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女学生手里挥动铜头皮带朝梁三升说,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你们擅自揪斗人造黑劳模,不触及灵魂只触及皮肉,这是破坏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十六条"的行为,我们要开会批斗你的!梁三升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毛主席的红卫兵,往后退了两步。
把人造黑劳模押回去!一声令下,两个女红卫兵押着王金炳下台。会场出现一阵骚动。为首的女红卫兵指着梁三升说,把这个人也押回去,连夜审问他为什么破坏"十六条"!梁三升隔着人群跳脚说,你们是红卫兵小将,我是革命造反派,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为首的女红卫趾高气扬说,呸,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井水河水?我们晚上还有任务,明天再来找你们算账!这一群女红卫兵押解着王金炳大步离开批斗会场。佟小喜的叔叔扬起胳膊好似落水者扑腾着说,你们把黑劳模带走了,我侄子的尸骨往哪儿找去啊?路过桅灯制造厂的批斗会场,那一对奸夫奸妇下台了,换了一个鸡奸男童的老头儿上台,低头猫腰接受批斗。好奇的人流涌动着,一时道路堵塞。"人造黑劳模"成了无人搭理的盲点,丢在一旁。王莹突然钻出人群一把抓住爸爸胳膊说,您跑吧您跑吧!您不跑,回到柴油机厂您照样挨斗啊……王凤窜上前帮腔说,爸爸您先躲到工人疗养院去,您不跑白不跑,反正现在没人管您!望着突然出现的两个女儿,王金炳双腿发颤身子摇摇晃晃说,我两条腿不听使唤,跑不了啊……王莹推开妹妹说,您当年半夜协助李亦墩翻墙逃跑,那胆量呢!
一群人呼喊着涌上来,这是来自柴油机厂的革命造反派。他们如获至宝似地抓到"人造黑劳模",押回工厂批斗。落到革命造反派手里。王金炳嘴唇不抖了,腿脚不颤了,脸色渐渐复原了。他心安理得地向女儿投来一瞥,目光里居然流露出几分跳伞者安全着陆之后的神情。眼巴巴看着父亲被押走了。王莹转身躲到暗处,双手捂脸大哭起来。王凤陪着姐姐悄悄落泪。傻凤你哭什么!王莹气急败坏斥责着妹妹。
我知道你为什么哭!王凤挺起胸脯说,你看到咱爸是熊包,就哭啦。
王莹霍地站起瞪大眼睛注视着妹妹。王凤连忙说,咱爸主动回厂挨斗,这叫自愿!怪不得咱们啊。王莹在前,王凤在后,回家去了。半路上看到身穿黑棉袄黑棉裤的白鸣岐跌跌撞撞拐进一条小巷,消逝了。姐妹俩疲惫不堪地走进家门。客厅里黑着灯,从弟弟房间里泄出一缕灯光。王莹迎着灯光推门看到王建设趴在床上哭泣。上前拉起弟弟却被他的大黑脸吓了一跳。设子你怎么啦?这脸跟包公似的!
那拨造反派押着咱爸走了,又来一拨造反派,他们抓不到咱爸就说我是人造黑劳模的狗崽子,还说我爱好修理机器是走白专道路,给我抹了一个大黑脸……王建设双手捂脸哭着。哥哥别哭了,你赶紧洗脸吧。王凤小大人儿似地劝慰着。王建设说已经洗了两遍,这是油墨洗不掉。王莹从弟弟满脸怯懦的神色看到爸爸的影子,急声急语说,设子!一点油墨就把你吓住啦?你这样胆小怎么参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呀!你掉眼泪也冲不掉油墨,咱们动脑筋想办法嘛。王莹指挥王凤说,你去楼下孟叔叔家讨一小碗白酒,兴许能擦掉油墨。
一会儿工夫王凤端着空碗回来了,说钢厂来了一群人把孟叔叔带走了,也说他是人造黑劳模。坏了,都成了人造黑劳模,恐怕没有太平地方了。王莹拧着眉毛说,明天一早儿咱们去工人疗养院,千万不要告诉咱妈咱爸挨斗了……姐,我存了一小瓶汽油。王建设小声汇报。
好啊,没有酒精就用汽油试试。王莹猫腰从床下找出一团棉花,准备蘸着汽油给弟弟擦脸。一瓶汽油,一大团棉花,王莹把弟弟脸蛋儿基本擦干净了。王建设起身跑回屋里去了。王凤在厨房里热了饭菜,小声告诉姐姐说,我听楼下邻居说头一拨人来抓咱爸,有一大胡子进屋扒掉设子裤子搜查,说他屁眼儿里是藏着金条。王莹听罢咬着嘴唇说,那大胡子太没人性了。说抄家就抄家说打人就打人,以后谁还敢当劳模呀。我敢!王凤拍着胸口说,我的理想就是跟咱爸咱妈一样,长大以后无论如何我也要当特等劳动模范。傻凤,你当劳模不怕挨斗呀?王莹试探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