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机器(6)-机器(选载)

特等劳模牟棉花没有跟儿女们告别,径直钻进一辆军用吉普车,不露头了。王莹无奈地向吉普车内挥手。王凤急得围着吉普车转圈儿,王建设呆呆望着吉普车的后视镜。只有王援朝大声说道,妈妈,一定给我们写信哇!白瀛瀛凑近车窗对车内说,您晕汽车有治晕车的药,您晕飞机有治晕机的药,部队有卫生员!吉普车里,没有传出牟棉花的回应,这使人们产生错觉--她并没有坐在车里。只有王莹心里明白--妈妈重新硬朗起来。重新硬朗起来的妈妈,雄赳起气昂昂,那是不相信眼泪的。两辆军用吉普车,一前一后驶出工人疗养院大门,奔着北京方向去了。

王凤孩子气地说,嘻嘻,有人再想批斗咱妈,可找不着人啦!

王家的儿女们一起走到工人疗养院大门口。一辆大卡车疾驶而来,嘎地停住。王莹看见有人押着徐贰芬站在车厢里。一个大胡子男人喊道,你们去把牟棉花揪出来,跟徐贰芬一起批斗!这太惊险了。咱妈前脚走,后脚来了批斗的。王莹小声对哥哥说。

王援朝不动声色说,地狱并不遥远,就在天堂隔壁啊。

说着,王援朝挥手向弟弟妹妹告别,抓紧时间返回金水村。白瀛瀛拧开疗养院门卫室外面的水龙头,哗哗灌了两瓶子自来水,推起轮椅走了。这是一个简单的时代--邂逅没有惊喜的握手,离别没有难舍的拥抱。见了就见了,走了就走了。望着哥哥坐在轮椅里的背影,王莹突然热泪盈眶。我什么时候才能跟哥哥在一起呢。返回金水村中途到达邓家店,天色黑了。推着轮椅长途行走白瀛瀛两脚磨起血泡。路边,她停下轮椅给王援朝擦汗,之后去水渠边洗手巾。洗了手巾她脱掉鞋子,在渠水里涮了涮脚,感觉清凉几分。月亮升起来了,无意之间她侧脸看到水渠边躺着一个人,好像穿着黑色棉袄棉裤。趁着月光她看见这个人脸,尖叫一声跑了回去。援朝,这个人我看着面熟!白瀛瀛扑到王援朝怀里说,好像是我爷爷……资本家白鸣岐?王援朝镇定自若搂着白瀛瀛说,既然好像是你爷爷咱们把他救回家吧!白瀛瀛颤抖着说,他是挨了批斗的反动资本家呀!我不敢……

你不敢?我敢!王援朝笑了。月光下他的笑容被镀了一层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