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宅门

白宅。

关少沂拉着女儿香伶与詹瑜走进大门。胡总管忙迎上……

敞厅前院。雅萍正送一位女客人出来,下了台阶一下子愣住了。

关少流拉着香伶和詹瑜一起走进院子。双方一照面,关少沂也愣住了。香伶惊喜地望着雅萍叫着:“妈——!”用力甩开关少沂的手扑到雅萍怀里。雅萍紧紧地搂住女儿,喜出望外。关少沂刚要上前,被詹瑜一把拖住进了敞厅。他们来到颖园灵位前肃立、跪拜,玉芬、景怡等孩子还拜时,关少沂抬头迅速地审视,只见孩子们眼泪汪汪地哭着。关少沂、詹瑜起身,这时胡总管走了过来,请他俩去外客厅用茶。

外客厅中,丫头把茶碗放到关少沂和詹瑜旁边的茶几上,白文氏扬了扬手,请他们用茶。

“真是想不到。”关少沂欠了欠身边,“听说,昨儿晚上大爷还好好儿的。”

白文氏淡淡地:“好好儿的!”

“突然间就死了?”

白文氏仍淡淡地:“就死了!”

“到底是什么病?”

白文氏抬眼警惕地望了一眼关少沂:“不知道。”

詹瑜:“大狱的人也没跟您说是怎么死的?”

白文氏绷着脸有意顶撞二人:“不知道!”

关少沂:“这,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詹瑜:“昨儿晚上见他还满面红光的,精神也好嘛!”

关少沂:“一乍听说大爷死了,就跟是假的似的!”

白文氏突然站起:“你们二位今天是来吊丧的么?”

关少沂:“那当然。”

白文氏:“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仵作来验尸的!什么叫假的?”

站在门外的胡总管焦急不安地听着里面的谈话。

白文氏:“来,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儿,当着所有客人的面儿,请二位开棺验尸!”

关、詹二人大窘,连忙站了起来。

詹瑜:“二奶奶何必呢?事情来得突然,他不过是随便问问。”

白文氏:“哼!我倒想问问你呢?!昨天晚上我们大爷去王府看病,你们给他吃了什么了?下了什么药了?怎么回到大狱就死了?!”

詹瑜惊慌地:“怎么赖上我们了?他连口水都没喝。”

胡总管急忙推门而进:“二奶奶,二奶奶!宫里的王公公,太医院的魏大人都来了。

白文氏应道:“嗯!”

胡总管:“关大爷,您的闺女香伶说她要跟她妈在这儿住几天,先不回去了。”

关少沂:“那就……住吧!”

“少陪了,胡总管,陪陪二位。”白文氏说罢满面怒气地出了屋。关少沂、詹瑜尴尬地互相望着。

胡总管:“二位好坐。”

白宅敞厅前院。

西边廊子里颖字正和武贝勒贵武悄悄说话。

贵武:“大爷这死得有点儿不明不白的。”

颖宇:“说的是!昨儿我站得远没看太清楚,可瞧那样儿,不像有病。”

“入殓的时候你没瞧瞧?”

“从大狱拉到家已经棺殓好了。”

“你们家真够倒霉的啊!”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景琦举着九连环木刀从通药场的月亮门儿喊叫着跑出来,景武在后面追。秉宽一把拉住景琦拽到墙根儿,景琦浑身不自在地挣巴着。

秉宽央求道:“小祖宗,今儿消停点地行不行?你今儿要敢胡闹,你妈能把你捆上吊起来,你信不信?”

景琦拼命挣扎,忽然停住发愣,他看见了不远处的武贝勒,用手一指道:“那人就是上回把我绑去了的那个人!”

秉宽抬头一看大惊:“他?武贝勒!你胡说什么?”

景琦:“就是他,还踢了我一脚,说要拉了我的小鸡巴!”

秉宽望着贵武,忙拉景琦走向了东廊子,说道:“别老往那边看,来来来!”

廊子里,贵武和颖宇还在说着。

贵武:“怎么听说老爷子身子骨也不行了?”

颖宇:“多好的身子骨也经不住这么多的糟心事!”

贵武忽然两眼发直,惊慌地望着。东廊上景琦正向他这边指点,白文氏、秉宽张望着。贵武慌了神:“三爷,我得走了,改日再聊。”说着匆忙跳下廊子向大门急步走去。

白文氏目送贵武出了门,对秉宽和景琦道:“这事儿知道就行了,不许向外说,景琦,听懂了没有?”

景琦点着头:“懂了。”

忽然胡总管、赵显庭和二头儿从月亮门儿跑来,向白文氏报急:“二奶奶,提督府来人查封药汤了。”

白文氏:“哼!人刚死,丧事没办完就来了。”

千总带着四个兵丁走到白文氏面前:“奉九门提督荣大人之命查封药场。”

白文氏十分平静地:“赵五爷、二头儿,帮着清点,开门去!”

十几个兵丁排着队跑进了通药场的月亮门儿。

院里,白家的人和吊丧的客人们鸦雀无声,肃立而望。

百草厅门口。

门口贴出告示,人们围观者。只见告示上:奉谕:即日起查封百草厅及药场,由都院监办招商,凡欲承办百草厅老,请到都院面议。

转眼深秋了。北风呼号,落叶满地,败技枯草,寒鸦哀鸣。

白宅敞厅前院的月亮门儿,早已被砌起的砖墙堵死。

大门紧闭,积满落叶,一片冷清。

白宅花房。

书案上,宣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忍”字。依然鲜花满室,菊花盛开。白萌堂躺在躺椅上,腿上盖着夹被,白文氏坐在斜对面儿。

白萌堂:“俩多月了吧?都院监办招商,还没人承办?”

白文氏:“没有!”

“哼!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承办我白家的百草厅!”

“宫里要的两批‘益仙救苦金丹’和‘安宫牛黄’都还扔在那儿没做,内务府派了好几回人催都察院了。”

“二奶奶,记住我的话,除了咱们自家,谁也撑不起这百草厅,就是有人承办,他也崴咕不了几天!”

“您这话我不懂。”

“咱家制的药是祖传上百年的秘制药,不是天桥儿打把式卖的大力丸!不管谁承办也只能是有名无实,宫里就不会答应!”

“可这是老佛爷叫查封的。”

“老佛爷离了咱家的药她也活不成,不信走着瞧!”

“我明白了,平时不理会儿,要不每回秘方配药,您都一人儿锁屋里自己配最后一味药呢!”

白萌堂笑了:“对喽,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怎么看?家里的日子不太好过了吧?”

“还能凑合。我把家里的银子三万二千多两都交到广亨钱铺入了股,吃息分红,这笔银子与家产分开,不管多难都不能动。公中的幌子存到了‘汇丰’,省着花还能维持个两三年,所以我自作主张……”

白萌堂注视着白文氏,听得入了神。

白文氏滔滔不绝:“把佣人都辞了,每房只留一个,各房的份例也都减了一半儿,熬金汤的金子和细料库的药,都是各房私产,也没查封,各房也都不能动。

百草厅总有盘回的那一天,还会有大用场……“白文氏逐渐发现白萌堂在死盯着自己,心里有点发毛,”爸,您干嘛这么死盯着看我?“

白萌堂向后一仰躺下了,微微地一笑:“二奶奶,有你管家,我可以踏踏实实地进棺材了。”

“礁您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白萌堂正色道:“二奶奶,我只有一句话,今后办事你尽可以自作主张,用不着和我商量,家大业大,人多嘴杂。你只要管事,就有人说闲活,就有人挑毛病裹乱。记住,我不是软耳根子。”

白文氏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老爷子,有您这句话,我受多少委屈都认了。”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进院子问倒水的丫头:“二爷呢?”

丫头回过:“还没起呢。”

白文氏不觉自言自语道:“好家伙,都什么时候了!”

白文氏一撩帘子进了屋,只见颖轩趴在被窝儿里叼着烟袋,景琦正吹着纸媒子给他点烟。白文氏皱了皱眉头,脱鞋爬上抗:“你怎么了?快吃晌午饭了还不起?”

颖轩:“起来干什么?大眼儿瞪小眼儿,不够懊头的。是不是儿子?”

景琦应着声:“没错儿!”

白文氏打开大躺箱回头瞥了景琦一眼,又从箱中拉出两块料子:“你趴在炕上就不懊头了?这两块料子今年给大哥那几个孩子做几件新衣裳吧?”

颖轩:“我不管。爱给谁做就给谁做。”

景琦:“那我呢?”

“你今年不做了,先紧若哥哥姐姐做。”白文氏盖上箱盖拿者料子下了地,“还不起?这么多事儿你一样儿也不管!”

“不管。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事儿本来就属女人管。”

“哟,可找着主外的了。你是不是把老铺盘回来?”

“没那本事,儿子,装烟!”

白文氏一把夺过烟袋扔到地上,伸手掀起颖轩的被窝儿:“起来!”刚掀一半就被颖轩死命把被子拉住了。

景琦笑着大叫:“哈哈!爸爸光着屁股呐!”

“去!出去!你欢势不了几天了。”白文氏推着景琦出去,“明年开了春儿进私塾上学,就天天有人管着你了。去!”

“儿子,回来,把烟袋递给我。”景琦又往回走,拣起烟袋递给颖轩。

白文氏叹了口气:“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日子本来就没法儿过了,儿子,袋烟!”颖轩说道,景琦坏笑着给他装烟。

白文氏板着脸:“景琦,你就跟着你爸爸胡闹!”说着转身出了门,丢下一句,“快起来吧!吃饭啦!”

白宅敞厅。

圆桌上一荤一素两个菜,所有的筷子都在一个盘里抢着肉吃,景怡、景双、景泗、景陆、景武、景琦、玉芬在一桌,景琦个儿小够不着,玉芬抢得最厉害,拼命往是奇的碗里夹;香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玉芬:“别抢,别抢了好不好?”

另一桌坐着颖轩、白文氏、白方氏、颖宇、雅萍。白文氏听到喊声忙回头站起来,只见景琦将自己碗中的肉又夹到玉芬的碗中。

白文氏喝道:“有这么吃菜的么,先把一盘肉抢光了,素菜谁吃?”

玉芬又把肉倒回给景琦:“你吃吧,我不爱吃肉。”玉芬、景琦互相推让。

白文氏皱着眉,咬了一下嘴唇,眼泪差点下来,忙转身往回走。

颖宇大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今儿怎么就一个菜了?”

白文氏走回桌前坐下:“凑合点儿吃吧,隔一天吃一回肉!”

“罐儿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你这家是怎么当的?”

“半年多了,一点进项都没有,你不知道?”白文氏端碗吃起来。

“咱们不至于这样吧?那他们怎么有肉?”颖宇指着另一桌。

“他们是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你跟孩子比,要不你上那桌吃去!”白文氏咯咯笑了,雅萍、白方氏也笑了。

颖宇:“噢,我成孩子了!”

雅萍:“少吃两口又怎么了?”

颖宇:“你少废话,吃闲饭你还说便宜话!”

颖轩抬头怒喝:“老三!”

颖宇忽然把一碗饭往桌上一扣,站了起来:“我不吃了行不行?!”

颖宇愤愤走去,全桌人都惊讶地望着。

白方氏:“真是的,咱们家怎么混到这份儿上了?”

白文氏默默地把颖宇扣到桌上的饭又盛回碗里,自己吃起来。

白方氏忙抢碗:“二嫂,我吃我吃!”白文氏没有理会,默默地吃着。

白方氏又道:“二嫂,甭理他,他就那狗屎脾气。”

颖轩满脸不快地望着。

白宅二房院卧室。

白文氏穿着睡衣准备钻被窝儿,回过头见颖轩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低头抽闷烟,便道:“耗什么?还不睡?”

“你先睡吧。”

白文氏转身坐到炕上:“你怎么了?耷拉个脑袋,一天都提不起精神?”

颖轩忽然抬起头激动地:“我说,这个家你别当了行不行?!你一天累个贼死,你看有一个人心疼你么?!”

“我用不着他们心疼!”

颖轩愤怒地敲着烟袋大叫:“我心疼!”

白文氏被深深震动了,这句话冲散了她一肚子的委屈,她起身走到颖轩身边,拿过他手中的烟袋,默默地给他装烟,颖轩接过烟袋,白文氏吹燃了纸媒子给他点上,颖轩低头默默地抽着。

白文氏:“就冲你这句话,我就非把这个家管好不可!”

颖轩:“我算看透了,什么亲的热的,一有了难处,谁顾准呀?可我就看不下去你受他们欺负!”

“放心吧,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心灰意冷!你的忙我是一点儿也帮不上啊!”

白文氏回身看着躺在炕上已睡熟的景琦道:“我就盼着儿子快长大了,给我争脸,给我撑腰,有个大小伙子站在我旁边儿,看他们谁还敢欺负!”

太医院西里。

魏大人和白文氏对坐着。

魏大人感叹着:“是啊,半年多了,百草厅没有一家愿意承办的,内务府都急了。”

白文氏:“就算有人承办,那也是有名无实,做不出我们上百年的秘制药,老佛爷也不会答应!”

“你也别绕圈子了,你到底想叫我给你办什么事儿吧?”

“魏大人,我拿您不当外人,这百草厅还得我们白家接手。”

魏大人苦笑了一下:“二奶奶,说句不受听的话,你可太外行了,查封百草厅是太后老佛爷的诣旨,你们白家呀,休想了。”

“那也不一定!只要宫里有人就好办,您想法儿叫我见见王公公,以前都是三爷和他接头。”

“王喜光?自打给你们老爷递过折子挨了打以后就失宠了!”

“跟您交情深的有谁?”

“那就是寿药房带班儿的太监常公公了。”

“他跟老佛爷说得上活儿吗?”

“他当然说得上活儿了,这阵儿他可正当红呢!”

“那悠叫我见见常公公。”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宫里没人不成,多个人不多条路么?”

“哎呀,你这是有病乱投医呀。”

“您就帮个忙吧!”

“他在梅子街有个外宅,我带你去看看。”

“什么外宅?”

“他娶了个姨太太。”

“他不是太监么?”

“嗨!这有什么新鲜,哄着自己玩儿呗!我可告诉你,常公公可黑着呐!求他办事可得花大笔银子!”

“先看看,探探虚实再说吧!”

常公公外宅。

这是一个只有三间北屋的小院子,有些破败。

十分简陋的屋内,常分公躺在卧榻上抽着大烟,一个长得并不好看的女人给他烧着烟泡儿,常公公足足吸了几口,抬起眼皮看了看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的魏大人和白文氏:“说吧!”

“我是想,半年多了,百草厅也没人承办……”白文氏刚开口,魏大人一听忙使眼色摇头,白文氏只装看不见。“宫里总得用药啊,耽误了太后、皇上用药,那可不是小事儿!”

常公公阴沉着脸:“已经都查封了,你们还操这份儿心干吗?”

白文氏笑脸道:“我们白家世世代代给皇上效力,哪能眼看着窗里缺医少药的。能尽一份儿心,我们还是愿意尽一份儿心的。”

魏大人低头皱眉急得不住地摇头。

‘这份儿心就用不着你们尽了,缺了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了?承办的事儿自有部院去管,我不便插手,你还是操操自己的心吧!……“白文氏一愣,常公公话头一转:”听说你们白家大爷没死?“

白文氏着实吃了一惊,眼神慌乱地望着常公公;魏大人也吓了一跳,忙转头看白文氏。

白文氏马上镇定下来:“这是……哪个嚼舌头的胡说?!”

常公公:“是叫个什么人给救走了?我也没听清楚!”

白文氏:“这可没有的事儿,尸也验过了,丧事也办了,怎么会没死呢?”

“我也是听詹王府的人说的,前儿老佛爷还问起来了,是我帮你们挡回去了。我知道这案子你们白家有点儿冤。”

白文氏忙站了起来:“常公公这么帮忙,我一定要重谢您,这个案子,我们本来就是冤枉的……”

常公公打断了她的话,不耐烦地:“行啦——,就这样吧——,我得睡一觉,老佛爷晚上还找我有事儿呢!”

魏大人忙站起:“公公歇着吧,我们告退了。”

“不送了啊!”

白文氏还想说什么,被魏大人用力拉了一下,两人出门。

常公公外宅门口。

白文氏、魏大人二人走出门,白文氏站住回头看着门口不走了,魏大人奇怪地望着她。

白文氏:“您看,宫里没人是不行吧!”

“我直不叫你说,你不听,这事儿办不成!”

白文氏根本没听他说话,却不停地打量着小门口。只见两扇门斑斑驳驳,十分破旧。遂问道:“他怎么住这么个破地方儿?”

“走吧走吧!他还没到大总管李莲英那份儿上呢,刚刚红起来么。”

白文氏轻轻点着头:“这趟可没白来。”

魏大人奇怪地:“你得着什么了?”

白文氏诡秘地笑着:“别着急呀!”二人不再说话,匆匆离去。

詹王府门道。

一听差将武贝勒贵武拦在门外:“王书有话,你不能过去!”

“我不找王爷,我找詹大爷!”

“不是给你进去回话去了吗?”

“我怎么就不能进去?王书是我舅舅!”

“是你亲爸爸也没用!”

贵武一扬手:“我他妈抽你!”

几个兵勇从门房走出,挑衅地望着他。

贵武立即软了,却仍强作镇定道:“我今儿先烧了你,你记住这次打,以后不许跟贝勒爷这么说话!”

詹瑜和车老四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厌恶地望着他。贵武不理会,忙叫一声:“大哥!”

詹瑜不耐烦地:“什么事儿?”

贵武:“别站这儿说呀!走走,里边儿说,里边儿说……”

詹瑜没动:“就站这儿说吧!”

贵武看看车老四和周围的人,忙凄到詹瑜跟前,显得十分亲热:“你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回去了。”詹瑜向后退了一步,扭头就走。贵武赶忙上前拉住,死乞白赖地拖着詹瑜,出了门道。

贵武把詹瑜拉到墙根儿,诡秘地:“听到了么?白家二奶奶满世界活动,想把百草厅弄回去。”

詹瑜疑惑地:“她有什么办法?”

“她找了宫里的常公公!”

詹瑜冷笑了一下:“常公公?才不会管她那破事儿呢!”

“不能大意——,你还不知道吧?二奶奶那人阴着呢!不能叫他们再起来!”

“我有什么辙?”

“我有辙!咱们合伙儿把百草厅承办过来,这可是块肥肉!”

“要那么容易,别人不早承办了。”

“他们宫里没人,请王爷在宫里活动一下,只要把宫廷供奉拿下来,就能预支好几万两官银!”

詹瑜不屑地望着贵武:“你少来这套吧!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信不过你!”说罢转身往门口走,贵武忙上前拦住。

“我早知道你信不过我,我还约了一个人儿,‘天成’药栈的董大兴董掌柜,你横是知道吧?你还信不过他?!”

“他我当然信得过!”

“咱们约上他,一块儿合计合计!”

饭馆单间。中午。

詹瑜、贵武、董掌柜围坐着边吃边说。

董掌柜:“这事儿自然是由我董大兴出面来办。”

贵武兴高采烈:“怎么样,大哥?我没蒙你吧!”

詹瑜:“那宫里的事儿,我来办。”

董掌柜:“有几件扎手的事儿最难办。头件是百草厅虽然查封了,可秘方仍在白家人手里;二是百草厅原来的老人儿有七八个,全都叫二奶奶给养起来了,这是一批必不可少的干将!”

詹瑜:“这么说,即使咱们把百草厅盘过来,也是一个‘空城计’!”

董掌柜:“没错儿!”

贵武:“咱把这帮人弄过来不就行了?”

董掌柜:“这帮人是二奶奶的死党,月月儿不干活,白拿着二奶奶的薪俸,咱们哪儿弄得过来?”

贵武:“去他妈的,干吗那么死心眼子!谁也不求,咱们也弄一些人,什么抓方不秘方,制出药来能卖就行!”

董掌柜不客气地:“贝勒爷,你这叫作死!我干药行二十年,没你懂?!

宫廷贡奉不是那么好当的!错了一味药就得掉脑袋,白家大爷就是个先例!“

贵武发慌地:“你别吓唬我,我胆儿小!”

董掌柜:“说实在的,这事儿办不好,我宁可不承办!我决不能跟着趟浑水儿。”

詹瑜:“痛快!是个干事业的人,您越这样,我越信得过!”

贵武:“你这是踩平我呢!好像我不是干事业的?这样吧,我去请白家老三,他跟我交情不错,他跟二奶奶又是死对头,给他一大股,秘方和人的事儿都交他去办。”

董掌柜:“有他这事儿当然好办多了,我还可以再找几个合伙儿人。”

贵武:“就这么定了,我去找白三爷。”

范记茶馆单间。

贵武与颖宇对坐着。

贵武:“二奶奶的气你还没受够?到嘴的肥肉体往外扔?”

颖宇:“我到底有什么好处?”

一进院子,常公公睁大了眼,只见这十分精致的小四合院,一色的新油漆,花木扶疏,不禁赞道:“好精致个小院儿!”

一行人进了北屋,又见屋内一色新家具,摆设齐全,卧榻上还放着大烟灯和烟枪。常公公禁不住问:“二奶奶,你这是唱的哪出戏呀?”

白文氏笑道:“我这是孝敬您的,我上回去看您,瞧您住的那么窄巴,回到家我一宿都没睡好,心想,常公公这么大的人物,老佛爷眼前儿的大红人儿,怎么受得了这个委屈?说什么我也得尽尽孝心……”

常公公:“哎哟,不敢当,不敢当!”

白文氏:“这个小院儿是我孝敬您的。”

“什么?这宅子,你是给我?……”

“您觉乎着还行么?”

“看怎么行了!”

魏大人完全傻了。

白文氏指着桌上的契约:“这是房契,俩丫头的卖身契,我给改了娃儿,姓常……常玉,常环,快给常老爷磕头。”

两个丫头忙跪地磕头,常公公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俯身拉住丫头:“快起来,好俊的丫头。二奶奶,叫我怎么谢你?”

白文氏扶常公公坐下,常公公望着白文氏:“有什么事儿求我办?说!”

“非求您办事才孝敬您?我为表表我的孝心。”说话间,传来院里伙计的喊声:“送到哪屋里去?”

常玉忙开了屋门:“这屋!这屋!”伙计提了两个大食盒走进屋,丫头忙打开将菜摆在桌上。

白文氏道:“我从会贤堂叫的菜,今儿我得陪您喝两盅。”

常公公来了精神:“喝两盅!”

“常玉,给老爷倒酒。”白文氏吩咐着。

常玉忙拿起酒壶。常公公让道:“别别,先给二奶奶倒!”

白文氏又招呼着:“魏大人过来坐。”

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魏大人傻呆呆地走了过来。

白文氏:“常公公,我可知道您是海量,今儿我舍命陪君子,非喝倒了不可!”

常公公乐得手舞足蹈:“对,对,没错儿,喝倒了,喝倒了!”

两个丫头在常公公的身边一左一右,一个布莱,一个拿酒壶,常公公一口干了杯中酒。

魏大人端着酒杯还在发愣,白文氏隐隐地笑了,也干了杯中酒。

百草厅门口。

大木板上红纸铺底,上面四个烫金大字:开业大吉。

鞭炮齐鸣,董大兴正向贺客们拱手致意。

门回柱子上挂的长匾:百草厅白家老号。

白宅敞厅。

正在吃饭,孩子们的一桌坐着玉芬、景琦、景双、景泅、景武、景怡、香伶。玉芬正在分莱:“不许抢,大伙儿分着吃!”

景武指着景琦的碗:“他比我多!”

玉芬:“他最小,你们得让着他!”

另一桌坐着白文氏、颖轩、雅萍、白方氏、颖宇。颖宇在菜盘子里用筷子乱挑着:“这是什么这是?又是萝卜,天天吃萝卜,我都快变成萝卜了!”

白文氏:“一到吃饭你就闹,有完没完?”

颖宇:“没完!这钱都上哪儿去了,啊?”

白文氏半开玩笑地:“没钱,没钱,没钱!”

颖宇:“没钱你养那么多闲人?柜上七八个人不干活,你月月儿还给他们发薪俸?你不会把他们都打发了!”

“那都是老人儿,柜上查封了,叫他们怎么活?”白文氏端碗吃饭。

“我这儿都天天吃萝卜了,我还管他们怎么活!”

“留着他们,等百草厅盘回来还用得着他们呢。”

颖宇冷笑道:“盘回来?说胡话呢吧你?!人家董大兴承办百草厅今天开业了。”

雅萍、颖轩只顾低头吃饭。

颖宇:“你要能把百草厅金回来,我就吃一辈子萝卜!”

白文氏不高兴了:“你吃不吃?”

颖宇突然将碗又往桌上一扣。“我不吃!”站起身要走。

“站住!你把饭盛起来给我吃了!”

“这顿饭我不吃了还不许?”

“你糟蹋东西就不成!”

“我糟蹋的是我自己那一份儿!”

白文氏站起来,一把拉住颖宇:“走!见老爷子去,老爷子说你把饭扣得对,我回来把这饭吃了。走!”

颖宇甩开她的手:“干什么,干什么?”

白文氏:“走啊!”

颖宇又坐下了:“我不去。”

白文氏也坐下了,又端碗吃饭:“你不敢去,你没理!”

颖轩、白方氏、雅萍又都低头吃饭,全装作不见。

白文氏:“给孩子们作个样儿好不好!”

孩子们都向这边张望。

白文氏:“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颖宇突然恶狠狠地,“别叫我把你的老底儿都说出来!”

白文氏不屑地望着他:“哟——!我有什么老底儿怕你说的?说出来听听。”

“天天吃这个,真没钱吗?你把家里银子都弄哪儿去了?”

白文氏坦然遭:“全都有数的,你去大头儿那儿直账,账上都有!”

“不见得都有吧?你手里攥着全家的钥匙,银子还不是你随便拿!”

白文氏平静地:“我没往自己屋里多拿过一两银子!”

颖宇拍案而起:“你拿了一万多银子给宫里的常太监买了一所外宅,外加两个姨太太,你敢说没有?”

白文氏一下子懵了,一口饭含在嘴里烟不下去。

颖轩、白方氏、雅萍惊讶地抬头,似信非信地望着。颖轩道:“老三!胡说什么?!”

颖宇咄咄逼人:“你怎么不说话了?二嫂,二奶奶!有没有这回事儿?!”

白文氏强作镇定地低头吃饭,竟想不出一点儿主意。一桌人都停了手在紧张地注视白文氏,等着她的回答。

白文氏仍低头吃着饭:“有!”

颖宇大为振奋:“听见了没有!你们听见了吗,啊?我不是瞎说吧!”

众人大为惊诧,白文氏平静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颖宇得理不让人:“甭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拿的是哪笔银子?”

白文氏又不说话了,两眼望着桌面出神。

颖宇:“怎么又不说话了?你拿的是祖先堂修祖坟的银子,你敢说不是?!”

随着白文氏一声“是!”颖轩、雅萍、白方氏都惊愕地站了起来。

颖宇大叫:“好你个白文氏!那笔银子只有开堂祭祖,老爷子点了头儿,向全家人交代明白了才能动!你竟敢拿修祖坟的银子,偷偷儿地给一个太监买姨太太!按祖例家规,你这是死罪!”

颖轩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眼发直。

白文氏喃喃地:“我有我的难处。”

颖宇张牙舞爪:“那好,你跟老爷子去说,你不是拉我去见老爷子么?走!

咱们走!“

白文氏:“老三,你听我说,这事儿我得慢慢儿……”

“怎么了?你不敢去?你没理!今儿非去说清楚不可!走!”颖宇将白文氏从坐位上拉起。

“老三,老爷子身子骨不好,万一气出个好歹来……”

“刚才你怎么不怕老爷子生气啊?有个好歹也是你气的。走!”

颖宇又要拉白文氏,大家纷纷上前阻拦。

“老三,有话在这儿说。”

“听听二奶奶还有什么话要说。”

颖宇火冒三丈:“别劝,今儿谁劝我,我大嘴巴抽他,我说到做到!”

大家都退了后,白文氏被强拉着不得不跟着。

颖宇叫着:“你当家?我就是信不过!这个家叫谁当也不能叫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