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贤的全面报复与张维的孤独无援-非常情爱

刘全贤也不是好惹的。

就在过完大年初三后,一篇批判张维著作的文章面世了。初十以后,批评张维的文章被大批制造了出来。同时,十五以后,给刘全贤解脱的文章也出锅了。文坛一下子像过年一样热闹起来了。

最要命的是一家不起眼的报纸上登了一篇批评张维的文章,说张维的文章有政治问题。这可是不得了的事。这篇小小的文章被人呈给了北方大学校长林志高和党委书记,学校立即找来张维的书给常委们发了一本。几天后,学校党委在开学的第一周里开了会,对张维的书进行了讨论。大部分人都认为没什么,说透了就是对时局不满,还没有到有政治问题的地步。可是,有一位党委委员抓住了一些句子,认为张维对过去历史上一些已经有定论的事产生了疑问,这就是政治问题。林志高在给全校干部开会部署新学期工作时,把张维和刘全贤的事在会上讲了讲,特别批评了张维,认为张维是给学校脸上抹黑的人。

这个帽子可大了。李宽找来张维,狠狠地批评张维。

张维一听,心里很气愤。再想想林志高和李宽对易敏之的迫害就说:“李主任,我没有看到那篇批评我的文章,我下去会找着看的,我要狠狠地反击这种小人的。都到了1990年代中期了,还会有这样的政治流氓,还会有这样的‘文革’遗风。别人批评我,我不在乎,可是他林志高批评我,我不会放过他的。他这一辈子把易老师害得就够惨的了,居然还要加害于我。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害易老师的。他利用了你,这些我都知道。只不过我觉得易老师去世了,他生前没有太计较这些恩仇,我们也就不必计较了,现在看来我必须反击他了。”

李宽听得目瞪口呆,惊魂未定中,他问张维:“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主任,谁告诉我的你就不用问了。我知道你是被人利用,很多年来你一直很愧疚,我很理解你。你对我也很好,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我就像对你的儿子一样。可是,林志高就不一样。他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他想错了,不但有人知道,还知道得清清楚楚。”张维气愤地说。

“张维,你告诉我,是不是老方告诉你的?”李宽着急地问。

“不是。你就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即使要反击林志高,也不会把你扯进来,你放心。”张维说完就走了。

看来把张维逼疯了。李宽立即给林志高打电话,把情况给林志高说了。林志高起初有些心虚,但随后他就对李宽说:“让他说去吧,他有什么证据?再说,老李啊,你说我利用你了吗?你见我照抄了易敏之的诗了吗?你对他说,让他去说吧。”

李宽放下电话,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年来,他以为自己被林志高利用了,而林志高却否认此事。他自己倒是疑惑了。林志高让他别管张维,他却不能那样做。他必须阻止张维再这样闹下去。

他拨通了穆洁家的电话。穆洁开学又住回了自己的家,但她不愿意见张维。她接上李宽的电话,惊呆了。她没有想到,张维竟然要把刀子对准李宽和林志高了。她也不能告诉李宽是谁告诉张维的,她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她答应李宽好好做做张维的工作。

穆洁来找张维。她挖苦他:“你最近好风光啊!”

“你说我什么?风光?你没有看见有那么多的人都想把我置于死地而后快?你没有听说林志高也在批评我有政治问题?你是不是也来骂我的?”张维冷冷地说。

“我是来骂你的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是什么?是英雄吗?任世雄是什么人?是奸商,他的眼里只有钱,他是要哄你,以便更好地给他赚钱。他给你说,你的书已经发到三万册,实际上已经发到十万册了,可你能拿到多少?一万多块钱的稿费,连他的零头儿都算不上。你一直在受人指使,你还不明白吗?”穆洁说。

张维没想到穆洁会说出这番话来,心里也有气。本来他早就对任世雄有些反感,知道他赚的钱是他的几十倍,可是他是讲信用的,他只能哑口无言,还能说什么。

穆洁再也没有来找张维,张维却盼着她来。如果她再来对他说一声:“算了,张维,人世间的事是管不过来的,我们还是自由自在地过我们的日子好了。”他也就放手了。他觉得自己很累很累,他真的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然而,当任世雄再来找他的时候,他的愤怒又出了刀鞘。他不恨面前这个书商,他恨刘全贤和林志高。他决定跟他们背水一战。在写文章之前,他想把自己的想法跟谁说一下。他想到了另一个人,林霞。

林霞正在看电视,见张维进来,笑着说:

“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到处都有你的报道,不过,也有骂你的文章,还多得很。”

张维苦笑着把最近以来的情况都给林霞说了,他最后笑着说:

“我现在也没个朋友,连听我说话的人也没有,就只好来找你,给你说说,我的心里就不慌了。”

林霞看了看张维,张维那双多情的眼里现在满是愁怨和仇恨。她有些可怜他,说:

“那你就给我说说好了,我不是你的朋友吗?再说,穆洁那样做也有她的难处,你不要再逼她。你不能把所有的人都要求和你一样,跟正义为伴,与邪恶为敌。你应该理解她。”

“不,我还是无法理解。既然道不同,我们也无法走在一起了。”张维说。

林霞又笑了,说:“你这个人,就是太自恋。什么时候能够平和一些,能够宽容一些,就好了。”

“算了,我无法给你说。”张维站了起来,说:“我与邪恶天生就是敌人,我来到这个

世上,就是代表公理来的。”说完,他悲壮地走出了林霞的家。林霞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他,他突然想哭。为什么原来的朋友都这样呢?

他最后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老吴家。老吴正在看电视,一看张维来了,就笑着说:

“我本来是要去找你的。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应该庆祝一下吧!”

张维苦笑道:“是应该庆祝一下,我在到你家的路上想起了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可惜没有人为我唱这首歌。”

老吴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李宽也给他打了电话,把前前后后的事说了,让老吴一定要说服张维。老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张维便把所有的情况都给老吴说了,包括与易敏之有关的那些事。老吴一听,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站了起来,给张维泡了一杯茶,然后给张维把烟点上,才说:“张维啊,我觉得他们劝你也是有道理的。你先不要瞪眼睛,先听我说。按我看,刘全贤也把你怎么不了。他就是再使阴招,人们也不会理他,反而仇恨他,毕竟时代不同了,人们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时代去吧!我想,你需要冷静,静静地等一等,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反过来说,如果你要跟他们斗,你太势单了,你把这两个人惹了,你还上不上这个学了?所以,从长远看,你不要妄动,还是要冷静。”

“不妨给你说,自从易老师去世,那个刘全贤开始代导师后,我是一直忍着。多少次我都不想上这个学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不想退了。你不要再劝我,所有的人都劝我,都被我骂了。我们是忘年交,你又像是我父亲,我不想骂你。我走了。”张维说完,就站起来要走。他的泪水都快出来了。

老吴一听,赶紧把张维按住,说:“你先坐下。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倔!我问你,你想好后路了没有?”

“我没有后路可走。你们信宗教的不是永远有后路吗?可以进天堂。我不能相信,所以我永远也没有后路,但我不明白,你们口口声声是爱,是正义,到真正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却又像中国的古人一样瞻前顾后。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了。”

张维拍门而出。两个基督教徒的劝说使这个倔强的青年伤心到了极点。他原本多么相信他们啊!现在,他的确是再也没有朋友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根落去叶子的枯树一样,没有羽翼,没有伙伴,只有孤单的剑似的身子,直刺向虚无的天空。也许生命的意义就在这里。

愤怒的人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易敏之。他觉得好人并没有好报,反而是那些害他们的人得到了种种好处,最后还要加害他们的后人,真是可恶极了。他再也无法冷静,再也顾不上穆洁了。他对自己说:“如果在正义与穆洁之间让我选择的话,我只选择正义。”

当天夜里,他打电话叫来了任世雄。虽然他知道这个人是在利用他为其赚钱,他与别人的争斗越激烈,他的书就卖得更好,但是他是拿不到一分钱的。也罢,让他拿他那一份,我拿我那份,我那份就是正义和复仇。

任世雄一看,主要是针对林志高的,题目也很醒目:《林志高,你应该忏悔了》。任世雄一看,拍手叫绝。他马上给一家晚报的编辑打电话,人家让他马上把稿子送过去。

任世雄走了,张维一个人躺在那间冷冷的房中,仿佛躺在一间监牢里。他做好了为这篇稿子入狱的准备。那天晚上,他想起司马迁来。想着想着,他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司马迁,在狱中写作他的春秋大义,但他写的不是史,而是区区三万言。他在狱中完成了与易敏之真正的对话,准确地说,它已经不是对话,而是一篇状如老子的《道德经》一类的文章,只有论述,没有争论。他超越了易敏之。他一想到这儿时,他就含着泪笑了。然后他又想起苏格拉底,他想,应该像苏格拉底那样壮烈而平静地赴死,才是真正伟大的死。他梦想着,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仿佛大病刚刚退去一样。中间他睁开了好多次眼,可他就是没醒来,他也不想醒来了。再也没有人来找他。安静极了,像是到了极乐世界。中午的太阳暖暖地照着他,他在梦中梦见自己在七彩云霞上飘飞,飞过千山万壑,飞过万重大洋。

张维的那篇文章发表以后,全国各地的晚报有近一半都转载了那篇文章,林志高一夜间从一个文化名流堕落为一个文化流氓,一个政治骗子。他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已经看到了那份批判他的文章。他跌倒在地。

他先是恼羞成怒,然后他就慢慢地冷静下来。他听了办公室主任的话,准备状告张维,以此在天下人面前翻身。于是,在四月中旬,也就是全天下的学人们在纷纷议论他的时候,他在电视上又出现了,并适时地告诉人们,他要状告张维。五月初,大小报纸上又出现了北方大学校长林志高状告张维和那家报社的消息,法院也正式受理此案。

张维也从报纸上读到了以上消息,然后他就去找雷春芳的母亲,可是,雷春芳的母亲一见张维就说:“你怎么出卖了我?”

“我没说是你告诉我的啊。”张维说。

“崔静怡给我打电话来,问是不是我说的,我给她撒了谎,你可千万别再找我了,我们以后不认识。”雷春芳的母亲说。

他从雷春芳家出来时,他的心里一片荒凉,他突然觉得吴亚子和穆洁为什么都不愿意跟

他的原因了,他凄惨地笑了一下。路边一伙民工正在抢救一个刚刚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民工,看样子,那个民工可能不行了。他悲哀地想,这个民工摔下来还有人帮助,而他呢,一个为正义而战的战士,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这是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