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开门的声音,庄美娴“嗖”地一下闭紧了眼睛,眼睫毛还在抖动。刚才的事情她全听到了,那么吵的声音,想听不到都难。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已经醒了,那尴尬和难堪是属于她的,她不想他们跟着她一起难受。
“她打了麻药,大概还没醒。”银子站在床边说。
阿飞没说话,而是绕到床头。那里,庄美娴的脸上,一滴泪挂在眼角。
“她还没醒,我们一会儿再来吧。”阿飞说着,已经率先悄悄地退了出去。
“阿飞,等等我!”银子在他身后说。
“有什么事不能回房间再说?”
阿飞虽然这样说着,还是扭过头来。他还没有看到银子,却先看到了一个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性别差异的T恤,一条普通的休闲短裤,头发依旧是那么乱糟糟的没有梳理过的模样,眼睛下方却出现了眼袋。
她笑了,笑得很甜,开始说话。
她问:“你好点了吗?”
阿飞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她站了多久,更不知道她都听到看到了些什么。她的表情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阿飞感觉透过那温暖的笑容背后,看到了灼热的悲伤。她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但也许什么都知道。她是一个阿飞看不透的女人。她最大的优点是,懂得掩藏。也许,这还是她最大的缺点。
“对不起,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她微笑着说,笑容迷人,“我还要去工作,客人等不及了。你保重。”
她始终那么微笑着,没有多余的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慢走。”阿飞说。
她的眼睛闪过一丝失望,只是闪过。然后她又笑了,笑得更迷人,更诱人。
“好的。再见。”她说。
“Byebye。”他说。
她愣了一下。Byebye?难道不都不能“再见”了吗?
她终究还是笑着。她转身。她开始走。她越走越快。她没有等电梯。她直接走下楼梯。她的脚步很快。银子没有追上去的机会。他不能追。
阿飞看着那看不到的身影,知道两个倔强的战士再次遭遇了。他们都是坚强的人,坚强得近似固执,近似冷酷。他们是如此地倔强,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说:“我是你的俘虏。”
“有件东西忘了给你。”
银子把阿飞的手机递给他。手机很顽强,经过三天两夜仍然有电。上面有很多未接电话,却没有一个是夏天的号码。
“她没有给你打电话。”银子的口气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她是一个聪明女人,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爱我,而我不爱她。”
阿飞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睛,里面装着银子陌生的“无赖”。愤怒的银子几乎要挥起拳头揍他,可是阿飞眼睛里那不易察觉的无奈让他心软了。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三角形,也是世界上无解的三角形。萨卡是和夏天一起离开仓库的。
电话响的时候,夏天还在睡,萨卡却一直没睡。他的脑袋里塞满对那个RGP的构想,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酒喝到一定程度会醉,喝过一定程度就永远不会醉了。萨卡的情况属于后者。
电话响了,萨卡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接。夏天没有醒来的意思,萨卡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试探地问:“是萨卡吗?你怎么还在那儿?我找夏天。”
萨卡把夏天叫醒了,告诉她是银子的电话。夏天迷迷糊糊的声音,冷不丁从床上坐起来,好像完全醒了。
挂上电话,夏天对萨卡说她要去医院。萨卡什么都没说,此时他才想起了呼呼,一个不问青红皂白一直在苦等他的女孩。
回到工作室,呼呼已经不在了。唱机里独自转个不停的仍然是那首《你是我的伤疤》,他似乎错过了某个最后的期限。萨卡苦笑了一下。有谁规定呼呼一定要在这里等他吗?
那种苦笑是难言的嘲讽。呼呼在山荔学院等Colin。Colin不在,他去找庄美娴了,地球人都知道。可呼呼还是在等他,因为她不想回家。她知道就算再过三天三夜不回家,也没有人会着急,她本就是被家抛弃的小孩。
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Colin。他是走路回来了,看起来有说不出的疲惫,说不出的困顿颓废。
他好像没有看到呼呼,却淡淡地说:“你来了。”
呼呼也淡淡地回答他:“我来了。”
“今天没有工作,我累了,想睡一下,你回去吧。”
他说着,竟真的在沙发睡着了。
呼呼望着窗外,那一片久违的阳光,与她此时的心情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很想给萨卡打一个电话,却害怕失望,那只手就那么空洞地敲着窗台,仿佛在拨动琴弦。萨卡在等待,说不清等待什么,他却实实在在地在等待。这个角色扮演游戏如果按照银子的设想,它将有很多不容回避的BUG。这些BUG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让银子的设想彻底成为一个梦,让萨卡成为IT界的超级笑话。可萨卡不能让它成为一个梦,也不能让自己成为笑话。在认识夏天之前他有把握让梦想成真,可认识夏天之后,他发现梦与游戏之间的差距要以光年计算。
夏天就是夏天,无可比拟的夏天,无可取代的夏天,甚至是无可模仿的夏天!
一个网络角色扮演游戏又怎可再造一个人?
银子的梦,做得太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