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日本国代表在和会上恃强蛮横,断然拒绝把青岛和山东归还给中国。东京的中国留学生经常受辱,爱国留学生们奋起抗争。周恩来和辛化洱决定回国参加反帝斗争。北大学大电告和会代表据理力争,并走向社会进行宣传。
一
作为欧战胜利者一方的协约国在法兰西国巴黎举行的和谈会议,于一月十八日开始。会议有二十多个国家的代表。会议的决策机构,是由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威尔逊、英吉利王国首相劳合一乔治、法兰西国总理克里孟梭、意大利国总理奥兰多四人组成的“四人会议”。意大利国总理奥兰多因故中途退出,“四人会议”后来实际上变成了“三人会议”。中国方面有五人参加,首席代表是北洋政府的外交总长陆微祥,但经常列席最高会议的是北洋政府驻美利坚合众国大使顾维钧和南方军政府代表王正廷。
不时地从各种渠道有消息从巴黎传来:中国属于战胜国成员,但中国代表在和会上没有一点地位。那些帝国主义洋人列强,根本把中国就没有放在眼里。中国在和会上,就如同是一道烤小全猪美味菜似的,供那些洋人列强们欣赏和争抢宰割的。这个巴黎和会,明眼人一下可以看出,其实就是进一步瓜分中华神州的会议。
据说,和会刚开始时,中国代表团曾向会议上提出了七项希望条件,说中国既然也是战胜国成员国,希望从公理出发,从中国废弃势力范围,撤走所有的外国军队和巡警,关闭或者缩减外国设在中国的邮局及有线、无线电报机关,撤消领事裁判权,归还租借地,归还各地的租界,归还关税权。
另外,在留美、留法、留英学生的强烈要求下,代表团又向会议上提出了取消“二十一条”的要求。
然而,这两项议案刚一提出,就被那“四人会议”以此两项议案均不在和会所包括内容之内为理由,恃强蛮横地扔在了一边。
这时候,日本国见此情况也更来劲了。日本国以其各自在神州的利害关系而与西方洋人列强各国狼狈为奸地勾结在一起,在“四人会议”的偏袒下,越发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简直就把中国踩在了它的东洋大皮靴下,任其随意践踏蹂躏。
一月二十七日,和会讨论关于战败国德国是否应把青岛和整个山东归还给中国时,会议上,尽管中国代表反复陈述了德国应将青岛胶州湾租界地、胶州铁路以及在青岛以至整个山东半岛上的其他所有的特权都归还中国的、无可辩驳的理由,但东洋日本国代表在会议其他洋人列强国的默许下,竟蛮横无理地断然拒绝。
这里,请允许作者摘录史料上所披露的中日两国代表在和会上的一段对话——
中国政府代表顾维钧说:“日本为中国逐出德国势力干山东,中国所当声竭诚申谢;然割让中国人民天赋之权力为报酬,而播将来纷争之种子,为本全权所不得不力争也。”
日本代表牧野说:“日本占领胶州湾后,迄至今日,事实上已为属领;然中日两国问,已有交换胶州湾交还之约,并关于铁路亦有成约。”
日本政府代表牧野在这里所说的“铁路亦有成约”,就是指中日两国政府在签订济顺、高徐铁路借款协定时,驻日公使章宗祥致日本政府的那个所谓“欣然同意”的换文。这个换文,当时,不仅其他许多国家都不知道,就连身为中国政府高级官员的顾维钧也不大清楚。此次,在和会上,日本政府代表虽然暂时仍没有公布这个换文,但他却将一九一七年初日本政府同英吉利王国、法兰西王国、俄罗斯帝国、意大利王国等国政府签订的秘密谅解协约公布于众了。这一秘约在和会上公布后,中国政府代表和美利坚合众国代表均惊愕不已。而那几个国家代表,除了俄罗斯因十月劳工革命胜利被拒绝参加和会而外,英、法、意三国代表均默然不语。
就这样,青岛和山东问题也被这样扔在了一边。
很难想象,一个堂堂的战胜国,竟不能从战败国手里直接要回自已被强占的国土和被掠夺的权利。公理何有?公理何在?
事情还不仅如此。就在中国代表在和会上依照最起码情理提出上述合理要求后,会后,紧接着,日本政府就对中国政府施加压力。二月二日,就是在中国代表提出要求的第五天,日本国驻中国公使小幡就奉国家之命到中国外交部厉言质问,气势汹汹、声狂语恶地狠斥中国代表在和会上提出了青岛以至山东问题。
东洋人的这一蛮横不讲理、恃强凌弱的恶劣行径,又一次得到了其他帝国主义洋人列强们的默然认可。
东洋人更逞凶霸道了。
二
东洋人更逞凶霸道了。
在东京的中国留学生们被日本浪人随意侮辱,随意围攻以至殴打的事件,层出不穷。留日学生青年会公寓,光天化日之下,也经常受到一些日本浪人扔来的石头砖头的袭击。对这些接二连三发生的恶性事件,那些就在旁边走来走去执行公务的日本军警们却熟视无睹,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似的。
怒不可遏的中国留学生们已经忍无可忍了。
这天,从天津来的青年学生周恩来和他的朋友——来自湖南长沙的青年学生辛化洱一起从大森海湾回来。
大森海湾是《猛回头》、《警世钟》的作者、著名的爱国青年志士陈天华为抗议日本政府欺侮中国留学生而投海自尽、以身殉国之处。
周恩来和辛化洱就是为悼念这位中华青年英杰而去大森海湾的。
这辛化洱则就是近一个时期经常给国内各报刊杂志尤其是给《新青年》撰写文章、强猛攻击封建专制主义、反对旧礼教、旧文化、大力宣传新文化、宣传“赛先生”和“德先生”、在国内已很有些名气的那个“新华儿”。“新华儿”的意思,就是新生的中华之子。
最近国内局势很紧,帝国主义洋人列强们瓜分中华神州的步子又在加快,从巴黎和会上时不时地传来令国人无比愤慨、也使国人忧心忡忡的恶讯,尤其是东洋日本国灭我中华之狼子野心愈为嚣狂,也更为赤裸,更为迫不及待,而北洋政府对这一切却安然处之,在心甘情愿地、甚至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在希望着那些洋人列强们来瓜分,来宰割,来亡国灭种。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心烈血热、忧国忧民的留学生们,都急迫地要回到国内去投身于救国救民的斗争中去。周恩来前些日子也接到了邓颖超从天津的来信,信中讲述了她与马骏、郭隆真、张太雷等爱国学友一起怎样组织各学校的同学们奋起斗争的情况。邓颖超的来信也进一步激发周恩来想回国去投身斗争的急迫心情。辛化洱十几天来也是心急火燎地想回国去参加国内斗争。他们准备近日内回国。启程之前,他们去大森海湾,实地实景实情地悼念一下陈天华这位才华横溢、以自己的热血和生命向神州国人们猛烈敲响警钟、令中华亿万儿女们钦佩敬服至极的爱国青年英杰,想从这位青年英杰身上再汲取一些壮烈的豪情和为国家与民族冲锋陷阵的勇气与力量。
在大森海湾的海边上,两位志同道合的学友,对着辽阔无际而浪涛汹涌澎湃的大海,高声激昂地背诵了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和临投海自尽时奋笔挥就的《绝命辞》。
大海似乎也被这两位热血沸腾的中华爱国青年学生的激昂所感染,以一阵阵震天撼地的海啸,回应着两位中华爱国青年的呐喊。
从大森海湾回来后,周恩来和辛化洱进到留日学生青年会公寓附近的一家中国餐馆里,准备吃一点东西。
这是一家从曾祖父辈上就东渡来到日本东京这里建馆开铺的中国餐馆,典型的中国餐馆,从房屋样式,到馆内摆设,到桌椅板凳,到配套茶具,一直到跑堂的伙计、伙计的装束打扮、以及品类繁多的菜和面食,都清一色是中国式的。留日学生们大都喜欢到这里来就餐。甚至一些很远的留日学生们,也总是喜欢到这里来吃饭,来聚谈聚谈各方面的情况。
周恩来和辛化洱进来的时候,餐馆里已经坐著有许多留日学生。
周恩来和辛化洱环视了一下,然后走到最里面的一个空座位上坐下。
邻座的几个留学生正在激愤地谈论著什么,从言谈中可以听出,他们都是京都帝国大学的学生。其中一个比较瘦弱的戴着眼镜的学生,正在满脸涨得通红地、怒不可遏地说着:
“……这些东洋小鬼子仗势欺人,凶狂得很,根本就不把我们中华神州放在眼里。那天,我去上课,走进教室,见同学们坐在座位上都满面欢悦地在朝黑板上看,我也朝黑板上看去,只见黑板上用中文很醒目地写着一首六言诗:
公理战胜强权,
神州万民欢畅,
胶岛归还华夏,
中华强盛在望。
“当时,我们都很高兴地看着。
“从鸦片战争、甲午海战以来,我们中华神州一直都是套上了耻辱的枷锁,一直被洋人列强们踩在脚下,神州万民何曾欢畅过?这一下子总算可以扬眉吐气地欢畅一下了。那些被洋人列强们硬夺去的权利和硬强占去的国土,也该归还给我们了。
“我们都在高兴地看着这首不知是出自于哪个同学之手、而又是正表达了我们心愿的诗。
“就这时,我们班上的几个日本学生傲气十足、耀武扬威地走了进来。他们坐到了座位上,很快也看见了黑板上的那首诗。其中一个懂一点中文的,向其他那几个用东洋话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句,就又站起身来,走到了黑板跟前,拿起粉笔,很傲然蛮横地在黑板上的那首诗上刷刷两下,大大地画了个“×”符号,然后仿照原诗六言句,歪七扭八地在旁边又重新写了一首:
公理强权一样,
胜者属我东洋,
胶岛应归帝国,
东亚共荣在望。
“这字里行间都暴露着东洋小鬼子的狼子野心,都充满着一种狂妄至极的骄横跋扈。
“那个日本学生写完后,把粉笔往讲桌上一扔,昂首挺胸、洋洋自得地走了下来。
“我们所有在座的中国留学生们,一个个部气得浑身发抖,怒火燃胸,连眼睛都迸射着灼人的熊熊火焰……
“上课铃响了。那一节课是河上肇教授的课……”
河上肇教授,周恩来和辛化洱都知道。
河上肇教授在京都帝国大学主持经济学讲座,是当今日本理论界很有名气的经济学家,也是马克思主义和苏俄十月劳工革命在日本的首当其冲的积极研究者和宣传者。周恩来和辛化洱都不认识这位日本教授,但经常读他的文章,也经常去听他的经济学讲座,对这位学识渊博、很有思想性、而又极富有正义感的日本学者极为敬佩而崇服。这位日本教授在整个中国留学生当中也都享有极高声望。
邻座上的那位戴眼镜的留学生在接着讲述:
“……河上肇教授走进教室,看见了黑板上的两首诗,神色极为严峻,他一声没吭,两道锐利的目光像锭子似地冷冷地刺向那几个日本学生……”
那位戴眼镜的留学生正讲述着,餐馆猛地一下气氛有些突变,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日本浪人闯了进来。
那几个日本浪人大摇大摆地在餐馆里转了一圈,走到临街窗户的一个桌子跟前,用生硬的中国话蛮横地喝令正围着那桌子吃饭的几个中国留学生起来,把地方让开:
“滚开!统统的滚开!老子这里的吃饭!”
那几个吃饭的中国留学生看了那几个凶狠狠的日本浪人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日本浪人又一次凶声喝吼道:
“你们的听见没有?滚开!统统地滚开!老子这里的吃饭!听见没有?统统地滚开!”
那几个中国留学生继续吃着自己的饭,很沉稳地一口一口地吃着,其中一个抬起头来,很蔑视地望着日本浪人,咬着牙,声调不高但极为刚硬有力地学着日本浪人的阴阳怪调说:
“你们的没有看见?老子的这里正在吃饭。你们的滚开!你们的统统滚开!”
“八嘎……”日本浪人狼眼凶光闪闪;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凶狂地扑上前,猛一下把摆满饭菜的桌子掀翻,桌子上的饭菜全都被扣翻在地上;紧接着,另外几个也都野兽般地朝中国留学生扑去,拳打脚踢。
中国留学生猝不及防,再加上又比较弱,一下子都被那几个凶狂的野兽般的日本浪人打倒在地。
餐馆里刹时骚乱起来。所有吃饭的中国留日学生都涌了过来,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喊着,叫着,使劲地挥舞着拳头,去解救被打倒在地的自己的同胞学友。
周恩来和辛化洱也跃身而起。辛化洱扑上前去,狠揪住一个正骑在一个中国留学生身上狂拳猛打着的日本浪人的衣服领子,正使劲地往下拉,不想两个日本浪人从身后把他又扯了下来,一顿拳打脚踢。辛化洱被打得满脸是血,鼻青脸肿。
就在这时,一队日本警察冲了进来。这帮子东洋鬼子警察,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先是把中国留学生们一顿乱打,然后以“扰乱社会秩序”为罪名,把在场的所有的中国留学生们都抓到了警察所,关了起来,而把那几个真正滋生闹事、扰乱社会秩序的日本浪人统统放走了。
被打得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辛化洱,被当作了这次“扰乱社会秩序”事件的首犯。
这简直是黑白颠倒!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中的愤怒被压抑了很久的中国留日学生们,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们愤然而起了。他们从京都帝国大学,从早稻田大学,从日文专修馆,从东亚高等预备学校……从各个学校,从各个中国留日学生公寓,潮水般涌了出来,愤怒地呼啸着,呐喊着:
“打倒强权主义!”
“严惩真正打人凶手!”
“坚决抗议欺辱我中华留学生!”
“坚决要求释放我无罪同胞学友!”
“取消‘二十一条’!”
“不许强占我青岛、山东!”
“……”
“……”
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从街面上涌过,一部分包围了关押辛化洱等中国留学生的警察所,一部分涌到了天皇皇宫门前和大隈重信内阁总理的府前,抗议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如轰雷般震撼着警察所、皇宫和总理府的屋宇……
三
大隈重信内阁总理大臣像一只腿部被打伤、被激怒了的恶狼似的,在他总理府的大厅里,一跛一跛地来回走来走去着,双目怒光闪闪,脸色铁青,脖子上的筋在一抽一抽着。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们,猪猡们,‘海狼计划’弄不好就会坏在他们的手里。”
大隈重信咬牙切齿地怒吼着。
吞吃掉中华神州,继而称霸于整个太平洋地区,这是他大隈重信、也是大日本帝国一些国家顶梁之柱们所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大和民族,以血淋淋的太阳为标志,就理所应当地成为世界东方的霸主。“海狼计划”正就是大日本帝国登上世界东方霸主宝座的通道。
现在的形势是多么有利呀!
欧洲大战,大日本帝国作为英吉利王国攻守同盟条约伙伴,加入了协约国而参战,既帮助了英国老毛子,又可以趁机扩展我大日本帝国的势力。德国老毛子在中国的青岛修建了基础雄厚的海军基地,又在整个山东胶州半岛占有那么多特权,对德国宣战,突然进击这些地方,就可以把这一切都夺过来。现在,德国战败了,这些理所当然地就该属于我大日本帝国了。巴黎召开的和会,英国不用说会和我们坐在一起,那美国、法国等,还希望我们大日本帝国也支持他们维持并进一步扩展在中国的势力范围呢,也默然表示支持我们把青岛以至整个山东从德国老毛子手里拿过来。这形势对我们多好!可以说,“海狼计划”第一步已经成功在望了。
可是,这些蠢货,这些猪猡们,在这关键的时刻又来添乱,来制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我们大日本帝国,我们大和民族,是强中之强一是威武雄劲的。我们应该时时刻刻向全世界,特别是向中国,显示我们的威武雄劲,要让他们伏倒在我们大东洋武一卜的铁蹄之下。但是,这也要讲个策略。中国的政府,原先的袁世凯也好,现在的段祺瑞、徐世昌也好,都是些经不住捏的稀松包。他们有奶就是娘。只要给他们些甜头,让他们过上安福尊荣的不是皇帝的“皇帝”日子,让他们把自己的老祖宗全典押掉,或者干脆一古脑儿都卖掉,他们也都会高兴地干。问题是,中国的民众很不好惹,很是不好对付。英国、法国、俄国、德国等那些老毛子都领教过。我们大日本帝国在甲午海战中也领教过。中国的民众,是宁折不弯的不怕死的民众。尤其是现在这一大批接受了新文化、新思想的青年学生,再加上马克思主义和俄国赤色革命的赤化影响,他们不光是有血性,而且开始有思想,有信念,他们也正在影响着其他广大的民众,对此,切不可小看,切不可单单以到处显示自己的强悍和威武雄劲去威慑,去压服,这样,只能是适得其反,压而不服。这次东京中国留日学生骚乱就是一个明证。
大隈重信气愤地思虑着。
“看来,有必要得敲打一下那些蠢货、那些猪猡们,让他们再不要到处惹是生非,以小失大,干扰大帝国的‘海狼计划’的顺利实施。”
四
“溪云初起日沈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东京的中国留日学生们,为中国留日学生随意被侮、被打、被黑白颠倒地无理关押而奋起抗议,涌上街头,举行游行示威的同时,二月五日的晚上,北京大学的学生们,在北河沿法科礼堂里,也正召开着全体学生大会。
频频从巴黎传回来的和会上的消息,令国人们忧愤不安。尤其是日本国代表牧野在和会上盛气凌人的蛮横态度,加之从外交部方面传来的日本国公使小幡对中国政府的横行霸道地无理质问,使国人们更为无比愤慨。
北大的学生们首先坐不住了。
北河沿法科礼堂里,一阵阵激腾起愤怒的声浪。血性的爱国青年们,在抗议着,在撕心裂肺地呐喊着,在七嘴八舌地大声喊叫着要求给和会上的中国代表发电,让他们坚持住自己的立场。
主持大会的北大学生会会长、副会长易克嶷、许德珩、博斯年等,挥着手臂,喊叫着,让大家一个一个地发表意见。
邓仲澥顺势脚一抬,站到了自己旁边的一个凳子上,激愤不已地说道:
“当然,我们对于参战,坦率地说,没有出多少大力,所谓战胜国,也只是背了个名儿。不管是从这一点上来说,还是从我们中华民族对别的任何国家和民族本来就从不抱有任何野心这方面来说,我们没有也不需要任何特殊的要求。但是,我们提出把德国强占了我们的青岛、山东,归还给我们,这是一点也不过分的,是合情合理的,是理所应当的。可是美、英、法这些帝国主义列强和东洋人相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把我们的青岛、山东又要从德国人手中转送到东洋人手中,这天理何有?公理何在?难道前些日子美国总统威尔逊先生以及我们政府所大肆宣扬的什么‘公理战胜强权’之解说,就是按照国力的强弱来分配权利吗?我们的威尔逊大总统,这当今世界上的第一个大好人,他所制定的‘十四条’的公理到底在哪里?”
邓仲澥旁边的一个法科高年级的学生愤然地大声赞同地说:
“就是。什么公理,什么永久和平,什么他威尔逊总统的十四条宣言,都是一文不值的空话。”
另外一个也是法科的戴眼镜的学冷笑了一声,用满带着讥讽的口吻说:
“哼!这是堂堂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大总统威尔逊先生给我们发明的一个新的数学公式:十四等于零。”
这个同学的话音还没落地,张国焘一个蹦子跳到了一张桌子上,扯着大嗓门儿,吼喊地说:
“说得对极了!一文不值的空话。十四等于零。有些人曾经因为孙中山先生喜欢发表一些理想性的大议论,而叫孙先生为孙大炮。依我看,这位美利坚合众国的洋大人,这位威尔逊大总统,才真正是个大炮,是个专放空炮的大炮,他的所谓的和平意见十四条,是十四响空炮。我们应该叫这位美国总统威尔逊先生为‘威大炮’才是!”
礼堂里刹时腾起一阵哄笑:
“对,对,叫威大炮!”
“对,叫威大炮!”
“威大炮!”
“威大炮!哈哈哈哈……”
哄笑声稍落,赵瑞芝又头一扬,朝着主持大会的几位主席,激愤得脸涨得通红,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说:
“要求归还我们的青岛、山东,是完全在理的事儿。我们应该像刚才有的同学喊着提议的,给巴黎和会上我们的代表发电报,请他们坚持前议,不要让步!”
漆小玉和陶美玲也大声赞同道:“对,给我们的代表发电报,让他们不要松劲!”
宋维新也赞同道:“告诉他们:要回国土,理所应当!希望他们誓死力争,坚持到底!我们全体国人将是他们的坚强后盾。”
高尚德提议说:“我们应该把我们的这些想法向外广泛地宣传出去,让所有的国民们都和我们一起行动。我们应该选派一些人到其他各个学校去,到街上去,到工厂去,到一些商号去,让其他学友们,让商界的人士们和劳工群众们,也都向巴黎和会上的代表们发电报,表示我们全体国民都在坚决支持他们要回国土。”
“对,应该宣传出去!”
“应该选派一些人到其他学校去!”
“应该去联络商界的人士们和劳工群众!”
“同意!”
“同意!”
整个礼堂里,到处又都伴随着耸然举起的森林般的手臂,回响起一致赞同的呼喊声。
北大又一次沸腾了。
北大从反对孔家店、反对封建专制主义的旧文化、宣传新文化的热潮,从寻求救国救民之路的热潮,从宣传马克思主义和俄国十月劳工革命的热潮,从对欧战胜利到底是谁人的胜利的论战的热潮,一下集中转化成了对东洋日本国吞吃我中华神州的狼子野心不死的义愤的怒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