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冈就是在这样的绝望中跑出阁楼的。
�她高声叫着西江,西江,西江你快上来,快……
�那时候青冈连衣服也没有穿好,连头发也是散乱的,干脆她就是赤身裸体。那时候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救下卫军。她顾不上这是不是一出闹剧,但对于卫军和她来说却是极为严肃的,关乎着生与死的。
�这就是西江、彼尔、锦禾、余辛以及楼下的那些人看到的青冈极度恐惧的目光。
�于是西江跑了上来。
�因为青冈没有邀请别的任何人,所以那些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西江独自上楼。
�然后就是所有的议论纷纷所有的疑虑慌张……就如同交响乐一般在客厅里往复回旋。就这样人们斑驳的心声被传播着并且鸣唱着,伴随着各种奇思妙想所有的“哥德巴赫猜想”甚至心中窃喜,抑或幸灾乐祸。
�彼尔和锦禾便是在这样的混乱中逃出了舞会。在所有前来聚会的人们中大概只有他们是最没有好奇心的,像美国人那样,只关心他们自己的事情。为此他们宁可放弃猎奇之心,宁可错过一出绝妙的戏剧,只要他们能在梧桐树下相互享用。
�西江一推开门便看到了站在窗台上的卫军。西江说,不会吧?你是个学者。楼下很多人都崇拜你。
�你不要过来。卫军说。眼睛里冒出的甚至是凶光。你们不会懂的。
�青冈慢慢地接近着卫军。你不要。卫军。是我的错。不会再有了。我保证。只当是人生的一次小小的错误吧。我们只要忏悔,只要能说出来……
�你不要过来。你如果敢再靠近……卫军威胁着。
�青冈:可我是那么爱你。永远不会忘的。卫军,我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
�卫军:无论怎样的结局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西江:那你也要为青冈着想。你是男人你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
�卫军:一个性的开端。又是一个性的结尾。已经很完整了。你们不觉得吗?但全部都是羞辱。她并不真正爱我。永远是利用。她自己大概不觉得,但那就是现实。
�不,不是这样的。青冈终于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卫军。她把头靠在卫军的怀中。她已经泪流满面。她说不是那样的,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那就是你。
�你撒谎。卫军想推开青冈。那么西江呢?
�是的,即或是幸福地和西江在一起我也从没有忘记过你,卫军你在听吗?每时每刻,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卫军一度似乎被感化。他也真的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青冈。他把青冈的头从他的怀中推开然后看着她。他就那样看着。良久。他甚至用他的手在青冈的脸上揉搓着甚至抹掉了青冈颧骨上的泪。然后卫军说,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像我爱你那样地爱我呢?
�然后卫军纵身一跳。
�伴随着卫军的即将被黑夜吞噬,西江高声喊道,或者你们在一�起……��但是已经晚了。无济于事了。青冈和西江先是扒着窗户向外面看,紧接着又飞快向楼下跑去。
�彼尔的手伸进锦禾的外衣。他已经触到那个丰腴女人的柔软肌肤了。他突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好那么自然天成顺理成章。他想这个锦禾可能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女人,尽管,她的年龄让她显得有点沧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彼尔就是喜欢这种沧桑的女人,大概是为了怀念他死去的母亲吧,他毕生所要寻找的,只有母爱。
�想到这里彼尔更加坚定地亲近着锦禾。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甚至想到了未来,想到了无论锦禾在哪儿,无论在中国还是在美国从此他都会形影不离地追随着她。这是彼尔第一次享受到一见钟情带给他的欣喜和狂热。他爱这个丰满的女人,他唯有尽情享受……
�然后突然地——�先是梧桐树枝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紧接着就有一个什么沉重的物体下落,然后沉沉地摔在地上。锦禾和彼尔是在终于完成了那一切之后才一道逃离了那片树影的。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在蠕动。那么轻飘的。在冻僵的土地上沉睡片刻之后,就摇摇晃晃地站立了起来又摇摇晃晃地飘然离去。
�那一刻锦禾在彼尔的怀中不敢喘气。在黑夜的死寂中只有锦禾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那个黑影突然停下来。然后转身向彼尔和锦禾走来。锦禾更是吓得闭紧了双眼。
后来彼尔回忆说他看到了。那个黑影脸色苍白步履蹒跚。他走到他们面前时礼貌地笑笑,然后很快就消失了。他一走出青冈家的花园就立刻融入了无尽的夜色中。后来就一切寂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西江和青冈赶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彼尔紧抱着仍在瑟瑟发抖的锦禾。青冈焦虑万分地问着彼尔,卫军呢?你们看到卫军了吗?他在哪儿?
�锦禾摇头。
�你们应该看到的呀?一个人从窗户里飞出来?
�青冈又跑到阁楼的那扇窗下。卫军,你在哪儿?听到了吗?是我,青冈。
�锦禾跟在青冈的后面,带着哭腔描述着。是的一个人。不,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刚刚从树上跳下来。摔在地上。又爬了起来。
�不,不可能。他一定是死了。阁楼在三层楼上。
�彼尔说,他就亲眼看到过一个男人从三楼跳下来后,拍拍屁股,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锦禾:真的,像鬼魂一样,他还对着我们笑呢。但绝不是卫军。我认识这个男人。
�青冈:然后呢?
�锦禾:然后就消失了。
�西江:你们不要开玩笑。事情确实很严重。
�青冈在花园里来回地找。她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未能发现卫军的影子。
�余辛只是不停地跑过来问着西江,教授,要不要叫一辆救护车?或者,要不要报警?
�锦禾说,如果真是卫军,他或许就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呢?他已经厌倦了你们这样的醉生梦死,他需要思考。
�西江突然地如释重负。他开始一遍一遍地问着彼尔,你们真的看见卫军走了?他真是从树枝上跳下来的?那一定是树枝救了他的命?可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呢?
�大厅里的客人们开始纷至沓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忧戚的神情,好像西江家门不幸。自从青冈在楼上呼叫西江他们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于是他们也跟了出来,时刻准备着有所作为。
�西江最后一次问彼尔,你们真的看见他离开了?
�彼尔再度点头肯定。锦禾则添油加醋,故意做出危言耸听的样子来,说千真万确。就像一个黑色幽灵。立刻就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于是西江终于坦然。也终于可以镇定自若地安慰大家了。好啦好啦,大家都回去跳舞吧。没有什么。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是一个小偷。翻墙进了楼上的书房。后来就从窗户逃走了。大家回去继续玩儿吧。不过是虚惊一场。是的什么也没丢。青冈的书房里能有什么呢?一些小说的手稿罢了。小偷怎么会对那些感兴趣呢?来吧,大家继续跳舞吧。
�客人们果然又纷纷回到客厅。此刻客厅里已空无一人,但歌舞剧院请来的小乐队却始终在演奏着。就像泰坦尼克号沉没以前,人们都在奔走呼号、逃生活命的时候,唯有那些乐手在不停地演奏着、演奏着。那么悠扬的乐曲。伴随着生与死。就仿佛,死亡和他们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