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钟情官场-好爹好娘

佟书记爱惜人才,从小山村为国家选拔了一位大学生。

佟书记慧眼识珠,从美人村里终于找到了一个如意伴侣。

这两种议论曾在那片土地上沸扬过一阵,但是,毫不影响佟怀志同时达到两个目的,同时享有两种美誉。

然而,佟怀志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有病,病得很重,很厉害。这病是他得到夏露以后发现的,不仅影响了他和夏露之间的正常生活,而且影响了他的情绪,直至改变了他的性情,固执,怪癖,喜怒无常,最突出的症状:见了夏露就胆怯,自己先尿一裤子。

他偷偷去找过医生。医生问,哪儿不舒服他答,情绪不好,周身乏力。医生问,好抽烟吗答,不抽。又问,爱喝酒吗答,不爱。又问,好色吗答,不好。医生拂拂手说,既不抽烟又不喝酒连女人都不喜欢,你还看什么病呢他满面发烫,吞吞吐吐:“大夫,我就是没法和女人好,才来看病的。”

医生盯了他一眼,哦了一声:“对医生要说实话,和女人同房时,到底是啥感觉?”

他叹口气说:“……就是没感觉,没法有感觉……没到一块就先尿裤子。”

那是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又品脉,又检查,还找了几位同行来会诊,结论说:“你年轻时受到严重伤害,患下严重风湿,寒气深入骨髓,致使中枢神经麻痹,性功能丧失。日积月累,酿成后患。病非一日所得,亦非短时可愈。”

他顿时傻眼,急慌慌问:“大夫,难道就没有办法治了吗?”

老中医缓缓摇头:“元气枯竭,五气尽亏,精索不通,阳关不开。唯一的办法是提升元气,固守命门,通经活络,补气还阳,慢慢求得叩开精索,还原雄风。如是顽童小儿,三二年奏效。若过了中年,命门锈锁,何时能够解脱,难有定期。”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陈腐愚见他早已置之脑后,然而既为男人,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了,岂不令人大大伤悲更何况,每当面对那位如花似玉的大学生时,倘若连个堂堂男人都做不了,岂不让他自惭形秽,卑琐万状他一边托人暗中遍求名医治病,又时时担心这一隐秘被夏露察觉,在他的生活中卷起可怕的风暴。失去心爱的女人固然是可怕的悲剧,失去几十年修炼成的尊严,对他将是更为可怕的威胁夏露是在大学毕业之后察觉到他的病态的。此前,她对男女之间的一切都很陌生,何况她的精力投注的是学业。当她被分配到省电视台工作之后,相互接触的时间便多了,渐渐发现和佟怀志之间竟然那般枯燥乏味,没有冲动的浪花。她先在自己身上找毛病。时代虽说在他们之间开了个玩笑,他们的情感没有标上“情投意合”、“郎才女貌”的字眼,她还是应该感激他的。他也算是个好人,思维的僵硬虽说打上时代的烙印,但错不在他。工作上的成就已经把他推到县委书记、乃至地委副书记的高位上,从一个角度上表明了他的能力和才干。当初被认为是交易的一幕,现在看来也未必肮脏,他利用权力虽说是为了得到一个女人,然而又的确造就了一个人才,那场交易也便得到了价值的转换。于是,她主动靠近他,体贴他,试图用十根手指缝补以前的缝隙,培育出一种正常的情感关系来。随着岁月的流失,她的努力不仅白费,反而使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他不仅回避她,冷落她,而且躲避她的追踪和试探,有时甚至暴戾地抗拒她的盘查她毕竟是一具青春血肉之躯,再有涵养,再有忍耐,超越了限度也会走向反面。她就越发怀疑,越发试探,越发盘查,终于,她发现了许多情感本身的隐秘和情感之外的东西。她不禁凄婉地感伤这情感会一天天走向死亡,她曾经给过宽容、给过温情的那个人,正在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躯壳一天天腐败、溃烂下去。

佟怀志日渐苍老了,他对岁月的流失越发感到恐惧。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回忆和反思,他终于感悟到那场抗灾抢险是造成他得下病根、终生残缺、人性异化的黑色灾难他愈发懊恼当初那种无知的狂热和忘我。那场灾难虽说奠定了他以后的荣誉和地位,却也因此失去了人生的幸福和欢乐。时至今日,一腔苦涩难以言表,一腔怨忿无从诉说。人愈到年长愈考虑得失,他真正懊悔时才感到年华如金。一方面他拼命抢救生命,为了治病,为了还原自我,他甚至不择手段。从哪里失去的,还从哪里补起来另方面,他拼命占有权力,这种欲望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随着性情的变态,他的内心世界也变得阴暗起来。心胸狭窄,容不得任何人违悖他的意志和看法,特别是同级和下级,谁敢阻拦他,就会被一脚踢开,谁想超越他,他就伸出手去把你先按倒。他作风武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稍有冒犯,就会受到立竿见影的查处。他的眼珠只盯着上面,从县团委副书记爬到县委书记的位置上,他耗去了二十年的漫长岁月,当时曾引起无数人的艳羡和忌妒,他自己也感到幸运和荣耀,沾沾自喜地陶醉过许久。后来他就感到窝火和懊恼,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二十年苦熬换来个芝麻官,算个人物吗二十年落下个残缺之身,还不算窝囊么如果再一个台阶爬几年的苦熬下去,岂不就老死在七品县令的任上啦上天不会再给你二十年好光景啦过去那种风华岁月一去不返,幸运之神也不会再次降临在你的面前啦于是,他换了招数,动用了曾经厌恶过的那些现代官场中一套套拳脚,终于开创出仕途生涯中辉煌的一幕从县委书记爬到地委书记的高位上,他只用了六年其中,他搬倒了一块拦路石,也意外地成为他的垫脚石,那就是田茂林。在他急于利用改革开放的新时机,寻找事业突破口的时候,这个人竟然敢和他唱反调,“不抓经济抓石头,不搞改革搞山沟”,更加让他不能容忍、让他灵魂震怒、让他七窍生烟的是这个田茂林竟然还搞女人一个小小的乡党委书记打着爱民如子的旗号,长年累月呆在山沟里,住在老百姓家里,连过年都不肯回去,干什么呆在山沟里睡女人他娘的,他倒有艳福。家里有贤妻,山里有情人,稍稍一碰他,还有人为他打抱不平是可忍,孰不可忍乱搞男女关系,不仅党纪难容,老百姓也深恶痛绝。就凭这一条,就足以让你今生翻不过个来你不承认那不怕,证据胜于口供。只要把那一摞专案材料塞到档案里,这案子谁能翻得过来田茂林的行为恰恰碰到佟怀志那两根既怪癖又敏感的欲望神经上,被牢牢踩在佟怀志的脚下。对佟怀志来说,这完全符合他的行为规则。但是,对正常人来说,只能表示不满,却又敢怒不敢言。然而,谁又何尝猜到,田茂林会撞到佟怀志变态失衡的精神天平上。

后来,佟怀志结识了苗刚,不知是气味相投,还是特别投缘,或者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苗刚得知他的病症,既体贴又同情,百般殷勤,真诚有加,跑断了腿,操碎了心,终于在人海茫茫中觅到一位法师,法师开了药方,使他的病情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