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的失眠奇迹般地好了一周。这一周,他的心情格外好,试也考得很好。李宽问他:“易教授那儿去了没有?”他说:“去了。”李宽问:“有没有收获?”他说:“还行。”李宽笑着问:“有没有想过上他的研究生?”
张维早就想过,真要让他上研究生,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易敏之才配做他的导师。
张维的狂妄有他的道理。这道理来自于北方大学那些同样狂妄自大的写作者圈子。张维在同班同学和同系的老师们那儿看上去有点疯,有点神经病,但在那个不到十个人的写作圈子里,他是最正常不过的人,是那个圈子的中心人物和英雄。北方大学人才辈出,尤其是文科方面的人才,几乎都是各学科方面的领头人。在文学方面,北方大学更是文坛的焦点之一。北方大学每年都要出几个文学方面的人才,而且这些人每每以狂妄著称,当然,这狂妄也是有根基的。比如,北方大学最近几年出现的几个天才式的诗人和作家都先后自杀,在他们的遗作里,充满了狂妄的声音和不世的才华。北子是他们的代表。北方大学的学生为此而骄傲,他们从不为那些自杀的诗人而悲痛,相反,他们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英雄。这种观念尤其是在文学圈子里达到了高潮,张维的自杀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这种观念和情感推动的结果,而且,与张维同时要自杀的还有两个,只不过那两个一直停留在日记里写遗言而已。张维的退学和跳湖自杀早已被那些哥们儿写在文章里传扬于世了,张维后来收到很多其他大学的文学爱好者写的信,在那些信里,充满了对他的崇拜和赞美,他们把张维比喻为“天才诗人”,而张维也真的以为自己是天才。
张维在高年级的文人们毕业后,迅速就成了低年级学生崇拜的对象。这崇拜也使张维更加狂妄。他们几个人常常聚集在一起,在湖边一起朗诵伟大的诗篇。所谓伟大是他们觉得伟大,并非世人认为的伟大。当然大多是传世之作,但有些却是他们自己的。张维只有在这个圈子里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一个在真正呼吸和生活的人。他把自己装扮成了英雄,加上他那北方式的英雄主义的悲剧诗篇和传奇般的经历,使他不折不扣地成为北方大学学生中的精神领袖。
但张维对他的那个圈子实际是很不满意的,他觉得那些人都很浅薄,也不思考什么重大的命题。他平时也不怎么多说话,但凡说话,都是些很深沉的语言,所以他在圈子里的威信很高。
总之,张维随着他在学生中地位的提高,对那些学者简直不屑一顾,他觉得那些人在大学里教书,简直是大学的耻辱。张维跟易敏之的僵持,也与张维的狂妄有关。
张维马上就要去实习了,他跟易敏之来告别。易敏之问:“最近还失眠吗?”
张维说:“稍好一些。”易敏之说:“你要不失眠,就得彻底忘记你的问题,好好地去玩,放开去玩。我们现在为什么没有哲学家,就是知识太多,所以我告诉你,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放弃你的知识,获得你鲜活的生活,只有生活是最真实的,知识是最不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