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毛人凤交待的任务,石孝先反复思虑着,但他第一位考虑的是切身的个人利益。重庆袍哥“蓝社”这块来之不易的招牌,他怎能舍得随着一声爆炸声也给毁了,况且重庆毕竞是他的立身之地,50岁的人了,就是蒋介石能保证他安全到台湾或香港,那又如何,黑社会中各占各的码头的规矩,石孝先最清楚不过了,离开重庆就意味着他袍哥生涯的结束。
但是,石孝先对共产党也并不了解,前几年毛泽东来重庆时,曾捎话要见他,可竟不知何故错过了那个良机。这时他想起来,越感是失去了一次历史性的机会,后悔已来不及了。经过再三考虑,石孝先决意把袍哥生存的砝码加重到共产党一边,先退避川南看看风声再说,至于手下人执行毛人凤的命令与否,那责任则可视局势的发展随机而定:共产党得势,他石孝先会申明本人没有亲自参加破城行动,自有替罪羊;国民党得势,这破城的功劳自然是他手下人干的,袍哥大爷的地位足使他得到那个殊荣。
这时,其他袍哥大爷如卢俊卿、喻清和、刘野樵等已逃往外地。石孝先窥机定夺着自己的走与留,他问唐绍武、蒋相臣:“你们走不走?”唐、蒋颓然地回答:“我们走到哪里去呢?”袍哥大爷中有些人难走的情况,本是出于无可奈何,但却引起了石孝先的警觉,这重庆袍哥的码头可不能轻易落入别人之手。
石孝先决意暂不离重庆以观时局后,便开始注意与进步人士和通过关系与共产党进行联系。恰在此时,川中宿将郭勋祺的儿子郭开尧由沿海来到了重庆,由此一系列人物的出场,石孝先的思想如那朝天门码头的江潮涌动起来。
郭勋祺是在1948年7月襄樊战役中以国民党第十五绥靖区副司令的身份被俘的,后经刘伯承、陈毅亲自做工作,促成其思想转变,愿继续回到国统区做策反工作,不料返回后被蒋介石软禁于南京中央医院内。金陵鼓楼下,郭勋祺在医院中与其子郭开尧相见了,父劝这位刚由军校毕业、时任国民党军上尉军官脱离沿海战区,先回到西南去。回去干什么?郭勋祺鉴于身边有特务监视,却未明说,但郭开尧朦胧之中已明白了那层意思,父命之下,毅然西行。
郭开尧到了重庆后,先在罗广文第七编练司令部谋了一个参谋职,罗的夫人恰又是郭开尧上小学时的老师。郭开尧住下后,立刻引起了特务们的高度注意,其家父被俘“洗脑”的消息在重庆已是众人皆知,现在郭家“老大”由其父身边来,这很自然使人联想很多,也使正苦于找不到与共产党联系的石孝先为之侧目。郭开尧因其家父过去在川中的影响,与石孝先也颇熟悉。石孝先热情接待了这位世交之家的公子,在外人看来也顺理成章。
一身戎装的郭开尧从此成了龙王庙街罗汉寺石孝先门内的常客。石孝先特意把自己的心腹又是军统特务组长的王甘澍叫到一边指着郭说:“这个人的安全从此你要负起全部责任!”王甘澍点头说:“放心。郭老大我负全责。”
作为军统第二行动组组长的王甘澍,本来是受命于徐远举的。他自从1938年由摆市摊而入军统圈子,即因其兄王甘露与徐远举是黄埔同期同学关系被提携,并很快在军统中发展起来。为了插手监视“蓝社”,王甘澍也就身兼数重明暗身份到了石孝先身边。不料侠义思想很重的王甘澍,却倒向了石孝先,成了“蓝社”的重要成员。由他来保护郭开尧,可想而知是最理想不过的了。有一次一个特务在盯梢郭开尧,不料有王组长在后,“啪啪”两耳光中,那特务怎么还敢“抢生意争功”,溜了。
郭开尧自从来到重庆,一直都在焦虑地观察着时局的发展,原设想策反罗广文,但在与罗的夫人谈话中,知罗此刻的“忠蒋”思想很重,只好作罢。他想起了近在咫尺的石孝先,而近日石孝先的言谈举止也似有“投共”之意。郭开尧琢磨着:怎样与这位纵横捭阖渝市的袍哥巨头说穿呢?
金秋的季节,郭开尧自山洞到市内,在七星岗车站下车。熙熙攘攘人流中,警觉性很高的郭开尧突见一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人径直埋头向自己走来,好熟的身影啊!郭开尧不禁把手按在了腰间那枝加拿大九公厘白朗宁手枪上。
“郭老大,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你。”来人首先向正愣着的郭开尧发话。
郭开尧闻声更是一怔,这“郭老大”只有在父辈中间的人才这样称呼,而现已长大成人的郭开尧则很少听到这童年时的热耳话了。
“啊!你怎么在重庆,来干啥子?”郭开尧突然认出五步开外站立之“黑衣客”,是国民党第八十六军少将参谋长裴治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