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看《星梦奇缘》长大的人呢!没看过《星梦奇缘》的人,根本不能算是韩剧迷!那可是我们能够看到的第一部韩剧呢!那种和韩剧一起成长的感觉……啊,好幸福啊……”
等我回过神来,我知道我一定又露出那副满眼泪光无限回味无限憧憬的傻相了。果然——
“那么,善美小姐,你一共看过多少部韩剧?”郑宰锡强忍住笑,学着韩剧里的腔调,假装一本正经地问我。
我知道宰锡这厮正等着我的回答,可我不想告诉他,他一定会笑话我的。你瞧他的眼睛,全是坏坏的笑,一点都没有“四有新人”的样子。尽管他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显得他很帅,可我又不是土拨鼠,不会这么轻易上当的。脚趾上戴着的戒指弄得我有点不舒服,我偷偷瞄了一眼,硌脚的戒指竟然还在。天哪!怎么还没有“不小心”丢掉啊!都怪丽姬啦,说什么韩国现在最流行在脚趾上戴戒指了。可韩剧里又没有拍到女演员的脚,我怎么知道她们含着泪花的笑容是不是因为脚趾痛啊!
宰锡热辣辣的目光洒在我的肩膀上,我抬起头,咧开嘴冲他笑了一下。他如我所愿地看到我两颗虎牙牙面上镶的小
钻石,几乎像个女孩子那样尖叫出来。
“哇!这是什么!”
他说着就要把手伸进我的嘴巴,抓住我的牙。我吓得赶紧把嘴巴闭上。真没见过这种拿蚯蚓当蟒蛇大惊小怪的人。
“善美小姐,求求你啦,快把嘴巴张开,让我看看你的牙!”
我把嘴咧开一道小缝,也不管他有没有看到,又迅速闭上。和这么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坐在一起喝饮料,真是丢人。
“善美,好善美,把嘴巴张开,我就看一眼,一小眼!”
宰锡像个小白痴似的哀求我,我看在他比我小两个月的情面上,把嘴巴张开了。这厮捏着我的下巴,一边啧啧赞叹,一边伸出食指去敲虎牙上的钻石。
“你要干什么呀!”
我打落他的手,吸了一口险些流出来的口水。
“好羡慕哟,善美,在哪里弄的?疼不疼?带我去弄好不好?”
“你么……”我故意沉吟了一下,然后凑近他,“你不适合做这个的。”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男人?”他不服气地问我。
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真拿这种孩子没办法,才十几岁就自称“男人”。
“你吃东西那么快,万一钻石掉了,你把它咽到肚子里怎么办?你死了不要紧,钻石可好贵的呢!”我说。
宰锡傻乎乎地笑了,一点不在意。
“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么……”
我故意把“小孩子”三个字咬得特别重。这可是宰锡的软肋,他最恨我提他比我小的这件事了。
“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么,只适合拿水印贴贴在胳膊上冒充文身,真的要在身上动刀动枪,还得我们这些大人来干!”我喝了一口汽水接着说。
宰锡果然愤怒了。他愤怒地捶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愤怒地站起来,愤怒地对我说:“不要小看人,咱们走着瞧!”
愤怒的宰锡带着他的愤怒,愤怒地走了。
我坐在饮料店门前的遮阳伞下,悠闲地晃着两条细腿。宰锡发育良好的身体离我越来越远,顺着校园里的柏油小路蜿蜒消失。红色的
棒球帽、白色的无袖T恤、肥大的深蓝色牛仔裤、一直垂在屁股上的银色挎包,这些也终于看不见啦。
这厮就这么走了,还真让人有点舍不得呢!啊,没事听他说“善美小姐,我们去打电脑好不好”、“善美小姐,我们去淘碟片好不好”、“善美小姐,我们去KTV唱歌好不好”、“善美小姐,我们……”,其实还蛮有意思的哩。虽然经常会感到很烦,可如果真没有了他,谁帮我在人口密度最高的食堂打饭?谁陪我大包小包逛街买东西?谁陪我去看电影?谁被我呼来喝去地骂?他的智商虽然低了点,但做牛还勉强合格。
“我是你的牛,随你欺负随你抽,决不还手。如果不从,你就杀了我吃肉……”这是那厮在送我的flash里表的衷心。
唔,那家伙是不会就这么消失了的,最迟今天晚上就会给我打电话,找个借口约我出去,向我道歉,哄我开心。不过今天是不行啦,我要跟俊浩在一起,需要关机呢。
被雨水洗过的夏日午后就是这么美好,我把手臂放在脑后,头靠了上去,散淡地望着天。天上没有云,只有一抹淡淡的蓝色。泥土的芬芳和着柏油路面上新鲜的潮气,一个劲地往鼻孔里钻,好舒服啊。
要是在鼻子上打了洞,呼吸起来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舒服了?哼,我才不会在鼻孔啊、舌头啊、眉毛啊、肚脐啊,这类的地方打洞呢!那是17岁的小女孩才会干的事,都是笨蛋。我呀,我已经18岁半了,我要的是漂亮,可不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我很怪。再说,那还很疼的哩!
啊,要说人还真是怪呢,17岁的我,不是也给耳朵上打了11个洞吗?左边7个,右边4个。左边的耳洞代表我爱过的人,右边的耳洞代表爱过我的人。那时觉得好骄傲、好伟大哟!还是学生,就敢打耳洞,还用耳洞来纪念爱人,同学们都羡慕不得了……呵呵,好可爱,好好笑哦。现在,唉,我好老哦,都看不惯那些喜欢打洞的小孩子了。我再也不会去干这种傻事了。这真的就像俊浩说的那样,我长大了吗?
不过我还真悲惨呢,爱我的人好少哟,左耳都快没地方打洞了。幸亏俊浩及时出现拯救了我,要不是他,我的耳朵真的就要完蛋了。现在我的耳洞保持在12个,右耳上多了一枚心型的耳钉。那可是为了俊浩打的哟!
啊,俊浩……
我眯起眼睛,俊浩那张长了皱纹的脸就跳了出来。唔,俊浩……
我们不能白头偕老2“叔叔,让我们相爱吧!”
我总是对俊浩这么说。
像我这种爱看韩剧的女孩,这样的话信手拈来,可以一本一本地写,说上一年也不会重复,还是闰年。
俊浩不喜欢我一嘴韩剧腔,说话时还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故意停顿,像个结巴似的,头时不时地在停顿处用力点一下,简直是个打字机嘛。
我可不怕他这么说,我知道他其实喜欢这样的我,因为那样会显得我很可爱。我说,叔叔,我们来做爱吧。他会被吓一大跳,然后发愣,最后带着又腼腆又尴尬的笑爬上床,一边解开我身上印有流氓兔图案的胸罩,一边教育我不要再叫他“叔叔”了。
我可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呢!不叫叔叔,叫他什么?何况,我看他对“叔叔”这个词其实还是蛮受用的哩!我比他小了整整27岁,要是说起来,他应该自豪才对呢——可以和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女孩子交往。不过,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韩剧里,女孩子都是这么称呼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那些女人还管自己的丈夫叫‘哥哥’,这不成乱伦了吗?这些编剧真有问题。”
俊浩的手指在我的肚皮上画圈圈,弄得我好痒。
“那么,希爱有没有,编过这样的电视剧?”
希爱是俊浩妻子的名字,这可不是我给她起的,她真的这么叫自己。我问过俊浩希爱的真名,他一开始不肯说,我软磨硬泡,他就报上了一个土得可笑的名字。哼,难怪国产的电视剧不好看呢,都是这些土得掉渣儿的人编的。就算改了名字又怎样?就能改变他们老土的本质了吗?一点都不能怪我们不支持本土文化,要投入韩剧的怀抱!
我只是在生气的时候才说这些的。这可是在货真价实地攻击希爱呢!俊浩听了也不敢说我什么。要知道,我比他小那么多,手指脚趾加在一起都不够数的呢!只要他敢数落我,我一低头,一撅嘴,一瞥眼,一吸鼻子,他就投降了。谁让我是他的小善美呢?
可是,俊浩叔叔到底爱不爱希爱婶婶呢?唉,这个问题好愚蠢。也许我是真的老了吧,我们第一次上床时,我可没想过什么爱不爱的。
我只是想,让我找个地方睡一觉吧,踏实安稳地睡一觉吧。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我只是想睡一觉!
那时我还在惠英姐开的一家名叫“汉城小屋”的韩式酒吧里做女招待。每卖出一杯洋酒,惠英姐就给我们5块钱提成,卖出一瓶,就给我们50块,把一瓶一杯杯地分开来卖可要比卖整瓶的赚得多哟。我们几个女招待商量好了,韩国客人来了,就一杯一杯地让他们喝,不卖给他们整瓶的,骗他们说买整瓶的要缴税。呵呵,这个方法真的很管用呢。再加上客人们给的小费,一个月下来,我总能有好几千块的收入,都不想再去上学了,反正毕业以后也只能找到商场售货员这样的工作。
我就是在这里认识了俊浩。
哦,对了,俊浩管“这里”叫“物欲横流的世界”,把我的工作定义为“色情行业”。可在我心目中,那不过是一个酒吧,我干的不过是服务员的活,我可不是那种搞什么“援助交际”的女孩子。
唉,真拿这些大叔们没办法啊,一边要来找乐子,一边还要看不起。
认识俊浩的那天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普通的二月里的一天,外面冷飕飕,里面暖烘烘。我穿着藕荷色毛背心、黑色超短裙、漂亮的白色
高跟鞋,站在吧台里面和一个熟悉的客人说笑,心里盘算着再多灌他几杯。门突然被推开了,是俊浩。
俊浩推门进来,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奇怪的磁场,我就像是在等他似的,突然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也像是被我施了魔法似的,不错眼珠地盯着我,一直走到我面前。我慌忙低下了头,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俊浩说,他就是因为我那时害羞的神情才爱上我的。
“一个女孩,无论她干了什么,只要她还会害羞,她就一定是一个纯洁的女孩。”他说。
我是一个纯洁的女孩子吗?唉,我真不忍心告诉他,我那时是因为害怕才低头的,才不是什么害羞和纯洁呢。他的表情那么严肃,再加上那把年纪,让我感觉就像是我爸爸来抓我回家的!他的年纪本来就足以当我的爸爸,不是吗?
我真的很怕我那个酗酒成性的老爸,巴不得他赶紧醉死才好呢!
那个男人因为赌博欠了很多债,就去偷东西还债,之后就因为盗窃被抓去坐牢,坐牢出来找不到工作就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妈妈和我,打累了才去睡觉。这么说吧,夏天的时候只要我爸在家,我家就没有苍蝇和蚊子,我爸身上的酒味比杀虫剂还有效。而我家的邻居也从来不拿大灰狼吓唬小孩,全都说:“你再哭,就让善美她爸把你抓走!”
我就是在这么锻炼人的环境下长大的,我能健康地长到17岁,既没有去看心理医生,也没有进工读学校,更没有怀孕当上未婚妈妈,真是人类奇迹。上个月,我妈终于在沉默中消亡了——她走了。她走时什么都没有带,没有带衣服,没有带钱,也没有带上我……我甚至是在一个礼拜之后才确信,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过,我一点都不怪她,我要是她,早就这么干了,哪怕被拐卖都比跟着我爸强。而我,我可没有傻到像周杰伦的那首《爸,我回来》似的还呆在家里。我也走了。我独立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我找到了久违的父亲,当然是没喝酒的爸爸,虽然他手里拿着我推荐的酒。那种酒,我每卖一杯可以拿7块钱提成呢!他好乖哦,我让他喝什么他就喝什么。呵呵。
丽姬送走客人,跑过来悄悄地在我耳边说:“善美,你和这个男人很有缘分呢!你看,你们的额头很像!问问他是什么星座吧。”
我照丽姬的话去做了。这也是我们和客人熟络起来的伎俩之一。俊浩是6月底出生的,巨蟹座,而我是天蝎座。
“星座书上说我们的星座很般配,天长地久的指数有五颗星呢!”我貌似天真地对俊浩说。
俊浩没理我,大概是怕我尴尬吧,他开始询问我的短暂人生是如何度过的。比如,我多大了,还在上学吗,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这样的问题我已经被问过无数次了,答的时候连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我已经21岁了,在读大学,母亲下岗,父亲病重,来酒吧工作是为了贴补家用。
我说的时候声情并茂,讲到家道艰难时,我还能很煽情地掉下几滴眼泪,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金鸡、百花的最佳女演员奖每次都花落别家,是因为评委都没有到“汉城小屋”喝过酒。
俊浩“哦”了几声,抬起头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发毛。他掏出一沓钱,看得我直流口水,而他只是数也不数地从中抽了几张递给我。
“买单。”
我有点失望。
“剩下的给你。小费。”
我欢天喜地去帮他结账,他已经出门了。丽姬跑到我跟前,看着我手里的钞票,羡慕地说:“你真好命,又拿到小费啦。”
我喜滋滋地数着钱,不说话。
“你有电话吗?”
俊浩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我像做了坏事的小孩,把钱唰地一下藏在身后。看到是俊浩,我的脸红了,这一次是真的哦。
俊浩笑了。
那天,下班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我和丽姬坐在出租车上。我对丽姬说:“我要是有那样的爸爸就好了,我就不用到这种地方来上班了。”
丽姬数着钱包里的钞票,说:“别傻了,我们根本不能选择谁当我们的爸爸,我们只能选择谁来当我们的男人。”
丽姬有一个男朋友,比我们大一岁,在一家夜总会里做保安。他们的梦想是,买一间自己的房子,开一家小店,结婚,生孩子。可我的梦想是什么呢?
那天之后的事嘛,就显得太顺理成章了。俊浩每个星期都会来“汉城小屋”一至两次,每次都会给我一笔不菲的小费,我也就在我幼小的心房中,为这个大方的客人留下了一片绿洲。只是惠英姐老对我说:“善美,那个男人对你来说太老了,还是让给我吧!”
我才不要把我的俊浩让给惠英姐呢,俊浩也不会喜欢惠英姐的。
为了配合酒吧的氛围,惠英姐把头发染得像枯草一样焦黄,即使不近视也戴上一副圆框窄边眼镜,眉毛高高耸向额角,脸抹得像白化病人,嘴唇永远是绛紫色。衣着么,紧跟韩剧步伐,永远都像演完木偶剧没卸妆就出门的,比我还要中坚的“哈韩族”。倒是有中国客人问我们老板娘是不是韩国人,韩国客人却没有一个把她当成自己同胞的。弄得俊浩每次来酒吧看到她都会劝我:“善美啊,辞职吧,你这个老板娘看起来就像老鸨子啊!”
可我离开这里要去哪里呢?是去上我那个不存在的大学,还是回到把自己泡在酒精里的老爸身边?
“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俊浩轻轻地问,甚至不敢看我,我怀疑他的脸也变红了。他在害羞吗?
“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俊浩看着我的脸,现在轮到我低头了。可我怎么努力,脸上也无法呈现俊浩渴望的那种娇羞绯红。
“你——不喜欢我?”
嗨,我不是真的有那么傻吧?我怎么能够告诉俊浩,我不喜欢他?可就算是我喜欢他,也只是因为他既有钱又肯花钱。不过面对他的提问,我当然要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眼睛,我喜欢你的鼻子,我喜欢你的嘴巴,我喜欢你的成熟,我喜欢你的风度,我喜欢你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俊浩应该是不会信我说的那些的,但他的年纪又不允许他放下尊严和我这样的小女孩谈情说爱。三个月后,当我那个酒鬼老爸真的找到“汉城小屋”时,我迅速决定和俊浩“在一起”。
那个晚上,丽姬慌慌张张地跑进门,抓着我的手说:“善美,你快跑吧,我看见你爸爸往这边来了!”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大了,险些摔倒,手马上变得冰冷,好像有人往我脸上泼了
卸妆乳液,我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快跑吧!还愣着干什么呀!”
丽姬把我的包塞进手里,把我往后门推。她是我的初中同学,虽然初中二年级就莫名其妙地退了学,但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她也早就知道我那酒鬼老爸的厉,能到“汉城小屋”工作还是她帮我介绍的呢!
我在丽姬的催促下来到后门,一出门就疯跑起来。目的地是没有的,旁人的侧目么,我也没有心思去在意。我只知道跑,我一定不能让我爸把我抓住!我对自己发过誓,我这一辈子再也不要被他打了!
等我跑到恨不得把自己的肺掏出来帮我呼吸时,我停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当我已经开始新生活的时候,这个该受诅咒的父亲却出现了?这几个月,我小心翼翼地躲避他,像小蚂蚁一样,把我的东西一点一点从家里搬出来,租了新房子,连那所专门教育别人怎么成为优秀售货员的商业中等学校也不去了,只为了彻底逃离他。现在……我们有人生我,却没有人教我养我?!
大街上的人不是很多,我粗声喘气的模样也没有几个人在意。我真的好想哭啊,为我的悲惨命运而哭泣!我就算把两只耳朵全都打满耳洞又有什么用?!没有人会在意我这个未满17岁的女孩!没有人真的爱过我!
那会儿我才知道,我真的哭了。
而我,就是这样哭着拨通了俊浩的电话。他让我在原地等他。十五分钟后,他到了。半个小时后,我泡在酒店的浴缸里。一个小时后,我们“在一起”了。三年后,我知道,这一次,我是托了俊浩的福才被我爸“追杀”的。是俊浩向我老爸告了密,只为了逼我离开“汉城小屋”。当然,那都是后话。
在那个洁净却不温馨的酒店房间里,我和俊浩亲密地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只是姿势上的亲密。虽然我们有了那种关系,可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他,毕竟太老了。另外一张空着的床上,杂乱地堆放着我们的衣服。我那条红色的、印着“中国娃娃”的卡通内裤,放在最上面。
俊浩抚摩着我尚未完全发育好的乳房,问我:“善美,你到底几岁?”
为了减轻他的罪恶感,我撒了谎,告诉他,我23岁。
“那么,你呢?”我问。
这个问题无疑更尴尬。俊浩把我枕着的手臂抽出来,找到床头柜上的烟抽了起来。我望着与我视线相平的他的下巴,顺着那里往下望,他松弛的皮肤,没有肌肉的胸膛,隆起的肚皮……还好,我们都盖着被子。
“我?我三十多岁了。”
为了减轻他自己的罪恶感,他也撒了谎。
事实是,床上的这两个人,一个未满17岁,一个还差47天就年满44岁了。他们之间相差27岁。
我们不能白头偕老3“善美,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
我刚走到教室门口,其实就已经看见了宰锡。他横眉立目的样子,让我迅速转了个身。而我的右腿还没有迈出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就被宰锡拽住了书包带子把我拉进教室。
“善美,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你倒是回答我啊!”
我转过身,揉了揉鼻子,顺便闻了一下手指上是否还有俊浩的味道。闻不到啊!是我习惯俊浩的味道,再也闻不出来了,还是确实没有呢?
“在图书馆看书。”
“胡说,我去过
图书馆,根本没有看到你!”
“你没看到我,并不代表我没去过啊!”
宰锡说不出话了。我在心里笑,这个家伙的脑袋转速真的太低了。
“那之后呢?你回宿舍了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甩开了宰锡的手。他老抓着我的书包带子也不嫌麻烦。
“你没回宿舍对不对?你去了哪里?”
他又抓住了我的手。啊,这个家伙,真要把我折磨疯了!
“郑宰锡,谁告诉你我没回宿舍?就算我没回去,我去了哪里关你什么事?把你的手放开!”
“我不放!你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就放手。”
我翻了翻眼睛。因为没有预计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我还没有想出合适的谎话。
全班同学都在看着我们,没办法,谁让班里最英俊的郑宰锡喜欢上了我这个插班的李善美呢?独领美院风骚的郑宰锡,与
韩剧狂人李善美,他们之间将会擦出怎样的火花?敬请关注校园剧场,每天24小时随时播出。千万不要换台哦。
手机短信不识时务地响了,宰锡根本没有注意,我却做贼心虚地紧张起来。这个时候发短信给我的只有俊浩,要是被宰锡发现,他又该跟我没完没了了。虽然我和宰锡还不是男女朋友,可被这个家伙这样缠着,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谁找你?”
“不告诉你。”
我掏出手机迅速把短信删掉。还是老一套的问候:善美,到学校了吗?上课要注意听讲啊!
“是谁?!”
宰锡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我不去跟他抢,反正上面什么都没有,随他看好了。
我回到座位上坐好,拿出书和笔,摆放在恰当的位置上。今天是美学课,正好可以睡觉。
“谁是俊浩?”
宰锡脸色阴沉得可以和非洲土著对抗,让我有一种我已成为他的私有财产的错觉。他把手机举到我面前,糟糕,通话记录里有俊浩的名字,我忘记删了。
“我的追求者。”
我平静地说着,小心脏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听到这样的回答,暴躁的宰锡要发疯了吧?真拿这些孩子没办法,全都不能用成人的态度处理问题,只知道大喊大叫,有时候还会哭呢。看看人家张东健,女朋友都被人抢走了,他还可以大大方方地帮情敌的忙,回到家才望着女朋友的照片借酒浇愁。咦,好奇怪,宰锡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我抬起头看他,他紧紧闭着嘴,手里死死攥着手机,像是要把它捏碎。
啪!
宰锡把手机狠狠地扔了出去,手机撞上墙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我本能地护住头,连看都没看手机一眼。
那手机是俊浩送给我的,送我的时候他说:“善美,把这个手机拿上吧,让我永远都能找得到你。”那时我听这话没有任何感觉,现在我却有点想流眼泪。
“郑宰锡,你这个臭小子有什么资格扔我的电话?!我是你的女朋友还是你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和谁交往?!”
班里好安静,活生生的韩剧情节就发生在这里,就发生在我们身上。精彩不容错过。
我低着头,看着脚趾上那枚早该被不小心丢掉的戒指。这个班里没有我的朋友,我和她们不一样,她们都没有像自己老爸一样老的情人,我不想和她们做朋友,所以此刻也没有谁来安慰我。郑宰锡,我在这个学校惟一的朋友,却总想把我拉进恋爱的漩涡,此时也成了我的敌人。我为什么要听俊浩的话来上学啊!
“善美,对不起。”宰锡喃喃地说,走过来拉我的胳膊,我甩开了。
“善美,我急着找你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找不到你,我就有点着急。”宰锡还在说着他孩子气的借口。
“善美,你看!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宰锡把他的短袖T恤衫的袖子挽到肩膀上,好几个女同学先我一步叫出声来。他的胳膊上文着我的名字的英文缩写——S·M,蓝蓝的,有的地方还结着血痂。我刚刚有一点感动,却听见一个男生怪笑:“SM!”
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宰锡在文身的时候大概也没有想到会引起这种误解,现在听别人这么一说,他的脸也红了,接着就是在教室里追打那个男生。
我站起来离开教室,有个女生的书被我碰到地上,我也没有说“对不起”。
我想俊浩了,我现在好想他。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这些孩子给我的伤害。
我们不能白头偕老4“叔叔,我们相爱吧!”
我对俊浩这么说。我总是对他这么说。可只有这一次是认真的,那么渴望,那么真挚,那么需要,没有戏谑,没有调侃,没有撒娇耍赖;我还应加上一句,我不是在模仿韩剧。
我是哭着说的,在公用电话亭里,对着被好多人摸过的电话筒说。我知道那个红色的大大的电话筒握在我手里,和我细细的胳膊交相辉映,犹如一幕美轮美奂的韩剧。可是,谁还管这个呢?就算我穿着白色的T恤、淡蓝色的棉布裙、白色的帆布鞋子又怎样?我是伤心的善美啊!善美在伤心啊!
俊浩被我的哭声吓着了:“善美,我的小善美,出什么事了?”
我不肯对他说。我要见他,马上就要见到他。我只想见他。我只想在我的俊浩怀里哭,把眼泪抹在他脸上,让他用纸巾帮我擦干鼻涕。我要他哄我,要他安慰我,要他把我当作心肝宝贝,要他知道我是一个多么无辜无助的小善美!
我的俊浩从不会让我失望,即使他正在主持一个特别重要的会议,他也不会让我失望。
俊浩有着不高不低的职务,掌握着不大不小的权利。像他这样的中年男子比比皆是,惟一的不同仅仅是腰围的尺寸。他是一个谨慎的人,却在我的问题上很“大胆”。
我说的“大胆”是指,我们在一起之后,他就冠冕堂皇地把我领回了家。他怎么和希爱解释的我不知道,但他真的让我管他叫“叔叔”,管希爱叫“婶婶”。
我笑眯眯地叫“婶婶”,声音清脆悦耳,连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小侄女。丽姬也发挥她的想像力帮我测,她说,俊浩可能会对希爱说,他是我父亲的好朋友或者兄弟什么的,而我的父亲又是那样的不争气,他就帮他的朋友或者兄弟抚养我这个“孤女”。
唔,这样虚虚实实的谎言倒是真可信呢!再加上我低眉顺眼楚楚可怜装巧卖乖的造型,希爱婶婶那副本来就全部放在剧本上的心肝,更没多少放在我身上了。我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俊浩家,从不避讳我的希爱婶婶。
老实说,在俊浩家里住,其实还是蛮惊心动魄的呢!我一人分饰情人与侄女两个角色,没有患上精神分裂症,还真是当地下党的好苗子。我时常怀疑俊浩在这方面比较变态,不然为什么一定要我和希爱共处一个屋檐下呢?他却用人类的逆向思维法教育我,让我相信希爱的确拥有“掩耳盗铃”的潜质。可是,那个偷铃铛的人,真的是希爱吗?
表面上看起来,希爱真的相信了。有时候,晚上,希爱在书房里写剧本,我和俊浩手拉着手在
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蓝色生死恋》让我哭得淅沥哗啦,俊浩就一张张地递给我纸巾;《噢!必胜奉顺英》让我笑得前仰后合,俊浩就心甘情愿地把我踢翻的水果盘收拾干净;《人鱼小姐》让我讨厌上了雅丽瑛,俊浩就乖乖地给我放上《看了又看》;每当我们一起看《花火》时,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拉紧了手……
希爱当真是无知的吗?我不太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不多心”的妻子。可如果是的话,那就该赞叹俊浩的演技太高超了。我对他的依恋还可以解释为“父亲”,何况我又是那么一个懵懂的十几岁小姑娘。可俊浩抱住我时被希爱看到了,这又该怎么解释呢?啊,那就是他的事情了,要在他们的房间里解决。他是最有办法的俊浩,连他资助我去读美院的服装设计系,都成了为朋友尽心尽责的壮举。
“无论如何你都要上学,这个时代,不读书不行!”俊浩说。
“可是,人家只想和你在一起嘛!”
“听话,去上学。”
“我哪里考得上嘛!”
“告诉我,你想学什么?”
“学什么……”
我脑子里闪现了《天桥风云》里的场面——在脸上大刀阔斧改革的金南珠,他扮演那个成功的服装设计师兼模特,包括张东健在内的两个帅哥都在追求她……唔,服装设计还是蛮好玩的哩。虽然我只有167公分,当不了模特,但这可不影响我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招摇过市啊!如果再咬咬牙穿上一双
高跟鞋的话,没准就会有人猜我是模特呢?嘿嘿。
俊浩把我的理想与他的现实结合在一起,发现这事需要找希爱婶婶帮忙,因为她有个同学是美院校长……就这样,我的希爱婶婶把我先把弄进了美院的素描补习班,让我先学习基本功,我成了宰锡的同学……真是不幸啊。
我在俊浩家的楼下等他。我的俊浩从不会让我失望,即使他正在主持一个特别重要的会议,他也不会让我失望。
我在我的房间里等俊浩。我的俊浩从不会让我失望,即使每次之前他都要打电话给希爱,先核实一下她在哪里,他也不会让我失望。
我在我的床上等俊浩。我的俊浩从不会让我失望,即使他比我大了27岁,他也不会让我失望。
可是……
我还不到19岁,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懂得自己在干什么吗?
身上的这个男人和色情片教会我该如何呻吟,如何扭摆,如何取悦于人,什么样的表情与呼唤是高潮到来。可是,我真的体验到了吗?
他们教会我,什么样时是我的渴望,什么样时是我的渴求,什么样时是我的满足。可是,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
我顺着他们的指引去寻找我自己。是我太笨还是他们骗我?为什么我却找不到他们希望的那个我?
我被谁操纵了?我被谁掠夺了?我所拥有的,全部都是我需要的吗?
“叔叔,我们在干什么?”
“相爱。”
“你爱我吗?”
“爱。”
“我爱你吗?”
“不爱。”
“即使明明知道我不爱你,你也爱我是吗?”
俊浩不再说话。穿着整齐的他,从来不和我探讨这样无聊的问题。那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什么是他所关心的?我不知道。
我悲伤地发现,我们的爱,仅仅存活在床上。在那以外的空间里,他对我仅仅负有责任。长辈对晚辈的责任,情人对情人的责任,不是男朋友对女朋友的责任,不是丈夫对妻子的责任,不是男人对女人的责任。
我们之间,甚至不存在嫉妒!
是的,俊浩并不嫉妒。
他太像《花火》里的车仁表了,因为有着黑社会背景,又是年轻的财团主席,他给李英爱的爱就成了一种权威,一份恩赐,一个不容她抗拒的珍贵礼物。她压抑,她窒息,她却又不能抱怨。因为……天哪,那以爱的名义进行的统治!
俊浩就是这样自信的。所以当我向他有所隐瞒地控诉宰锡的行为时,他把宰锡的行为被归结为幼儿园小朋友抢玩具发生的殴斗。他没有看出一丝爱的痕迹,没有闻到一缕爱的气味。我是该如石头落地般地长舒一口气,还是该捶着他的胸口问他到底爱不爱我?
“同学之间要友爱,和睦相处。”
俊浩不厌其烦地教导我,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我老爸。哦,对了,我忘了,他穿着衣服呢。
“他是男同学。”
我穿上了内衣,俊浩自觉地帮我扣好胸罩后面的扣子。
“你就把他当成你的哥哥或者弟弟。”
扣好扣子,俊浩把我转过来亲了一下。
“他可没把我当妹妹或者姐姐。”
“小男孩都这样,都得交了女朋友才知道疼女人。他们还小着呢!她……为了你的事去求过她的同学,你不要在学校惹事,让她的面子不好看。”
俊浩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放在床上,除了“大胆”之外,他还有大方这个优点。
“去买一部新手机吧,别让我找不到你。”
我在街上,就我一个人。俊浩把我送到通讯器材商店就打发我下了车。
作为俊浩家的客人,作为靠他们夫妻施舍过活的“孤女”,作为一个应该对这一切感激涕零的家伙,我不配拥有一套钥匙,或者在家里没有人依旧可以呆在那里的权利。
俊浩其实比我更能适应我们的角色,除了在那张归我使用的1.8米乘2米的大床上,其余时刻他永远记得,那是他与希爱的家,而不是我与他的家。
“为什么不带我到外面去住呢?”
“她会怀疑的。”
俊浩这样说,我便无话。
如果我斗胆——“难道我们就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俊浩会沉默,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话,让我觉得他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我着想——“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你还小,你需要的不是爱,而是保护。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离开我了。”
当我真的长大时,他就真的会放我离开吗?这又是一个美丽的童话。
他说得也许没有错,我还太小,我还没有长大,需要的是保护,不是爱。可是,他却也把我当成过长大了的女人,给我一种可以做的“爱”,而不是保护。
让我如何在女孩与女人之间游走?!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