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敏之与林霞的恋情已经路人皆知了。不知是哪家小报刊登了一则消息,名为《老来桃花运——易敏之与其学生林霞相恋》,文章称,他们可能马上就要结婚了。这则消息一发表,全国的晚报和晨报类报纸纷纷转载,且有报纸发表评论,一时间,隐名多年的易敏之又被推上了浪尖。这对于林霞来说,却是不祥的消息。
她父亲千里迢迢来到了北京。父亲一脸黝黑,大概是年轻时干农活晒的。他穿着一身西
服,扣子系得紧紧地。这个当地的暴发户在一进林霞宿舍时,就满脸的愤怒。但是,林霞并不在宿舍,而在易敏之那儿。杨玲打电话叫来了林霞。林霞说:“走吧,咱们出去吧。”“好。”暴发户也这么想。
他们不知道到哪儿去,学校里到处都是人。他还是第一次到女儿的学校来。这儿真大啊,差不多有他们县城大,且比县城的人似乎还要多。他们都忍着心里的话没说,只说些没边没沿的事。走了十分钟才到学校外面。
林霞终于忍不住了,问:“爸,你怎么来了?”
他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看着女儿低垂着的眼睛问:“报纸上说的是真的?”
林霞点点头。他的双手插进了裤兜,这是他在工地上要骂人时的一种姿势,他风暴般地对着林霞,林霞却一点也不害怕。他只好强压着心中的愤怒,眼睛里已经有了血丝,低低地吼道:
“你太丢我的人了。全县城的人都在谈论,人家怎么说,这么好的闺女怎么要嫁一个快死的人,是疯了吗?还是有病?我们怎么解释?”
“我没疯,也没病。我们是互相相爱,两情相悦。”
“相爱个屁。过几年他就死了,你怎么办?”
“他还能活二三十年呢!”
他有一些话无法对女儿说,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话来:
“他比我都大,他还能生娃娃吗?”
林霞一听,觉得受到了侮辱,瞪了一眼父亲,说:“我们不要娃娃。”
他无话可说了。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再也找不到语言。他们相持了半天,谁也不让谁,最后,他说道:
“你看,我不管他是什么大美学家,我觉得两个人结婚,就是为了生儿育女。这个道理你懂吗?”
“现在不要孩子的人多的是。”林霞反驳道。
“我说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知道,你说的就是那种事。”林霞有些不屑地说。
“我和你妈商量了,一句话,你要是和他结婚,以后就别回家了,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他终于忍无可忍。
林霞沉默着。父亲走了,消失在北京的街市上。她却一直站在那儿流泪。
易敏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一听说林霞的父亲来了,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对林霞说:“好好对你父亲,她是为你着想,没有一个父亲不是爱女儿的,不是为女儿着想的。”他还想见见未来的岳父。说起来也真是荒唐。
林霞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他看得出来她哭了。他爱抚地看着林霞,问是怎么了。林霞却只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结婚?”
易敏之不说话了,他知道林霞肯定和父亲吵翻了。他说道:
“你听我说,你要慎重地考虑一下。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
“我还用考虑吗?全天下都知道了。”林霞有些怨气。
“不要管外人怎么说。”易敏之有些孤傲地说。
“我们尽快结婚吧,越简单越好。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是不是真心相爱的。到时候,我们就请些记者来,把我们结婚的事再报道出去。”林霞说得有些愤怒,但也有些豪壮。
易敏之沉默了。林霞问:“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不,不是的。在这个时候,你的压力是最大的。我们这时候结婚,有点被逼的味道。”
“我本来就是要和你结婚的,只是想等你完全好了以后。既然现在人们都知道了,你又是名人,我们索性就顺水推舟,这样,我们家里也不会太为难。”
易敏之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就笑道:“好吧,我易敏之年轻时最爱干的事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没想到,老了还有这样一桩美事。好,我们合计一下,以最快的速度办了这事。”
两人想了想,也就是去照张结婚照,请一些人,订几桌酒席,不必像年轻人那样大操大办的。林霞也不想给家里人说,就是易敏之觉得遗憾,他说:
“一个人一生就这么一次喜事,这样办是不是太委屈你了。本来你嫁给我就很委屈了。”
林霞却不这么想,她说:
“我们结婚以后,等我毕业了,我们就到处旅游,离开这里,到一个很安静的地方生活。”
易敏之笑了笑说:
“我最近也想了,如果你愿意旅游,我们就到处去旅游吧。以前,各地和国外一些大学都请我去讲学,我都谢绝了。现在好了,我们就借讲学为名,去旅游好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带你去畅游世界,一定要用我的生命换取你的快乐。”
林霞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那天夜里,他们第一次同房。以前,林霞总是担心易敏之的身体,今天,她再也忍不住了。他如果不行,她就要帮助他。最近以来,她偷偷地在图书馆和外面的书店里查过很多书,看过如何激发和延长男性性欲的知识,还掌握了如何帮助男性恢复性功能的技巧。她不是不担心这方面的事情,但她觉得在这方面,她的欲望不是很高。
易敏之的确需要林霞的鼓励和帮助才行。林霞是第一次,有些紧张,但她担心的是易敏之。易敏之也担心自己,浑身都努力着。第一次没有成功,易敏之的身体到底不行了。易敏之沉默着,非常沮丧。林霞能听到易敏之的身体在哭泣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小声地对易敏之说她最近的收获。易敏之有些不好意思,泪水出来了。
在林霞的帮助和鼓励下,易敏之终于成功了。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林霞问:“你想不
想要个孩子?”易敏之说:“想,也不想。”林霞问:“为什么?”易敏之说:“你还没毕业,等你毕业了,我们再要吧。”林霞笑着问:“那时候你行不行啊?”林霞说完后就觉得这话很不合适,但易敏之当时并没在意,豪壮地说:“我会更厉害的。”
易敏之与林霞结婚的消息第二天就传出去了。晚上,张维给穆洁说了易敏之和林霞要结婚的事,问道:“要不,我们也结婚吧,我要告诉全天下的人,我爱你。”穆洁本来一听林霞和易敏之要结婚的事,心里稍稍有些迷茫,后又听张维的一番话,心里感动极了。她想,若真的那样,该有多好!她越来越爱这个有些神经质的青年了。他的心思细腻,敏感极了,她觉得他的心可能鲜红和新鲜得像个刚懂事的孩子,而他的勇气和豪壮像个英雄。这是她少女时期的梦,可是来得太迟了!
她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在张维的怀里抖动着,把张维抱得紧紧地,像是怕张维会一下子飞掉。她没有张维那么乐观,她对张维说:“我已经很满足了。小维,我们就做对情人吧!我比你大那么多。男人可以比女人大,但女人若是比男人大,还是有些不合适。”
“你在国外都生活了那么久,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国外也一样,全世界到处都一样,都是男性文化为中心。我们做对情人的话,我还是自信的,我们还是相配的,但我们一旦成了夫妻,我就没有自信了,还是给我一些自信吧!”穆洁说得非常伤感。
周末,易敏之和林霞在华英楼举行了简单的结婚典礼。易敏之请了一些老朋友,林霞只是请了一起上硕士的研究生学友,总共也就五六桌人。一对新人都非常兴奋,一切俗套都未进行,只是给大家敬酒。易敏之在婚宴前有一个简短的说明:
“各位亲朋好友,非常感谢各位的光临。今天是我易敏之和小霞的结婚大喜之日,我比小霞要大三十多岁。这份爱情和命运对我来说,降临得太迟了,以至于要耽搁我大半的生命。但这份爱情和命运也很及时,就像我的学生们认为的那样,它拯救了我的生命,给了我新生。在这里,我要郑重地感谢小霞,希望生生世世我们都能结成夫妻,同甘共苦,幸幸福福。谢谢!”
大家热烈地鼓掌,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在喊:“林霞也说几句吧!”
大家都说好,都喊。
林霞本来就没有想过要说什么,一时脸有些红。她还沉浸在刚才易敏之的誓言里。她看着易敏之,易敏之今天特别年轻,看上去像是个三十岁的青年。他很幸福,在微笑着看林霞,说:“就说几句吧。”
林霞笑了笑,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的,他都说了。”
大家一听“他”,就喊:“他是谁?”
林霞的脸更红了,她说:“易……易敏之。”
大家都大呼起来,这时,有个年纪很大的学者站起来,说:“不行,这样不亲热,我们想听听,你们在床头时,叫对方什么。”大家都鼓掌。易敏之也大笑,说:“我叫她……小心肝。”大家都大笑,说这个称呼太俗套了。林霞羞得一直低着头。大家就喊:“林霞,你叫他什么?”
林霞的头抬了起来,刚抬起来马上羞得又低下头去。然后,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又抬起头来看易敏之,易敏之正张着嘴望着大家笑。她觉得幸福极了,快乐极了。她被易敏之感染了,说:“我叫他……”
她又低下头去,偷偷地笑。大家又喊,那位老者出来笑道:
“叫什么,这时候了还羞什么,已经都成了夫妻了。”
林霞看易敏之,易敏之还是张着嘴冲大家笑,见林霞望他,就说:“想说就说吧!”
林霞便说:“我叫他小屁蛋。”
大家都快要笑死了。老者也笑得前仰后合,这时,他还是过来说:“那为什么称小呢?他那么老!”“他不老。”这一次,林霞像是在反击什么似的,很迅速,很惊人。
大家便又笑。林霞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更羞了。易敏之却还是在笑。
婚宴竟然空前热烈。易敏之和林霞给所有的人都敬酒。冯德昌胆子大,他说:林霞是他的师妹,今天是他师妹的婚礼,所以,易敏之得叫他一声姐夫。易敏之便大笑,说:“好,叫姐夫。”
其他人却不敢。到了张维时,张维站起来说:“衷心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张维喝了四杯。到了穆洁时,易敏之说:“该叫你什么呢?”
穆洁站了起来,对着林霞说:
“很多年前,我们那一级也有个姑娘十分喜欢易老师,却没有勇气说出来。她看上去很自信,甚至有些独立特行,但她没有说。你呢,看上去很文静,很弱,却有常人没有的勇气和信心。我真的非常佩服你。我衷心地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