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笑着跟程开说:“陈冰冰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以后的路还长呢,这么小的年纪你着什么急啊?!哎,哎,程开你别不好意思啊。
高二要分文理科了,其实我是喜欢文科的,因为我喜欢历史和文学,以后我想当个记者或者编辑什么的,如果我幸运,我还能读完了中文系出一本自己的书。可我知道,程开是一定学理的,他的理科成绩那么好,不学理白瞎了材料,他就是再喜欢文学也不会去学文。所以我很矛盾,我不知道该在梦想和程开之间选择谁。我回家跟我爸我妈商量该学文还是学理,当然我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因为程开才矛盾的,我只是罗列了我优异的理科成绩和崇高的文学梦想作为我矛盾重重的重要理由。谁知道我爸我妈想都没想便异口同声地说:“你自个儿决定吧。”他俩还真把我当大人了,可是我连十六岁生日还没过呐!我还小着呐,他们凭什么就不管我了啊?要说这孩子也真奇怪,家长把你当小孩儿似的天天管着吧,你嫌烦;家长把你当大人了什么都让你自己决定了,你又觉着缺少关怀没人理了。
我矛盾了半天,后来决定不去想了,反正期末考试还没考,离分班还有好几个月呢。
外面盛传我们学校的声誉多么多么好,其实普通高中里发生的事儿我们学校都有,我甚至觉得,我们学校谈恋爱的比别的学校都多。
陆璐她们班主任姓胡,教英语的,特级教师。万幸,我们班的英语课也是他教。胡老师可真是个好老师,上他的课简直是一种享受。不光是这,胡老师还特幽默,动不动来一句语录,逗得我们笑得不行。比如他会说:“你们这群人,简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两天不踢,搬墙啃泥’。”程开他们几个总结出了一套《Mr。胡语录》,愣是总结出了三百多句,你就能想象出胡老师平时的教学风格了。
胡老师有个外号叫“胡说老师”,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胡说,而是因为他的口头禅是“胡说!”每当他叫谁回答问题回答错了,胡老师就是一句气镇山河威风凛凛的:“胡说!”一开始我们都挺害怕的,后来就没人怕了,因为胡老师说完“胡说”之后,会给你解释你为什么是“胡说”,那语气就和善多了。
有一次英语课,程开偷偷看科幻小说,胡老师在讲台上忽然喊:“程开!你干嘛呢?低头思故乡呐?!你说,这道题选什么?”程开一节课没听了,连什么题目都不知道,他哪儿能答上来啊?我们的规矩是,不会这个问题,要说一句“Imsorry。”,那天程开已经是第二次没答上来问题了,他心虚,便说:“Imverysorry。”我猜胡老师知道他开小差,可胡老师喜欢程开这样儿的聪明孩子,也就没说他,可他一堂课都没听课,也忒不给胡老师面子了。胡老师没过来没收程开的小说,也没说他不注意听课,只说:“你只说一个very就够了?”程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说:“Imveryveryveryverysorry。”全班同学都大笑起来,胡老师没笑,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下课以后到我办公室接着very,四个也是不够的。”
有一回我写了一个什么关于期中英语考试的总结,交上去给胡老师看,其实我都忘了写的什么了,因为我觉着那些东西都是应付老师的,他们也不见得有时间看。总结交上去第二天,胡老师来了。他拿着那篇总结,站在讲台上说:“张小树这篇总结,给了老师当头一棒啊!老师年纪大了,经不住打。那你一棒子我一棒子,不把老师打死了么?!”胡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要是笑呵呵地也就完了,他偏偏是绷着一张脸说的,结果我们笑也不敢笑,不笑还憋得慌,一屋子人全趴在了桌子上。
话扯远了。本来我想说的是胡老师严格要求他们班的同学,一发现某男和某女有了相互吸引的苗头便把两个人分别找去谈话,我们经常能看到在他们班的走廊里,胡老师面前恭顺地站着一个男生或者一个女生,认真虚心地听胡老师的谆谆教导。可惜的是,胡老师的这种苦口婆心并没有得到他想要得到的效果,甚至加快了他们同学互相吸引的速度——本来两人还没感觉或者心里对对方什么感觉没底,结果胡老师一问:“你跟谁谁不要跨越朋友的界限啊。”好了,这下子两人心里都知道了:哦,原来他(她)也是喜欢我的啊。得,这下子又成了一对儿。
七班是我们年级里谈恋爱最多的一个班,每当我看见胡老师又在门口跟谁谈话的时候,我就会对陆璐说:“你们班的早恋队伍又要扩大了。”
胡老师不光是管他们班的事情,还特别喜欢管我们班的事情,好像他们班几十个人让他管起来不过瘾似的。程开就被他找去谈过好几次话。胡老师说:“程开呀,你要专心学习啊,以后你不想上清华么?你现在怎么可以谈恋爱呢?”
程开说:“老师,我没谈恋爱,我学习挺专心的。”
胡老师好像没听见似的,接着说:“你看看江南,学习多认真呐,你要是认真点儿,你能学不过江南?你看看上次期中考试,你错的都是不该错的题。陈冰冰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以后的路还长呢,这么小的年纪你着什么急啊?”
胡老师跟程开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躲在胡老师背后偷听,程开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也没把我瞪跑。听到胡老师数这句话我差点儿笑出来,一出声儿,胡老师发现我了。“张小树,你干嘛呢?过来!”
我乖乖走过去,“胡老师,我下楼。”
“你期中考试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连被动语态都能变错?”接着又跟程开说:“你们两个,好好跟江南学学,多用点儿心,什么时候也考个第一。”我在心里撇撇嘴,心说您要是知道了江南那些歪心思不得哭了啊?
胡老师终于放我们走了,我大笑着跟程开说:“陈冰冰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以后的路还长呢,这么小的年纪你着什么急啊?!哎,哎,程开你别不好意思啊。你说说,咱胡老师多可爱啊!用常理推断,咱班也能多一对儿了吧?七班他们可是谁被找去谈话谁就能开始谈恋爱,胡老师比小摩尔做实验拿那催化剂还厉害呢!”
程开真的不好意思了,扭过脸去要回教室,“胡说什么呀你,我和她是好朋友。”
偏巧这会儿陈冰冰回来,听见程开这么说,立刻搭茬儿说:“你和谁是好朋友啊?”
程开有点儿发愣,我说:“江南。”
“哦。”陈冰冰从兜里掏出一包当时流行的“小浣熊干脆面”递给程开,“你早晨不是没吃饭么?给你。”
是啊,程开没吃早饭啊,他跟江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也在场,为什么我就没想到给他买点东西吃呢?看样子我是不如人家陈冰冰讨人喜欢,没人家漂亮不说,还没人家体贴。唉,程开选择陈冰冰是对的,我一点儿都没有抱怨的必要。
第二节下课做课间操,我一直看着站在我斜前方的程开,他长得特别直,已经快要一米八了也不见他弯腰走路。宽宽的肩膀,有点清瘦的身材,也许在大人眼里他还很单薄,可在我眼里他已经是个挺拔英俊的男人了。在那一刻我想到了江南。江南跟程开差不多高,江南比程开帅,江南比程开成绩好。老师们都围着江南转,因为江南他爸是我们那个区的一把手,这跟他们围着陈冰冰转是一个道理。可我就是喜欢程开。徐志说得对,你也许是一直都喜欢一个人的,只不过你需要一个适当的时机来点燃这种热情。我发现我喜欢程开也是一件特别小特别奇怪的事儿。
初二的时候,豆子约我出去玩,加上程开和豆子当时的女朋友,一共四个人。我们先去溜冰场,豆子跟他的女朋友手牵手在前面,我和程开在后面。程开不太会溜冰,我就说:“我带着你好了。”于是我伸出手,程开把他的手交给我,我这辈子第一次牵手就这么被糟蹋了。
由于程开的溜冰技术实在太差,我因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一直扶住他一个大男生,结果被摔了若干次之后,我坚决不肯再滑下去了,因为除了被摔在冰上浑身酸痛之外,我的衣服都被沾着的冰沫弄湿了。“下回你趁早儿换球刀啊,不会滑还穿什么速滑刀啊?”我一边拍身上的冰沫一边拿眼睛斜程开,看他一脸愧疚的表情。
“咋了?怎么不滑了?”豆子滑过来。
“我不滑了,你看他那水平,我陪着他摔多少跤了啊?你这不是害我残废么?万一我摔了有人穿着冰鞋从我脸上滑过去呐?”
豆子嘿嘿笑,“就你?滑不滑的都差不多。”
我脚下一使劲儿,蹬着冰一加速,伸手就要抓豆子,豆子知道他说完这句话是什么效果,早就“预备跑”了。于是我和豆子在偌大的冰场上展开了追逐,豆子比我滑得还好一点,他能倒着滑,所以他可以一边在前面滑一边回头跟我做鬼脸。后来我追累了,回到程开和豆子女朋友身边,不动了。
豆子为了哄我,说他请客去打桌球,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桌球是社会混混的运动,那会儿我可不知道什么“斯诺克”,我也不知道男人打桌球的样子挺潇洒。这都是因为我家旁边烟雾缭绕的桌球室和里头不伦不类穿着奇怪的年轻男人。
后来我还是跟着豆子去打桌球了,程开也会打,他说他是跟豆子学的。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程开的,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打桌球的样子好看,而是因为他用的是左手。这个理由太奇怪了,比江南喜欢我的理由还要奇怪。我喜欢程开就是因为他是左撇子,而我也是左撇子。就这么简单。
后来豆子知道我喜欢程开之后,对那天带我们去打桌球后悔不迭,他觉得是他害了自己的兄弟,居然让我喜欢上他了。我不跟豆子计较这些,因为豆子也是我兄弟。豆子说程开也许是喜欢我的,因为初三时候放学很晚,程开每天都会绕远送我回家,之后自己才回家。豆子说,他要是不喜欢一个女孩绝对不会每天为她做这些事。我反过来问豆子,如果程开不送我,那么他会不会送我?豆子想都没想就说:“会啊,当然会,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儿自个儿回家呢?”我说:“那不就完了?你也喜欢我?不能吧?”豆子哑口无言。
豆子是不可能喜欢我的,所以,程开也是不可能喜欢我的。这两件事似乎没有因果关系,可是在我看来,是存在着必然联系的。
很明显,现在程开喜欢的是陈冰冰,我就是再迟钝,也是看得出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