

“怎么了?”伊蓝问。

“他只应该给一千块,却给了二千块。”她说,“你去还给他,我跟他说我不要这个钱,这样子不尊重人!”

她的愤怒让伊蓝无可奈何,她很想告诉她单立伟根本就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所以单立伟这么做肯定不是因为所谓的“同情”。虽然伊蓝也不明白单立伟为什么要多给这一千元,却也觉得她实在犯不着表现得这么激烈。

“你不愿意去我去!”她从床上坐起来说,“我还没死,还走得动。”

“还是我去吧。”伊蓝从她手里接过钱,强行把她按到床上去。单的家住在郊区,别墅。

一个中年妇女问明情况,热情地替伊蓝打开门说,“听说章老师病了,不能来了,丁丁好伤心的。”

“章老师呢?”门一开,小丁丁就钻到伊蓝的身边问:“是章老师让你来的吗?”

“她暂时不能来。”伊蓝摸摸他的头发说,“以后姐姐教你好不好?”

他看了看伊蓝,调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像还在思考行或是不行。伊蓝笑笑,拉着他走到卫生间,替他把手洗了一下,又让妇女找来创口贴,替丁丁包扎上。丁丁出神地看着伊蓝做这一切,在她耳朵边上说悄悄话:“姐姐,你的手指真好看,我的手指就不行了,不能学琴的,可是我爸爸非要我学!”

趁着等单立伟回来,伊蓝抓丁丁过来弹琴,想看看他的水平如何,以便为下次上课做好准备,丁丁已经会弹断断续续的曲子,看得出来,丁丁是个有灵气的孩子,而她以前教得也非常有耐心。从丁丁指间流出的是她以前最爱弹的一首歌谣,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只依稀记得两句歌词:多少的往事已随风而去,多少的恩怨已随风而逝,两个世界,几许痴迷……

那个时候,伊蓝刚住到她家里,她常常弹这支曲子,有时会轻唱,像是怀念着什么。后来,她再也不弹不唱了,也不许伊蓝弹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没想到的是,她竟把这支曲子教给了一个六岁的孩子。

小男孩好动也怕热,虽然房间里开足了空调,但丁丁的脸上还是布满了汗珠。伊蓝拿了一张纸巾,细心地替丁丁把汗擦掉。丁丁却忽然停下来,问她说:“我弹得如何?”

“很好呀。”伊蓝说。

“可是,我不记得下面了。手指也痛哦,姐姐你弹下去好不好?”

“好。”伊蓝说。

一支曲子弹完,身后响起掌声。伊蓝回头,竟看到单立伟,不知何时,他已经回到了家中。

“老爸!”丁丁跳过去,整个人吊到他身上,不肯下来。又撒娇说:“手划破啦,是姐姐替我包起来的哦。”

“单先生。”伊蓝也站起身来。

“那还不谢谢姐姐?”他好不容易把猴在他身上的丁丁放下来,递过来一瓶饮料说,“罗姐忙着做饭,竟然不记得给你水喝。”

“谢谢你。”伊蓝确实也渴了,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她掏出一千元,放在茶几上,对他说:“她让我还给您,她说您给多了。”

“不必认真吧。”单立伟说,“我去医院看她,也没买什么东西,所以……”

“她很认真的。”伊蓝说,“请别让我为难。”

“那好吧。”单立伟无奈地说,“留下来吃饭,可好?”

“我得走了,她一个人在医院里,我不放心。”

伊蓝摸摸丁丁的的头,跟他们父子告别。还没走出小区,却听见后面有按嗽叭的声音,转身一看,是单立伟,正做手势示意伊蓝上车。

“不用了。”伊蓝摆手说,“这里走出去公车站很快就到了。”

“来,上车。我送你。”他的语气温和,但是不容拒绝。

伊蓝想了想,拉开车门。听话地上了车。

车子开动了,他问她:“你多大了?”

“就要十七了。”伊蓝说。

“舞跳得很好。”他说,“我昨天无意在电视上看到重播的节目,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夏天的天是孩儿脸,没想到两人言语之中,雨已经扑天盖地下了下来,很大的雷雨,几乎看不见开车。他把车停到路边的一块空地说:“咱们等等再走。”

“谢谢你送我。”伊蓝由衷地说。要不是他,此时的伊蓝应该还没上公共汽车,而且肯定会这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个浑身湿透。

他看着伊蓝,笑了笑,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怜惜。

伊蓝别开头去看车窗的外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