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很快就弄清楚了,那幢楼是军区文工团的驻地,而琴就是军区的一名文工团员,父亲真是心花怒放了。他觉得日后娶琴那是板上钉钉一样的容易。父亲万没料到,求爱之路是那么的艰辛和坎坷。
那天晚上联欢会之后,父亲已经死心塌地地爱上了琴。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只要一有时间,便直奔文工团那幢楼而去。他去文工团时,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警卫员小伍子。小伍子二十岁下到,显得很机灵,已经随父亲出生人死好几个年头了。
父亲来到文工团后,他总是很容易地见到琴。那时琴有许多演出任务,共和国刚成立下久,古老的沈阳城内百废待兴,各种团体、机关如雨后春笋纷纷诞生,于是就有许多要庆祝的事。庆祝时自然少不了演出,文工团员的琴在白天的时候,就要不断地排练新节目。父亲见到琴时,大都是在琴排练的时间里,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琴似乎已经不认识父亲了,父亲每次出现在文工团的训练场里,琴连眼皮都不抬,仿佛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父亲对这些并不计较,他站在那里,很痴情很专心地看着琴在唱歌或跳舞。警卫员小伍子已经看出父亲和琴之间的一些苗头了,他殷勤地为父亲搬来一把椅子,他希望父亲能更舒服地看琴。他的愿望没能得到父亲的理解,父亲不坐椅子,而是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手里摇晃着马鞭,父亲进城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骑马。
琴下理父亲那一套,仍专注地唱歌或者跳舞。琴的歌声异常悦耳动听,琴排练时的歌声,是父亲一生中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琴跳舞时,在父亲的眼前展示出了美好的身段,女人的曲线暴露无疑。土包子似的父亲,以前哪见过这些?他痴了,他呆了,他走火入魔了,他恨不能马上张灯结彩把琴娶过来。
中午开饭的时间到了,排练暂时停了下来,琴和那些文工团员收拾道具,准备吃饭了。父亲觉得时机到了,他转过身冲身后的小伍子说:去,把那丫头请到咱们师去吃饭!
聪明的小伍子早就知道那丫头指的是谁了,得令之后,很快来到琴的面前。小伍子冲琴说:哎,我们师长要请你去吃饭!
琴瞄了眼小伍子,理都没理,背过身去把自己的辫子散开,让一头浓黑的秀发披散下来。小伍子又凑上去说,哎,说你哪!听见没有?我们师长说了,中午他要请你吃饭1
琴仍是不理,她在快速地重新把辫子梳起来,冲几个女伴说:等等我,马上就来!
小伍子受到了挫折,他跑过来冲父亲说:师长,这丫头不理我,就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
父亲不满地叱了句小伍子:笨蛋,你就不会别的招了!
小伍子一拍脑门,冲父亲说:瞧好吧,师长!说完转身冲琴追去。琴已经正在随同伴往外走了。小伍子几步就迫上了,他大声道:站住!他这一声喊,不仅让琴站住了,同时也让琴的同伴站住了,她们吃惊的是,这个小兵敢在这里撒野。
小伍子不理那些,他单刀直入地冲琴大声命令道:走,跟我走!说完就拉住琴的一只胳膊。琴愤怒了,也大着声音说:滚开!我不认识你。
其实琴的同伴早就看见父亲和小伍子了。起初她们以为父亲和小伍子只是单纯地看她们排练,后来她们发现父亲盯着琴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她们以为又遇到了一个单相思,没想到这个单相思还要动手抢人。她们这下下干了,七嘴八舌地冲小伍子嚷开了:干啥:干啥?想抢人咋的?抢人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1她们把话说给小伍子,却瞥着父亲,她们知道,抢人的主意是父亲出的。
小伍子也不甘示弱,他还从没办砸过父亲交给他的任务,把琴抢到手是他的任务,完不成任务就对不起师长。于是小伍子和她们对吼了起来:抢人咋的?就抢了!说完拉着琴就走了。琴下干了,挥手打了小伍子一个耳光,那耳光被琴扇出一声脆响。小伍子没料到琴会来这一手,他望了眼父亲,父亲也恼怒了,他挥着马鞭的手在颤抖,小伍子理解父亲,师长要发火了。果然父亲很响地甩了一下马鞭,大喝一声:把她给我拖回去!
父亲喝完转身就走了,小伍子不顾脸上热辣辣的疼,一躬身子便把琴背了起来,他更不顾琴劈头打来的巴掌,更不管那些丫头们的乱叫乱喊,他背着琴一阵风似地跑出了文工团,一直跑回三十二师。路人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驻足观望小伍子背着琴飞奔的身影。琴已经没有力气再打小伍于了,她闭上眼睛,任凭小伍于狂奔。
父亲骑着马已先小伍子一步回到了师里,他命令炊事班。加菜上酒。小伍子赶到时,父亲已在自己的宿舍里等候多对了。菜已经上来了,是大块红烧肉,还有韭菜炒鸡蛋,酒是东北的高粱烧。来到三十二师的琴一言下发,她站在父亲的对面仇恨地盯着父亲。
父亲的气还没有消,他喝了几口酒,吃了块肉,嚼巴嚼巴咕哈一声就咽下去了。他仍用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指着琴身旁的一把椅子说:你坐!
琴不坐,仍仇视地望着父亲。父亲大怒,高声断喝:让你坐你就坐!
许是父亲的狂暴一时震住了琴,琴一屈股坐在椅子上。第一回合父亲胜利了,他的怒气消了一些,父亲又说:你吃!
琴不吃,低着头,目光恨恨地盯着别处。父亲不理琴了,他大口地喝酒,大块地吃肉。他吃了一气,喝了一气,酒就有些上头了,于是父亲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乱说一气:没见过你这样的丫头,还打人!我都三十六了,你能咋的?日本鬼子都让老子赶回东洋了,老蒋不也是让我们弄到台湾去了?!我都三十六了,你这丫头能咋的?!
父亲又喝了一碗酒,然后就醉了,在醉前,父亲又喊来了小伍子,他冲小伍子说:让她吃,吃完把她送回去,看这丫头能咋的!说完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地睡去了。
那天,琴临离开时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胡子!
小伍子听完琴这句话,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小伍子笑着说:小心我们师长一枪崩了你。
有了这一次之后,父亲以为离娶琴的日子下远了,他没有料到事情发生了意外。
军区的参谋长胡麻子也看上了琴,胡麻子是外号,因为脸上生满了麻子而被人称为胡麻子。胡麻子在长征时就已经是团长了,那时胡麻子就已经结婚了,长征开始时,老婆就已经怀孕了,走到草地时,老婆早产了。他把老婆背到一个避风的柳丛后,准备亲自为老婆接生,不顺的是,早产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顺利地生产,疼得他老婆爹一声娘一声地叫。他背着老婆行军时,已经掉队了,现在茫茫草原连个人影也看下见。他冲者婆喊:使劲,你快使劲!老婆哪里还有什么劲,一路上的行军,吃没吃喝没喝,万里征程早就耗去了她的力气。胡麻子急得团团转,正在这时,他又发现了敌人的追兵,敌人呈扇形向他们包围过来,子弹在他的头顶飞过。胡麻子知道,再这样下去被敌人俘虏是在所难免了,如果背着老婆一起走,也无法跑出敌人的包围。这时,老婆也清醒过来,她冲胡麻子说:你快跑……等革命胜利了,你再找一个女人……胡麻子给老婆跪下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婆落入敌人之手,突然,老婆抢过了枪,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等革命胜利了,你来给我收尸:枪响了,老婆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胡麻子满眼泪花地跳起来,抬起枪,一边向敌人射击,一边向自己的队伍追去。……
胡麻子一直牢记着老婆的话:等革命胜利了再找一个女人。在风雨风摇的战争岁月中,他一直没有勇气再找个女人。现在革命胜利了,胡麻子也已经四十出头了,也就是说,这辈子的好时光都快过完了,胡麻子有千万条理由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女人,享受一次生活。他在文工团演出时,看上了琴。他觉得只有琴才能配他走完后半生。
于是,他乘坐的那辆美式吉普车,经常停在文工团的楼下,父亲那匹高头大马也时常拴在文工团楼下的树上,这就引发了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
父亲和胡麻子两人同时出现在文工团的排练厅里,惊动了文工团所有的人,包括年过半百的文工团长,这是位在延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文艺工作者。他命人给胡麻子和父亲端茶倒水,一边意义不明他说。欢迎领导来检查工作。
胡麻子就挥手说:我们就是看看,忙你的去吧!
老文工团长也就退下了。
不用悦,胡麻子知道父亲的心思,父亲也知道胡麻子的心思。但两个人却不知道他们是一对情敌,父亲以为胡麻于看上了别的丫头,胡麻子也这么认为。俩人嘻嘻哈哈地坐在一起喝茶看女人时,胡麻子冲父亲打了一拳说:你这小石头,还年轻嘛,急啥子嘛!父亲说:操,我都三十六了!兴你急就不许我急了?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打着哈哈。父亲在胡麻子眼里是年轻的,也是最受器重的一名师长。胡麻子在父亲的眼里是位能征惯战的首长,两人趣味相投,感情非同一般。
当两个人发现他们同时喜欢上琴时,胡麻子的脸色不好看了,父亲的脸也沉了下来。胡麻子先站了起来,他冲父亲说:石光荣同志,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1
父亲也站了起来正色道:参谋长同志,我也有话对你说!
两个人一本正经地来到外面走廊上,胡麻子拍一拍父亲的肩膀说:我说小石头,你算了吧,看上谁你说,我给你做媒!
父亲觉得事情麻烦了,但他无沦如何也不能把琴拱手让给别人。是他先发现的琴,他已经抢占了这块高地,要是有人胆敢来夺,那只能是一场殊死决战了。父亲见胡麻子这么说,也不甘退步地道:参谋长,这人是我先看中的,你再换一个吧。到时你结婚时,我给你当伴郎!
少扯,还是你换一个:胡麻子悦。
你少扯,你换一个!父亲说。
小石头,老子算瞎眼了,让你当师长!胡麻子激怒了。
父亲也当仁不让,他见胡麻子下肯退步,也急了道:我看你下配找那丫头,你这是老牛吃嫩草!
王八蛋,老子毙了你个小石头!说到这,胡麻子抖出了枪。父亲的话大大地刺伤了胡麻子的自尊心。
父亲见胡麻子真的急了,也冲下远处的小伍子喊:“操家伙!”父亲的枪一直在小伍子身上背着,小伍子听见父亲让他操家伙,几步就窜了过来,他掏出枪“哗啦”一声顶上了子弹,虎视眈眈地冲着胡麻子。在他的眼里首长只有一个,那就是父亲,他才不管什么参谋长不参谋长呢。
胡麻子被眼前的情景气坏了,脸上的肌肉颤动着,握枪的手也在抖着。他语不成声地说:好你个小石头,好小子,他妈的你好小子,看老子毙下毙你!
说完“哗啦”一声也把子弹上了膛,一场血腥的战斗即将爆发了。早就在暗中观字动静的老文工团长冲了出来,其实文工团长早就明白了两个人的来意。他知道两个人同时看上了琴,他没料到的是,两个人会为琴舞刀弄枪地动真家伙。他在心里惊呼一声,要出人命了!于是奋不顾身地冲出来,用身体挡在父亲和胡参谋长之间,文工团长先劝父亲,他说:这位首长,息怒哇,有话好说,好好说嘛!
父亲用鼻子哼了一声道:胡麻子你休想老牛吃嫩草!那丫头是老子的,你别想动一根手指头:
胡麻子也说:你也不是他妈的牛犊子!也比我小不了几岁,那丫头是老子的,你也休想动她一指头!
文工团长又劝胡参谋长道:首长,别生那么大的气嘛!咱文工团的姑娘多的是,要是你们愿意我给你们做媒,保证你们未来的夫人个个漂亮。(BB:文工团长真是个好皮条客呀!)
父亲和胡麻子真刀真枪地在文工团的走廊上较量的过程中,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有文工团的演员,也有来文工团办事的人,他们都不明白,两位首长为什么要拔枪相对。胡参谋长首先考虑到了自己的身份,他哼了一声,收起枪,冲父亲道,小石头,你小子他妈的!父亲也下甘示弱地道,胡麻子,谁怕谁呀!
胡参谋长走了,父亲也走了。出了文工团的楼,胡参谋长坐进了他那辆美式吉普,父亲骑上了他那匹高头大马。父亲冲着吉普车的后屁股说:老牛,呸!
父亲和胡参谋长力争一个女人而吵架的事,很快被军区领导知道了。他们首先批评了胡麻子,批评他不该为一个女人而失去了参谋长的身份,同时指出要找老婆可以通过组织嘛。
于是军区首长一个电话打到了文工团,让文工团长带上所有未婚女文工团员让胡参谋长挑选,(bb:真他妈的是土匪!)文工团长留了个心眼,他没敢让琴去,他怕琴万一被参谋长留下,真的会惹出人命来,胡参谋长也怕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他了解父亲是个说得出,也做得出的主。他便没再提琴,而是又看上了一位叫柳的姑娘。柳姑娘不大情愿,只有军区首长亲自出面做柳姑娘的工作
父亲经过一场风波之后,他和琴的关系不想再拖下去了,他要快刀斩乱麻了。五
警卫员小伍子很快便从文工团长那里打听到了琴父母的住址,父亲的意思是要拜上一拜未来的岳父岳母的。父亲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显得老谋深算,他从琴的眼睛中已经看出她并不喜欢自己,要想赢得琴的爱情还有慢慢的长路在等着他。父亲三十六岁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在沈阳初秋的一天,父亲骑着高头大马,在小伍子的引领下,我到了琴的家。琴的家住在沈阳城内著名的中街上,琴的父母已有六十开外了,老两口老年得子生下了琴。琴的一家,是世代开金店的,生意最火爆时,还要数琴的爷爷。那时,世道还算太平,在国泰民安的环境中生意也最好做,琴的一家在爷爷那一辈把生意做到了高峰,沈阳城内主店就开了好几家。待爷爷望着越聚越多的金山银山不愿离开这个世界而又不得不离开时,琴的父亲当上了金店的掌柜,起初的买卖仍顺风水,接下来就不行了,先是日本人侵占了东北,一时间,东北大地狼烟四起,逃荒要饭的百姓不计其数,琴的父母是极聪明的人,他们似乎看到了将来的日子并不会好过,能平安地活命是比眼前什么都要紧的事情,于是狠下心来,卖掉了金店。即使不卖金店生意也不好做了,人们连饭都吃下上,还有谁买金货呢?这是琴的父母非常明智之举,琴的一家,在沈阳城内是很有名气的,汉奸、日本人经常不断地来找琴一家的麻烦。琴的父母只能花钱买平安了,于是把不少黄澄澄的金货源源不断地送给日本人和汉奸。他们在日本人的眼里,是大大的良民,琴的父母花钱买来了平安的日子。日本人投降,国民党占据了沈阳城,琴的父母又用同样的办法买通了国民党。后来国民党败溃到关内,解放军进驻沈阳城,这时琴父母的家底已没有什么了,但在大军南下时,父母仍搜罗出最后一点积蓄送给了解放军,沈阳城政府仍记着这一笔。
现在琴的父母已经是一贫如洗了,琴的父亲在家门口开了一个小门脸,靠加工金、银首怖度日。当父亲来到琴家时,琴的父亲戴着老花镜,正在加工一只银手镯。父亲的马蹄声使琴的父亲抬起了头,他看见了父亲,心里莫名其妙地紧了一下。
父亲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手里提着马鞭,表情是舒展的,他要给未来的岳父岳母一个良好的印象。他走过去就说:这位大叔,你可是琴的父亲,父亲已经知道琴的名字了。
老金匠忙答:正是,正是!这位首长请屋里坐吧。
父亲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把马鞭递给小伍子,跟在老金匠的身后走进琴家。父亲面对着琴的父母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老金匠忙前忙后,又是点烟又是倒茶。他们一家对解放军并不陌生,琴还在文工团里当着演员。当初琴参军时,文工团长就曾到过家里坐过,那一次,文工团长给琴的父母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才同意让琴参军。父亲的出现,他们差下多把父亲当成一家人了,琴的母亲又热情地拿出瓜子招待父亲。父亲仍然不知如何开口,他紧张而又有些羞怯地望着琴的父母,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干脆眼一闭心一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琴的父母面前,干裂声硬地叫了声:爹、娘-----
父亲这一叫,可叫傻了琴的父母,他们一时没回过味来,他们对望一眼,很快又把目光集中在了父亲的身上,父亲的决心已定,一下做二不休了,他又说。我要娶你们家的琴!
这下琴的父母听明白了,他们搓着手,忐忑不安地绕着父亲转了三圈,最后还是琴的父亲先醒悟过来,他忙用手扶起父亲,一边扶一边说:这怎么说话的?快起来,快起来,你看你这孩子!
琴的父亲居然称父亲为孩子,这令父亲大为感动,在那一瞬间,父亲想起了记忆中的父母,他的眼圈红了一下。在他站起来的过程中,埂着声音又说了句:我是非琴不娶了!你们就是我日后的爹娘了!
父亲字字血,声声泪的表白,着实感动了琴的父母。他们再一次仔细地打量着父亲,父亲的身材孔武有力,面相粗糙,却也浓眉大眼,自己的女婿能长成这样也算不容易了,这两位饱经战争磨难的老人第一次经过这样的事,在他们的记忆里,日本人还有国民党,他们要看上哪家女人,才没有这么多好话可说呢,拉走就是了。父亲的举动,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抬举,两位老人还有啥话好说?女儿都是解放军了,嫁给解放军的首长那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
琴的父亲扯着父亲的手一遍遍他说:好,好,好哇!
琴的母亲咧着嘴,她心里很乱,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她一时无法说清,女儿嫁给眼前这个男人是放心还是下放心,她不能说同意也不能说不同意。最后,她还是冲父亲咧着嘴笑了。
父亲眼见着自己大功告成了,看着眼前琴的父母已经把他当成一家人了,于是很豪气他说:爹、娘你们放心,日后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吃的,我吃干的,决不让你们喝稀的!
哎——哎——琴的父母答。
父亲不想再恋战了,他冲未来的岳父岳母拱了拱手,一转身走了,父亲兴奋地喊,小伍子,牵马来!
父亲走后,琴的父母有这样一番对话:
母亲:她爸,这小伙子长得咋有点老呢?
父亲:者啥老!你没见浓眉大眼的,这就中了!
母亲:不知他当的是啥官?
父亲:我看小不了,挎枪骑马的,不是这个长,过是那个长!
母亲:琴日后嫁了他,能行?
父亲:咋不行?嫁给带长的,以后咱们也算有个靠山了。
父亲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父亲走后,琴的父母便把琴找了回来,琴一见父母的神色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哭了,爹一声妈一声鳅叫,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干呢!裁下想嫁人呢!
母亲以女人之心理解着女儿也宽慰着女儿,母亲一边劝琴一边说:哭啥哭!你也不小了,都二十了,女人早晚下得嫁人吗?
父亲对娘俩的婆婆妈妈甚感不满,他冲女儿吼了一声:别哭!这是你的福气哩!
女儿仍哭,哭得悲痛欲绝,死去后来的样子。没有人知道,琴自己正在恋爱,父亲的插足,使她的爱情夭折了。琴在哭自己夭折的爱情。
琴的父母在这边死去活来,掰慎馍说馅地劝着琴。父亲已经在那边大张旗鼓地开始张罗婚事了。结婚对于刚进城的部队来讲,已经刁以为常了,就像起初的恋爱一样,集体上阵,一个冲锋下来,就有一连人结婚了,父亲的婚礼算是迟到的。父亲很快从机关里开出了结婚证明,一个电话打到文工团,文工团长不敢怠慢也开出了琴的结婚证明,两个证明放在一起,交给地方政府,由政府出具一张证明,就算结婚了。
琴还在家哭闹时,父亲在那边已办完了所有的手续。办完手续的父亲,派小伍于牵着马,另外又派出一连战士来接新娘子琴了。一连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到琴的家门前,父亲那匹高头大马身上披红挂绿,它还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显得很兴奋,站在琴家门前引颈长嘶,小伍予就喊:请新娘子上马哆!一连战士也齐声呐喊:请新娘子上马哆!喊声惊天动地。
琴的父母连拉带扯地把琴从屋里拖了出来,琴仍然在哭,一边哭一边喊:不呀;不呀——琴一交到一连人马手里,那就由不得琴了,不管她是哭是喊,往马背上一掼,打马便跑,整齐的脚步声,伴着琴无力的哭泣声,终于远去了。
父亲结婚那天,三十二师像过年一样的热闹,猪杀了,羊宰了,全师放假一天。在一个操场上,摆出了上百桌酒席,黑压压的一片。父亲的战友、首长都前来庆祝,那些日子部队几乎天天过年,因为天天有人结婚,琴一被接到三十二师,全师上下沸腾了,全师上下齐声呐喊:新娘子,新娘子!——喊声如滚过的一片雷鸣。
进了新房的琴仍在哭闹,父亲不管她闹下闹,心想,你都是我的人了,哭有啥用,闹有啥用,看老子喝:足了酒,怎么收拾你!
父亲命令小伍子看好新娘子,自己便来到操场上、喝酒了。酒是大碗装的,肉是大盆盛的。父亲就亮起i嗓门说:今天我结婚了,是三十二师大喜的日子,来,:干!父亲带头干了
干!几干人一起呐喊。
正吃着、喊着、喝着,胡麻子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新夫人。新夫人果然年轻漂亮,喜滋滋地随在胡麻子身后。他一下车就大着嗓门喊:小石头,老子来喝你喜酒来了!
父亲已有些酒意了,他没想到胡麻子会来。父亲高兴了,举着酒碗就冲胡参谋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这条老公牛,先干了这一碗!参谋长就干了,喝光了酒,他没看见琴,就间父亲:新娘子呢?
父亲不好意思地说:奶奶地,在屋里哭哪。胡参谋长也就哈哈大笑,笑过了,把嘴凑到父亲的耳边说,我刚结婚时也这样,收拾完了,她就不哭了。
说完就看身旁的新夫人,新夫人正满面潮红地望着他。他就又笑了。
参谋长临走时,拍着父亲的肩膀大声他说:你这个小牛犊子,好好干吧!
说完大笑着走了,他还要到别的师去庆贺,那些日子,他们有庆祝不完的婚礼。
父亲又端起酒碗向将士们走去,他要让全师官兵喝好,吃好,然后他才能去收拾琴。
很晚了,酒宴才结束。
父亲东摇西晃地向新房走去。那天晚上,他用三十六年积攒起来的力气,收拾了琴。琴已经没有力气再哭泣了。
父亲婚后的第二天,文工团出了一件事,一名男文工团员,企图用上吊的方式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幸亏人们发现得及时,七手八脚地把他从绳子上解了下来,才幸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那名男文工团员叫枫,后来父亲有幸见到了枫。枫长得很白,并有一双忧郁的目光,的确很年轻,也就是二十刚出头的样子,辔上的茸毛刚刚冒芽。父亲在看完枫之后,在心里说:哼,一个小毛孩子!父亲没有把枫放在眼里。
在起初的日子里,婚后的父亲并没有享受到家庭带给他的乐趣。琴从进到父亲这个门,一直没有和父亲说过一句话。琴在婚后的第三天,便又回到了文工团,文工团有许多演出在等待着琴,琴上班时吃的食堂。琴上班的第一夭晚上,又如婚前一样准备睡到自己曾住过的宿舍里,被老文工团长发现了,他怕琴不回家,半夜三更父亲来找,那结果会使文工团乱七八糟的。所以,文工团长死活下依,并亲自把琴送了回来。父亲看着回来的琴,一声不吭,只是笑。琴不理父亲,穿着衣服就躺下了。父亲也不在乎,这些天,都是由父亲为琴脱衣服。父亲为琴脱衣服时,心里充满了激情和快感,父亲一边为琴脱衣服,一边在心里恶狠狠他说:看老子今夜怎么收拾你!
琴无沫在文工团住下去,演出之后,她便径直回到住在中街的父母家中。琴在夜深入静时刻突然出现在家中,这可惊坏了父母,他们在女儿婚后才知道父亲是一位师长。师长对他们者两口来说,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大官了。老实本分的百姓,别说是官,就是在兵的面前他们也会毕恭毕敬的。他们在女儿婚后,曾暗自庆幸老天有眼,让他们的女儿攀上了高枝,那几日激动得者两口整夜无法人睡,下仅女儿日后会有享受不完的清福,他们也会跟着沾光的。女儿的突然而至,者两口的心境可想而知了,新婚没几天,女儿就跑回来,这成了啥事!老两口从炕上爬起来,穿戴整齐,不由分说,齐心协力地把琴又送到了父亲的门下。父亲仍不说话,其实他的心里乐开了花,心想:看你个丫头能整出多大动静,还不得乖乖地回到老予的怀里!这一夜,自然是父亲又一次为琴脱衣服,琴不推下拒,闭着眼睛,死了似的任凭父亲摆布。
从那以后,琴没处可去了。每当演出完她只能回到父亲身边。琴一日三餐吃食堂,父亲也吃食堂,只有晚上,父亲才和琴双双躺在床上,干一些一家人才能干的事情。父亲对这一切满不在乎,他已经习惯了吃食堂的日子,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让父亲不满的是,琴从结婚到现在还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他一次,这使父亲很烦恼。在烦恼中,父亲想起了小白脸枫,琴不理父亲也就是说琴仍没忘记枫,枫仍在文工团里,琴天天去文工团和枫在一起,他们之间会下会发生点别的事情?父亲一想到这,便警觉起来,他胡思乱想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把警卫员小伍子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如此这般地交待给小伍子一个任务,小伍子得令而去。
从那以后,在文工团的院子里,经常可以看见小伍子活动的身影,有时他趴在门缝里看琴和一帮青年男女练功;有时他趴在食堂的窗子看琴吃饭;就连演出,小伍子也下放过,前台后台地转悠,总之,凡是琴的身方在哪里出现,总有小伍干活动的足迹。直到演出结束,琴走在前面,小伍子随在后面,一直等琴走进父亲的房间,小伍子才肯离去。
第二天一早,小伍子向父亲报告道:
报告师长,一切正常!
父亲指示:继续侦察!
小伍子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
有时父亲也士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文工团院里,他一边和熟人打着哈哈,一边向排练厅走去,直到他看见琴好端端地在那跳舞或者唱歌,他才放心地离开。几次之后,老文工团长也于心不忍了,他打着哈哈冲父亲说:师长呀,忙你的吧,这里有我哪!
父亲干干地笑笑道,那是,那是。然后骑马离去。
父亲和琴这种不即不离的关系,一直持续到琴怀上了林。起初琴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有一天她又呕又吐,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一夭夜晚,父亲又想再一次收拾琴,琴一把推开父亲道:别碰我,我怀孕了!这是琴第一次和父亲说话。当父亲得知琴怀孕的那一刻,他乐疯了,一直从床上滚到地下,在地下又滚了三次之后,躺在地上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我小石头有儿子了,有儿子了!
父亲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落下了,他高兴的是不仅自己有孩子了,更让他高兴的是,这个孩子是他和琴共同拥有的,也就是说,他和琴之间的关系被一根钉子定死了,琴想跑也跑不了了。
从那以后,他撤回了小伍子。但在琴演出之后,他会让小伍子去接琴,他怕天黑路远,琴有什么闪失。那时父亲不再骑马了,换成了美式吉普车。
晚上,亲一听到吉普车响,父亲便开始张罗着为琴加夜餐,铝碗瓢盆结婚那天父亲就预备好了,可惜一直没有派上用场。这下用上了,父亲忙碌着这些,心甘情愿,他觉得这不是在为琴一个人劳碌,还有他尚未出世的儿子。从琴怀孕那天开始,他就坚信,一定是个儿子。后来的事实得到了应验。
琴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坐在床上喘息一阵子,琴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她走起路来也有几分吃力了。但她仍然要去文工团上班,演出是无法进行了,她只能帮助其他演员进行排练。琴坐在床上,父亲便嘻皮笑脸地走过来,用极温柔的声音说:丫头,想吃酸的还是辣的?自从结婚后,他一直称琴为丫头。丫头琴的口味没谱,今天想吃酸的,也许明天就想吃辣的,弄得父亲一直很惶惑。有一阵,他也吃下准琴到底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辣的!辣的!琴下耐烦他说,同时舞动双脚,把鞋踢飞出去,顺势躺在床上。
父亲这时一点脾气也没有,他搓着手走到灶台旁,冲小伍子说:升火,升火!
小伍子很快把火升了起来,父亲笨手笨脚地开始下面了,小伍子看着父亲的样子于心不忽他说:师长,我来吧!
父亲说:我来,我来!还是我来!
吃完面的琴,便开始脱衣服睡觉了,自从怀孕之后,琴再也没让父亲脱过衣服,但她仍然不理父亲。睡觉的时候,她时常把后背冲着父亲,父亲不计较这些,他在心里笑一笑,心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从琴自己不主动脱衣服到主动脱衣服,从不说话到说话,琴已经有了显著的变化。父亲相信,这种变化还会继续下去的,一直到他们完全融合在一起。父亲错误地估计了琴,虽然在以后的生活中,琴接纳了父亲,但直到父亲生命结束,也没能和琴融合在一起。
琴的确在慢慢地承认着眼前发生的事实,但她的心里仍无法接受父亲。她仍在缅怀她夭折的爱情,那才是她真正的爱情。琴一生都在刻骨铭心地怀念着她的爱情,是父亲毁了她的爱情,这是她无法和父亲融为一体的关键所在。
父亲对琴没有太多的挑剔和不满,他已经感到很知足了,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野孩子,不仅进了城,又讨了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马上又要有儿子了,他能下满足高兴么?就是梦中他也是笑着的。
七
琴的父母虽然胆小怕事,但在琴的身上所做的努力,可谓远见卓识。琴的家庭虽不是书香门第,但文化的基础源远流长。早几辈他们就意识到了文化与生意的关系,他们一边做生意,一边对子女的教育进行大量的投资,琴是个受益者。琴在七八岁的年纪,家里便为她请来了先生,教她识文认字。那时,金店的生意已经开始败落了,但琴的父母仍然坚信,金、银都是身外之物,唯有文化才属于自己。文化是打开聪明之门的钥匙,人要是聪明起来,还愁日子过不富裕?琴在十五岁那一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沈阳城内唯一一家私立女于师范学校。琴在这所学校里,不仅学了许多知识,同时还学士了唱歌跳舞,琴是个根聪明的人,家族中优秀的血液遗传给了她,她没有理由不聪明、漂亮,琴在唱歌跳舞方面又极具天赋。沈阳城一解放,东北军区的留守处去学校招文艺兵时,很快便挑中了琴,于是琴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名解放军的文工团员。
琴来到文工团不久,她就认识了枫,枫是从上海千里迢迢投奔延安的知识青年,枫没去延安之前,在一所艺术学校里学习作曲。枫经过在延安的洗礼,很快就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共产主义文艺战士,后来他又随大军开赴到了东北,于是他就在东北扎根了。枫是文工团的创始人之一,老文工团长是他的恩师,枫和所有搞艺术的人一样,情感丰富又多愁善感,也脆弱也坚强,这是所有搞艺术的人无法摆脱的情结。
按理说,枫这样的性格,不大会讨女孩子的喜欢,但他很快赢得了琴的爱情。因为枫的性情已经赢得了琴的理解和沟通,况且,枫又是那么的才华横溢,枫创作的歌曲广泛地在部队里流传,是一首又一首广为流传的歌曲,以及枫骨子里固有的气质赢得了琴的欢心。琴在演唱枫的歌曲时,可以说是全身心地投入,这时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含欢带笑的,唱到高潮处,琴会流下激动幸福的眼泪。
琴的一住情深也很快打动了枫,枫在那些美好难忘的日子里坚定不移地认为琴就是他理想中的佳人。两颗青年男女的心在艺术的氛围中,终于紧紧贴在了一起。练功房里,宿舍中留下了他们美好而又感人的一幕又一幕。
如果没有父亲的胡搅蛮缠,琴和枫在以后的岁月中,肯定会成为一对模范恩爱的革命伴侣。他们料想不到的是,这时,父亲出现了。
其实在父亲出现后,他们仍然是有机会的,如果这时枫再果绝一些,三下五除二地和琴结婚,父亲也会一点脾气也没有。正是枫的优柔寡断,葬送了他们的爱情。
琴也曾提出快刀斩乱麻地结婚算了,枫一时显得犹豫下决,搞艺术的人的劣根性在此时暴露无疑,枫仿惶无助他说:革命刚刚胜利,有许多大事还没有干,咱们都年纪轻轻,这时结婚怕不好吧。
琴在枫的优柔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就在琴被父亲强行抢到三十二师去吃饭那一次,琴已经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来日就要来到了,那天晚上演出之后,她找到了枫,枫一筹莫展,他在琴的面前流下了软弱的泪水。琴在绝望中颤抖着身体说:那你就一枪把那个混蛋师长崩了!
说完从枫的腰间掏出手枪塞在枫的手里,那时,男文工团员都配有武器。枫握住了枪,他握枪的手似被蛇咬了一下地那么一哆咳,枫自从参加革命后,还从来没有杀过人。他不知如何杀人,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杀死同在一个战壕里战斗着的一位战功卓著的师长。枫害怕了,他抖颤着身子,用颤抖的声音说: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吧!
琴绝望地搂抱住枫,枫在琴的拥抱中“当嘟”一声把枪扔在了地上。琴这时,是又爱枫又恨枫,那时她就想,要是枫的身上有一点点父亲的豪气,她就是死也下会让父亲得逞,琴哭了,她一边哭,一边紧紧地拥抱着枫,枫是她的梦,枫在琴热烈温暖的拥抱中终于回过神来,他小声他说:那我就杀了他!
在以后的日子里,琴多想听到那一声清脆的枪声啊,结果什么也没有,琴彻底绝望了,在她的面前,是一副更加苍白的脸,还有一双无助迷离的眼睛,那是枫痛苦无奈的形象。
就在这时,父亲先下手为强了,他几乎是把琴抢进了洞房,在新婚之夜,狠狠地收拾了琴。
软弱无助的枫终于失去了琴,失去了他的初恋他绝望了迷惆了,最后他只能选择死亡了,却没有死成。活转过来的枫,觉得活着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他不再寻死觅活了,只是他显得更加苍白,更加少言寡语了。
琴虽然生活在父亲身边,又怀上了孩子,但她仍然在怀念着自己的初恋。八
琴在用沉默和不情愿与父亲对抗着,她生下了林。在以后的生活中她理所当然地成了林、晶、海的母亲。
正如父亲预感的那样,林果然是个儿子。林一落地,便嘹亮地大哭,乐得父亲大着嗓门,冲所有的人高喊:我有儿子了!我石光荣也有儿子了!哈哈,他妈的
伴随着林落地时的歌哭,著名的抗美接朝战争爆发了。
在没有战争的岁月里,父亲就像没有地种的农民那样无着无落,在父亲进城后,这暂短的和平岁月里,如果没有母亲琴的出现,他将会憋疯的,好在生理的饥渴和生活的愿望暂时填补了父亲生活的空白。现在,他老婆也有了,儿子也有了,他现在啥都不怕了。于是,在一个月黑凤高的夜晚,他率领三十二师雄壮有力地跨过了鸭绿江。
母亲生了林,在文工团里请了长假,她只能一心一意地坐她的月子了。
父亲的部队出师大捷,杀得美国鬼子抱头鼠窜,第一战役结束后,双方都在调兵遣将,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拼杀。在这间隙中,父亲想起了母亲和刚刚出生的林,此时此刻,他无比地思念远在沈阳城内的琴和林。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从那以后,父亲有了对家的无限牵挂。有了牵挂便觉得有许多话要对琴和儿子说,于是他唤来了小伍子。
他冲小伍子说:我要写信1
父亲说他要写信,并不是他要亲自写信,而是让小伍子替他写。在延安学习时,父亲是学过一些文化的,在学文化方面,父亲天生有些愚笨,往往是这耳朵听,那耳朵出了。他承认自己天生是打仗的料,对学文化并没有什么兴趣。好在;在那个年代,对一位将军文化方面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
小伍子很快找来了纸笔,以前父亲有什么事要对上级汇报,都是父亲口述,小伍于执笔。父亲就说:老婆、儿子你们好!
小伍子抬头看着父亲,建议道:师长,这么称呼不好吧了
父亲不满地道:我说啥你就写啥,别罗嗦!
于是小伍子就写。
父亲又说:离别二个多月了,真想死你们了!第一战打胜了,我一根毛都没少,就是想你们哪!
小伍子边写边笑,又不敢大笑,就那么难受地忍着。
父亲不管小伍子笑不笑,仍一本正经地说:老婆你要把儿子给我带好,要是儿子有半点差错,我不饶你!
父亲说到这就吸烟,红晕慢慢地在父亲粗糙的脸颊上扩散。他又想起了和母亲的新婚岁月,此刻,他真的思念母亲了。
小伍子这时提醒道:师长,写完了么?
父亲挥了一下手,仍红着脸说:老婆,我真想你呀!等打败了美国鬼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小伍子一脸不解地问:师长,“收拾”是什么意思,你是喜打她么?
少废话,让你写你就写!父亲红头胀脸地叱小伍子一句。小伍子就听话地把他不理解的“收拾”二字也写进了信中。
就在父亲在遥远的朝鲜战场上,牵肠挂肚地思念母亲和儿子时,家里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和枫有关。
枫所在的文工团,并没有随第一批人朝的将士开赴朝鲜,仍在沈阳城内待命,他们在忙着排练一批新节目。他们知道,这些节目迟早会派上用场的。
满月之后的母亲,在家里呆得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了,她就抱着林来到了文工团。文工团是她战斗过的地方,这里不仅有她的初恋,同时还有她的青春和欢乐,她无法忘却这里,她抱着林一出现在文工团,她便看到了枫,枫正用一双忧郁的目光望着她。
母亲一见到枫,心里便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期期艾艾地冲枫说:你为什么下去看我?
枫垂下了头,脚尖搓着地板,低低他说:我,我,我——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母亲的到来,很快引起了战友们的注意,他们团团将母亲围住了,七嘴八舌地间母亲这呀那的,他们还轮流着把林抱在怀里,他们异口同声地夸奖着林。唯有枫站在远处,一往情深地望着母亲,枫的目光,让母亲的心在流血。
母亲很快又回到了自己家中,枫的目光,已使她无法承受了,回家后的母亲流下了伤感的泪水。
就在那天晚上,枫轻声地敲开了母亲的房门,此时三十二师营院,人去屋空,只有少数一些和母亲一样的女人留在家中。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使昔日的恋人有了一个美好的幽会氛围。这时,林已经睡着了,母亲和枫相对而坐,他们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说着昔日早已说过的情话。说着说着双方都动了感情,母亲再一次把自己的身体投入到枫的怀中,枫似被烫了似地哆嗦着。母亲在没有嫁给父亲之前,她对枫的爱情朦胧而又迷悯,在和父亲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有了清醒而又深刻的认识。以前,她和枫只是相互拥抱而已,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再一次和枫缠绵在一起,她的欲火被点燃了,在这寂静美好的夜晚,她的目地直接而又明确,那就是,她要把身体献给自己所爱的人,哪怕就一次,她也知足了。母亲一边亲吻着枫,一边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她躺在床上,目光迷离地望着枫,哺哺道:枫,你来吧,今天我是你的了!
母亲没有料到的是,枫突然蹲下,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他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下哇,我怕,我不能呀!
母亲在等待着枫,她在等待着与自己所爱过的人相互占有,结果却等来了枫的哭声。母亲的身体冷却下来,心也冷了。她开始默默地穿衣服,穿好衣服后的母亲说:枫,你走吧!
枫已经停止了哭泣,慢慢站了起来,泪眼朦胧望着母亲,枫可怜巴巴他说:那我就走了?母亲点点头,枫真的就走了。
从此,枫在母亲心中死了,活在母亲心中的只是梦中的枫,母亲仍一往情深地爱着梦中的枫。
父亲不知道这些。
不久,枫入朝了。在一次去前线演出时,被一颗流弹击中,枫便再也没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