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是牺牲奉献?还是陷阱阴谋?西江只是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落网,但那个生理层面上的诱惑又让他不能不被牵动。西江如果干脆流氓(或者如他后来所说,干脆英雄)他或者可以毫不犹豫地占有这送上门来的身体。这本来就是男人的本性,西江有什么理由违背?但在一个又臭又迂腐的知识分子身上,往往理性会战胜人性。而西江那一年研究的课题,恰好是伏尔泰一类人文主义思想家的理性精神。这精神无疑对那一年的西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那种近乎苦行僧的生存的方式,以至于当西江在一个性感女人的背部解开挂钩的那个瞬间,突然地停了下来,突然地,束手无策!
�西江想,毕竟他既不是流氓也不是动物。他和一个女人的关系也不应仅仅是一种强暴,或者动物那样的“交尾”。他是知识分子浪漫学者,他真正想要的只有爱。那种有着清醒的精神夹带其间的一种人类的爱,以及做爱。
�是的他要爱青冈才能占有青冈,这就是西江的结论。
�那么他爱青冈吗?这就真的成为了一切的前提,或者,他仅仅是为了通过青冈而成为她父亲的研究生?
�西江就那样冷冷地站在几乎赤裸的青冈身后。
�那一刻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中的那种理性的东西是怎样艰苦地一寸一寸地战胜着那越来越疯狂的动物性。
�但是就在青冈赤裸着站在西江面前的时候,她也在坚持她自己的信念,那坚定不移的。她爱一个男人就一定要献身于他。她从不计较前因后果更不会在乎利害得失。
�青冈就那样地站在西江面前。她等待着。那个最后的时刻。当她发现西江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之后,她便又主动去解西江的裤带。反正我已经是个没有廉耻的女人了。
青冈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迟疑。她甚至没有惭愧没有胆怯,这和她一年前的那种紧张含蓄吞吞吐吐简直判若两人。或者青冈已经等得太久了。或者青冈太爱西江了,以至于她不愿再错过她和西江的这种肌肤之亲的机会了。所以青冈不仅毫不留情地剥光了自己,她还要让西江的身躯为给予的那一刻做好一切准备。既然青冈已经见到了日思夜想的西江,她就要一不做二不休。她就是要这样霸道地昏天黑地地将西江的灵魂搅得翻江倒海!
�西江紧紧抓住自己已经被青冈解开的裤带。他几乎是在乞求,不要。你不要这样。否则我必须对你负责。
�谁要求你负责了?
�是我,我自己。
�你怕负责任?
�从一开始,我就强迫自己拒绝这一切。我并不是想伤害你。但我还是选择了回来结婚。我知道在我对你的责任中,必须包括我的离婚。但离婚对我来说又谈何容易?关键是她并没有过错。而我也不愿落入那种喜新厌旧的俗套。尽管我们现在已不再做爱,甚至已经分居,但,毕竟我们还没有分手。
�所以,当面对一个你爱的女人时你却只能这样漠然处之。你甚至让自己看上去都不像正常的男人。所以你胆怯你拒绝你推开我,推开一个女人的爱和她的那么性感而又无耻的身体。是的我已经被你羞辱了。好吧,现在我尊重你的道德和良心,但是你也要尊重我的人格和请求。知道吗就为了这个可怜的请求就为了这一刻,我等了整整一年等了三百六十五天,那所有的信件……
�然后青冈就感觉到了她身后的那双冰凉的手伸过来,正颤抖着碰触到她的身体。但那双手却无论如何解不开青冈乳罩背后的挂钩。后来青冈竟大笑了起来。说你再传统再迂腐不会连女人的胸罩都解不开吧?那么你的生活中还有什么乐趣呢?那还能称其为人生吗?
�然后……彻底裸露的青冈就转身抱住了依旧穿戴整齐的西江。
�她突然觉得她和西江的这幅画面一定是非常滑稽的,就像,爱德�华·�马奈的一幅画。《草地上的午餐》。一个裸体女人和两个着装男人坐在树下的草地上。那本来应该是两个空间发生的事情,却被马奈活生生地拼接在了一起。就如同,青冈和西江的这种可笑的拼接。那么,难道她和西江也来自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吗?
�青冈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了。于是她开始一件一件地穿上自己的衣服。内裤乳罩衬衣还有长裤甚至丝巾,她要遮盖住身体的所有部分,一丝不露的。她这样做着。却没有来自任何方面的任何阻拦。青冈勃然大怒。
�而西江却始终冷冰冰地看着她。任凭一个疯狂的女人脱脱穿穿,做一切她想要做的可怜并且可卑的事。
�然后青冈说她曾用同样的方法战胜了一个坚定的红卫兵战士。
�你是说在“文革”中?
�青冈说她之所以要诱惑那个英俊的红卫兵战士仅仅是为了他能让她看一眼“牛棚”中的父亲。当然那个负责看守父亲的红卫兵是无辜的,是被我拖下水的就像你现在。他很纯正意志坚定对我没有一丝邪念。只是那时候我已一无所有,没有了家,甚至连母亲也没有了,所以只剩下这个青春的身体可以奉献了。只是,当时的那个正在发育的身体是僵硬的没有弹性的更不会有性感。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必须要那样做,如果不那样就是对父亲的不孝。
是的青冈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那么强烈的想要看到父亲依赖父亲的愿望。所以对所有能够帮助她实现愿望的人她都只能报答。于是她迅速脱光了自己的衣服。那是午夜。昏暗的灯光。她看到当那个红卫兵看到了她的身体,他竟然周身都在颤抖。她就那么让他感动?或者痛心难过?青冈说她记得她是怎样将那个红卫兵的手臂抬起来放在了自己的乳房上……
�那么后来呢?
�后来那个红卫兵就自杀了。
�自杀?就为了你?
�不,是为他自己。因为他更加不能接受的,是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那么你见到了你父亲?
�当然。只是父亲后来被关进了监狱。我很多年都没有能再见到他,甚至杳无音讯,直到,后来,你也见到了他。
�那么……你想念他?
�我父亲?
�不,那个红卫兵?�他也像你一样有着深刻的罪恶感。尽管他的信念是错误的,但他是个高尚的人。打砸抢让他感到罪恶,但他以为那是一种正义。但一个女孩子用她的身体来交换对父亲的思念,他就再也不能忍受了。
�我是说,你们……
�我知道你是想知道我们做了什么。没有。至少当时没有。就像我们现在,他只是摸了我的乳房。那么轻轻的一个碰触。甚至,连碰都没有碰到,他只是做出了一个想要碰触的动作。然后就停止了。那么浅尝辄止的,却令人窒息的。接下来,他就转身为我打开了通向父亲“牛棚”的门。
�仅仅是一个企图触摸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