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甚至觉得青冈也不会不知道她和教授每天下午幽会的那间小屋。有一天青冈不在家。虹来了。去了青冈的书房。在阁楼的窗外,虹蓦然就看到了她和西江约会的那个小屋的屋顶。那种震惊,是虹毕生不能忘记的。虹记得她当时并不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小屋。她只是偶然看到了树枝上飘扬的那条红色的丝巾。她的丝巾?那是她和西江一直以来相约的暗号。是虹系上去飘扬给教学楼中的西江看的。那个激情的召唤。来吧。我在。但是虹没有把阁楼上的这个可怕的发现告诉西江。她知道如若西江知道也许就再也不会到小屋里去了。虹或许还有一种更卑下的心理,她就是要让青冈看到那每天飘扬的红色的诱惑!
�虹想用她的孩子报复的还有余辛。本来那个完美的家庭应该是他们的。孩子,也该是她和余辛的。但是余辛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狠心地突然结婚了?和那个一直被虹鄙薄的世俗女人。于是虹也要怀孕给余辛看。她不但要闪电般结婚疾风般怀孕,还要让余辛时时刻刻感觉到他不能与虹结百年之好将是他一生的败笔。
�虹想到这里的时候刚好来到了那座常青藤教学楼前。她一如往昔地抬起头,看教授西江房间的那扇窗。后来这几乎成为了一种仪式。只要她经过这座教学楼,都会向教授的窗行注目礼。于是虹的目光便穿过密密漫漫的常青藤蔓,在那深陷的木窗里看到了教授忧郁的眼睛。
�我可以有一千种走进去的理由。随时随地。我是他的学生。他永远不会拒绝。
他甚至还会要我。或者只是亲吻只是温存。是的他也需要那些。就像外省的那个暴风雨的晚上。我们看着余辛离开,我却留了下来。是我阻挡了教授和余辛和解的全部可能。从此他们貌合神离。是我挡在他们中间让他们成为心照不宣的敌人。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们都喜欢我。
于是余辛走了。走得很远很远。至少要躲开那个暴风雨的时刻躲开那个停电的瞬间。然后就把无限的黑暗留给了我和教授。然后事情就彻底改变了。被一些偶然的突发事件。一切都不可预测。最终也许只能归为天命。
�余辛就真的情愿把我留给教授?虹不能解释这位同窗那天晚上的行为。余辛或者不知道会有暴风雨更不会知道会有午夜的停电。教授第二天发言的慷慨激昂余辛也看到了。但是他一定不会知道,那不仅仅是学术的光芒,也是性所使然。虹记得当时余辛就坐在她身边。他突然在虹的耳边问教授怎么啦?你看他,好像不大对劲吧?
�在那样的时刻。是谁也不能抵御的,尤其是男人。性就是能够决定一切主宰一切将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其实教授完全可以让优秀的余辛留校,留在身边做他的助手。但是爱是排他的,或者教授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些。他只是遵从了余辛的愿望,让他回他的家乡回到他新婚妻子的身边。余辛自然也没有请求。他总是固执地坚守着他的自尊心。他甚至不来和虹商量。他只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凭着自己。顺水漂流。于是余辛留在校园里的时间不多了。他一定留恋这里。但却有了一种风流云散的感觉。特别是当虹匆匆忙忙地嫁给了彼尔之后,他就更是哀莫大于心死。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将结束,不,是一切都已结束。就是这样,“散”,也许才是人生的常态。
�但是余辛为什么就不能告诉他那个平庸的女朋友说他已经爱上了虹?忠诚就那么重要吗?或者,激情就那么不能相信?男人为什么总是要这样选择他们的终身伴侣?一位大学者的一字不识的妻子死了,他会怀念不已,而当一位漂亮的知识女性走进他的视野后,他却诚惶诚恐避之不及乃至于完全地拒绝,这是为了什么?是的,那个逝去的女人只是不识字,不识字而已。不识字并不等于那个文盲女人就不浪漫不深刻。她依然可以是智慧的优雅的,不识字并不等于她就不会表达,她还有语言甚至有身体。所以不识字也不等于就不做爱。
不识字但并不妨碍她做爱做得很好,做得天翻地覆荡气回肠……而你们这些识字的女人呢?
你们为什么反而不能将欲望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呢?为什么总是禁忌重重?
�虹想到这些的时候刚好经过常青藤教学楼。她一如既往地抬起头,便果然看到了三楼教授的眼睛。于是虹等在楼下。等候教授下来。她坐在喷泉的池塘边上。她的高高隆起的肚子。汉白玉石壁被太阳烤得火热。她被火热的汉白玉石壁灼烤。周身湿漉漉的。她突然觉得很累。她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从清晨开始就把自己安排得这么紧?她已经不是一个人她还有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她知道她的预产期已经到了。那个真正的预产期。不是彼尔知道的那个。是的她欺骗了彼尔她知道欺骗是不好的但她只能欺骗他。她可以说孩子早产,既然彼尔那么想做孩子的爸爸。虹欺骗了彼尔但是她觉得那是必要的。一种所谓的善意欺骗,那也是需要承受力的。她只是不想让彼尔觉得有阴影有负担不想让彼尔不愉快。反正他们是匆忙走到一起的。无所谓感情,更无所谓良心。
�西江来到喷水池边。
�虹把手遮在脑门上看着西江。她看到西江穿一件格子的短袖衬衫。她于是说,你穿了这件?我知道的。那是青冈在海德堡买的。那时候我就在她旁边。
�那么是你选的?西江问。
�不,是青冈。她审美的品位从来很高。
�为什么来?天这么热?
�还有最后的问题。想请教你。
�关于论文的?
�你什么时间有空?
�什么时间都行。现在。现在好吗?
�现在不行。说好了,我要去送余辛。
�西江立刻落寞,那你什么时间来?
�半个小时以后吧。
�当然。不过半个小时,够吗?对于告别来说,是不是……
�余辛是我的学兄,也是教授最得意的门生。
�我们已经约好晚上一道吃饭,你能来吗?
�教授和余辛?
�当然,还有青冈。
�我就算了。
�是因为行动不便?
�女人怀孕的时候,总是满心怨恨。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