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孙浩的手机响了。佟怀志在电话里问情况,孙浩不便多说,只回答正在平息闹事者的情绪,请佟书记放心。佟怀志的声音很沉重,卫济民是个好同志、好干部、老实人,掉个树叶也怕砸住头,这是性格上的弱点,但我们决不能让老实人受委屈牎你一定要搞一个像样的追悼会,以县委的名义充分肯定老卫为党为人民的一片赤诚。让死者安心,让家属放心。你是县委书记,要做到无私无畏,以正压邪牎那些借机闹事的人,正好是一个野心大暴露、私欲大膨胀的机会,也是你处理问题的好时机。孙浩,我的意思你明白吗牽孙浩说,有佟书记撑腰,我一定把问题处理好牎挂了电话,孙浩心头依旧是一团乱麻,脚下犹如步入雷区,面临险境。下面的工作他该如何着手呢牽一方面他必须料理好卫济民的后事,安慰好家属的情绪。人死了,却死得不明不白。卫济民不会开口分辩了,家属不禁要问,老卫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牽他咋回答牽这原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偏偏让人搅乱了,咋说都无法抚慰受伤的心灵。追悼会上又咋说牽盖棺论定,怎么定牽对那些胡言乱语置之不理,反倒让不明真相的人增加疑惑,如果加以驳斥,又不是那种场合要说的话。
再说了,那群闹事者的情绪如何平息牽十几名乡镇干部都是从前线撤回来的边关大将,风尘仆仆干了十多年二十多年。不用他们自夸创下多少劳绩,前任县委已下了结论,作出评价,都是好干部嘛牎长时间不给个说法,不安排工作,不合情理,也不合政策。
但是,要一一安排,又不是一句话就能定下的事。县直各局委早已人满为患,人头费把干事业的钱都吃光了。各单位的头头一个葫芦一个蒂,甚至还有超编的,走一个穿红的才能来一个挂绿的。这工作量大得很,弄不好不仅走不了,反而又会有麻烦。这话他敢不敢说牽说了就得兑现,否则,十几名乡镇干部就是惹出乱子的根源。不安排好,就会影响全县干部的情绪,也会伤害众人的心。安排,立马就会骚动,不在位的闹,在位的也会闹,全县马上会大乱。哎,牵一发动全身,这步棋究竟如何往前跳哪牽此刻,他真有点怨忿陈志远,你当初到底搞的啥名堂吗牽要调整,就弄个利索。要不调整,就索性糊涂一盆。你拍拍屁股走了,屙下这堆屎让谁来擦哩牎过了好一阵,常副部长回来了,说,孙书记还是你的话管用牎他们听说你出面解决,一下子火气就消了。刘光明说,孙浩是咱的哥儿们,他上去了,就会替咱说话。还让我替他带话,他要摆酒替你接风哩牎孙浩苦笑着摇头问,他们都撤了牽常副部长说,撤了。他们一走,看热闹的也散了。孙浩看看表,快十点了,便说,咱们到那里看看吧,卫部长是咱们的老领导,也该去守守灵哪牎院子里果然静悄悄的。太平间房门半掩着,亮着灯光,寂然无声。推门进去,卫济民的尸体竟然不见了,白床单散落在地上,房间里一个活人也没有牎众人一阵惊慌,孙浩也急得抓耳挠腮,一个个判断在他脑际飞速地闪跳。
“是不是家属害怕闹事,把尸体转移了牽”
“要不就是家属怕火化,想弄回老家土葬,趁无人注意,把尸体拉走了牽”
也有人提出类似疑问。孙浩抬脚就走,一群人便不说话,紧紧跟随着他朝前走。匆匆绕过县委,从后院走进那排县委单身宿舍楼,在最底层的一间房门前,悄悄停住脚步。
屋里黑灯瞎火,房门紧紧关闭,不见一点响动。众人屏息好久,才从屋里传出低低的啜泣和细细的悲咽。蓦然间,还传出卫济民无力的话语。还哭啥牽你就相信我是贪官牽你跟着我受了半辈子罪,享过一天福吗牽我要是真死了,这回兴许会成屈死鬼……老天有眼,咱能说个清白了……卫济民媳妇便哽咽地说,走吧,咱不在这里干了,这窝囊气……咱不受了……卫济民又劝,人家长着嘴,不能不让说。上有组织,下有群众……怕啥……咱走了,人家更说咱怕了……不办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众人听得真切,一个个都吓愣了。
孙浩却大喜过望,冲上去轻轻拍门,激动地说:“卫部长,我是孙浩牎开开门,快开门牎”
屋里又是一片死寂,方才的对话如同一场梦幻。四周黑漆漆的,气氛显得有几分恐怖。
孙浩贴在窗户上,连叫几声。屋子过了好一阵才响起的声音,门也悄悄错开窄窄一道缝隙。孙浩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扑到床前,悲喜交加地说:“卫部长,你可把我给吓死了啊……卫部长……”
黑暗中,卫济民伸出冰凉的手,紧紧抓住孙浩的双手,颤抖得仿佛筛糠一般,用嘶哑无力的嗓音说:“小孙,你是县委书记了……我这口气,你可得替我出啊牎”这句话说到后来,如同噎在喉咙眼里,勉强挤了出来。隐约看见有双眼睛闪着幽光,在黑暗中闪烁。
“你别急,卫部长牎”孙浩贴过去,站在他身边,紧紧地抱住他的肩胛,一点也不恐惧。“你有话慢慢说。到底咋回事牽我是从深圳赶回来的……”
卫济民喘吁了一阵,似乎攒足了力气,用低低的语调,断断续续地告诉孙浩。当时,就感到眼前一黑,栽倒了,啥也不知道了。后来像做梦,眼前有人影晃动,乱哄哄的,忽远忽近,啥也分不清。有人哭,有人骂,就像阎王殿上鬼哭狼嚎……没痛苦,也不害怕,腾云驾雾那样飞,轻飘飘地荡过来荡过去。后来又啥都不知道了。再后来,有人搬我,又恍恍惚惚有了感觉,眼睛睁不开,听见有人在骂,指名道姓地骂我。越听越明白,想说话,没力气。还是头重脚轻,腾云驾雾……也不知熬了多长时间,就像在受刑。熬不住,就一挺身坐起来了。我记得还骂了一句……那时分,我才知道自己成了死人,被放到太平间里。当时,屋里就剩下我这老婆和儿子守着,差点没让我这还阳的死鬼吓死……小孙,不,该叫你孙书记了。我是死了一回,又活过来了。这一回,好人坏人,我真分清了。谁在我面前说的好话,赖话,我也都听见了……孙浩看他神志清晰,并无异常表现,依然不放心,另外考虑到这间陋室的条件、周围的环境都不利于他的安全和治疗,便让人把县医院的院长、医生悄悄唤来,重新对他的病情进行检查。测了血压,基本稳定。听了脉搏,也属正常。几个人议论一番,初步断定为心肌梗塞引发的昏厥和休克。当时心脏停止跳动,可能是身体虚弱,脉搏微弱造成的假死现象。从目前情况看,完全可以排除死亡。一场虚惊过去,孙浩感到周身轻松了许多。他对院长严厉交代说,卫部长立即送回医院,安排一个安静的病房,认真治疗。最好组成一个治疗小组,由你负责,出了问题我就找你牎县医院的院长诺诺连声,赶忙准备担架。
这时分,天大亮了。
孙浩穿过病房走廊时,看见薛玉霞在值班室里忙活,便走进去站到她身后。
薛玉霞转身看见是他,吓了一跳说:“你是人还是鬼牽从哪儿冒出来的牽”
孙浩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伸出胳膊抓住她的手,打趣说:“你是医生,就断断吧牎鬼手是凉的,人手是热的。”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朝门外使个眼色:“讨厌牎门外来人了牎”又说:“刚才我听说卫部长又活过来了牽这会儿你又突然蹦出来,这城里出邪了牎”
“邪不压正。”孙浩的眼睛盯着她看,问:“快收拾收拾,该下班了吧牽”
她知道他想啥,脸蛋上便泛起红云,故意打岔问:“你不是去深圳开会了牽”
“赶回来了。一直折腾到现在。
“”那还不赶快回去歇歇牽看你那脸色,灰秋秋的怕人,也快进太平间了牎“
“少废话,我急着找你轻松轻松哩牎这会街上人少,咱俩赶快走牎”
家里好温馨。孙浩推开门,一股熟悉的热气便扑面而来,把一切忧烦都消解了。
薛玉霞放下手提包,想进卫生间,就被孙浩一把抓住,两只胳膊一拥,她就似羔羊一般拥入他的怀中。只听一阵响亮的鸣咂,他那张嘴便在她那柔嫩的脸上、脖颈上贪婪地亲吻着,吮吸着。凡是舌头可以舔到的地方,都搜索一遍。她便发出一串呻吟……她突然说,呀,朋朋还没起床哩牎他也发现自己就站在儿子门前,便把她双手托起,蹑手蹑脚走向自己的房间,扔面团一般扔到席梦丝床上,反手扣上门,迫不及待地说,想你想疯了……薛玉霞也羞怨地说,你呀,再不回来,地里的草都长荒了……他心里一阵愧疚,一阵骚动,似乎分离的时间太长了,他有点手忙脚乱,既贪婪那花朵的美妙,想细细欣赏,细细把玩,更贪婪那花心的甜蜜,急于去品尝,饥渴之感难以自禁……薛玉霞早已被他揉搓得忍熬不住,白皙的玉体媚人地扭动着……有人轻轻叩门,“呀!是朋朋……”薛玉霞从痴迷中惊醒,一骨碌蹭起身来。