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门诊楼里挂号等待治疗的病人显然比上午少了许多。
胡小缄在给一位患多种胃病的中年男人做诊断,对方在讲述病情时嘴里喷出一股股酸腐味,胡小缄歪过脸去听着,看见化验室的小高出现在门口冲这里挤眉弄眼勾手指头。她请病人稍等,跟出去。
小高牵起她的白大褂就往楼梯口拽,告诉她楼底下两口子又掐起来了,大打出手,已经惊动了院领导。她们下到二楼时梯口已经堵满了人,胡小缄停在梯口,不再往下走。
她先是听见马镜开的妻子破口大骂,言词中点到她的地方皆使用了代名词“骚货”、“野狐狸”、“丧门星”,这女人大概在指控的同时做出相应的动作表情,不时惹得下面的人发笑。她看不见楼下发生的事情,小高往下拽她她也不肯下去,但她能感到马镜开在场,果然,马镜开反击了,听上去躲躲闪闪的,缺乏驳力。马镜开申辩时现场变得很安静,可以听见院长在轻声劝说。围观的人中有的在抬头朝这里看,窃窃私语;渐渐,人群中的脸纷纷仰起来。“咱们回去吧。”她说,没等小高答应,扭身往回返。
“就让这两头猪这么欺负你?!阿姨!”小高追出几步,忿忿不平地叫。
胡小缄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在与照面的熟人点头打招呼时,谁都能看出她脸上的幸灾乐祸。
下班的时候,胡小缄没立刻离开医院,她想等着这楼里的人走光再离开,同时心里还在关心马镜开的战果。她坐在诊室里翻一本医学杂志,有人经过诊室朝里看,却没进来打扰她。她迫使自己集中精力看杂志不去想外界的事,但从打开,就没再掀过一页。楼道里终于全部安静下来,医院大门口的自行车铃声也平息了。她长舒出一口气,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偶然间,瞥见半截门帘底下闪过一双腿,这腿在门口稍事停留,就走开了。
她跟出去,果然是马镜开在徘徊。
空寂的楼道里,他们互相看着。
胡小缄没说什么,转身回到诊室。马镜开跟进来,脸上脖子上手上的伤口涂着药水,活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相互看着谁也没开口。后来,马镜开朝前移了一步,胡小缄忙向后退缩,嘴里不停地:“别别别……”
马镜开站住,泪汪汪地看着胡小缄。
“小心被人家看见。”
“现在已经不怕了!”
“不不,我不愿意在这里……”
马镜开叹了一口气。
“明天去我家吧,我等你。”胡小缄低声说。
马镜开肯定是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下去,点点头,朝门口走。撩起布帘时,又放下,说:“她同意离了。”
胡小缄摇摇头,说:“那是气话,你们吵架了。”
“不,这次是真的,当着院领导的面讲好,到法院办手续,房产和孩子都归她,我什么也没要。”
“这些话回头再说吧,你们都在气头上。”
“你怎么了?怕了?”
“我怕了?”胡小缄鼻子里一声轻蔑,平静地说道。“快回家去吧你,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说。”
“真是不可思议。”马镜开看着胡小缄淡漠的表情,他完全没料到胡小缄会这个态度,嘴里念叨着出去:“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世界疯了……”
清晨,王颢按照上班的钟点,走到大街上。
她已经喜欢上这条横贯市区内的交通大道,市里的主要办公机构都坐落在大道的两旁,包括她所供职的法制宣传报社。春暖花开,绿色的林荫遮蔽大道,走在散发出树汁芳香的人行道上,耳闻自己上班的轻快脚步,她内心里产生出一种充实感和安全感。
王颢正走着,有人在她背后大叫一声,吓了她一跳,回头见是三通。
三通大概刚干完一个通宵,满脸灰突突的,一股汗和香水的混杂味。几句话一过,三通就向她讨起东北之行的酬金。她只好把几次去玛利亚公司讨账的情况向她说了一遍,希望她耐心等等,大家的利益是拴在一起的。三通不信,抱怨她找到一份舒服优厚的工作就把老朋友给忘了。她只好一笑,因为这多少是现实,人与人之间永远不可能平等,她又帮不了她什么忙。三通问起郭永晟,她说她一直再也没见到这个人,此人因为酬金的事不能兑现也一直在躲着她。三通更不信了,怀疑王颢是在涮她,背后吞了酬金,要去找郭总。这下王颢真的急了,她不愿使她们设下的骗局败露,向三通直接挑明了如果她去找郭永晟的利弊关系。三通听了,犹豫着,嘴上只好做罢,两个人话不投机,互相想着心事,走到报社门口分手。
她望着三通的背影,想到三通饥不择食的生存状态,心里很是同情,但她知道自己的能力难以帮助她改变生活的现状。只能看着那团红头发一耸一耸地消失在人群。
报社门口的警卫已经与王颢熟识,王颢经过大门时,他们点头致意。
王颢乘电梯上楼,经过上官侯办公室的时候伸了一下头,看见上官侯不在里边,桌上的茶杯里还在冒热气。她找上官侯本想送给他一支金笔,作为他对她帮助的回报。她是用一个月工资买的这支笔;从他的口中,她得知他特别崇拜外国高级金笔。她问办公室的人上官侯去了什么地方,几个人都说不清楚,每张脸上似乎都含着隐秘的神色。
王颢讨厌这里文人的穷酸与诡诈。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正在与阿芳热烈地交谈。阿芳看见她,呶了一下嘴,说:“王小姐驾到。”
女人打量着王颢,站起身。
王颢本能地顿了一下,感到心里一阵发慌。阿芳为她们做了介绍;这位女人果然就是回家生孩子的那位广告皇后魏婧,现在俨然以一副主人的架势回来,办公桌上添置了五花八门的办公文具,玻璃板下压着几张婴儿照片。
“恭禧你!生了男孩,还是女孩?”王颢与对方握手时问。
“弄瓦的货!”广告皇后说。
“女孩好,生女以后有人疼。生男有什么好?淘气还不知道体贴人!”阿芳说。
“其实生女生男都一样。”王颢说,把手袋放在椅子上。
“刚才报社人事部门的来通知了,”阿芳说,嗑着瓜子,“从今天起,她来上班,你就不用再来了,让你去财务那里结下工资。今天嘛,大家可以把工作移交一下。”
“好呀。”王颢似乎早有所料,说:“那咱们现在就交?”
“有什么可交的呀,弄得跟真的似的!”广告皇后指着阿芳说。
“喂,你可不知道,她是有名的‘大姐大’!人走了,她得给咱们留下点关系户,对不对?”阿芳转向王颢,嗑着瓜子说:“也别光顾自己捞,您捞酱的也得给咱点儿稀汤喝呀。”
“你别听她的,她是我老师!”王颢对冲她微笑的魏婧说。
“你少触我的霉头!我可领教了,不叫的狗咬人才狠哩!”
正闹着,上官侯出现在门口外。
上官侯看出王颢嘻嘻哈哈背后掩藏的慌乱,他看着她,装着轻松地问:“你找我?”
“对。”
“有事吗?”
王颢跟在上官侯后面,到楼道里,摸出金笔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千万不要拒绝。”看着上官侯接过笔又说,“真是凑巧,不然就没这个机会了。”
上官侯看了看金笔,显然非常喜欢。但喜欢过后又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能好意思你破费呢。”
“这是我的心愿,谈不上破费的事。”
“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都听说了?”上官侯盯住王颢眼睛看,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没办法,我找过他们了,他们不同意。”
“我本来就是临时工嘛,讲好的。”
上官侯愈加感到为难,这主要源于王颢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而实际上她是非常在乎这份工作的,况且已经很适应这份工作。
“她们跟你说移交的事了吗?”上官侯问。
“没什么可交的,两个吃饭的碗口交给你就是了。”
“她们跟领导汇报了,请求你把那些硬关系介绍一些给她们。”
王颢笑了,说:“我哪有什么硬关系呀,要说硬也就是你了。”
上官侯也笑了。
“你是我最硬的关系!不过,我可不敢拉您这位年轻的党员下水。”
上官侯笑着搔搔头,又扶了扶眼镜,仍没摆脱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在这里还有什么事需要办吗?”
“我看没有了。”王颢想也没想地说。
“对了,你得把临时工作证交上来。”
王颢从手袋里取出工作证,交给上官侯。“嗯,还有这个。”她又从腰间摘下BP机,“物归原主。”
上官侯接过来,揪亮上面的键,睨着王颢,问:“有它是不是方便多了。”
“那还用说。”
“拿去吧,归你了。”上官侯把BP机还给王颢,说,“以后我找你还方便点。”
“这怎么好意思……”
“公家的,我报失就是了,你甭管了。”
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看见阿芳扒着门框在朝这里窥,俗里俗气地说:“恋恋不舍啦?”
谁也没曾想上官侯会一下子唬下脸来,斥道:“你少嘴巴竖着长,当心我没好听的!”
王颢也没料到上官侯会翻脸,她还是头一次看见上官侯的脸色,惊呆。
“哟哟,几天没见,长脾气啦!”魏婧出来,冲着上官侯飞媚眼。
上官侯粗着嗓门说:“离杀人不远了!”
“我这可是刚生完孩子头一天来上班,你别把我吓出毛病来!”魏婧百般捏拿着说:“您对我们部门的大力支持我是感恩不尽,我们打算在北海渔村设个局,一是酬谢您,二是给王小姐送行……”
“晚了,已经有人请她了!”上官侯冷着脸子说。
王颢喝成满脸通红,晃出雅克西的小门脸。上官侯站到路中间拦住一辆出租轿车,扶着王颢上去。
路上,车没行出多远王颢就吐了一世界。司机要停车,上官侯一股劲地对司机赔笑脸,显然他自己也憋不住要吐出来了。
车开到王颢家门口,上官侯扶着她下车。王颢不用他扶,推开他,自己朝楼里走。上官侯一直目送她下楼梯。才转身回到车里。上了车又下来,多付给司机一百元钱。他实在难以忍受车里又羶又酸的呕味儿,宁可去挤公共汽车。
王颢站在自己家门口,倚墙憩了一会儿,听见出租车开走,掏出钥匙,捅了几下,才捅进锁眼里。
由于两间居室的门都关着,所以走廊里昏暗一团。
猫跳出来,喵一声,眼睛像两盏绿莹莹的灯泡照向门口。
王颢关上门,摸黑朝自己住的房间里走,尽管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但神志还算清醒。她听见母亲房间传来的动静,放轻了脚步,试着转动了转动门上的把柄;门从里面锁着。从门板后传来席梦思的吱嘎声,母亲在小声而急促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但她凭感觉,门后不止一个人。她这样想着,脑门上的筋在嘭嘭地跳,抡起脚来照准门狠狠踢去,咚地一声。
然后,她走进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依旧是那般宁静,散发着她居住留下的气息。她一头栽在床上,觉得整个人都在随同着血脉而奔腾,急剧收缩的心脏令她难以喘息。半睡半醒间,听见母亲房间的门响了一下,似乎是母亲来到她的房间里。她一动不动地脸朝下趴着。
“你喝酒了?”母亲小声地问。
她不回答,趴在那儿,感觉到母亲的手伸到她太阳穴处摸了摸。她心想扭过头去不理她,却没有这样做。母亲在唠叨:“吐了,你要不要杯水漱漱口?”
“你少烦我!”她从牙缝儿里迸出这句话。
母亲埋怨了一声,离开。一会儿,转回来,抓起她一只手,塞进来杯子。
她手一抡,杯子打翻在地。
“你干什么你!”母亲的气愤里带着谨慎。
“我让你少烦我,听见没?!”
她趴在那里不看母亲,却能听见母亲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母亲找来簸箕,蹲下身,把打碎的杯子一片片捡到簸箕里。一定是有一个人来到房间门口,被母亲挡了回去,掩上门。母亲收拾完,用拖布擦干净地上,再次回来。
她们保持着沉默。
后来,母亲说:“你听我说小颢,我来了个同事,是专门给你介绍工作来的,你不能这样没礼貌。”
“是吗?”王颢坐起来。
“你看看你吐成这个样子,还不快换换衣裳。”
“你是说给我介绍工作?那叫我看看。”王颢不等母亲表示,一骨碌蹦下床,直奔胡小缄住的房间。
“你干吗?”胡小缄扯住女儿,“人家头次来,你注意点,把衣裳脱了!”
“是吗?”王颢冷不丁甩掉母亲,闯进隔壁。
马镜开坐在隔壁沙发里,听着胡小缄在对话,隔一会儿,就抬起手理一理几绺疏发;他尽量使自己平静,像一个头次来到这里的规矩客人。大概是刚才与胡小缄厮磨的缘故,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痛。
他想点一支烟,使自己彻底放松。烟叼到嘴上,手碰到小火车又跳回来,暗暗为这个玩具没在此刻发出那一声尖叫而庆幸。这时,他听见隔壁突然传来杯子落地打碎的声音,心一下子揪起,打算看看发生什么事,被胡小缄拦住。他回到这边,更加感到紧张,他一直听胡小缄念叨有这么个厉害女儿,却总没见过面,这一回——他感到自己真是倒霉,胡小缄算来算去算到白天女儿上班家里没人,把他给约了来,他前脚进门,她女儿后脚就到了。——他想今天是再也躲不过去了,只好认识认识这个叫“王颢”的女孩儿了。正想着,门被撞开,闯进来的女人头发披散,衣襟沾着酒渍,刹白一张脸上透着难以琢磨的哂笑。
胡小缄跟进来,见两个人僵持着,忙上前解围说:“这就是我要跟你介绍的马叔叔。”
马镜开处于王颢的敌视,慌乱中摸出烟来请王颢抽。王颢也不客气,接过烟凑到小火车跟前抽着,把烟雾喷向马镜开。
火车长汽笛还在没完没了地拉响,王颢奚落道:“这就对了,我一直纳闷火车开来开去,火车司机怎么老没见着?”
马镜开窘迫地笑笑,看着胡小缄。
胡小缄从中斡旋:“这孩子喝多了,不许跟你马叔叔开这种玩笑。”
“马叔叔?”王颢翘起二郎腿,故意做出不恭的样子说,“马叔叔除了从马厩门走,有时候也跳马厩窗户吧?”
马镜开闻言,再无勇气坐下去,起身道:“对不起,你们聊吧,我得走了。”
“别走呀,我妈说你还要给我介绍工作呢。”
“改日吧,”马镜开对王颢说,又对胡小缄,“我今天还有事,先告辞一步。我会尽力帮忙的。”
说着,往外走。
“慢着!”胡小缄这里已经气得嘴唇哆嗦,脸上不是颜色,拦住往外走的马镜开,跳到女儿面前,斥道:“这是在哪灌下了驴尿,回家来撒酒疯!我告诉你,要想撒酒疯外边撒去!别在家里!”
王颢掐灭烟,站起来,不急不火地说:“哟,发这么大火为谁呀?我不就是称赞他几句吗,用词不当还不行吗?马叔叔,我没文化,向您道歉了。”说着就弯腰,马镜开以为她要施礼,忙不迭说:“没关系。”同时躬身相礼,却不料对方弯腰的同时转过身,将腚朝他蹶起。
这一回真的把胡小缄惹急了,抡起拳头打过去,骂着:“你给我从这里出去!”
王颢接住打来的拳头,使胡小缄动弹不得,面对面拉下脸来,冲着胡小缄也冲着马镜开怒斥:“滚出去的不该是我!你别忘了这房子的产权!是部队分给我爸爸的房子!你敢当着我爸爸的面跟他说这句话吗?”
说着,跑回自己屋里,捧出父亲的遗像,摆到橱上,让像片冲着那两个人。
“爸爸生前光明磊落,死了心明眼亮!你们俩这一对狗男女在这个家里干的好事是躲不过他的眼睛的!你说我喝醉了?不错,我是醉了,可他没醉!你们有胆量,有什么话就跟他说!看你们能说得出口吗?”
王颢说着揪住胡小缄衣服往遗像跟前去。胡小缄用力一挣,咝啦,衣服扯开个口子,她发疯一样冲出门去,抄起拖布棍杀回来,照着王颢脑袋劈头盖脸乱打,嘴里骂道:“小丫头片子翅膀硬了你?忘了关在里边的日子了?回家倒欺负起来老娘来了,别忘了是老娘把你弄出来的!我打,打死……”马镜开从后边抱住胡小缄,去夺拖布棍,胡小缄早失去理智,乱抡中打碎了马镜开鼻梁上的眼镜,马镜开一脸碎玻璃碴子,也不松手,死死把住胡小缄往外拖,胡小缄死活不肯退出,扒住门框原地跳脚,嚎哭着:“松开我!你听听她怎么骂我?!你松开,我今天不活了,我倒要教训教训这个丫头片子……你不是对着干吗?你听好,房证写的是你爸的名字,没错,可他死了,我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继承这两间房子呢!滚?不定谁滚……”
马镜开渐渐抱不住张牙舞爪的胡小缄,他用身体把胡小缄挤到墙上,频频向王颢使眼色,示意她赶快躲开,不要再打下去。
王颢冷眼看着胡小缄和马镜开,鼻孔里哼了一声,走过来。马镜开认为她要走过去,让开道。王颢走到马镜开身旁,从他兜里摸出香烟,叼在嘴上,将烟盒放回马镜开兜里,坐进沙发,在小火车汽笛声里抽着烟,仿佛倒要看看胡小缄能折腾到什么程度。
胡小缄在一直不停地掰马镜开的手,用牙齿咬。马镜开至死不松,他不再指望王颢来结束这场战斗,试图将胡小缄拖出房间。
胡小缄怒发冲天,两眼凸努,脚底下跺得咚咚响,叫:“你还甭看着不顺眼,我还明告诉你了,我跟他,从今往后就是两口子了!你爸怎着?我对得起他,他活着我也敢这么跟他说,我没干对不起他的事!婚姻自由,你管得着吗?有本事你也结婚呀!”
“你就少说两句吧……”马镜开劝阻说。
“我干吗?她怎么说我的,你听见?”
“说这些话干什么,又解决不了问题。”
“你让她说。”王颢做出满不在乎的神态,抽着烟。
“你有本事你也结婚呀,谁要你?”胡小缄鄙视着女儿。
王颢扭开头,不去看胡小缄。
窗口黑鸦鸦挤满了偷看人的脸,这些人蹲矮了身子,几乎是以一种屙屎的姿势在看热闹。
王颢冲到窗口,指着上边嚷:“看什么看,没见过你爸你妈拌嘴吗?”
胡小缄也跟着叫:“对,骂他!”
外面的人嬉笑着跑散。
王颢看了一眼门口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俩人似乎经过这么一来也没那么大火了。她转到自己房间,抄起手袋,昂着头走出门。
砰,门扇出一股风。
两个人仍保持着搏斗的姿势抱成一团,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走远。这时,胡小缄感到背后马镜开的身子正一点点往下滑,她扭过身,一把扶住马镜开。
“我没事。”马镜开一笑,满脸碎玻璃碴直往下掉。
胡小缄搂住他,看见他像个婴儿样在笑,庆幸自己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