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可龙支书还一直没到余忠老汉家来。这使余忠老汉一家感到了不安。吃过晚饭,余忠老汉把请来闹夜的鼓手、乐队和歌师安排好了,要亲自到支书家去请他。可文忠坚持他去,说:“爸,家里大小事情都要你安排,等会阴阳先生还要择出殡的时辰,你还是留在家里吧!”
文富也说:“爸,就让大哥去吧!反正也是再给他说个信儿,来不来是他的事情。”
余忠老汉听了,也觉得是这样,就让文忠去了。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却有满天繁星的夜晚。星辉淡淡地照着大地,四周说黑不黑,说亮不亮,加上秋雾,天地间仿佛被一种发黑的粘稠的混沌物质给充斥了。秋虫卿卿,秋风飒飒,让人有种肃杀和悲凉的感觉。文忠走出不远,就听见从自己院子里传出了闹丧的歌师嘶哑而悲哀的声音:
“锣堂堂来鼓,
我在孝家起歌堂!
灵前烧起一炷香,
香烟渺渺又茫茫。
哀哎哀哎刺花儿开呀。
陪伴亡人上天堂!”
这是一批职业的孝歌师,那悠长的声音带着天然的、催人泪下的悲切和惨淡的音乐味。文忠听了,心里也不由泛起一种酸楚来。他回头望了望院子里临时搭起的敞棚,孝歌正是从那儿发出的。一只一百瓦的灯泡,亮出热烈和耀眼的光芒,似乎与那悲切的气氛很不协调。可是文忠没多朝这方面想,此时,他的内心充斥着另一种怨恨,那就是这个五保户,给他们家带来太多的麻烦了。为啥这些麻烦该他们一家人来承担?他想起春上那场病卖掉的两千斤稻谷,想起下午宰掉的三百多斤重的大肥猪,想起晚上供来帮忙、打杂以及抬脚、歌师、阴阳先生等而坐的七、八桌酒席,这个勤劳、节俭的庄稼人心里,确实有了种心疼与愤慨的味道。更重要的,是村上的干部明明知道了这事,却没有人到场来看一下,仿佛怕被沾惹着似的。当干部的都怕沾惹上了,为啥却该我们老百姓承担?他越想越生气,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就大步大步地往前走着,好像这样就能减轻心里的不平和怨恨。
到了龙万春的房前,文忠稍微站了一下,似乎调整了一个情绪,这才往院子里走来。走进院子里,他尽量用了平和和亲切的声音叫道:“龙书记——”
龙支书家的大门关着,听见叫声,支书女人从灶屋走了出来,看见是文忠,急忙说:“哦,是文忠呀!上午文富来,我不是就告诉他了,娃儿他爸没在家吗?”
文忠听了,压下去的愤慨之气又突地冒了起来——刚才他是想尽量不在支书面前露出自己的不满。俗话说,割卵子敬神,人也得罪了,神也得罪了,犯不着,他文忠多少还明白这点道理。可现在,憋在肚里的气忍不住冒了出来,就直通通地说:“是真没在家,还是假没在家?可有人亲眼看见他的!”
支书女人听了,立即摆出了一副要和人吵架的架势,双手叉腰,盯着文忠连声问:“哪个说的他在家,啊?哪个说的?你说出来,我倒要找他问问!”
文忠见支书女人这样,自己又软了,就放低了声音说:“嫂子,我们也没别的。只是想,他是支书,总得来看看,我们才放心。”
支书女人听了,口气也软了一些,说:“有啥不放心的?你们该咋办就咋办,他要是在家,还能不来?”
正在这时,龙万春六岁的小女儿忽然从屋里跑出来,对文忠说:“我爸说了,有人来找他,就说没在家里……”
小孩话还没完,支书女人一张脸霎时变了,忽然一巴掌打在小女孩脸上,说:“你爸啥时说的,啊?”说完,拧着委屈地哭起来的小女孩,进了屋,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文忠愣了,他的眼里喷着火,紧紧盯着龙万春家的大门。突然,他咬着牙帮,从地上抱起了一块石头,举在头顶上,朝大门走去。
可是,他只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仍是看着那扇木门,却没有勇气走去了。再过了一会儿,他“嗨”了一声,把石头砸进了旁边一口水塘里。塘水飞溅起来,打湿了他的衣服。又过了一会,他慢慢转过了身,无可奈何而又是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阴阳先生正在堂屋为天志老头的灵魂升天开路。他一面手击小铜钹,口中念着符咒,围着死者的尸体且歌且舞。死者已经移到了屋中央的一张木门板上,头枕一只装有草木灰的青布枕头,双手也握着两只灰口袋。据说死者如果在赴阴曹地府的路上,如遇野狗挡路,就可用手中的草木灰打瞎野狗的眼睛。老头穿戴整齐,身子上覆盖了一层青布,仰面躺着,神情还是像上午晒太阳一样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惬意的微笑,像是熟睡过去的样子。门板下一盏长明灯,火焰摇曳,青烟袅袅,给人一种悲哀的气氛。文忠拨开大门外看热闹的人群,挤进堂屋,猛然对正唱着的阴阳先生大声喝道:
“不要唱了!”
这声音犹如平地一个炸雷,不但把阴阳先生惊得目瞪口呆,众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齐惊诧地望着这个平时憨厚的汉子。
文忠又气愤地摘掉手臂上的青纱,一把掼在地上,再一次大声说:“我把死人背到支书家里去!”
众人听了,多少明白了一些,于是纷纷劝阻说:“算了,莫这样,正开着路,死人动不得的!动了会进不了地府,要成为孤魂野鬼的!”
文忠没听,气呼呼地伸出手去,就要去揭天志老头身上的遮尸布,众人去拖他,也没拖住。
突然,余忠老汉一下跳了过来,一巴掌打在了文忠脸上。
文忠懵了,抬起手遮住了挨打的面孔,怔怔地望着父亲。
余忠老汉余怒未息地指着他,骂着说:“老子啥时养了你这个现世报?!人都死了,你想让他在阴曹地府都不安宁吗?”
过了一会,文忠放下了手掌,突然委屈地蹲了下去,带着不平的哭腔说:“就该我们家倒霉吗?天理何在……”
余忠老汉说:“一丈都熬过来了,一尺熬不过来?就是倒霉也是我顶着!家里有我这根桩桩立着,犯得着你说三道四吗?有啥了不得的,全当我不办这个生就是了!”
文忠说:“你不办生是回事,这老头的一副板板哪去找?一副棺材好几百元,他支书该来说句话呀!有钱钱交结,无钱话该交结嘛!”
余忠老汉说:“老子那副棺材板板不是现成的吗?”
文忠顶撞地回答:“你死了咋办?”
余忠老汉大声说:“老子死了用席子里着埋!”
众人见父子俩顶起牛来,并且越说越离题了,就又忙劝说:“算了,两爷子都莫争了,办正事要紧!”有人又过来把文忠从地上拉起来,劝到了一边。这儿余忠老汉见了,也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对待文忠,有些过意不去。再一想,文忠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啥办法呢?想了想,自己也劝起儿子来:“这人嘛,走到哪山唱哪山的歌,你就权当自己积善积德那么想嘛!人家还买母行李呢!听老辈人讲,过去我们桃花溪上有个推船的艄公,四十多了还没娶上亲。一天傍晚,一个老太婆来过河,哭哭啼啼对他说:‘我儿子媳妇不孝我,把我赶出来了,我没处安生,你把我推过河去,我去讨饭!’艄公一听,对老太婆说:‘老人家,我无爹无妈一个人过日子,要是你不嫌弃,我认你做妈,你就到我家去吧!’他果然把老太婆接到家里,一天三餐茶饭,像亲娘一样孝顺。谁知这老太婆是观音菩萨变的,听说这艄公仁义、善良,专门来考验他的。不久,这艄公娶了亲,生的儿子后来都在朝廷当了大官。俗话说,善有善报,这世报不了,儿子儿孙都要显出来!”
众人听了,也都赞成说:“对,做善事的人都有好报!”
劝了一阵,文忠不那么生气了,余忠老汉的气也平息了下来。阴阳先生重新敲响了铜钹,说:“我又得重新开路啰!”说完,又围着天志老头的尸体跳了起来。一边舞一边唱;
“佛说出门经,
敬请观世音。
四大菩萨前引路,
八大金刚护吾身;
上有玉皇张大帝,
下有婆罗谒蒂神……”
趁这里阴阳先生开路的当儿,余忠老汉又把文忠、文富喊进了里屋,对他们说:“你们天志爷爷明天早上出殡,八十多岁的人去了,是喜丧!你们去给我请客,明天早上,每家来一个人吃出殡酒!”
文富一听,忙说:“爸,这有多少人?!”
余忠老汉说:“人死饭门开,何况又是喜丧,既然遇上了,就不要让别人说三道四!”
文富听了,不再说啥,而文忠刚刚受了父亲指责,即使有意见,也没有在嘴上说出来。余忠老汉见两个儿子没有再反对,就又说:“就这样,你两弟兄一个跑上湾,一个跑下湾,麻利一点!”
文忠、文富听了,果然按父亲吩咐的去办了。过了一阵,兄弟俩先后回来了,余忠老汉又把他们叫到里屋,不放心地问:“都请到了?”
文富说:“家家户户我都说了。”
文忠迟疑了一会,却说:“毛开国我没请!”
余忠老汉吃了一惊,忙盯着文忠问:“为啥没请?”
文忠说:“不是他当初捣鬼,我们家今天咋会摊上这事?”
余忠老汉突然生起气来。说:“啥时候的陈谷子烂芝麻了!我说了,这是喜丧,不请是我肘的不仁义!”
文忠还犟着说:“就是不请!让他各人去想想,一湾的人都请完了,为啥不请他?”
余忠老汉勃然大怒了,说:“现世报!真是现世报!你们不请,老子去请!”说着,抓过文富手中的手电筒,就气冲冲地往外走。
文忠一下愣了,文富急忙追出去,说:“爸,我去吧!”
余忠老汉也没回,显得很生气地走出了院子,走进了黯淡、朦胧的夜幕中。
不一会,余忠老汉来到了毛开国的房前,他没有想到,此时,这位前任支部书记,正为他们家的事难过呢!刚才文忠请客,左邻右舍地大声吆喝,好像是故意让他听见一样。他知道这是家家有份,也就期待着文忠能走进他的家门。可是,整个院子文忠都请遍了,却没有来请他。毛开国一下明白了:这是余家还记恨着他!他的心里一下难过起来,既为过去自己做的事难过,也为余家故意给他的难堪痛苦。试想,明天全村的人,家家都在余家吃酒,唯独把他撇在一边,人们会咋想?咋个议论?人们会说这是活该呢!天啦,这是比余文兵当面唾他的口水更让人难受的事。与其这样,还不如余家人当面抽他几耳光好受呢!真是自作自受呀!余家人记恨他,也完全是应该的,想一想,自己给人家带来了多大的不幸呀!余家再仁义,再厚道,也难以不记自己的仇呀!自己还有啥面目去吃人家的酒……想来想去,他不再怨文忠不请他了,只为自己过去的行为感到羞愧、自责。
正在这时,余忠老汉推门进来了。毛开国一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哆嗦地叫了起来:“老、老余大哥,你……”
余忠老汉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说:“老毛兄弟,实在对不起你了!刚才文忠来请客,事情忙,忘了对你说,回来才记起。他有事没来,叫我来对你说一声。”老汉此时,没有忘记为儿子挣一分面子。
毛开国听了,心里既高兴又惭愧,却故意装着不知道的样子,问:“老余大哥,你说啥?我咋个不知道文忠来过?”他也没忘记为文忠保持一点面子。
余忠老汉说:“天志老头明天早上出殡,这是喜丧,老头无儿无女,我想明天早上每家每户,请一个当家的人来吃一顿出殡酒,也好热热闹闹地把他送上山。”
毛开国听了,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羞惭和自责了,颤抖地对余忠老汉说:“老余大哥,我、我对不起你们……”
余忠老汉急忙打断他的话说:“老毛兄弟,这话你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俗话说,过去的皇历翻不得,再说,人哪有不犯糊涂的时候?”
毛开国仍然低着头,惭愧地说:“老余大哥,我实在没脸来你家吃酒哇!”
余忠老汉又责备他说:“你就不对了,老毛兄弟!全村的人都来了,唯独你不来,人家会骂我是小人之心,不厚道!如果你不来,倒是不肯给我的面子了!”
毛开国听了,慢慢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泪花,颤声说:“好,老余大哥,我来!我来!”
“这就对了!”余忠老汉站起身,说:“我还有事,不耽搁了,明早上我们等你。”说完,余忠老汉走了出来,毛开国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又消失在夜幕里,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等余忠老汉走远后,他才忽然抱着门框,像小孩一样伤心地抽泣起来,一边流泪一边喃喃地倾诉着:“老余大哥,真是大好人呀!我不当干部了,没人拿我当人,只有你拿我当人!我做下亏心事,你不记恨我,还以德报怨,老余大哥,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好处!”
余忠老汉走出来,内心和去时有些不一样了。去时,他觉得文忠不请人家,是自己对不住别人,欠了人家的账,而心中觉得不安。而此时,觉得良心上不会再有啥过不去的地方了,从而心里也踏实了,脚步也轻快了。他抬头看了看自己屋子的方向,前面的小树林黑魆魆的,在只有星辉的夜空下像是一堵黑暗的墙。可从自己院子临时搭起的灵棚里射出的灯光,掠过树梢,却使树梢上面发亮。他想,过了明天早上就好了,入上为安,人就是这样。
正想着,忽然从旁边的小路上传来脚步声,同时一道手电筒的亮光朝他扫过来。余忠老汉愣住了,也忙把手电照过去。这时,他听见了对方在问:“哪个?”
余忠老汉不觉呆了,原来是龙支书的声音,他急忙快步走过去。对方把电筒光落在他脸上,可随即灭了。
一时,两人谁也没说话,面对面地尴尬地站着。要是白天,余忠老汉就会看见龙支书脸上是如何难堪了。
过了一会,龙万春才不好意思地打破了沉默,说:“嘿嘿!余大伯,你这是……”
余忠老汉顿了顿,心中有些生气地问:“你不是没在家吗?”
龙万春见瞒不住了,只好掏出了心里话,说:“余大怕,实在对不起你老人家了!实话说吧,我在家里,可我这个当家人,上下作难呀!村上穷得丁当响,拿不出一分钱来。我晓得,只要自己到了场,总不能像做客一样,不能给你们帮助,反而还给你们添麻烦。所以……”
余忠老汉知道他的难处了,缓和了口气说:“其实你讲明了难处,我们也不会为难你的。你是村上的头头,我们只是想让你到个场。”
龙支书说:“是,余大伯,我不来是不对的!”
余忠老汉问:“你现在到哪儿去?”
龙支书说:“不瞒余大伯,我知道天志老头明天上山,刚才文富出来请客,我听见了。我又怕你们在老头入土以前来找我,所以,我想到前面妹妹家里,住一晚上。”
余忠老汉听了,说:“你回去歇着吧,这样大一晚上了,妹子家也睡了。我们啥都准备好了,只等明早上出殡。你今天没来,我们不怪你,明早上吃出殡酒,可一定要来!”
龙万春听了,忙尴尬地点着头说:“我来!一定来!”
余忠老汉说:“不来我可要怪你!”
龙万春说:“你放心,余大伯!我不来就不算人!”说完话,两人分了手,龙春转身回到家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毛开国和龙支书果然都来了。把天志老头送上山掩埋后,余忠老汉就在院子里摆开了十多桌酒席,村子里有的一家来了一个,有的还来了两个。乡下人迷信,说吃了喜丧,自己也能长命百岁。而办丧事的主家,对这种蜂拥而来的吃丧酒的情况,则是不能说什么的,这是给人一种吉利,也是积德积善的表现。十多桌酒席没坐完来的人,一些人便候在院子外边的李子树下,候着开二轮。余忠老汉挨桌敬酒,说:“大家吃好喝好,有啥不周不到的地方,老少爷们多担待一点!”敬到毛开国那里,毛开国忽然一把抓住了余忠老汉的手,感动地说:“老余大哥,这酒,我越喝心里越不好受!”
余忠老汉不解地问:“咋了?是酒不好?”
毛开国说:“不是酒不好,是我脸上不好意思了!”说着,他忽然掏了五十元钱来,一把塞在余忠老汉手里,继续说:“我对不起你们家,这事过去了我不说了!五保户是全村的五保户,都让你一家人来负担,实在说不过去。这五十元钱,算我也为五保户尽点心意!”
他的话刚完,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龙万春也站了起来,说:“余大伯,我也有这种心意。村上没有钱,我个人给天志老头这场事,随一股份子!”说着,也掏出五十元钱,塞在余忠老汉手里。
这样一来,来吃酒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掏出多少不等的钱,朝余忠老汉走过来,说:“是这道理呢!一人抬十人,难抬起来,可十人抬一人,轻而易举的事!余大伯,不能让你一人吃亏!”“长短是根棍,大小是份情,余大伯收下吧!”
余忠老汉见了,一时感动得不知所措。过了一会,他才挡住拥过来的人群,又把刚才毛开国、龙万春塞给他的钱,放到他们的桌子上,故意沉下了脸说:“你们把我当啥人了?当敛钱的人了,是不是?我是请大家来送礼的吗?”
众人听了,不知咋回事,有的回到了桌子边,有的还站在余忠老汉面前。余忠老汉看了看大家,忽然想起了啥似的,朝众人打了一拱,说:“俗话说,金钱如粪士,仁义值千金,大家如果真有这份心意,我就拜托大家一件事!”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你说吧,我们一定照办!”
余忠老汉说:“天志老头在生辛苦一世,死了,我们不能让他太冷清。各位真有那份心意,不要看在我的面上,要看在死人面上,三月清明七月半,给自己的先人买纸时,多买上一刀半刀,到他坟上祭奠一下,别让他到孤坟野鬼那里抢钱花,受野兔欺负!腊月三十吃年饭时,多摆一双筷子在桌上,念叨他一声,别让他在阴间感到太凄惶!好歹还姓余呢,大家多尽一点孝顺吧。还有,请大家回去告诉小把戏一声,放牛割草,莫在老头的坟前糟蹋……”
话还没有说完,人们心里已经酸楚楚的了,纷纷答应道:“你放心吧,余大伯,我们一定按你说的办!”
正说着,左边一张桌上,一个老妇人忽然拉长声音哭了起来,先还声音不大,后来便变成了伤心的嚎啕。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寡妇陈玉清大娘。大娘一面哭,一面说:“天啦,我算是看见一个孝子了哟!无亲无故的,在生这样孝顺他,死了还这样念叨着他哟!我那短命儿子,三月清明叫他去给死老子烧把纸,他都不去哟!这个件逆不孝的东西哟!呜……呜!”
她这悠长而伤心的哭声,更把人弄得要掉下泪来。一些妇人忙一边陪她流泪,一边过去安慰她。功了半天,老妇人才渐渐上住了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